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若盯着主仆俩居高临下的朝她跟前走了过来,她一个人目视着两双直勾勾的眼神,步步逼近,阿碧也就罢了,沈月性格向来嚣张跋扈,谁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林桑若坐在原地总觉得后背冒冷汗,她撑着场子想站又不能站起来。
她只得抬头朝沈月目光柔和的解释道:“月儿,这丫鬟不安分,她刚来谢府才多久就钻到我的院子故意散播谣言,甚至还让我差点误会你深更半夜与男子在外……这可是对你名声大大不利!我知道你素来心地纯善,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伺候……至于这个阿碧,我虽不知你是从哪里领回来的丫头,恕我直言,若是来路不正,当心把你带坏了。”
沈月也坐在她对面耐心道:“这跟你一声不吭把我的人带到你的院子,并且打了一巴掌,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她最讨厌林桑若的一点是啰嗦了半天,完全听不出来她想要表达什么,反正就算表达出来的也永远不是她关注的点。
然后每次等她反应过来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她说了这么多,只是在铺垫这个。
但是谢晗每次都能简言意骇的与她对答如流。
林桑若道:“她三番两次挑拨离间,我是在替你教她规矩。”
偏偏每次沈月不吃这一套,不以为然道:“是吗,我以前天天冒犯你,也没见你教我规矩,你对我殷勤也就算了,你对我身边的人这么殷勤吗?”
这话有些暗指她以前在沈家如何讨好她的意味了。
林桑若仗着饱读诗书心高气傲,尤其是沈家落魄后,在沈家寄人篱下、扮弱可怜的那段时光是逆鳞,她身边的人根本提不得,这话简直伤了她自尊,态度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冷硬:“我也是关心你,别说打出内伤,就算是你今天把刀砍在我脖子上,我也是要告知谢大人一声的。”
沈月当然知道林桑若就是故意咬着话茬激怒她,就怕她不动手,只要她今天稍微失了点分寸,晚上她就有的演了。
但是,一个把戏多少年了,她也会长大……就这种激将法,是她林桑若黔驴技穷,还是她林桑若觉得她好糊弄?
沈月顿了顿问:“这么说,我要留在谢府,谁伺候我,还得你说了算?”
这会儿,谢晗不在,林桑若没有以往的情意绵绵,态度也十分坚决:“我说了,我是为你好,她如此挑拨是非,这样的人根本不行。”
沈月‘踩’着她的脸问:“那要林姐姐这么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这里就数你最清白,把她赶走了,你伺候我吗?”
这下,林桑若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一时间难看至极。
沈月当然知道她的痛处,可见她当年在沈家对她卑躬屈膝十多年,心里有多么委屈。
可是,她从没有欺负她一次,从来都是她主动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卑微懦弱,她因此也扣上了十多年的嚣张跋扈的名声。
至少,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沈月起身道:“我刚来谢府,你的丫鬟也曾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蹲墙角,今日阿碧落在你手上最多大家扯平,但还不至于你说的这么严重,要是换做以前的沈月,我确实会提防小人,如今的沈月还有什么可图的呢,她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再留在身边伺候我,也不至于把我未来的夫君抢了,对吗?”
沈月对着蓦然一愣的林桑若,脸上一改刚才的黯然失落,也学着她的语气,歪着头柔声接着道:“所以你要是再扣着人不放,我觉得你在胡搅蛮缠,你说呢?”
话音刚落,不等林桑若开口,沈月抬手一巴掌落在了林桑若脸上,神色彻底恢复了冷静:“现在,你可以去谢晗跟前演戏了。”
林桑若在谢晗面前那么注重形象,如果她不怕落一个胡搅蛮缠的印象话。
当然也省的她每次明明没对她做什么,她回回在谢晗面前表现的可怜兮兮的,时间长了,她也觉得什么都没做怪冤枉的,在怡红楼关的那三天三夜里,她也有这么想,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一定给她一巴掌,没想到真有一天实现了。
偏偏,这次她还占理,林桑若要真哭起来,还真说不出她什么。
林桑若身侧跪着的玢儿纵然害怕沈月,也知道自己伺候的是谁,她不得不佯装护主,难得从身后发出了声音道:“你怎么能打人!”
