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桃因
时间:2022-09-02 06:45:42

  轻声问:“是你妈妈的钢琴吗?”
  黑暗中她看不清陈逆的脸色,只觉得着嗓音沙哑的像是被辛辣的烟滤过,沙哑又低闷:“嗯。”
  “你会弹钢琴吗?”他问。
  周兒点了点头。
  “只会一首。”她走过去。
  坐在凳子上,手指划过琴键,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他长身而立,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烟,那一点火光映照出苍白的脸。
  音符如同跳动的文字,缓缓从指尖划出。
  窗外风往内吹,周兒觉得冷极了,全身都是冰凉,手指都开始有些不灵活。
  有些湿润的头发被硬生生吹干,耷落在肩膀处,因为身体浮动而摇摆。
  她听到一旁的人询问:“叫什么?”
  周兒停下已经被冻得发红的手指,回头说:“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
  并不算是一首很轻快的歌曲,反而有些低沉哀伤,钢琴的音色很好,反而能让浮躁的情绪瞬间安静下来。
  周兒记得网页上有人对这首钢琴曲的评价是——
  等到失去之后,才能体会到无法重来的痛苦,以及无尽的后悔。
  “她以前就很喜欢弹钢琴,大学在知名音乐学院读书,我听不太懂她弹的东西,但她就喜欢让我站在她旁边。”陈逆淡声说。
  随后像是发了疯一样,癫狂地敲击着钢琴,音符是碎裂的,节奏紊乱,她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像是垃圾一样成为她的发泄物。
  陈逆讨厌任何钢琴的声音,却无法阻止,便只能冷眼看着她。
  后来女人不喜欢开灯,房间内一片漆黑,她就那样坐在窗前弹奏,他抗拒地想跑出来,又被女人摁着嘶吼虐打,直至被她关在一个小箱子里,箱子就放在钢琴的旁边,反复弹唱一首钢琴曲,一直到他听得麻木,心都是死的。
  后来她把他放出来,又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满脸后悔与心疼,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下次让他再跑快一点。
  如同魔鬼的调侃,再走远一点就不会被抓回来了。
  后来她终于死了,箱子也被陈逆砸了个稀碎,整个房间寂静下来,即便是陈逆不住在这里,灯光也要时刻开着,他逐渐受不了任何黑暗的地方。
  也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个女人的模样。
  直到后来他听说了一件事,这里的灯光又重新熄灭了。
  如同那些数不清的痛苦日子,日复一日的,重新开始徘徊循环。
  不同的是,以往是被迫的,此时却像是主动走进恐惧的黑暗里。
  周兒歪过头,看到陈逆摁压着钢琴边缘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站起身,今天实在太冷了,不知道陈逆有没有感冒,再待下去,她也不能幸免。
  但她的动作像是猝然刺激到了陈逆的眼眸,他眼神冰寒刺骨,手指狠狠摁压住周兒的肩膀。
  周兒被迫坐在椅子上,颦眉仰头看向他,窗外雷声阵阵,狂风大作,雨水疯狂拍打着玻璃,仿佛密不透风的黑布将整个世界包裹。
  他的力气很大,下手没个轻重,肩膀被捏得疼痛,周兒冷眼看着他,手指掰开人的手,毫不留情甩开,声音少见的有些气焰。
  “松开。”
  “你发什么疯。”
  说完这句话,周兒想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吹着雨全身几乎湿透了跑过来给人弹了一首破钢琴。
  她刚站起身转身往门口走,身后一个滚烫炽热的身子煲贴过来,周兒这才意识到他身上也是湿透的,很显然这里根本没有他可以换洗的衣服,亦或是他自虐似的不想换。
  “周兒。”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腰肢被紧紧困住,少年的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脱力,周兒感觉身上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手指轻轻抗拒了下,他贴得更紧了,身上又湿又热,这个动作不过持续了五分钟,周兒感觉双腿有些麻,额头也滚烫。
  算了。
  本来可能也要感冒。
  “陈逆,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身后的人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一样,凌驾在她身上的力气减缓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周兒靠在他身上。
  他的手臂仍旧没有松开,有些粘人地跟她紧贴,明明身上发烧已经够热的了,姿态却像是在黑夜取暖。
  “我原来,很讨厌她,她对我不好,我讨厌一个人因为喜欢这种鬼东西那样匍匐到没有尊严,像是没有自己的灵魂一样。”
  周兒顿了一下,所以他身边辗转着不同的女孩儿都是受他妈妈的影响吗?随心所欲,因为不想付出真心。
  从一开始的印象来说,周兒一直没觉得陈逆是个会对感情认真的人。
  周兒闭了闭眼,心想,是不是同样经历的人才会默契地靠在一起。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她是否也跟齐嘉一样,有一个让她羡慕的性格。
  敢爱敢恨,是她这辈子都羡慕的四个字。
  陈逆嗓音嘶哑:“可后来我发现,是我错了,是她被别人骗了,她因为这场骗局得了抑郁症,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可能在向我求救我,可当时的我只想她早点死。”
  周兒猜测那个骗了她的人大概是齐嘉的妈妈,可齐嘉的妈妈不也因为他们现在需要吊着一口气生活吗。
  陈逆轻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轻笑了声:“你知道骗了她的是谁吗?”
