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野又痞——嫁酒
时间:2022-06-14 08:24:29

  他说:“你妈最希望看见你好。”
  “但她也要活着。”张富丰叹了口气,干涸的双眼变得空洞,似是透过他看向过去。
  须臾,缓缓道:“咱们是老爷们,跟女人计较什么,况且她还是你妈,你忘了你小时候了吗,我和你妈打架,你拿着小刀就朝我冲过来了……”
  张富丰笑得眼角出现深深的皱纹:“记不记得你跟我说什么?”
  “什么?”
  “你警告我,再敢欺负你妈,就把我丢到旧长河里去!”
  旧长河是燃城最长的一条河,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溺毙事件。
  因此,所有家长都会告诉孩子,不可以去旧长河边玩,那里面有水鬼,专门吃小孩。
  张昱树咧开嘴,笑得随意,抬起眼。
  “是吗,那你没打我啊?”
  “你保护你妈,我能打你吗!”张富丰说:“男人这一辈要保护两个女人,一个是妈,一个是自己的婆娘,你以后要是娶了婆娘再生个闺女,那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沉了,比你爹的还沉!”
  说到这,张昱树脑海里陡然拂过一个人影。
  他掏出手机,小姑娘还没有回复他。
  真是欠亲了。
  “老子和你说话,你玩什么手机?”张富丰吼他,又重新扯回正题:“那个小破平房别回去住了,就听你爹我的,回你妈那边住去。”
  “对你妈好点,你听见没?”
  “嗯——”张昱树拉了个长音,点头:“知道了,墨迹。”
  他陪张富丰吃午饭,看着他牟足了力气拿着筷子,极力控制手的抖动送进嘴里。
  张昱树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勺子,扔到他碗里:“用这个吧。”
  张富丰笑了笑:“老爸老了,不服老是不行啊!”
  饭到中途,张富丰又问:“你快高考了吧?”
  “嗯。”
  “上大学吗?”
  “不上。”张昱树答得斩钉截铁,又补充:“想上也考不进去。”
  “有句话不是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吗,你现在认真复习,上个不起眼的大学也不是难事。”
  张昱树没回答。
  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上个三流大学混个毕业证,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学文凭。
  可之前,他听说段之愿要考咸城大学。
  去网吧随手一搜才知道,咸城大学有多牛逼,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想到这,张昱树突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要是一开始也好好学习就好了,这样就能配得上她,平时跟她也有共同语言。
  不像现在,他没个好人样,和她说句话都觉得像玷污了人家似的。
  似是一颗巧夺天工的钻石不幸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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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过后,他和张富丰告别,走出病房先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告诉他:“患者的情况不太乐观,建议有个心理准备。”
  肺癌。
  得上就是无力回天的病。
  张昱树眼睁睁看着他爸一米八几的壮汉,如今瘦成个小老头,干巴巴躺在病床上。
  一双浑浊的眼睛时常发呆望着某一处。
  只有看见他时才会强撑着笑起来,瞳仁里重新聚集光辉。
  张昱树突然觉得很烦躁。
  走出医院一脚将地上的塑料瓶踢出几米远。
  骂了句脏话而后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扣在额头上,手肘抵着大腿。
  吴真突然给他打来电话,张昱树拿着手机面无表情看了半天,最终接起。
  “小树,你来妈妈这边住好吗?”
