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很自私——他在心里咒骂自己。他一句话都没应答,只是垂着头僵持着。
“我不会汇报这件事的。”斯内普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缓缓地说,“监视你是克拉布和高尔的任务,我从不自找麻烦。”
冷汗濡湿了德拉科的后背,不过他知道自己被放过了。
“看来你很有办法避开他们俩。来找我,每周四。”斯内普捡拾起桌面上的课本和教案,和他擦肩而过时低声的说。
“……是的,教授。”德拉科望着斯内普走出办公室。
迷情剂的一个特性就在于即便吃下解药,服药者也仍能牢牢记住自己做的一切——这和酒精可不一样,这种恶趣味的记忆常常给当事人带来尴尬的感觉,不过艾希莉不这么觉得。
她没去碰桌子上的佳肴,只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前放着喝完了的玻璃瓶,这里面原本装着解药。礼堂空了大半,时间有点晚了。
伊莲娜把蛋糕往艾希莉那推了推:“吃点东西,不然饿了我可不会陪你去厨房。”“我不饿。”艾希莉摇摇头,“一会我得去和赫敏道个谢……”
伊莲娜擦了擦嘴角:“以后就和我待在一起吧,免得又被人暗算。”
艾希莉低下头:“……是我自己吃的。”
“什么?”
“我知道那是谁给的,除了他谁还知道我喜欢吃那个呢?”艾希莉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那块乳脂软糖是谁放的。说真的,德拉科的演技实在太过蹩脚了,他以为路过的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她的口袋,可是他身上浅淡的青草味和不自然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
“……如果掺的是毒药呢?”伊莲娜默了默。
“我会吃的。”
“我会。”
不过他不会这样做。
艾希莉的鼻尖红红的,眼神复杂而赤忱,无有焦点的凝视着玻璃窗外浓烈的黑夜。
十一月初的魁地奇校赛结束之后,赫敏和罗恩之间仿佛又吵架了。罗恩身边有了新女友拉文德·布朗,那个格兰芬多的金发女孩。
赫敏和罗恩绝不会出现在一处,哈利就常常和赫敏一起来找艾希莉,不去打搅罗恩的恋爱。
上次迷情剂的事斯内普教授果真瞒的一丝不漏——赫敏非常生气,不过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斯莱特林院长一向偏袒自己的学生,更何况还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不过鼻涕虫俱乐部的舞会在即,每个受邀的学生都准备起来,这至少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罗恩真是个愚蠢的木头,我再也不想和她说话了。”赫敏拿起一张报纸,随后又抛下了。
艾希莉安慰她:“好了,别再生气了,你多么漂亮,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呢——所以你们找好舞伴了吗?”
提起今晚的舞会,赫敏准是又想起了罗恩。她叹了口气:“我有选择,当然有了。”
“难道你找到男伴了吗?是谁?”哈利问艾希莉。
“没有,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我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并不熟悉,被邀请只是因为我的妈妈曾经是他看好的学生——可是我觉得他并不太看好我。”艾希莉摇摇头。
赫敏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想想你该邀请谁。总不能是罗米达·万尼吧?我看她一直想给你下迷情……剂。”
这个词在脱口而出之后赫敏才反应过来,她硬着头皮说完了,担心艾希莉因此而变得低落。不过艾希莉好像没听见似的托着腮,专心的看手里的集册。
哈利微微握了握拳,声音有些发紧:“呃,反正我们都没有舞伴,作为朋友,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席舞会?”
“艾希莉?”他动了动喉结。
“什么?”她抬起头,“可是……”
“只要你来就好。你能答应吗?”哈利觉得这比OWLS发布成绩那一刻还煎熬。
艾希莉有些为难,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行……对不起。”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她把书合上:“你可以试着邀请卢娜或者金妮,总之都比我更好——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签借书名单。”
艾希莉抱着书去找平斯夫人了。哈利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赫敏把手搭在他的肩膀:“别再尝试了。”
哈利的目光穿过书堆的缝隙:“你觉得她是故意的吗?她知道吗?”