  周兒没吭声,只是很平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齐嘉的奶奶黎文香。”陈逆声音冷下来。
  “余欣怀不了孕,正巧当时我妈怀了我,齐明江非常想要这个孩子,却不想跟家里很有钱的余欣离婚,黎文香就跟她儿子齐明江合伙骗我妈说,齐明江没有女朋友,可他早就结婚了。”
  “等我生下来那一天,余欣妈妈意外怀孕了。”
  “他们害怕事情暴露,余欣会跟齐明江离婚,他们也就拿不到余欣家里的投资,可这件事还是让余欣知道了,她找上了门示威,我妈得知真想就得了产后抑郁症。”
  “外公性子很淡漠,一直很少跟妈妈打电话,舅舅又从小就移民到了国外,当时公司金融危机,自顾不暇,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出了事儿,而且我妈总觉得那个男人会后悔,也不愿意找谁帮忙。”
  “所以就是报应吧,黎文香现在只能住在平潭等死,她的儿子,她的儿媳妇,还有她的孙子,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这可比我妈幸福多了。”
  “周兒。”
  陈逆松开手,眼里是执拗的狂热:“有时候我真想冲过去,一个一个杀光他们,可是我又觉得,活着应该更痛苦。”
  很显然,这件事不是陈逆自己查到的。
  周兒忽然想起今年齐嘉的十七岁生日宴,那天她也来了,只不过在楼上,给人送了礼物之后就想离开。
  这种商业性质的生日不是她喜欢的,况且除了齐嘉,这里也没几个她认识的人。
  余欣一直身子不太好,穿着一身华贵衣服,身子骨削瘦的有些吓人,一身耀眼服装也撑不起脸色的苍白。
  周兒离开之前往楼下的看了一眼,一个身高颀长的少年站在余欣面前跟人交谈,她离开之际听到里面的一片糟乱,但也没兴趣回头看什么。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陈逆知道的这件事。
  齐嘉应该不知道,所以才以为是因为早些年婆媳关系不合才不让他奶奶回京市。
  也以为是陈逆故意毁坏的生日宴。
  余欣自己过得不好,也要把这件事告诉陈逆,让所有人都痛苦。
  陈逆手指撩拨开少女的刘海,目光落在她干净的眉眼上,随后深吟了声,把人拥入怀里,双手紧紧环绕着纤细柔软的腰部。
  五指跟她的指缝紧紧扣合,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垂着眸,眼神凝望着她的唇瓣处,很轻地贴了一下。
  没有感觉到丝毫抗拒的情绪,才试探似的亲吻,游刃有余地撬开她的齿关。
  密密麻麻的吻痕如同纠缠不开的棉花糖。
  周兒头脑昏沉,唇齿间的烟草气倏地铺天盖地围涌来,让人上瘾。
  她抬着纤长脖颈,眼睫颤抖。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掩盖,他的嗓音低沉又茫然。
  “周兒,你安慰一下我。”
  周兒不太会安慰人,也同样不喜欢别人的安慰,她一直觉得痛苦是一个人的事儿,如果有了别人,就不算是痛苦了。
  心里却猛地想起那天噩梦惊醒后的拥抱,那种安全感是她在无数个痛苦的夜晚第一次体会到。
  脑海里忽然想起某句话,大概是哪个打油诗人的随笔,被写在那本书的尾页里。
  她回想了好几秒,才缓慢的像是背出来一样,没有丝毫情绪,念给焦躁不安的少年听。
  只不过她想,或许她应该。
  在这句话的前面加上他的名字,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陈逆。”
  “以后没有没有光的时候,我们做彼此的太阳吧。”
  可这句话说出来,却是异常的温柔缱绻,是她都没有发现的温顺与和缓。
  空气中狂躁乱窜的分子在这一刻得到和解。
  陈逆抱着人更紧了些,嗓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为更贴近人设改了一点点文案,具体内容仍旧根据我的大纲写,不会变。(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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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可爱们:
  sophisticate 2瓶;
  萘安要努力 1瓶;
 
 
第23章 发烧
  黑暗的房间并没有开灯, 陈逆明明是一个不喜欢黑夜的,连晚上都很少出门,房间的灯光也并不像是坏了的样子。
  周兒想走过去开灯, 回头看了一眼他, 模糊的黑暗里只能看到颀立着的一道影子,没见他有动作, 周兒开口:“陈逆, 可以开灯吗?”
