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今日的满月宴,是由贾侧妃主持的,不是你。有客来,也该贾侧妃出面招呼, 你不能喧宾夺主呀!”
周夫人被周妃这么一提醒,才明悟过来, 可等回过味来后, 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那又如何?她当初进门可连酒席都没办, 你虽说不以正妻礼过门,可自打进了王府,王爷对你可是独宠!你又生了王爷第一个孩子,虽说不是公子,可王爷既能把这满月宴办的如此隆重,足见对这孩子的重视。即便王妃都要退避三舍,遑论她这进门就失宠的侧妃!”
周妃见自己母亲非但没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还摆出这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不禁怒从心头起。
冷笑道:“她是侧妃,我也是侧妃,我俩同属王爷的妾室,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即便我再受宠,她再不受宠,礼法上,我们都是一样的地位。母亲对她如此不屑一顾,是否心底对女儿也是一样的轻视?”
周夫人见女儿生气了,方知自己失言,忙哄道:“好孩子,是母亲不对,没顾及到你。快别气了,你正坐月子,最忌动怒,要是因此落了病根,叫母亲如何是好?母亲这辈子唯有你和你兄弟二人,只有盼着你们好的心,断无、断无……”
周夫人越说越急,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到了,在亲女儿面前斟字酌句、小心翼翼起来。
唉!罢了……
周妃叹了口气,到底耐着性子对周夫人好生安抚了一通,接着又细细给周夫人分析起来。
“今日,朝中高官的夫人大都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本是贾妃主场,母亲你却来抢风头,传到外头,别人不知要如何戳咱们脊梁骨!届时王爷少不得也要被参一本‘治家不严’。更有甚者,说咱们家恃宠而骄、家风不正,到那时,不仅会连累周家子弟的婚嫁事,爹爹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周夫人听了女儿这一通鞭辟入里的分析,霎时清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蠢事,懊恼之余又后怕非常。
“那、那现在该如何?”周夫人有些慌。
周妃拍了拍周夫人的手,安慰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济于事。母亲暂且在这呆着,别再出去,女儿自会处理妥当。”
周夫人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办事一向极有章程,便不再多虑。然思及方才在大厅一事,周夫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方才我在外头见着那林家小姐了,很有千金小姐的体统,小小年纪,已然出落的超逸绝尘,真乃神仙中人。教养也极好,知书识礼、温温柔柔的,我冷眼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
周妃什么人?
最是玲珑剔透不过,虽已猜出周夫人说这话的目的,但还是问:“母亲的意思是?”
周夫人笑笑,“你兄弟也快十五了,还未娶亲,年龄倒也合适。”
周夫人点到为止,周妃便也装糊涂,含糊道:“此事容后再商,过完中秋要紧。”
知女莫若母。
周夫人见周妃没立即拒绝,便知这事有戏,所以没再纠缠,只一个劲儿赔笑道:“那是、那是。”
外头,申椒还赶着回娘家陪自家老爹吃团圆饭,所以草草应付完裕王府的宴,便带着黛玉赶赴申府。
按理,这也不是春节亦或是回门的日子,申椒作为已经出嫁的女儿,可去可不去。可好死不死,申桂前几天回乡下老家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要不陪申昉,那这中秋,老人家真得独自一人过节了。
申椒于心不忍,宁愿自己赶些,也要陪老爹吃顿团圆饭。
申家。
申昉早已命人准备好一大桌子菜,好一阵盼,才把申椒盼来。
来的还有黛玉。
中秋这天,申椒还得进宫给贤妃、康妃祝贺,所以黛玉便随申椒一起来了申家。
申昉比林如海年长几岁,且与林如海私交甚好,故对着黛玉十分和蔼可亲,在饭桌上对她关怀备至,俨然一个慈爱长辈的形象。
黛玉呢,见对方与自己父亲年岁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儒雅斯文,又在中秋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不禁勾起了她对林如海的思念之情,与此同时,对这位和善的长辈也生出些许好感。
席间,申昉问林清怎么没来。
申椒便把林清告假用的理由,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申昉听了,好半天没说话。
只在饭后,让人拉着一大车药材,不加避讳地让人送到林府,一路上引得无数人侧目,有人问起,赶车的人也是‘照实’回答。
皇宫。
申椒带着黛玉先去钟粹宫拜访了康妃,康妃很高兴,拉着申椒与黛玉说了一会话后,大手一挥,又赏了好些奇珍异宝。
咸福宫。
贤妃早就盛装,等着申椒与黛玉来。
五公主当然也在了。
不过这次她是好不容易才从张婕妤那出来的,也不知为什么,自甄太妃逝世后,张婕妤就愈发黏着她,找各种理由让她和自己待在一起。以前她好歹还会主动赶自己去贤娘娘那,替她在父皇眼巴前儿找点存在感,谁知甄太妃一没,她便轻易不让自己去别处玩。
唉!愁人呐……
申椒与黛玉一到咸福宫,五公主便迫不及待要拉着黛玉出去,申椒嘱咐了她俩一番,另命身边人跟着,才放她二人去玩。
黛玉与五公主走后,姑侄俩便说起了体己话。
“怎么姑父不在?往年这种时候,姑父不一直陪姑母您一起过节吗?”