“拉文克劳一向很聪明,任何方面。”赫敏轻轻的说。
这场舞会艾希莉终究还是去了,没有精心打扮,也没有男伴,在这个不算小的房间里,她大概是唯一一位孤身而来的女孩。尽管她身上曾有一些特殊的舆论,不过仍然有很多男孩子试着邀请她共舞。
她全都婉拒了。像每个来参加的学生一样,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合照,在那之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望着桌上小小的巧克力喷泉。
鼻涕虫俱乐部在霍格沃茨算得上是少数人才能参与的,它能带来名誉和光环,这无疑特别吸引这些学生。纳威一身侍应生的打扮,捧着香槟杯的托盘在人群里穿梭,这对于和女生搭话都会脸红的他实在有些为难,不过为了能参与进来,也许这是值得的。
她的头上突然飘过一片阴影,一身黑袍的斯内普教授静悄悄的走过,去帐缦后面找哈利谈话。赫敏的男伴考麦克同样也在那。
“放开我!你这个可悲的哑炮!”熟悉而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艾希莉条件反射的回过头。费尔奇穿着破破旧旧的灰袍子,和这里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他手里紧紧拽着德拉科的领子,把他推拽进来。
“他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说拿到了你的邀请函!”费尔奇对斯拉格霍恩教授嚷道,德拉科的脸色阴沉极了:“好吧,好吧,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这场闹剧。他一向是人群的中心,不过可不是以这种方式。德拉科咬紧牙关承受这些嘲讽的注视,他不敢抬头的方向正坐着那个女孩。
他紧皱着眉,因难堪而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仿佛更消瘦了。德拉科低撇的眼角蕴藏隐忍的恨意和哀伤,艾希莉竟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丁点从前的影子。所有人都在等教授该怎么下令处置这个偷听者,艾希莉收拢裙摆站起身:“他是我的男伴,是我带来的。”
德拉科错愕的抬起头。
“周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有点不高兴,这劣质的借口任谁都能一眼看穿,艾希莉不过是在替他解围,斯拉格霍恩一向不怎么喜欢马尔福家的人,特别是德拉科。
斯内普教授缓步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艾希莉:“那么这就是一场误会了。”
“……看起来是的,如果周小姐坚持的话。”斯拉格霍恩教授配合的点点头。
“那么你不介意我暂时带走你的男伴吧?”斯内普教授示意费尔奇放手,率先走出了门。德拉科没有看她,略一停顿跟了出去。
音乐重新充满这个气氛全无的大厅,斯内普教授带德拉科和费尔奇出去了,一切恢复了平静。艾希莉站在原地,笼罩在水晶灯下望着门口。哈利站在帐缦里面,层层叠叠橘粉色的轻纱像云和雾,把他和艾希莉隔开了很远,远到看不清楚。
第47章 46.直到黑暗把我们
艾希莉跟了出去。
她溜出去费不了什么力气,即使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难免聚集到她身上,但是和斯拉格霍恩教授攀谈很快就成为了其他人下一个目标。艾希莉尽量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在另一条长廊边找到了目标。
低跟舞鞋在石板上会特别的响,这会暴露她的行踪。她脱下鞋子,攥着丝绸绑带提在手里。轻轻的踩在月光下的长廊,她掩藏在转角后面,探出一点点头。
“我和纳西莎发誓要保护你,牢不可破的誓言,明白吗?”斯内普的黑袍几乎要和黑暗溶为一体,他低声对面前的德拉科说,“别再做任何蠢事!”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能搞定!我是他选中的人!”德拉科在急促的喘气。
斯内普的声音更低了:“你在害怕,德拉科,你需要我的帮助。”
“我没有!这是我的机会,”德拉科的脑子乱成一团,快要爆炸了,“我不能让他失望!”
