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真的……好难啊,只能靠见面来解决一直以来所积攒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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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菲考的是六级,在下午场。叶照江上午考完后在图书馆里待着,等她结束后两人准备一起去学校外面的商场里逛街,只逛不买的那种。
随着天气逐渐的炎热,学校内的大多数人都开始穿起了短袖,叶照江也是,即使臂膀上浅浅的疤痕仍然能被注意到,她已经不在意了。心里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两人去的商场就是之前叶照江买水果的地方,她还随口一提告诉了戈菲,让她以后一个人出去注意点周围的人。戈菲脸上满是惊讶不已,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恐怖,这年头还有人会尾随的吗?”
这年头什么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叶照江心里默默吐槽。
戈菲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遗憾:“啧,说起来,严禹峰就住这附近。万一真有什么事,希望他这个前男友不要太无情。”
突然想起来,戈菲又分手了,就在前不久。听她说,这次严禹峰没挽留,很爽快的答应了。
叶照江有些疑惑:“他不住校吗?”
“不啊,他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打算保研嘛,如果成功了算是圆了他高考的遗憾吧。”
心中有些触动,叶照江的睫毛微颤,接着抬头笑了笑:“这样啊。”这一点上,倒和她的想法有些相似。
“这次是……因为什么吵架?”
嘴唇松开奶茶的吸管,顿了顿,戈菲回答:“哦,他没拿到目标院校的入营资格,冲我发火。怪他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不努力,大一大二成绩太差了。”
“而且我们之间也没信任,都是怀疑猜忌,所以干脆及时止损,对吧?我的大好青春,可不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啊。”说着还去挽叶照江的手臂,又开始坏笑,“不提他了,你和你男朋友继续加油,网上不是说嘛,异地恋熬过去,就是一生。
叶照江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类似于“一生”、“一辈子”、“永远”这样的词汇了。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吗,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两人找了家快餐店解决晚饭,说好不买东西,戈菲经过平价首饰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进去逛了一圈,最后买了款简约风的手链,吊坠是一颗星星。“好不容易考完六级,犒劳一下自己啦。”
又询问叶照江要不要一起买,组一对闺蜜手链,但看到对方手上已经有配饰了,便好奇地问道:“你这看着像是自己亲手diy的?”
“是他亲手做的。”
“哦~怪不得呢,天天看你戴着。”
走出商场,戈菲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叶照江帮她拿着奶茶,她腾出手去接电话,来电人姓名是严禹峰。
对方让她去出租房一趟,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带走。戈菲愣了愣,片刻开口:“你全都扔了吧。”天色昏暗,叶照江站在街道上目光有些涣散,她看着路灯出了神。明天是周日了,晏宇下午训练结束得早,可以……
“我无语了……”戈菲挂断电话,脸上有些不自然,“照江,要不你先回学校吧,我得去次严禹峰那儿。”
叶照江愕然抬眸,满脸疑惑:“啊?”
“之前有几样贵重物品落在他家了,他让我去拿。”
叶照江提议陪她一起去,戈菲很高兴,原本以为对方会不愿意,她不想勉强。不过联想到之前被陌生人尾随跟踪一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安全。
严禹峰的公寓就在商场附近,两公里不到,两人走在路上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小区门口。叶照江跟着她走进小区大门,随便四处打量了下环境和装潢,指不定她后面考研要出去租房的话能够参考得上。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于是询问旁边的人:“他家境是不是还可以?”
戈菲点头:“嗯,这里房租挺贵的,而且他爸妈对他很严格。说起来,因为和我谈恋爱还一直被骂,他爸妈觉得我学校不好,长得也不漂亮。”
……不作声吸了口奶茶,叶照江心中默默思忖,得亏两人分手了。
小区内的照明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叶照江站在楼栋前默默看着手机,屏幕发出微微的光亮,偶尔有归家的行人从面前路过,抬起头活络下脖子,看见满天的点点繁星。
在上海的时候,从来没看见过。
在这样宁静的夜晚,身后楼房中传来的争执声清晰又刺耳,是戈菲的声音。晏宇刚给她发消息说训练结束了,叶照江没回,转过身快速跑上楼。
戈菲一个女生,如果两个人真要起争执打起来的话,肯定吃亏。
“本性被我说中了是吧,不要脸!臭/婊/子!穿成这样怎么不去卖啊!”男人的眸色阴鸷凶横,掐着戈菲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忍了你多少回!你还敢和我提分手?你敢和别的男人谈恋爱,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啊!”