  “你这是在惩罚自己吗?并不是因为你, 你只是误会了,不是有句话说不知者无罪的吗?”周兒走过去摸索灯光的开关。
  况且他妈妈对他不好是事实。
  陈逆笑了笑, 灯光把身后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少年脸色不太好, 浑身湿哒哒的,坐在沙发的扶手处,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
  他抬起眉骨, 嘴角轻扯:“那你呢?他是为了救你而死,而不是因为你死了。”
  周兒顿了一下,回过头, 紧闭双眼, 像是妥协一样点了点头:“对, 不怪我的。”
  她嘴上这样说完, 又在脑海里默念了一句这话。
  一直到今天, 她都不太理解明明她跟明安只是普通关系, 为什么那个人能够为了救她而死, 是因为职业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
  很意外,陈逆额头滚烫, 周兒倒是没感觉有刚才那么冷了, 卧室里的灯开着, 陈逆仰坐在床边,没一会感觉不太舒服,等周兒重新回到卧室内,陈逆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周兒皱紧眉,手指摸了一下人的额头,叫了一声也没听到有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烧的昏过去了。
  外面还下着暴风雨,一时之间周兒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陈逆,这里有感冒药吗?”
  周兒轻声叫了声,没听到有人回应,沉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柜子里翻找。
  但这里空荡的实在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别说药了,能喝的水都没有。
  周兒刚转过身,手腕被人紧紧扣住了,周兒回头,陈逆紧皱着眉,满脸苍白,手指垂落在床边抓着她的手腕,不算很紧,周兒试图挣开无果,只能蹲在床边,手指撩拨开他的头发,扫了一眼干净的桌子跟抽屉,坐在床边给于东树打了个电话,想了想,还是给贺义打了过去。
  手机拨电的声音刚响起,躺在床上的陈逆声音沙哑又低:“你干什么?”
  周兒等待着对面接通,漫不经心说:“收尸队的。”
  陈逆没忍住笑了声,胸膛起伏,咳嗦了好几下,他忽然坐起身捞过周兒的手机,点了挂断。
  “别打了,贺义晚上睡得很沉,不会接电话的。”陈逆说:“而且这么晚出来不安全。”
  周兒抬眸看向他:“你感冒了,低烧。”
  陈逆因病态显得很无力,脸上表情都显虚弱,只有眼角有些泛红。
  “你不是医生吗?”
  随后他躺下盯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的灯。
  “周医生,救救我吧。”
  像是那天被噩梦惊醒的你一样。
  周兒的情绪仍旧没有很大的起伏。
  她最早是想成为一名心理医生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某些经历,她一直觉得,如果能够治愈别人的心灵,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可惜在第一年时,她的各项成绩都不达标,师父说她不适合做心理医生。
  她的情绪太淡漠了,在感觉到对方的异心时会下意识拒绝别人的靠近,也无法体会别人的情绪,像是——患有严重情感缺失症的人。
  她每年都会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告诉她也许她根本没有问题,从小养成的性格如此,无法通过后天改变。
  谈砚清的伤跟明安的死,也像是彻底把她维持已久的心理平衡给破坏掉了,她才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怎么救。”周兒试图缓和自己的表情。
  陈逆歪头看向她,唇角勾起一丝很浅淡的笑意。
  “上来,我抱着睡。”
  周兒并不觉得一个人硬抗能熬过低烧,滚烫的身子跟他贴着,有些难受。
  “不要亲我,会传染。”
  陈逆声音含糊不清,紧紧抱着,额头紧贴在她的额头处,轻点了几下,说:“嗯,帮帮我,好热。”
  周兒想要挣脱开,给于东树打电话,或者打一个救护车。
  她感觉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太荒唐了,留着一个病人在床上发烧,一晚上过去指不定人成了什么样子。
  但手指却没有挣脱开束缚,只能被迫躺在床上。
  不知道陈逆睡着了没有,周兒忽然有些好奇,她歪过头,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逆,你对你以前的床伴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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