“晋成来了,你姑父在坤宁宫陪她娘俩呢。”贤妃淡淡道。
‘晋成’即是皇后所生之女——晋成公主,已经出嫁。因为是夏顼第一个孩子,所以除夏祯外,她最受宠。
申椒了然,便没再提这事。
姑侄俩扯着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说到了裕王府满月酒的事。
知道林清因病没去参宴,贤妃愁地长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二个身子骨都这样弱?年轻人不说龙精虎猛,也不该体弱多病呀……”
申椒听闻此言,便知夏祯又病了。
于是关心了下夏祯的病情。
“唉……”贤妃幽幽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祯儿的身子不说你也知道,每年都要来那么几回,我几乎都快习惯了,谁料这回,竟是出乎预料的凶猛。”
说到这,贤妃已是满面愁容,申椒更是发现了贤妃眼底被厚厚脂粉遮掩的乌青,若非她眼尖以及坐的离贤妃近,还真察觉不出异样。
“去年年终他就有些不好。原本打算在你成婚后,来个双喜临门,把祯儿的婚事也一块办了,借此冲冲喜,都相看好人家了,临了,他却怎么着都不同意。我好话都说尽了,他就是不改口,只说自己时日无多,不愿、不愿耽误了人家女孩子……”
贤妃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到最后,竟是当着侄女的面,低泣出声。
其哭声之悲哀凄婉,真犹如空谷的猿啸,哀传久绝、惶然失措……
第51章 中秋㈢
五公主和黛玉出了咸福宫, 直接去往了御花园的菊园。
初,文桓太后最喜菊花,底下人为讨其欢心, 便于御花园最显眼的位置修了座菊园, 只是现下还在八月,菊花尚未完全盛开。
五公主着云锦色衣裙,鲜妍明媚、含苞待放;黛玉着天青色衣裙, 贞静温柔,语笑嫣然。
两人款款来至菊园中心的石桌坐下。
待一坐定,五公主便迫不及待与黛玉分享近来发生的趣闻八卦, 小嘴巴巴儿说个不停, 一旁的黛玉压根没插嘴的余地,只能含笑静坐在侧细细聆听。
说着说着,话题终于转到了黛玉身上。
五公主兴冲冲询问:“婺儿, 我听贤娘娘讲,你也要随我们一同去习那户外运动了, 可是真的?”
黛玉点了点头, 笑道:“是真的。”
五公主抚掌大笑, “那可太好了!你若去了, 我也有伴儿了!”
接着五公主就开始自顾自给黛玉科普起南柯国一系列有关女子休闲、竞技的户外运动。
“别的倒没甚稀奇,唯有‘相扑’极为有趣。原本‘女子相扑’只限于街头的女艺人参玩,后因文桓太后酷爱此项运动,兴致来了更是亲自上阵, 所谓‘上行下效’,南柯国女子自文桓太后始, 不论贫富贵贱, 皆可参玩。”
“咱们也能参玩?”黛玉有些惊讶。
五公主骄傲的点了点头, “当然!当初为举办‘相扑’比赛,宫里还特地修了座‘相扑馆’,为让众位小姐夫人玩的尽兴,馆内更是只准女子进出,比赛也由文桓太后亲自做裁判,拔得头筹者,还可向文桓太后讨要一个赏赐!”