  吴真的音调有些局促,商量着告诉他:“你杜叔叔的女儿去了寄宿学校,很少回来,回来也没关系,你们俩的房间离得很远,你的房间很大,有……差不多二十几平吧,我给你收拾好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妈。”张昱树打断她的话,停顿片刻,问:“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张昱树最终同意了。
  他不是吃不了苦,自己一个人住在后巷的平房里也很好,但张富丰有一句话误打误撞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肩上扛着责任。
  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想负责,那还有哪个姑娘敢嫁给他呢。
  尤其是那个胆小怕事,心思又比奶油还细腻的姑娘。
  万一叫她知道了,岂不是更怕他。
  他以后还要和她生孩子呢。
  想到这,张昱树皱着眉扒拉电话。
  【你不回我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子现在可到图书馆了,半小时之内见不到你我直接找咱姥姥谈谈聘礼的问题。】
  段之愿很快回复:【不是,我没看见,上午有考试不让中途离场,我没办法偷偷去洗手间回你信息,可是现在还没有放学呀,半个小时我到不了的。】
  张昱树捧着手机,脸上是得逞的笑。
  虽然知道他配不上她,但——配不上也得配,下蛊也得配。
  谁让段之愿先给他下了蛊,叫他念念不忘,梦里都是她窈窕的身影。
  没一会儿,她的信息又发来。
  【我猜你写完题了,待会儿我会好好检查,你可不可以多等我一会儿,不要去找我姥姥好不好呀?】
  真是个小傻子。
  张昱树勾着唇回复:【看你表现吧。】
  说完,他把手机揣进口袋,起身离开。
  他打车回了后巷,从杂乱无章的桌子里找到自己的书包,随手拍了两下表面的浮灰。
  再从抽屉里拿出作业本,和她之前落在他这的化学作业。
  拿起她的化学作业时,张昱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窝了哪一角,他又翻开看了一遍。
  字迹小巧玲珑,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好看、整洁。
  扉页上是她的名字,张昱树的指尖轻轻划过,弯着唇扔进书包里。
  他还给她带了奶茶,之前在滑雪场给她买过的蜜桃恋人,看她还挺喜欢喝的,就又买了两杯。
  张昱树嘴里嚼着口香糖,给大门上了锁,扬着下巴朝前走。
  还没走出小巷。
  “哎——”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
  张昱树回头,眼睛微眯。
  是齐子明。
  齐子明自从被学校退了学就再也没见过,今天他带了四五个人过来,寒风拂过,笑得比风都阴冷:“张昱树,好久不见啊。”
  明显来者不善。
  可偏偏他今天孤身一人。
  张昱树把书包从肩上拿下,连同奶茶一起扔到远处。
  随意倚在墙边,眉梢一挑,丝毫不见惧意。
  “都过完年了,爹没有压岁钱给你。”
  “是吗!”齐子明笑得无畏,晃了晃肩膀,歪着脑袋:“老子是来给你送钱的,给你送医药费。”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昱树,咬着牙:“害我被退学,今天就要你命!”
  “话还是说得太早。”张昱树笑得桀骜,寒风涌进瞳孔,他看人的目光都带着狠戾:“你爹我命长着呢,能活到你化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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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节课上完,段之愿急急忙忙收拾书包。
  都已经走到楼梯口,林落芷也紧随其后:“你走那么快去哪里呀?”
  “我,我有事。”
  林落芷跟上她的步伐,挽着手臂小声问:“你是去给他补课吗?”
  “对……”
  来不及跟林落芷解释什么,段之愿小跑着来到公交车站点。
  生怕去的晚了,张昱树要找到姥姥那边。
  将口袋里的护手霜握在掌心,段之愿的目光落在窗外。
  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清理,路边每隔十几米就会出现一个雪包,午后的阳光充裕,照在积雪上折射出斑驳的影。
  她想好了,要是张昱树真的去找姥姥了,她就当着他的面把护手霜扔掉。
  她也是会生气的,不能让他一直欺负。
  段之愿开始在内心演练到时候的表情,不能太好说话,不然他就会得寸进尺。
  也不能太过分,万一他也生气了,她打不过他的。
  图书馆刚好有一站,车停在门口。
  段之愿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小跑着进了图书馆。
  率先去了之前的位置,那里已经坐了人。
  段之愿抿抿唇,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找人。
  猜想他大概没耐心坐在一个地方太久,段之愿又跑到其他休息区去看。
  手里还给他发信息:【我已经到了,比上周还早到十二分钟,你在哪里呀?】
  【我没有迟到,你要求的半个小时,真的是在难为人。】
  一直没有收到张昱树的回复,段之愿泄了气。
  【你不会已经到我姥姥家了吧?】
  她攥着手机,视线扫过图书馆的每一个休息区域,都不见张昱树的身影。
  手指放在拨打电话的按键上犹豫良久,最终咬着牙按下。
  一声又一声的等待音令她的心更加焦灼。
  就在她以为电话要被挂断时,那边接了起来。
  没有声音,段之愿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已经接通又贴回耳朵,试探着:“喂?”
