长明宫内,御花园金龙池,大齐的最高统治者,负着手站在池边,望着池水里零星飘落的叶子,内心顿有寂寥之感。
他的身后站着一行人,各个垂首默默无语,仿佛泥捏木刻一般,气氛安静地可怕,唯有风声和树叶落到地面擦出的微微响动。
红彤彤金灿灿的鲤鱼习惯了有人投喂,此时见到人影靠近,都纷纷聚拢了过来,太宗往水里撒了把鱼食,微蹙眉对刘贵妃f\'n道:“五弟也该婚配了,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在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中,你帮我打探下,看谁家有适龄小娘子,找个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之人。”
闻听此言,刘贵妃表情一滞,温声道:“之前提过,五弟不是不同意吗?他说自己年纪尚浅还不想这么早娶妻。”
太宗冷哼一声,“他都十九岁了,都要弱冠之年了,还年纪尚浅?我还不知道他?这都是借口,他就是不想娶个我安排的娘子!当年太子之争,父皇一气之下长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驾崩了。他一心都认为是我的错!”
“圣上莫要生气,五弟早晚会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你们毕竟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复又往鱼池里狠狠撒了一大把,接过宫女递过的手帕缓缓擦了擦手,太宗抬头望天,叹息一声。
“哎,就是因为阿娘临终前一再叮嘱我,照顾好五弟,我才一直由着他,本指望等他长大成人自然可以明白。哪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对我心有怨言!”
刘贵妃见太宗情绪激动,往他身边靠了靠,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开导道:“其实五弟重感情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这几日就派人去打听,您就莫要操心了,保重龙体。”
……
苏妙玉看着火烧屁股窜远的小秀才,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近日小秀才不知是怎的了,像个受惊的兔子,动不动就蹦窜的。
车夫“吁”了一长声,马车稳稳地挺在店门前,安王搀着老夫人缓缓下了马车。
在家陪了老夫人两天,看她确实无大碍,吃了几天家中庖厨做的饭,嘴里乏味的很又打听到宴月小馆又出新花样,安王心痒难耐,便携乳娘一起来了。
见到有老人家,苏妙玉紧走几步上前,热情地把他们迎到了雅间。
老夫人坐下后,环视了一番雅间,略吃了一惊。这里的装修古朴雅致,连桌椅都是挑选地好木料,摸起来顺滑细腻,不似普通小食肆那般扣扣搜搜,凑合了事。
待小笼包端上来,老夫人光看这卖相,就觉得可心,白生生的,上面的团花褶捏的精心别致,夹起一个一尝,鲜美多汁回味无穷。
安王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乳娘,儿我的眼光怎么样,这的吃食不错吧。”
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汁,满意地点了点头,戏谑道:“真真是不错。堂堂王爷不去大酒楼,跑到这么个小店,也真难为你了。”
“那些个大酒楼,来来回回就那些菜,儿早就吃絮了。别说小店,儿早先还去小摊上吃过呢。”
两人正说着,苏妙玉端着个托盘进来,客气笑道:“老夫人,多亏您家这位郎君帮衬小店才开起来,送两碗豆腐羹表表我的心意。”
等苏妙玉挑帘出去,老夫人端详着这色泽漂亮的羹汤,笑眯眯道:“这里的小娘子厨艺真高超,人也长的俊俏,王爷您将来要是找个这样的新妇,老身我就放心了。只可惜她不是世家贵女,跟王爷门不当户不对。”
听了乳娘的这番话,安王笑了笑不置可否,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刘忠惊奇地发现,王爷的耳根子怎么红了?他突然间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此时的苏妙玉边在门口守着蒸笼,边上下打量那辆华贵的马车。前世她也爱看各种汽车杂志,这里没有汽车,她便研究起了马车。这马车约等于前世的劳斯莱斯吧,马车轿帘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车体也很宽敞,估计坐几个在里面打麻将都行。
她暗暗下了决心,等有钱了也买一辆马车,上哪去游玩不用风吹日晒多么惬意。
正想着,忽听店里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急忙进屋一看,只见王大娘跟两个男子脸红脖子粗地呛呛起来了。走到近前,就见一个矮胖男子满脸地横丝肉,不满地咕哝:“不就是几个包子钱吗,先记账上,回头再说,再磨叽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另一个高个瘦子斜着眼睛,尖声尖气地附和道:“就是,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哥俩是谁,吃你家包子给你脸了,知道吗?”
他们的争吵声比较大,安王在包间里自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一挑眉,对刘忠道:“外面那两只恶犬,叫的人心烦,给我教训一顿,以后再也不要让听见他们乱叫!”
