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晔只要冒着挨骂的风险道:“自然是担心阿姐,逃课赶来的。”
白染染听完果不其然蹙眉,“你……”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吧。”陆憬及时开口。
小舅子这么上道,他不介意帮他一把。
白晔一脸感激地望向陆憬。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白染染进府,全然没再顾及倒地哀嚎的柳氏一眼。
最后还是柳氏的嬷嬷扶着柳氏上了马车,慌慌张张地赶回府上。
白炜廷本还在政事厅上值,突然听到小厮来报柳氏要生了,匆忙告了假回府。
柳氏在镇国府这一闹,早就在街头巷尾传开。
白炜廷一面在门外焦急等着柳氏生产,一面又听到下人们议论这件事,顿时脸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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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话,只说白染染三人一路去了知春苑。
白染染今早起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换药。
陆憬知道了,便板着脸道:“柳氏就是死在外面,也与你无关。”他语气严厉,但手下替她换药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这些天只要有空,白染染的药都是陆憬亲手再换,流程早就十分熟练。
白晔在一旁看着,却直皱眉:“这刀口怎地这样深?哎呦呦,姐夫,你下手可轻点吧,我看着都疼!”
他实在聒噪。
白染染被吵得头疼,“白晔,你再这样大惊小怪的,我就叫陆憬送你回国子监了!”
“我才不呢!”白晔老大不乐意,“好不容易见到武状元,我可得好好求教一番。”
第二十三章
白晔当然只是说说。
白染染一直不同意他从军,提到练武两个字就要生气。
白晔不打算招惹病人,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我开玩笑呢,还有三天国子监就要大考了,我算学有些不明白,向姐夫请教请教总没问题吧?”
这要求合情合理,白染染点点头,又继续道:“你今日就留在镇国府吧,柳氏生产,府上大抵没人顾得上你。”
白染染就算不说白晔也是没打算走的。
他忙不迭应了,就听白染染接着道:“明年乡试准备的如何了?”
又来了。
白染染自己是不爱学习的,倒是一有空就揪着他的课业。
白晔语气敷衍了不少:“还行吧。”
“怎么能还行?陆憬像你这么大年纪,早就是解元了!”
姐夫太优秀了怎么办?
白晔头疼:“阿姐你也太为难我了吧!整个大晋朝也找不出第二个姐夫这样的文曲星啊……”
“你有文曲星教你,其他人有吗?”
“这不还没开始教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让谁。
陆憬早就替白染染将伤口包扎好了,却并不着急离开,只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姐弟两人拌嘴。
他鲜少能看见白染染摆出这副长辈的模样。
她这张脸生得幼态,就是板起脸来数落人,也是可爱的。
直至日头近晌午,明珠说要用膳了,白染染和白晔才暂时“休战”。
白染染大病初愈,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午膳端上来的还是肉粥。
因着白晔也在,厨房烧了几道硬菜,其中一道酸菜鱼,实在是白染染的心头好。
她好几次都忍不住用筷子偷偷去夹,却都被陆憬打断。
白染染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憬:“我就尝一口。”
陆憬不为所动,夹了块青菜放她碗里:“不行。”
白染染极少有在陆憬面前撒娇失败的时候。
她这人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只一点,不能亏待她的胃。
白染染愤愤不已,丢下筷子,站起身:“那我不吃了!”
“坐下。”陆憬全然没被她的架势唬住。反倒是他沉了声,叫白染染有些心虚。
白晔嘴里还含着红烧肉,那双和白染染极为相似的荔枝眼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量。
总不能让她在亲弟弟面前丢脸吧!
白染染硬气起来:“我说了,我不吃!”她说完转身要走,手却被人拉住。
陆憬牵过她的手,动作温柔地扶着她回到椅子边坐下。而后他俯身低头,覆在她耳畔柔声道:“大夫说了,你两日不曾进食,吃得太过辛辣油腻都不行,会伤肠胃。明日起午膳就不吃粥了,我们慢慢来,好吗?”
