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墙角,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的望向周景玉。
好似要掉了泪出来,颤声道,“公子是何人?为何闯我闺阁。”
周景玉盯着角落中瑟瑟发抖的美人,仔细看去,眉如远黛,目似秋水,只皮肤偏黑向着麦色,却也不难看,倒是凸显了一口红唇潋滟。
心口怦然一动,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我也是被人骗来这里,小姐可知如何出去。”
灵玉缓缓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与公子一般被骗与此,此桃林中有个妖怪,凶猛异常,公子若要出去,怕是极难的。”
忽然屋外一阵狂风,明亮的天一瞬黑的透彻,半空中响起分不清雌雄的呼唤声。
灵玉忙拉过周景玉,焦急道,“公子,快躲起来,那妖怪来了,若让他见到外人,只怕你小命不保。”
二人躲进里屋,只见粉帐垂挂,几根蜡烛,光线朦朦胧胧,床榻上,软衾香枕,周景玉一时看呆了眼。
忽然,身后响起极重地脚步声,房门上,映出屋外庞然巨物的影子,只见头顶上两个犀角,一只凸着尖刺的爪子,正往门上拍。
灵玉忙拉过周景玉,躲至屏风后,将他推入浴池,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屏风后,房门忽然被打开。
灵玉忙抱紧周景玉的脑袋往水下压去,对着屋外道,“姥姥,唤阿暖有何事?”
“无事,只闻得一丝血腥,赶过来查看。”说着便往屏风处走近。
巨大的阴影袭来,灵玉忙道,“姥姥,容阿暖将衣服穿上。”
说着自浴池中起身,纤足带着水,印出几个小胶印子,随手自屏风上的衣缓缓穿上。
一阵清香拂面,周景玉盯着背身而立的女子,一时呆愣,不知是不是被浴池热的,只觉鼻间一阵暖意,一行鼻血滴滴往池水中低落。
灵玉见状,忙将他往水池下压去,又往他口中渡着气。
直到屏风后的身影消失,才将周景玉拉出水面。
灵玉见他一副痴傻模样,心中讥诮,正欲翻了白眼,又连忙换上温婉神态,关切道,“公子,可还好些?”
说着,拿了一套衣衫过来,柔声道,“这是我哥哥的衣服,公子不嫌弃,便先换了吧。”
说着走出屏风。
周景玉盯着那抹倩影自屏风后消失,手指触到唇上,女子独有的奶甜依在,面庞乍然绯色,竟是忘了去探影子倒是是何方妖物,又怎么消无声息没了影了。
自那晚后,周景玉便不再执意与离开桃林,每日同着女子摘桃林中的果蔬,偶或猎一直野兔尝鲜。
清闲时,听着灵玉弹琴,亦会在一旁指导几处音律不相和谐的地方。
二人琴瑟和鸣,倒是过期了一段两情相悦恩爱夫妻的日子。
这日,桃林里桃红如霞,小溪潺潺,莺啼燕语,暖风拂过面,阳光正好。
周景玉提着水桶,自溪边回,忽觉后背袭来一阵冷风,自他身前掠过,径直往竹屋吹去。
周景玉望向隐隐可见的竹屋,心中似有所感,忙加紧步伐往回赶。
只不等他喊阿暖开门,窗牖上,映出两个纠缠在一块的人影,那人影与几月前出现的妖物身影却是极为相似。
周景玉忙扔下水桶,一脚踢开房门,却见衣衫不整的两人。
灵玉见周景玉突然出现,面上白了一瞬,低头靠近云苏耳旁,低声道,“姐姐,接下去的戏如何演?”