刘忠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雅间到店门口,对领头的侍卫武三耳语了一番。
屋里的王大娘像铁塔一样挡在二人面前,胖子开始耍横了,伸手就要把王大娘推开。
其实王大娘心里也打鼓地很,平常跟人对骂她都是跟娘子们,这回眼看要跟两个男子冲突,也是硬撑着上前。
此刻胖子伸手,她脑子轰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的,心道,要坏,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
谁知那胖子的手刚要接触到王大娘的肩膀的时候,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给制住了。
胖子好容易把手抽回来,甩了甩都有点捏的发白的手,怒气冲冲道:“干什么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大概是嚣张惯了,再加上侍卫都按照安王的命令着便服,他便以为是谁要当英雄逞能,嘴上也不客气。
武三根本不跟他废话,跟身后的同伴使个眼色,俩个泼皮就像麻袋般被拖了出去。
两人在地上手脚乱舞却丝毫不是侍卫的对手,样子极其狼狈。
刚才陷入麻烦的两人此刻成了吃瓜群众,王大娘捏紧了拳头在旁边大喊:“打的好,这些个无赖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找死!”
苏妙玉站在一旁,有些看呆了,感情“金主”除了砸钱还能平事儿,而且好像还毫不费劲。
饶是这般,泼皮嘴还很硬,威吓道 :“你们好放肆,仗势欺人,等我叫我兄弟们收拾你们!”
这些壮汉根本不听他们俩,很干脆地手脚并用教训起地上的破皮们。
一顿拳打脚踢后,两个泼皮哎哎哟哟,满地打滚,胖子嘴里开始求饶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瘦子鼻青脸肿地扶着墙,颤颤巍巍起身,可怜巴巴道:“别打了,别打了,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付钱!”
武三狠瞪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们主子是干什么的,说出来吓死你,下次再敢这么胡闹,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瘦子一听此话,愣了一下,低着头麻溜地把包子钱交了,逃离了此地。
一场风波过后,苏妙玉继续回到店门口守着炉子。坐了一会儿,她回过味来,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侍卫怎么这么能打,还带着一股气势,不像是寻常大户人家家丁,倒像是官府人做派。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落到车轱辘上,突然,她发现车轮边缘掉了一小块漆,露出了一抹红,她不由得心下一动,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第10章 重阳节去摆摊
这几日奶茶再也没被搜刮走,客人们的快乐又回来了,就是有点报复性消费,有的一喝就是俩杯,还有的拿盆打了回去全家人喝,好像生怕哪天再断了供应。
客人们快乐了,可把苏妙玉累的够呛,包子也要蒸,奶茶也要煮,一早晨忙的像陀螺般,连口水都没功夫喝。
就这么忙活了几天,重阳节到了,这一日是全民登高望远的日子,城东郊的凌云山成了大家首选之地。
一听有节日,苏妙玉盘算赚钱的机会来了,全城人民汇集,流量巅峰期,站在这个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她打定了主意卖包子和奶茶这两样,毕竟馄饨汤汤水水不好携带,包子还能带几个爬山的时候补充体力。
于是全家齐齐上阵,凌晨起来就开始忙活,发好了面,调制好了馅儿,奶茶材料也都备齐活。因着王大娘提前就雇好了骡车,坊门一开,全家就坐上车,迎着朝阳浩浩荡荡奔向凌云山脚下。
……
民康坊离着东郊不算远,加上骡车助力,等他们赶到山脚下时,竟然还没有几个摆摊的。王大娘眼尖,一眼挑了个背风的地方,麻溜地放下桌子占着,催着阿发抓紧搬器具下来。
人多好办事,大家七手八脚地一通忙活,不一会儿就支好了摊子燃起了炉火。
等包子蒸笼次次冒白气的时候,早起爬山第一波游客才赶到。
这山脚下卖吃食的虽然也不少,但是苏妙玉的发面小笼包和奶茶是独一份,自然有很多人光顾。
正如她所料,确实也有不少外带的,人群越聚越多,幸亏提前分好了工,苏妙玉负责包包子,阿发煮茶,干娘收钱招呼客人,所以还算有条不紊,吃完一波再换一波。
等日头高高升起,游人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忙忙叨叨一早上,包子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苏妙玉这才直起身,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晃了晃脖子,抬头一看凌云山道上行人已经密密麻麻,缓缓向上移动。
前世她就不爱爬山,老觉得费劲巴拉几个小时就为看个日出怪不值当的,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但是看这架势,显然还是爱爬山的居多,还有不少老人家夹杂其中,苏妙玉都替他们感觉腿酸。
再看看自己周围,山脚下竟然已经聚集了很多摆摊的,颇具规模,不光是卖吃食的,林林总总干什么的都有,远处还有阵阵锣鼓和叫好声,围了一堆人,像是打把式卖艺的,热闹非凡。
阿发见她一脸向往地看向人群,便善解人意道:“难得出来,小娘子和阿珠去逛逛吧,这有我跟王大娘就足够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苏妙玉脚步还是有些迟疑,毕竟大家都忙活,她出去逍遥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王大娘正在撅着屁股拿火箸捅小炭炉,蒸生下来仅有的几笼包子。听到这话后,她看了一眼坐在胡床上的小阿珠,也抓紧附和道:“对对,快去逛一逛,我看着阿珠,人多乱,她就别去了,你一个人也自在。”
苏妙玉拍打了下身上的面粉,歉意笑道:“那我先去了,过一会回来替你们!”