  “嗯。”张昱树的动静传进耳中。
  “我,我已经,在图书馆了,你呢?”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声,而后张昱树懒散开口:“我在姥姥这啊。”
  “你——!”段之愿眉头都蹙起,抓起书包就朝门口跑。
  马上,那边笑了两声又开口:“逗你玩的。”
  段之愿眉间已经皱出一座小山,火气涌上面颊,纤细的嗓音嗔怒问他:“你到底在哪?”
  “今天有事不去了。”张昱树声音淡淡的:“以后再说。”
  而后,电话被挂断。
  段之愿疑惑地拿下手机,盯着自动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儿。
  慢慢走出图书馆。
  从图书馆这站搭上公交车,路过后巷时,段之愿抬起下巴看向那个巷口。
  车速不慢,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后巷从她眼里褪去。
  还是一条窄窄的巷子,灰黑色的墙壁铸成,地面是掺了泥土和灰尘的积雪。
  塑料袋紧紧扣在积雪上,生怕被风裹走,那上面好像还有……斑驳的红点。
  段之愿抿了抿唇,重新坐好。
  到了家,姥姥问她:“诶?你不是说你去图书馆吗?”
  “嗯。”段之愿点头:“同学有事没去,我就回来了。”
  她把书包放到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喝到嘴里甜甜的,段之愿问:“姥姥你买红糖了?”
  “是啊,这是我专门给你晾的,锅里还有。”
  段之愿这一年有多累,姥姥都看在眼里,心疼坏了。
  隔三差五就弄点补品,换着方式做给她吃。
  之前炖了一锅猪爪,结果段之愿说太腻了,连半个都没吃上。
  “你每天那么辛苦,不补充营养怎么能行。”
  姥姥给她重新盛了一碗冒热气的放到桌上:“红糖养血补气,我还给你在里面加了银耳、红枣和莲子,快趁热喝。”
  银耳已经煮出了胶,一勺子下去晶莹剔透。
  配合着红枣特有的香甜,段之愿喝了一碗,终于褪去外面的寒冷。
  姥姥也在一边看着她,突然伸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
  “愿愿越长越漂亮了,小时候还是单眼皮,那时候大家都叫你小眼睛,你一听见就哭,现在长大了,双眼皮也出来了。”
  小时候的段之愿活泼好动,如果不是姥姥从小看着她长大,很难想象,那么聪明开朗的孩子现在会变成这样。
  段之愿的确一年比一年出挑,长相也出落的大方,街坊邻居每次提到都会夸她有福气。
  可姥姥却鲜少能在段之愿的眼睛里看到光。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根本没有同龄人的朝气。
  姥姥叹了口气:“要是你当初没在那里就好了。”
  话毕,突然一滞,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些,平白惹得人悲伤。
  又站起身:“我再给你盛一碗。”
  果然,段之愿放下勺子,舔了舔嘴唇,轻轻摇头:“我吃好了,先进去写作业了。”
  回到房间,段之愿再次从书柜后拿出照片。
  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拂过,对照片里的人说。
  “我不后悔当初和你在一起,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我陪你度过的,同样,我幸福时光的最后一刻,也是你陪我一起。你是个英雄。”
  停顿一下,段之愿的眼圈蒙上雾霭。
  “可是爸爸,我好讨厌你,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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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段之愿照例带着早餐和林落芷一起吃。
  林落芷问她:“你眼睛怎么红了?还有点肿?”
  “有吗?”段之愿不自然地垂下眼,指腹碰了下眼皮,比平时软很多,她解释:“可能,昨天,看书看得太晚。”
  林落芷努了努嘴,手臂撑着脑袋,懒懒地说:“真佩服你,放学还能学的进去,你高考该不会能答满分吧!”
  段之愿弯了弯唇,眼睛笑出了弧度,说:“为了考上咸城大学,的确废了很大功夫。”
  “哎——”林落芷叹了口气,说:“我要的不多,只要能让我随便考上一个大学就好,我就待在燃城,哪里也不去。”
  “在哪上大学都一样,但我是为了和,我妈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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