幻形成男子的云苏将放在灵玉身上的手臂紧了紧,道,“如今你演的便很好。”
灵玉见姐姐夸赞她,双目一瞬晶亮,望着云苏欢喜道,“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灵玉不过幻形三百年,如今长成豆蔻年华,亦不过是一场幻境,心性自然还是小儿心性,只按着在地府时看的人间命普,照着葫芦画瓢。
在周景玉眼中,却是二人连避讳都无需不避讳的,将满地的青草长上了他的项上人头了。
一怒之下,随手拿起一把椅子往二人身上扔去,怒道,“好你个娼妇。”
云苏抱着灵玉,转身避开。
此时,紧紧拥在一起的主仆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云苏冷冷睨了眼周景玉,喉中轻咳一声。
灵玉便上前拉过云苏的手臂,一面摇摆,一面楚楚可怜的道,“相公,这人几月前私闯我宅,奴斗不过他,被他好生欺辱。”
周景玉见灵玉满口瞎话,闭着眼一派胡言,一时气不过,抽出随身配剑,银光闪烁,便往云苏身上招呼过去。
口中喊道,“你这妖怪,休怪本公子剑下无情。”
此时周景玉心中尚存一丝期望,阿暖是被妖物所迫,才不得不假意欺骗他。
只见,冷森森一片寒光,只这一招,便在灵玉心口刺出一个血淋淋的洞来。
周景玉双目冷戾,盯着躺在血水中的女子,几日前还依偎在他身前,如今却为了救一个男子,甘愿死在他的剑下。
‘哐当’手中长剑落地,望着血泊中的女子,许久,呆愣着转身,缓缓跨出房门,踉踉跄跄的往桃林走去。
灵玉心口的血窟窿还在滋滋往外冒,她微微睁开一条眼缝,不见男子身影,一溜烟自云苏身上起来,兴奋道,“姐姐,你瞧我这演技是不是日益精湛了。”
云苏摸了摸灵玉的脑袋,点头道,“嗯,今日奖励你吃鸡腿。”
说完,二人的身影自幻影中消失。
周景玉独自走在桃林中,人世二十又五年,匆匆而过,情爱事又何不曾经历过几朝,如今竟黯然魂销至斯。
耳旁忽然几声歌语,低声唱道,‘独走世间,芳魂思君,君子何在,姻缘二济,独守芳华,凭侬尔。’
周围的景物忽然消失,定了定神,人依旧坐在‘吉圆’雅室。
周景玉对上一双黑眸,手臂猛将女子拉近。
此时,灵玉已幻了另一个角色,‘吉圆’女宾,面具下,忙装出一份惊吓神色,身体亦瑟瑟发抖,道,“周公子,你吓到玉儿了。”
周景玉一怔,甩手将身旁的人丢开,踉跄的起身,匆匆往屋外走去。
灵玉在他身后道,“周公子,擂台才开始,”
周景玉猛的一顿,站在原地,冷冷地说道,“不必知晓结果。”
便径直离去。
灵玉望着周景玉的身影消失,转身上了四楼,对云苏道,“那急色鬼竟然连美人都不看一眼,便自离去了。”
云苏望了眼傻愣愣的灵玉道,“幻形前,你已是一千二百年岁,加上幻形后的三百年,如今也有一千五百年岁。”
灵玉听得云苏说完,愣愣点头道,“是呀,姐姐,有何不妥吗?”
云苏垂眉无言,片刻后,叹了口气,道,“无不妥。”
“姐姐,那急色鬼走了,接下去灵玉该如何演下去呢?”灵玉问道。
“不用演了,先回五荒地,等过几日再来。”
灵玉听罢,轻‘嗯’一声,又木讷的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情愫,忙摇晃了几下脑袋,转身跟上云苏。
等过了几日,二人回到‘软香红’长街。
只见,原先热闹繁华之地,如今几日不见,只剩一片焦黑。
几个小儿正在木推中扒着未烧尽的木炭,灵玉上前递给他们几块糖果,问道,“小孩,这长街烧怎么烧成这模样?”
小儿拿了糖果,添了几口,笑道,“是那周府上的公孙,平日里极纨绔,最爱逛这一条街的青楼舞坊,几日前不知发了何疯,一把火将整个长街烧了。”
说到这,拍了怕手,笑着道,“那公孙还去了青峰山,当和尚去了,把个城主气个半死。”
“当和尚去了?”灵玉呆呆走近云苏,将那小儿的话告诉云苏。
云苏见她垂着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轻笑道,“如今你可不必大人某样幻形,若觉小儿某样更是自在,便恢复小儿模样吧。”
灵玉眸色微闪,迟疑了半响,才恢复了小儿模样。
二人便一同上了青峰山。
行至山顶,见一寺庙,二人走入庙中,只见破壁残垣,院子里,两个松树落了一地的松针,一中年男子正拿着一把破帚,划树叶。
云苏看向男子,虽不过而立之年,但形如枯槁,只不待数日该魂归去了。
男子转身,见二人,远远施礼,便拿着扫帚继续扫着落叶。
云苏亦向他行了礼,转身走出庙门,只不见灵玉跟上,回头去寻,小儿正躲墙后,望着里面。
“灵玉,该走了。”云苏唤她。
灵玉回头看了眼云苏,欲言又止,复往庙里望了片刻,低着眉,同云苏一道离开。
走至半山腰,灵玉忽然站住,问云苏,“姐姐,以后还能碰不上帝君吗?”