他这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白染染耳朵有些痒,红着脸小声说:“子若还在呢!”
白晔耳朵尖着呢,当即用手捂住眼睛,笑嘻嘻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白晔!”白染染恼羞成怒。
白晔哪里会怕她,腾出一只手夹了块酸菜进嘴里,表情夸张道:“天哪!镇国府的厨子什么来头,这酸菜也太爽口了吧!”
“你……”白染染正要发作,陆憬在这时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温柔柔的,“不理他,染染,我们吃我们的。”
他说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摆在他面前的也是一碗肉粥。
为了不让白染染嘴馋,只要和她一起用膳,陆憬都和她吃得一样。
脑袋还有他手掌的余温,白染染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乖巧喝了口粥,妥协道:“行吧。”
白晔:“……”
这菜怎么突然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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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染吃饱喝足,就有些犯困。
偏陆憬压着不让她睡,只说饭后要消食,不如练会儿字帖再休息。
这本也是她早早就答应好的,但眼下却是要反悔了。
白染染真情实意地问他:“你今天不用讲学吗?”
“听说你这边出了事,刚进宫就告假了。”陆憬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子若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便一起吧。”
还有子若陪自己,白染染没意见了。
这下轮到白晔愁眉苦脸。
三人一道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张桌子,她和白晔各自占了一张,陆憬便在两人之前闲庭信步,或是指导白染染拿笔的姿势,或是给白晔答疑解惑。
白染染像母亲,对数字天生敏感,子若问的那些问题,连她都知道要怎么解答。
在连续听了三个蠢问题后,白染染放下笔,将写烂的纸张丢过去:“笨!”
白晔被砸个正着。
他哼了哼,打开白染染写的字,笑得大声:“五十步笑百步,你这个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出去可别说是姐夫教的,哈哈哈……”
白染染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恶狠狠地瞪着陆憬,眼神威胁他敢笑一声,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陆憬朝她挑了挑眉。
他挑眉的样子也好看得不像话。
白染染心跳漏了一拍,就见他将手里的书册一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白晔的脑袋:“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白晔捂着脑袋无助地看向陆憬。
后者不紧不慢道:“做题讲究举一反三,这和你问的上一道题解法一样,一炷香后,告诉我答案。”
什么答案?
他题目都没听懂好吗?
白晔如临大敌,再也没空招惹白染染了。
白染染高兴了,冲陆憬扬起笑。
伴着午后的阳光,明艳热烈。
陆憬也弯了弯嘴角。
过了这么久,总算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渐渐放下心。
一炷香后,白晔果真没算对。
好在科举并不考算学,否则他这样的,这辈子也当不了官。
白染染右手托腮,心情颇好地打量着陆憬。
他嗓音清润,讲题时如山间溪水,清新淡雅,不疾不徐,好听极了。
他可真温柔啊。
可这样温柔的人,刚刚在府门外下马时,那周身的怒意,却分毫不藏。
他生气了。
在为她生气呢。
白染染心头有股陌生的滋味,又酸又甜的,叫她想落泪。
但她还是忍住了。
谁不知道这两人在故意逗她开心呢,她又不是傻子。
况且,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和柳氏母女,原就不是一路人,再为她们难过,就要叫爱护她的人担心了。
不值当的。
眼皮有些沉,白染染闭上眼。
陆憬抬头望去,她已经趴桌案上睡着了。
陆憬走过去,拦腰抱起她,临出门前同白晔道:“若不困就等我一会儿,我将你姐姐安置了就来教你练武。”
陆憬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是喜欢练武的,对吧?”
白晔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陆憬说的是什么后,眼睛亮亮的,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忙不迭点头。
天哪天哪。
阿姐打哪来的狗屎运,给他找了个神仙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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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染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人已经躺在了寝院的床上。
窗外天色还亮,时辰尚早。
白染染随意披了件外衣,起床出了里屋。
明珠一直在屋外候着,见她醒了,少不得道:“娘子醒了怎么不叫我,这也穿得太少了,出门会冻着的。”
白染染身子骨本就不差,大抵是放下了心结,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况且虽是隆冬,但下了几场雨后天气放晴,院子被午后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她并不觉得冷。
白染染遂摆手道:“我没事,他们人呢?”
