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几个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视线落在这个穿着吊儿郎当的少年身上。
为了避免成为人群的焦点,段之愿连忙倾身。
扯着张昱树的衣袖,告诉他:“你先坐,先,先坐下。”
她好好和他商量:“那那是你的卷子,也是,你自己学习,你凭什么跟我交易?”
张昱树脸上露出被拆穿的笑:“那你总得给我点鼓励吧,拯救差生行动的路上,不能一点鼓励都没有,这样我也没有前进的动力啊!”
故意停顿一下,他眉梢挑起,一双丹凤眼变得不正经。
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她给的护手霜,说:“这些题我要是做对了,你给我涂。”
段之愿正欲拒绝,张昱树没给她机会:“要么就让老子亲两下,你自己选。”
段之愿顿觉窘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刚被他扯下来的头发遮着半张脸和脖颈,感觉燥热无比。
她红着脸:“你快写吧,时间……时间很晚了。”
“那就说好了,等我写对了你给我涂。”张昱树眼前一亮,把本子揽到身前,拿起笔开始读题。
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放大折射到桌面。
能看见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寸头,此时却在攥着笔对一道题皱眉头。
段之愿抿了抿唇,视线又落在护手霜上。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给他了,省得他又想出这样的方式折腾她。
张昱树做到最后一题时,突然被难住。
他印象中段之愿好像没有讲过这个类型,咬着笔帽冥思苦想了十几分钟,才稍微有点头绪。
答上以后把本子扔到她正看的书上:“检查吧。”
说完,伸手拿起护手霜,拧开盖子好像只等着她愿赌服输。
段之愿一共给他出了三道题,前两道都做对了。
直到第三题,她在白纸黑字上重重打了个叉:“错了。”
“这题你根本就没给讲。”张昱树皱眉:“你这叫什么来着,超纲了!”
“我给你讲了。”她神色严肃又认真,琥珀色的双眼眨了两下帮他回忆:“那时候你没听,你在,玩手机。”
“那不就跟没讲一样。”张昱树看着她,也同样认真和她理论:“你明明知道我没听,还自说自话,这不是糊弄我吗,那这么说来这道题就不算。”
说完,他兀自把护手霜挤出来。
白色长条似是融化在他手背上的奶酪,又伸到她面前:“你给我抹匀。”
这人可真是蛮不讲理。
又不是她不叫他听课的,那天明明都说了有不会的要问,他说自己都会了。
“快点。”张昱树蛮不讲理:“你别耍赖皮,好学生也说话不算话?”
无奈,段之愿红着脸认命。
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有些不知所措。
指腹沾了一点护手霜,冰冰凉凉。
轻轻在他手背上画着圆圈,只用指尖碰他的手背,慢慢将白色面积扩大。
瞧她细白的食指在自己手背上晃荡,张昱树终于露出得逞的笑意。
她的手怎么就那么白,白到青色血管都能看见。
手指又瘦又长,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也修剪的整齐又好看。
指腹划过他的手背,又麻又痒。
张昱树觉得这些天的脑细胞总算是没白费。
临阵磨枪那几本书也派上了用场。
学习对他来说很无趣,有趣是之后的奖励。
有了奖励,无趣也变得兴致勃勃。
护手霜铺满他整个手背,半天也没有抹匀,他问她:“老子手上有病毒啊?”
段之愿没回答,抿了抿唇,一根手指默默变成两根手指。
张昱树无比享受这个午后,此时此刻,怕是段之愿跟他要他的心头血,他都会毫不犹豫剜出来一碗给她。
“那天怎么回事?”
当手背上的护手霜渐渐融进他的皮肤时,张昱树开口:“你为什么不坐老贺的车过来?”
段之愿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时,又听张昱树开口:“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钱震和李怀,到时候治你个隐瞒罪,老子把你推讲台上抱着你亲。”
“……”
段之愿现在很想将护手霜扔到他身上,不,扔到他嘴上。
她垂下眼,说了事情的经过。
所有的都说了,唯独隐瞒了王老师在办公室里跟她说过的话。
因为害怕他发火。
幸好段之愿隐瞒了没说,因为张昱树只听到李飞收了她的手机,就已经开始骂人了。
“老子把他车砸了!”
段之愿合上护手霜,摇摇头:“我没事,你不要生气。”
“段之愿。”张昱树皱眉看她:“你就不会说是我强迫你的吗?你不会把所有的错事都往我头上推吗?”
可事实上,并不全都是张昱树的错呀。
为她补习这件事,也是段之愿自己提出来的。
回信息,也没有人强迫她,是她自己忘记关机。
“你也太笨了吧,这不是实话吗,说实话不会?”
段之愿垂下眼:“对不起呀……”
妈的,没见过比她更软的妹了。
又正又软,简直乖死了。
可偏偏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撩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真让他连说句重话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张昱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拿到鼻间重重闻了两下,点头:“的确跟你一个味,都这么甜。”
越说越过分,段之愿慌忙收拾自己东西,轻轻开口:“我,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张昱树站起身,赶在她开口之前:“不准拒绝,不然我也给你涂一次护手霜。”
张昱树打了个车,直接把人送到家门口。
临走时,还不忘来一句:“不飞个吻啊?”
段之愿急匆匆地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张昱树笑得张扬肆意,撸了一把袖子,属于她的小皮筋还在他手腕上。
现在,是他的了。
手臂随便一晃,护手霜的香味袭来。
他摇摇头,明明是一样的味道。
怎么好像在她身上的更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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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课间操,广播通知高三学生一起下楼。
林落芷郁闷拿起练习册拍在桌上,抱怨道:“烦得要死,一会儿说高三可以不用跑操,一会儿又让下楼,真的烦!”