“严禹峰……你放开……放开我!”戈菲的脸涨得通红,使出浑身力气去拉他的臂膀,叶照江上楼时正好从没关紧的房门缝隙处看见这幅画面,连忙喊出声:“你干什么啊!”
严禹峰怒睁着双眼看向叶照江,扯着嗓子吼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现在就掐死她你信不信!”
叶照江猛地停下脚步,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她颤抖着声音:“我不过来……你先,你先放开她,有什么话,你可以好好说。”
严禹峰的手稍稍松了点力气,戈菲终于可以大口地喘气,她看上去神情痛苦,脖颈处一道红印,眼泪不停地落下来,男人又扯过她的头发,疼的她歪过了身子,整张脸扭曲起来。
“好好说?你要我和她怎么好好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穿这样的衣服,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和我住在一起,为什么想要去上海?啊?我对你不好吗?非要离开我是吧?”
叶照江将屏幕亮度偷偷调暗,颤着指尖去点紧急呼叫,此刻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是一位年迈的阿姨,皱着眉头嘴上骂骂咧咧,是本地的方言,她听不懂。对方下了楼不知道去做什么,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戈菲用力地推着他,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严禹峰!你放开我啊!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凭什么?凭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啊!”
叶照江慢慢靠近他们,踏进客厅的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味,餐桌上的酒瓶倾倒,有液体流出,cointreau,曾经在徐诺闫的柜子里看见过一模一样的。
她轻声安抚着严禹峰说:“严禹峰,你别激动……你先放开她,我们好好说可以吗?你知道吗,戈菲和我说过无数次想要带我来你这儿玩……永兴家苑16号401,你看我都能背出来了。”
“戈菲每天都在我耳边说有关你的事,说她爱你……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戈菲感觉到面前人的手渐渐放松,她猛地顺势跪趴在了地上大声咳嗽,整个人有些虚弱,如果不是叶照江来劝阻,她真的感觉下一秒要被严禹峰掐死了。
严禹峰的眼镜早就被戈菲拍飞掉落在了地上,镜片都被踩碎,他神色诡异,突然大笑了起来,看着戈菲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你爱我啊?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听到没有?她说你爱我啊。”
“回答我啊,戈菲。”
戈菲趴在地上,胸口闷得有些不舒服,她垂着头看到那副被踩碎的眼镜,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这是她刚进大学的时候,陪严禹峰去眼镜店里配的,是她特意选的款式,严禹峰宠溺地说都听她的。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问……到底喜不喜欢。
“我想……”
严禹峰从口袋中掏出水果刀的那一瞬间,叶照江的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冲上前使出浑身力气——
酒瓶应声而碎,戈菲的声音戛然而止,右手手链上的星星吊坠沾上了鲜血。
男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紧紧捂着脑袋。
门外传来了阿姨和值班保安的惊声尖叫,以及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有人从身后穿过叶照江,上前确认倒地二人的情况。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嘴唇泛白,双手微微发抖。
严禹峰还有意识,可是在她拿啤酒瓶砸向男人的时候,那把水果刀已经刺向了戈菲。
戈菲最后要说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第61章 61.
“下面报道本市今日社会新闻,延复路1389号永兴家苑中发生一起恶性伤人案件,一女子被连捅数刀后已送往定点医院进行救治,警方回应称,被害者为在读大学生,嫌疑人已被抓获,案件正在调查中,我们将持续报道……”
……
办公室内的日光灯很刺眼,叶照江抬手挡了挡,神情有些疲惫。女警官推开门,手上拿着一次性水杯,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语气平和:“喝点水吧。”
叶照江轻声道谢,不想抬手,没有力气。女警官顿了顿,抿唇缓缓开口:“女生和你是一个大学的吗?”