云苏望见灵玉眸中的不舍,这次见面便已断了二人缘分,如今她情窦未开,尚可忘怀。
有些不忍道,“过几日他圆寂了,我们同他神魂一道上九重天去。”
“灵玉,与他而言这不过是历了一个小小情劫,凡间所发生的一切亦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更何况幻境。”
灵玉沉默良久,才黯然低声道,“姐姐,我明白的。”
又过了几日。
此时,二人坐于一处酒馆,云苏握着酒盏,指尖连诀,心有所动,抬眼望去,只见海平线上,火云盖了一片,不过几息,弥漫整片天际。
‘是时候了。’云苏拉过一旁正暗自神伤的灵玉,飞入火云中。
半空中,灵玉已化做黑翼兽,背着云苏,潜在火云间。
只见,青峰山上,金光缓缓往苍穹上飞升,恍惚间,可见男子白衣黑发,形貌飘逸,谦如君子,黑眸半垂,仿佛心有所感,往灵玉方位望去。
第61章九 重天
玄青帝君,字晟景,乃晨时,金乌升起时,第一缕光芒幻化,如今尚存与世间的唯一上古神君。
数万年间,长居景和宫,甚少外出,亦不管些俗事,只这几千年,却为历这情劫,一去便走了五千年光景。
金光直往九重天照去,玄青帝君脚踩火云,白衣飘然,负手与身后,徐徐往九重天上飞升。
长眉下漆目半敛,心有所思,唇上轻勾了一丝笑意,刹那间,双目熠熠,面若桃花,好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
灵玉见到,一时痴愣地望住,男子仿佛有所感应,微侧身,俊眸浅浅望了过来。
吓得灵玉展翅僵在半空,心口突突猛跳,云苏见状,暗自轻笑,旋身飞上半空,捏了符咒,将灵玉幻回手腕上。
只见一束银光闪亮,皙白的腕上印出银白图腾,她抬眼望向男子。
晟景已收回目光,足上轻点,金光闪烁,眨眼不见身影。
云苏随着男子身影窜入云霄,上了南天门,只见守卫足有数十人,站了一排,其中一个形貌像将领的威武男子见了帝君,躬身行礼道,“恭候上神多日。”
那一排的守卫亦随之行礼,晟景轻点了点头,便往景和宫飞去。
云苏隐了生息紧跟了上去,那守卫的将军却轻飘飘地瞥了眼云苏,又仿若未见,只背神剪手往别处走去,那眼神却是实实在在打在云苏身上。
云苏稍有迟疑,脚步微顿,站着瞧那守卫。
那守卫彷如知晓,那一双结实的长腿一步一沉,走的愈发变扭了起来。
云苏倒也无所谓被人瞧见,以她如今的玄力,这世上便没几个人能挡得住她。
嘴角不由浅浅上勾,轻笑出声,手腕上银光忽然炸亮,云苏顾不得其他,忙往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玄青帝君站在一处宫门前,只见上面一横匾上书‘景和宫’三字,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打开门,步了进去。
云苏走近,瞧了眼宫门上的匾额,手腕上银光再次闪烁,不消片刻,灵玉化了人形站在身旁。
“姐姐,这里便是九重天上的天宫?”灵玉抬眼仰望宫门。
云苏不答,只淡声训道,“为何私自跑了出来?”
灵玉低头,一双小黑手来回捏来捏去,只不答云苏训话。
云苏又如何不知她心思,叹了口气,道,“你且在此思过,等我回来,好生罚你。”
说着,转身间人已消失。
灵玉见云苏将她丢在一旁,追了几步,又不敢忤逆,只好等在原地闭门思过。
见大门紧闭,便窝在门挺上席地坐了,正自酣睡,忽然响起一阵‘叮当’声,心口刹那一紧,忙睁开眼。
只见宫门上挂了个玄晶铃,玲珑剔透,垂着根细绳,刚刮了阵风,那铃铛便随风响做。
灵玉盯着那铃铛,不由自主地拽上那细绳,左右前后,摇了起来,心思亦随之飘远。
此时,宫门内,一小童伺立在屏风后,听得铃声,问向另一侧伏在案前的男子,“非木上仙,今日帝君回宫,九重天上无人不知,只已吩咐下去,拒了来客,为何门外还会敲铃声。”
此时刚沐浴完,穿了一身碧青长衣的男子,薄唇隐隐上翘,自屏风后转出时,隐去笑意,对小童道,“无事,既然打了铃,便将那人带进来吧。”
说着,走至一旁榻前,衣袂轻舞,潇洒落座,手中轻拈一子,落入棋盘。
小童一时惊讶愣住,双目定定望向玄青帝君,心道,‘神尊如今竟通晓人情了。’
而宫门外,灵玉拽着细绳打铃,自然不晓得铃声用意,亦不知九重天上怎么随意一阵风便能将个门铃吹的阵响。
灵玉正将玄晶铃把玩得起劲,那宫门忽然打开,自宫内走出一个小仙童。
那小童将灵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半许,才缓缓施了礼道,“不知这位仙人名号?或是哪位上仙的坐下童子?弟子好去禀告神尊。”
灵玉见小童一举一动,故作姿态,便奶声奶气的凶道,“本仙不是哪位坐下童子,本仙名号灵玉,灵玉上仙是也。”
说着,冷眸睨着小童。
那小童从未听闻过此号人物,见灵玉不过是个小儿模样,便转身关了门,回去禀报去了。
灵玉见他举止轻慢,嘟嘴轻轻一哼,自顾往墙角上一坐,等着云苏。
那小童进去禀道,“神尊,外面是个全身黝黑的小儿,自称灵玉上仙,小童觉得那仙言语不可将信,或是个排不上名号的小仙。”
玄青帝君将手中白子落定,抬眼看向小童道,“不是让你将她带进来。”
小童闻言,抬头看向帝君,见他面色几分冷然,忙道,“是。”说完慌忙跑了出去。
不过须臾,灵玉又见那小童开了门出来,躬身行了个周正的礼,笑嘻嘻地道,“灵玉上仙,帝君邀你进去小坐。”
灵玉不认得这九重天的神仙,不过既然有人邀约,说不定能从中得知那‘急色鬼’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