院落里除了下人,四处空荡荡的。
明珠说得有些结巴:“老爷,老爷和小少爷还在书房呢。”
白染染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子若能学这么久?我去看看。”
她说着提起裙摆要往书房去,明珠却着急将她拦下:“娘子,老爷嘱咐过的,不准你贪凉,回头要是染上风寒,就要怪罪我了。”
他这人惯会大惊小怪的。
白染染心里腹诽,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上扬,点点头道:“那我去换下。”
见白染染转身回了里屋,明珠这才松了口气,忙冲一旁的踏雪使眼色:“快去武场通知伴鹤,夫人醒了,让老爷和小少爷快回来。”
交代完这些,明珠也跟着进了里屋,服侍白染染穿衣。
待到白染染终于穿戴齐整,去到书房,白晔果真还坐在书桌上,陆憬站在一旁,正在考问他论语。
子若背得很不错。
果然是状元郎,要不怎么皇子也要他讲学呢。
白染染欣慰地点点头,敲了敲门走进来,“学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说着看向白晔,见他发间潮湿,面色通红,更有些气喘,怪道:“是不是炭加多了,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白晔立即道:“确实有点热。”
白染染忙道:“那快出来透透气吧,我带你去看看老爷子。”
白晔是个坐不住的,自然不会拒绝。
三人便又一道去了玉清阁。
白晔很会闹腾,陆久彦很高兴。
他年轻时其实不大喜欢孩子,而今要油尽灯枯,又很乐意和孩子呆在一处。
他羡慕他们身上那种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好似靠得近些,他也能年轻一些。
难得聚在一起,白染染提议晚上出去吃,顺便逛逛夜市。
白晔一年大半时间都呆在国子监,能出去玩,自然举双手赞成。
偏这时张叔赶了过来,恭敬禀报道:“白府派了人,说柳夫人诞下一子,要小少爷早些回来去看看。”
白晔立刻道:“我不去。她又非我生母,生下的孩子于我何干?”
白染染听了也是冷笑。
她今早被气晕了头,还未和柳氏算账,这会儿倒好,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
“去,为什么不去?”白染染道,“白府填了新丁,这样的大喜事,作为长姐,我要和子若一道去祝贺。”
话虽如此,她指尖却不自觉地掐进肉里。
白府的事情如一团乱麻,白染染心里清楚,今日过去,白府从今往后,便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可以不认白府,但子若呢?
他是白府的嫡长子,日后也当照拂白府。
她和白府决裂了,子若又要如何自处?
理智和情感相互交织着,压得白染染喘不过气。
“我随你一起。”陆憬突然道。
他走到白染染身边,一只大手牵过她的,于她指尖轻轻按了按,似安抚。
白染染抬起头,不出意料地和陆憬那双眼睛对上。
杏眸柔情似水,冲她弯了弯眉眼,“染染,我说过的,你做自己便可。镇国府是你的靠山,也可以是子若的靠山,无需害怕。”
白染染眼眶忽然就红了。
陆憬总是这样,用冷静的话和她说他一直都在,温和又有力量。
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白染染用力回握住陆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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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已经备好马车,陆憬一行人很快抵达白府。
白炜廷没想过白染染会过来,更没料到陆憬会一道跟过来。
今早在镇国府门前,白晔当众说的那些话他已经听说了。
虽不满柳氏自作主张,但却更气白晔胳膊肘往外拐。
他是叫他回来劝架的,不是让他回来煽风点火的!
白炜廷十分气愤,等到柳氏安全生下个儿子,心中底气立刻便足了,差人要叫白晔回来。
他要认认真真告诉白晔,白府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这家业,他也可以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