“她是我学姐。”嘴唇有些干涩,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警官,“戈菲……她怎么样了?我刚刚看手机上的新闻……”
“医院那边正在尽力抢救,性命垂危。”
叶照江再也没忍住,捂着脸竭力不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却还是漏出一两声呜咽。她颤抖着身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女警官看她哭泣没作声,站起身拿了包餐巾纸又放到她面前。叶照江抽过纸巾,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可以救她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身上有刀……我当时太害怕了……”
“你先平复下心情,冷静一点。”
看她稍微克制了点,女警官打开笔记本,轻声细语道:“两人什么关系?”
叶照江缓了缓,吐出情侣二字,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刚……分手。”
“没事,你缓缓再说,不着急的。”
根据叶照江的口述记录好戈菲和严禹峰的关系以及矛盾,她追问:“那通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对吗?”叶照江点头,女人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停顿,表情有些微妙,接着和她对视。
“男方现在的情况是颅内出血,处于昏迷状态,双方的行为暂时很难界定,倘若伤势严重的话,防卫性质可能会变。”
公安联系了校方,校方私自联系了叶照江的家长,也就是许梅。坐在办公室里接许梅的视频电话时,叶照江还有些恍惚。许梅满脸担心,抹着眼泪大喊道:“玉玉啊,你有没有事啊?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没事,现在在派出所。”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我没事……”
许梅拍着胸脯,长呼一口气,眼睛通红:“你们学校老师给我打电话,我都要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听她说有个女同学被捅伤了,太恐怖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啊!你交朋友擦亮眼睛啊,哦哟太吓人了太吓人了,你以后……”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女警官的视线从笔记本移开,来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再等女警官回来时,她和叶照江四目相对,紧接着摇了摇头。
好半晌没动,叶照江握着手机低下头,电话那头仍旧滔滔不绝,她还是抑制不住哭出了声音。许梅担心喊叫的声音、女警官安抚的声音、屋外走廊上的议论声音……
即使闭上眼睛无声地流泪,脑海中也都是过去和戈菲在一起共同经历的画面,甚至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站在她的身边,脸上笑吟吟微微显出酒窝,释怀后打算好好生活,不能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
生离和死别,到底哪个更痛苦。
记得某天的教室里只有她们二人,女生托着脸坐在她的身边,午后清新的阳光洒在桌上,叶照江坐在桌上思考平面设计的作业,戈菲看着那束光线出神,不由得感慨道:“没课好悠闲啊。”
“是啊。”
“以后的日子都这样就好了。”
叶照江微微一笑,笔尖停顿:“我们又不可能永远二十岁。”
可是戈菲却停在了二十一岁的年纪,化成了身边温暖的风。
——
“本台记者持续追踪6.28恶性伤人案件,据校方透露目前受害者已脱离生命危险,嫌疑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
叶照江将视频关闭,攥紧拳头想要站起身争论,学院主任将她按在座位上,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先冷静一点,我们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戈菲同学去世的消息……”
叶照江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开始流眼泪:“是我不能接受吗?”
她拍开男人的手,瞪大了双眼:“她明明已经宣告死亡了,你们却在网上报道她脱离危险,是我不能接受她去世的消息,还是你们这些负责人啊?”
一旁的辅导员轻轻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尬笑着看向面前沉着脸的主任和书记,打圆场道:“照江也是受害者,太害怕了,情绪还不稳定呢。”
距离案件发生已经两天了,在网上没有一篇有关戈菲宣告死亡的报道,放眼望去都是受害者伤势平稳,叶照江觉得太过搞笑,甚至都能让她产生一种自己也被骗了的错觉。要不是公安局确认身份时候她在场,她也不愿相信这样残酷的事实。
许梅向公司请了三天的假期来到昆明找她,见到叶照江的时候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紧紧抱着她痛哭,叶照江轻声哄着女人,一下子竟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了委屈。
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了两晚,叶照江和许梅躺在一张床上,她小声倾诉着一直以来的委屈。许梅安静听着,却不作声。
第三天,严禹峰的父母直接闹到了叶照江的学校,闯进了学院办公室,还打了报警电话。这事闹得更加戏剧化,指纹鉴定后不再辩解自己儿子杀没杀人,而是控告叶照江防卫过当致使严禹峰重伤。
严禹峰所就读的学校一直压着不敢让事情发酵,因为正处于办学质量评定阶段,怕砸了招牌。
即使法律明确表明,对正在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负刑事责任,可严禹峰的父母坚持要找叶照江的麻烦,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儿子脱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