“做奴婢的不懂事,当然要打主人。”沈月回头对着捂着脸吃痛的林桑若道,“所以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找我,离我身边的人远点。”
这时,玢儿跪在林桑若身后硬着头皮又掰扯了句:“林姑娘这么说,是连你身边的人也骂了,都是奴婢,又有什么不一样。”
沈月冷眼盯着林桑若身后的玢儿,不悦道:“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哪儿一样了,阿碧走了!”
于是,阿碧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沈月牵走了。
出了东苑,主仆俩甩了一身麻烦,又是另外一幅心境,沈月边走边责问:“大早上,你怎么跑她院子里去了,不是不让你招惹她吗。”
“这个时候,哪儿大早上了,再说,这次真的是冲我不冲你。”阿碧道,“她趁你没醒,先把我拉到院子里敲打了一通,然后拿出了两根连秦妈妈都不戴的簪子收买我,说是我跟着她……挣个前途。”
沈月只知道林桑若嫁给了富商,也不知道她和离后这般光景,听着比她还拮据,“这么说,她是看上你了。”
阿碧没好意思说,林桑若身边一个个丫鬟面黄枯瘦,自己是多没安全感才找这么丑的丫鬟,这种人要是得势了,能容得下她才怪。
她点头:“嗯,把我收买或者赶走,等你身边没了可信的人,再慢慢对付你,她都不亏。”
沈月闻言意识到自己误会阿碧了,不由停下脚步,揉了揉她的脸,一脸认真道:“回去拿个毛巾敷一敷,谢晗的药还是挺管用的,等我待会儿给你偷来擦。”
阿碧听见她最后那句话,额角的青筋凸凸了两下,刻意忽略掉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严肃道:“对付这种不安分的人,你这一巴掌也太轻了,她以前把你害的那么惨,你就不想出这口恶气吗?”
“说实话,她每次眼睛珠子一转,一开口,我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有的时候逼急了,我甚至想按着她的头打一顿,但是现在,我还挺谢谢她的。”
“谢她什么?”
沈月想到章柏尧,眼底藏都藏不住笑意道:“要不是她,我也看不到别的男人有多好啊!”
“是章大人答应你见你父亲和母亲了吧?”
“对呀!”
阿碧见她一脸少女思春,不禁凑近道:“那你打算怎么感激他,以身相许?”
“大人,下午您还出去吗?”
前面传来常喜的问话,沈月抬头和刚进院子的谢晗四目相视,她想到阿碧刚才说的虎狼之词,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沈月从来没想过,原来整日躲着她不见人影儿的人,最近总是阴魂不散,再多来点这种意外,她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她低着头故意假装没看见他,催促着阿碧道:“你在看什么呢,走啊。”
常喜原来是不想误会的,但看到俩人脸色都这么红,再稍微加上以往的印象,难保不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家大人。
“公子,难道您收留了她们,小姐心怀感激,要以身相许?您要是没做好准备的话,她要是以后再找过来,要不我还像以前一样再帮您挡挡?”
第27章
谢晗面无表情的目视着常喜一脸忠诚的面孔, 他一直以为他厌恶虚伪,但这算是他生平头一次不喜欢旁人这么憨厚,半晌, 淡声道:“去把我的画拿到书房。”
“哦。”
常喜连忙应了一声, 可是刚才大人好像还没告诉他要不要挡人,于是, 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对了,大人,那我要不要帮您……”
“顺便把我桌子上的书拿来, 我要看。”
常喜道:“可马上要吃饭了。”
谢晗颔首:“去请小姐吃饭。”
“好。”
常喜应了一声后,谢晗已经进院子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想起来,刚才大人好像每句话都回答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他正想着刚才准备问什么来着,再回头, 身边已经没人了。
沈月前脚回屋,后脚就被叫去吃饭, 别说她现在压根不想看到谢晗, 何况她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一脸匪夷所思道:“我刚起床,吃饭这么快的吗?”
阿碧没好气推搡了她一把,她边说边往外拽:“你还好意思说, 你什么时候醒的!已经中午了,早该吃午饭了, 赶紧过去, 别让大人久等了。”
“他要饿了早自己吃了, 哪儿会好心来请我,他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
“就是因为大人不着急,我们才要着急啊,这样才不用让人家久等嘛。”
“这样的吗?”沈月明知故问道。
“下次,要是章大人请你过去吃饭,你也会这么慢悠悠的在这儿问我,这样的吗?”
沈月一路被推搡着来到了正厅,谢晗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盯着旁边多了一副碗筷,没话找话道:“怎么多了一副碗筷?”