黛玉听罢,顿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女子相扑’她虽在书中了解过,可大家闺秀也能参赛她还是头回听说。
五公主见黛玉一脸的讶异,刚要解释,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也正常。你的身子本来就弱,原先在贾家也不怎么出来交际,消息自然没那么广。”
“文桓太后当初虽开了个不错的头,可随着她的仙逝,下面人的热情也逐渐消散。父皇虽没明令禁止咱们玩,可缺了这么个份量十足的领头人,有些事,也就没那么便宜了。”
黛玉‘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了五公主的话外音,识趣地没再多问。
二人在菊园又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被贤妃派来的人给请了回去。
五公主和黛玉挺长时间没见,这么快又要分别,彼此心中都有些舍不得,但一想到俩人马上就能结伴一起玩了,才终于释然。
申椒与黛玉回到林府,已是天色见晚。
方才在宫中,贤妃在申椒面前好一顿哭诉,申椒于心不忍,便留下来安慰,最后干脆在咸福宫用了晚饭才回来。
林清久等申椒不归,便知她被宫里的事缠住了,只好自己一个人吃饭,申椒到家时,他正好吃完在仓库清点药材。
申椒听下人讲林清已经吃过,乐的清闲,径直往厢房走去,预备修整歇息片刻再直接上床睡觉。
林清一踏进门,便瞧见申椒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目,任由身后的芩儿捶肩按摩。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申椒睁开双眼,眼神倦倦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宫里有事耽搁了。”
林清在申椒身旁落座,凝眉看了申椒一会儿,“我看你精神状态很不好,莫非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申椒摆了摆手,示意一旁服侍的人出去。
待房间只剩下他二人,申椒才开始叙说今日的见闻。
“我今儿进宫,听我姑母讲,五皇子的身体又开始不好了。”申椒幽幽道。
林清听着申椒沉重的语气,便知夏祯此次病情非比寻常,“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外面传的都是普通的风寒呀?”
申椒叹了口气,“刚开始的确是一般的风寒,可不知怎的,病情逐渐恶化,太医院绞尽脑汁也没找出病因,祯儿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现如今已是病的下不了床。”
林清也皱起了眉,小声嘀咕:“怎么就病的这样重了……”
蓦地,林清想起了裕王府的满月宴,便问:“我听外头来的人讲,裕王府的满月宴办的极为隆重,朝中的高官几乎都去了?”
“虽未全数出席,可也去了大半。”
林清了然,想来这些人也是听到了些许风声,裕王正好趁这个机会造势。
申椒进宫走了一遭,同样明悟了其中奥妙,因此脸色很有些不好看,本欲将不痛快存在心里,可一想是在自家厢房,面对的又是林清,到底有些耐不住。
冷笑道:“亲弟弟缠绵病榻、生死未知,他倒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办,又不是嫡长子,办的如此隆重,给谁看?真是一点儿也不顾及亲兄弟的死活啊!枉他每次被圣上训斥,祯儿还总替他求情替他说好话,可见不是个东西!”
林清还是第一次见申椒动这么大气,端了手边的茶盏送到申椒跟前。
“你也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圣上一向贤明,是非公道他心中自有定论。”
申椒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随后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恨声道:“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气不过他这副嘴脸!”
一想到姑母悲戚哀痛的低泣声,她心都要碎了。贤妃于她,就是亲生的娘亲,除了没从贤妃肚子里出来,她跟亲女儿没有区别。
一墙之隔,有人在笑,在庆贺新生命的降临;可有些人呢?却在为至亲随时消逝的生命悲痛、哭泣,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清其实没申椒那么气愤,毕竟他和贤妃没有血缘上的羁绊,所以比较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看待整个事件。
撇开立场,他觉得裕王做的没错。
兄弟情谊在寻常人家或许很重要,可在皇家么,就有那么一点可有可无了,有也大部分是为做给皇帝老爹看的,亦或是为自己搏个贤名,最终目的还是夺取皇位。
且夺嫡之争向来凶险异常,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如今这个节骨眼,的确是笼络人心、打击敌方阵营、动摇敌方军心的绝好机会。
只是,最上面的那位怎么想,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第52章 有赏
林清很耐心的倾听申椒的抱怨, 等到申椒抱怨的差不多终于消停的时候,才开口:“长荣怎么好端端的去乡下?即使要去,也不应该挑中秋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去呀。”
申椒说了半天, 这会儿倒饿了, 捻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答道:“他去乡下送彩礼了,算命先生说这几日刚好是良辰吉日,我爹爹便叫他这时候去。”
林清了然,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捋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
“长荣不是你大哥么?如今也该有二十了, 怎么之前迟迟不定亲?”
他以前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说古时常有人认为“小的比大的先结婚会克老大”,申桂的年纪在古代都算的上是大龄了,长的又是一表人才, 终日训练身体更是棒棒的,家世又显赫, 按理说, 不该这么晚才谈婚论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