段之愿安慰她:“就当是休息一下,一直看书也很累的。”
可等他们所有人排好队后,看见的确是张牙舞爪的李飞。
他拿着麦克风站在领操台上,浑厚的嗓音游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是谁把我的车胎扎了??!”
许是这话太出人预料,同学们沉默一阵,倏地笑出了声。
李飞怒吼:“笑什么?”
说完,指着前排一个男生:“是不是你干的?”
……
段之愿站在队伍里,浑身一紧。
她记得昨天张昱树好像说过这句话。
她抿了抿唇,悄悄回头。
赫然被张昱树捕捉到了视线,朝她挑了下眉。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人实在是没有正经时候,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承认了,还是就单纯的想欺负她一下。
“我郑重告诉你们,再没有人承认,我就去调监控,到时候我会报警,那个人要负刑事责任,要坐牢,要被记录档案,我要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听到这,段之愿心脏都要跳出来。
突然林落芷在背后,小声跟她说:“李飞是不是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啊,他停车那地方的摄像头去年就坏了。”
“是吗?”段之愿细声问她:“坏了吗?”
“嗯,早就坏了,所以那个位置不收费。”
握着拳头的手松了一下,段之愿目光自然下垂,盯着地上的一片枯叶看。
课间操一共25分钟的时间,全都是李飞在台上咆哮。
最后撂下一句:“我在办公室等着你来给我自首!”
说完才全体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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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段之愿午饭都没有吃,在二楼缓台找到张昱树。
一群人吊儿郎当靠在墙边,张昱树坐在窗台上,背后靠着玻璃。
手里拿着个包裹了青色玉米叶的烤玉米,吃了一口冲她扬着下巴,语气悠闲又懒散:“呦,这妹妹好看,处个对象吗?”
她只是看到张昱树离开的方向,就顺着找到这里。
没想到刚一转弯就暴露在这么一大群人面前,压迫感陡然袭来。
她轻声细语,开口:“你,你过来。”
“我?”张昱树用玉米指着自己,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着,双腿前后晃荡:“该不会是要跟我表白吧?”
其他人也哄笑出声。
段之愿的脸发烫,抿着唇转身就走。
身后脚步声也快速接近,她肩膀一沉,是张昱树把手臂搭在上面,把她往怀里搂:“想我了?”
少年的气息和体温瞬间将她包裹。
“你别这样。”段之愿缩着肩膀离开他的怀抱。
离开缓台有一段距离了,段之愿回头仍能看见刚刚那些探着脑袋向他们这边看。
张昱树也跟着她的视线回头,喊了句:“别他妈看了!”
待那几个脑袋缩回去后,他把手里的玉米对折掰开,没吃过的那部分给她:“尝尝?”
“我不吃。”段之愿好奇,问她:“你在哪里,弄的玉米呀?”
“钱震拿来的,他们几个去后操场烤的。”
后操场是学校荒废的操场,只等开春时重新翻修,打算修建个新食堂。
已经拉了围栏不让人进,他们几个居然还敢去烤玉米。
段之愿点头:“哦。”
又问:“李老师的车……是不是你?”
“不是我。”他答得快又笃定,就好像已经预判到她会问他。
段之愿垂下眼,眼睫眨了眨,一双眼睛里似是镶了水晶,闪闪发亮:“真的?”
妈的,这模样往谁面前一站,谁能风轻云淡啊?
张昱树借着吞玉米的动作吞了下口水,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你不怕老师调监控?”
“那监控早就坏——”话音还没落张昱树突然收声。
再看段之愿,果然一脸严肃样。
在她面前还真就容易被蛊惑心智,什么话都能被她套出来。
张昱树认命点头:“是我。”
段之愿纤细的两条眉蹙起,表情立刻变了:“明明就是我的错,是我忘记把手机关机了,老师罚我骂我都是正常的,你怎么——”
“正常什么?”张昱树有些急躁,因为她的话。
“他在同学面前羞辱你还不够啊?上次也是他罚你跑步,总校那次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你,还把你手机弄丢了,这不都是他吗,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
“因为是我的错。”段之愿心里虽然难过,可毕竟是她犯错在先,要不是不犯错,那些惩罚怎么也降不到她身上,她抬眸瞧了张昱树一眼:“老师,管理学生,不是正常的吗……”
这要是换成钱震,张昱树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可偏偏是这么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他无奈啃了两口玉米,把剩下的丢进垃圾桶里,抹了下嘴唇,问她:“那你什么意思啊?”
语气不算友好,带着脾气,听得段之愿心发抖。
她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小小声:“我会找老师承认错误。”
“草!”他骂了一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去认错。”
“又不是你砸的你认什么错?代夫认错啊?”
“你——”段之愿瞪他:“别乱说话。”
“好,我自己去自首。”张昱树放下手,顺便摸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大义灭亲的心里得改一改,不然我以后可真遭罪。”
说完,不等她回答,张昱树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
刚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段之愿。”
“你,你喜欢五颜六色,香的东西吗?”
段之愿不解:“什么?”
“就说你喜不喜欢?”他又不耐烦了。
“喜欢吧。”
她一直都挺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文具,至于香,当然喜欢呀,谁会不喜欢香味呢。
张昱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行。”
转身离开。
下午第一节 课的铃声响起,他还没有回来。
段之愿看着不远处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发慌。
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老师宣布下课后,段之愿想去李飞办公室瞧瞧,突然听见靠窗一排同学讲话:“你看,那不是张昱树吗?”
话音刚落,好几个都凑过去。
“还真是,他怎么跑上了?”
“他是逃课了吗,就为了去操场跑圈?”
段之愿听了也走过去。
目光扫视一圈,一眼就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半截袖,奔跑在风中的少年。
他的外衣扔在篮球架底下,旁边是李怀和钱震他们好几个人坐在那,视线落在张昱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