她往敲锣的地方去,到了近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站在人群外,伸长脖子从缝隙中往场中央一瞧,原来是表演神仙索。在前世,这个神秘的戏法国内已经失传了,她本来想去印度旅游的时候见识见识,没想到来到这个异世界,竟然圆梦了,内心有点小兴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绳索,想看出点门道来,怎么看这绳子也不像有支撑,软塌塌的往空中一抛就笔直了?
等表演助手小孩子爬到顶点去,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于是表演者拿出一把锋利的长剑来,向空中挥舞着,只看见小孩子斫断了的两只手和两只脚,最后他的头和躯干等物都一一地跌下,此景一出,人群哄的一下,有的胆小的吓的拔腿就跑,苏妙玉在外围还被后退的人踩了一脚。【1】
与受到震惊的人群反应不同,她之前就在网络上看过纪录片,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就是好奇这绳子的玄机在哪。
她正看的出神,脚下冷不丁绊到一个东西,硬邦邦的,拾起来一看,是一个荷包。看这粉色绣花的外观应该是位女子的,打开一看,里面一把碎银子,掂了掂分量少说也得十几两。
看着荷包,苏妙玉有些好笑,这可真是吓坏了,这么多钱都能掉了,可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呢。
戏法表演完,小孩子和吹笛人一起谢幕,她跟着围观的胆大群众往笸箩里扔了把铜子,而后捧着荷包,站在原地等失主。
大概是看表演确实结束了,不会再有惊悚场面,没等了多久,就见两个婢子拥着一位女郎急急赶来。
女郎着血色罗裙,眉目清秀,看面相就是个性格温软的。
几个人在戏法周围场地转来转去,低着头目光扫视每一寸土地。
见失主来了,苏妙玉走了几步上前,把荷包往女郎面前一递,笑着问道:“小娘子是不是找这个物什?”
女郎轻抚胸口,舒了一口气,接过荷包,感激道:“多谢,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慌里慌张的这才掉了荷包。让小娘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这戏法着实是挺骇人,头一次见有这种反应很正常。不过后面小孩子出来了,一点事没有你可以放心。”
为了不让女郎产生心理阴影,苏妙玉便热心地告诉了她戏法结果。
“耽误小娘子做事了,拿点银子去喝茶吧。”女郎从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就要塞给苏妙玉。
见女郎要给钱,苏妙玉急忙摆手,“哎~区区小事哪里好收钱,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看苏妙玉急的脸色都变了,女郎便觉得是自己俗气了,便收回了手。
把荷包仔细放好后,她拉着苏妙玉的手,灿然笑道:“还没问小娘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地啊?”
“在下苏妙玉,在民康坊开了个小食肆,小娘子得空可以去捧场,不胜欢迎。”
“我叫乔依依,家住长平坊,离你那也不远。”
长平坊?苏妙玉惊道,那岂不是高门贵女?长平坊可都是京城权贵云集的地方啊。
旁边的婢子一听苏妙玉是个开小饭馆的,顿时心生鄙夷,不愿主子跟此种人多接触,在一旁催促道:“三娘,老夫人还在前面等着呢,我们赶紧过去吧。”
女郎微蹙眉,瞪了婢子一眼,尴尬笑道:“那我先走了,等回城,一定去贵店尝尝顺道好好感谢一番。”
双方道别后,苏妙玉继续往前溜达,山脚下这条路基本一家挨一家的摊位都摆满了,商品琳琅满目,打听了下价格好像也涨了,这是旅游区的通病吗?
快走到头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竟然还有卖奴隶的。奴隶像牲口骡马似的被绳拴在树上等待发卖,让人见了一阵的揪心。
就算知道在封建王朝,此种现象还能常见,但身为社会主义好青年的她哪受得了这个,扭头就要离开。她背过身正欲离开,就听见奴隶贩子高声喝骂,“你个狗东西,这么能吃还卖不出去,老子亏大发了!打死你我都不解恨!”
话音刚落,一阵拳打脚踢的闷钝声音就传来。
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胖奴隶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头,瑟瑟发抖,满身满头都是大脚印子,有些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