艾希莉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碎钻不恰当的在她的耳垂上闪烁斑斓,这细微的光芒被斯内普的余光瞥见了,他用宽大的袖挡住德拉科,立刻转过头来:“站出来,现在。”
“……抱歉教授。”舞鞋掉在地上,她赤着双脚走出来,站在尖窗下的走廊中央。冷明的月光透过不甚透亮的玻璃倾泻了艾希莉一身,清淡的像浸了水的装饰挂毯。与这种光明相对立的另一侧,斯内普和德拉科站在阴影里,他们隐匿在黑暗中,各怀心事的注视着她。
“记住我的话。”斯内普放开捏着德拉科肩膀的手。他快步走过来,带起一阵淡淡药气的微风,和她擦肩而过消失在下一段转弯。
德拉科和艾希莉一暗一明,望着彼此。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衬衣领口被拽的出了褶皱,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像沉寂的海。
他是被劫掠的小兽,却亮出凶狠的利爪威胁着她,以此来脱身。德拉科垂下双眼,皮鞋在后退一步时发出轻响。
“不许走。”她皱了皱眉。
“你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吗?”他咬着牙。
石板冰凉滑腻,像结冰的水面。艾希莉提起裙摆,从月光下一步一步走进阴影里,站在德拉科面前。她仰着头,目光描摹这张她多日未见的脸。
德拉科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还敢……”
“说吧,为什么要躲着我。”她轻轻的说,伸出双手塞进他的手臂和腰之间,“告诉我。”
她今晚穿着素雅的纯白色纱裙,宽宽的绸子肩带上别着那一簇白蜡树花。熟悉的香味——德拉科曾在迷情剂里闻到的味道钻入五感,柔软但纤瘦过头的手臂在衬衫裹着的腰间交叠着,充满信任和破釜沉舟勇气的拥抱,来自这个拉文克劳的女孩。
德拉科的手不受控制的攀上艾希莉的肩头和腰肢,越收越紧。忍受着的一切都如同泄洪般泛滥,面前的女孩亲手扭开了他锁紧的阀门。他微微弯腰把脸埋进她的发堆里,语气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艾希莉,别再靠近我了,否则……”
“没事的,你听我说。”她被勒的有些难受,却还没推开他,只是拍着德拉科的背。艾希莉的颈窝有些湿润,是他哭了,泪水沾湿了她微卷的黑发,湿哒哒的泪珠顺着发丝滚落进锁骨的海湾,像小小的珍珠。
为了他的父母,他所有不能失去的东西——包括艾希莉。德拉科不得不做,不得不疏远她。他太怕了,怕卢修斯再也回不来,怕艾希莉浓烈的恨意,怕他们终究会一起死去。
艾希莉在德拉科耳边的呢喃像是虔诚的祷告:
“我不恨你,不讨厌你。不需要什么迷情剂我也会说——”
“我爱你。”
德拉科如梦初醒般放松了紧紧的拥抱,他的手指侵略性的搭在她的脖子上,被烫的指腹生疼。其实不是因为她太火热,是因为他太冰凉,简单的接触这温度就足以把他融化。
他的吻狠狠的烙在她的唇上,但又格外的轻柔,如同亲吻爱神赐下的泡沫。德拉科在唇齿交融的间隙喘着气,求情般低语:“别靠近我,他会对你下手,他真的会的。”
“我不怕,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边。”她报复似的咬了咬德拉科的唇,觉得好玩似的弯着眼笑,“就算一起掉下去,也比我没拉住你更好。”
艾希莉的模样和二年级的她在德拉科眼里重叠在一起。那年冬天的圣诞节前夜,德拉科和她在天文塔上,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你牵着我的手,不怕也掉下去吗?」
「就算一起掉下去,也比我没拉住你更好。」
德拉科的手指轻柔的勾勒艾希莉的眼角和耳廓,宛若捧着珍视的宝藏。那双带着湿气的灰蓝色眼睛也有了一丝丝的光,倒映着她微仰的脸。
他说没那么爱她,但是会冒险出手教训欺负她的罗米达·万尼;他说要永远把她留在身边,但是会把她推开免得受到伤害;他说别靠近他,但是会抱紧她流泪。德拉科,矛盾而天真的男孩,与生俱来的悲剧色彩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莎翁的戏剧中,世仇尚且不能阻隔情丝勾连,何况携手并进的他们有冲破恶事的勇气。巫师的寿命纵然长过普通麻瓜,却更容易错失挚爱,有了太多前车之鉴,不若无所顾忌的赌。
这个八月,马尔福庄园被复活的伏地魔和食死徒占领了,卢修斯搞砸了神秘事物司的计划,失手打碎了预言球,这让伏地魔特别恼火。他特地交给德拉科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或许能害死他,要了他的命。
艾希莉靠在天文塔的楼梯栏杆上,披着德拉科的黑色外套。德拉科的白色衬衫和她的纱裙颜色遥相呼应,像一对高塔上私定终身的爱侣。
她轻轻的用指尖摩挲他挽起袖口下的手臂,这无可挽回的烙印。德拉科塌着眉,有些紧张的看着她。艾希莉慢慢贴进他的怀里,两个人一言不发的相拥在冷风里。
“……双面镜,被打碎了。”
他有些遗憾。
艾希莉闭着眼:“知道了。”
“克拉布和高尔在监视我。”德拉科替她拉紧了外套的领口。
“而我和斯内普教授在帮你。”她松开德拉科的腰,注视着他,“我去找邓布利多教授,请他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不想与你为敌。”
他深吸一口气:“艾希莉……”
德拉科的双眼连日来长久的浑浊无光,他怀揣着那件大秘密,失魂落魄的过活,如同被木架子撑起的皮囊。他想带他的女孩离开所有人的控制和伤害,如果从没有这束光投入他孤僻前行的道路,也许德拉科不会如此贪恋,正因为曾得到过,他才不能接受失去。
事实总不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