常喜道:“这是章大人的,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沈月心里蓦地一顿,原来他今天真的会来吃饭,“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安置一位姑娘。”
话音刚落,谢晗微抬了下眼皮,只听见沈月一个人在旁边喃喃道:“姑娘?”
沈月对着旁边一脸沉静的谢晗问:“章大人温文尔雅,英俊多才,燕京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吧?”
谢晗闻言,抬眼瞥了她一眼,故意道:“他是永安侯嫡公子,将来婚配自有生母长公主做主,但是有一点。”
沈月凑近,神情专注的问:“什么?”
“她的儿媳肯定不会在粗鲁顽劣,大字不识几个的罪犯之女里挑。”
他这一句话,全部都是在说她的短处,几乎否定了她。
沈月被受到打击,撂下筷子道:“你!你是在说我吗!”
谢晗道:“我未必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实事求是,你歪打正着,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沈月这下彻底被伤了自尊,红着眼睛问:“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一定要每次说这种扎心的话!你是不是觉得你看不上我,所有人都看不上我!”
谢晗目视着她:“我是让你清醒!”
沈月起身对着他那张冰块脸,没好气道:“你还是自己先清醒清醒吧!”
……
这顿午饭,不欢而散。
章柏尧来的时候,谢晗一个人在喝茶,脸色不是很好。
他环视四周道:“沈月呢?”
谢晗听到沈月二字,放下了茶盏,“你找她何事?”
“我想让她帮我去抓一个人。”他坐到旁侧,一脸认真道,“地下钱庄落网之鱼,终于被我逮到人证了。”
这事说出来是好事,案子终于有了进展,章柏尧也颇有成就感,然而,他说完后,谢晗只是目光沉沉的抬眼瞥了他一眼,冷声问:“你们京兆府是没人了吗?”
“京兆府那点俸禄……”章柏尧意识到这话有些失言,压低了嗓音道,“朝廷要是能给我请来这么厉害的衙役,我哪儿还需要找你帮忙做说客,再说,真有这么厉害的人,逍遥快活,人家干嘛来我京兆府?”
章柏尧见谢晗不为所动,掏出了一个册子,先示好道:“这是你要的名单,我从刑部给你带来了,想不到你对我的事这么关心。”
归根到底,地下钱庄的案子是他的事,劳好友这么操心,章柏尧也颇为惭愧。
谢晗拿起来册子,大略扫了一眼,“裕王府?”
他心里一阵狐疑,脑海中蓦然想到吉祥镇遇刺的那晚,风将军曾交给他一个腰牌,便是出自裕王府。
章柏尧清了清嗓音:“柔丹,是裕侧妃名讳,说起来,沈家的案子也与她颇有渊源。”
谢晗不禁对裕王府产生了几分兴趣,合上了名册问:“什么渊源?”
“我之前跟你说过,裕贤王已经仙逝,裕王府只有一位世子,而这位唯一的世子就是裕侧妃的亲儿子,陛下对裕贤王兄弟情深,这位世子身份自然十分贵重,他被太后娇宠惯了,性格自然顽劣不堪,于是陛下给了他一个虚职,给他专门设立了一个南箕司,在刑部专门勘察没人理会的悬案。”
常满身负多重命案,退隐多年,不可能一夜之间被所有人记起来。
谢晗记得他刚进京上任,是南箕司其中一位官员,指出沈家窝藏要犯。
章柏尧道:“本来你上任当天要被革职随沈家一同关入天牢,好在你反应快,不禁保全了沈家,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说起来,我也是去了趟刑部才知道,这件案子现在是你在查。”章柏尧一口气顺着说下去道,“那你直接让沈姑娘见见她父亲和母亲又有何妨?”
谢晗不动声色道:“她已经求过你了?”
“嗯。”
谢晗神色微微有些失落,转瞬即逝问:“她为何不自己来找我?”
这种事,她都要先问过章柏尧……
章柏尧自然不能说,是她答应沈月去见她父母,她才答应去尚书府,这空手套白狼的事,“我已经答应过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谢晗想到沈月红彤彤的眼睛,“不是不能见,而是要等,刑部录口供期间,一旦罪犯见了外人,口供就要作废,要等到宗卷交到大理寺,才能见人。”
“那不就要等到结案的时候了?”
章柏尧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只怕沈月等不到那时候,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总要再想想办法。
沈月没吃饭就回到了屋里,东苑里的人眼睛也没闲着,把事情经过跟林桑若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