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的力道如同崩山之势,直接重创他的肺腑,绝不是贾少龙平日里所表现的实力。
花珩扬起嘴角:“你还真是可怜,连自己母族的掌法都不认得。不过也的确,你母亲那个蠢货当初背叛魔教投入玉机门,却落了个被枭首的下场,唐武那个伪君子口口声声要与她浪迹天涯却连掌门之位都不敢为了她放弃。一个叛徒和一个懦夫,却生出来一个疯子,倒也真是绝佳。”
花珩垂眸望向他,目光中皆是厌恶。
“你就是个杂种。”
然而这句话却似乎并未对唐瑾造成任何伤害。
唐瑾甚至嗤笑一声,擦去嘴角的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鲜红的手掌展开刀扇。
鲜血流过黑晶玄铁扇上那副孔雀栖息图,像是一抹浓郁的颜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一笔。
他的声音阴冷透着疯狂。
“把她放下。”
然而花珩却只是轻笑。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他身后的石壁缓缓从中间打开,其后竟然是一条连花虔都不知晓的地道。
一列戴着黑色鬼面的教徒从地道中手持武器而出,挡在花珩身前。
“教主,属下来迟。”
“来得正好。”
花珩抱住花虔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地道淡淡道,“拦住他。”
“是!”
唐瑾冷眼望向冲来的教徒却并不恋战,他紧盯着花珩,越过众人飞身冲去。
然而那些教徒的袖口中却飞射出道道钩索钩向他。
地牢里空间狭窄,唐瑾此时身受重伤行动略滞,躲闪不及间受伤的手臂被一道钩索缠绕住阻止他的逼进。
手中刀扇扬起果断削断钩索,唐瑾任凭铁钩深嵌入伤口之内,转头朝地道冲去。
然而却依旧慢了一秒。
石壁轰然合拢,那道身影最终消失在眼前。
唐瑾立于石壁前,充斥着满腔暴戾与惶恐的一掌击向石壁。
石壁顿时裂开,满墙的碎石崩落,然而剥落碎石之后的墙壁却露出流光溢彩的黑色耀石。
那是黑晶玄铁锻制而成的密门。
唐瑾望向阻拦在眼前将他和花虔彻底隔绝的黑晶玄铁,胸口一阵闷痛。
他单手扶着墙壁,捂住嘴咳出一口鲜血,剧烈地咳嗽起来。
鲜血透过指缝滴落在冰凉的地面,眼前的人看起来虚弱得不堪一击。
可他身后的教徒们却被方才那能震碎山石的一掌震慑住不敢轻易进攻,只包围住他小心翼翼的步步靠近。
忽然,眼前满身是血的少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众人皆是一愣。
他是疯了吗?
然而少年的笑声却没有停止,甚至逐渐放大,笑到单手按着额角双肩颤抖不止,肆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牢房。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手,沾染着鲜血的脸庞宛若山雪中绽放开的艳丽红枝。
“你们很喜欢玩吗?”
唐瑾转过身轻声问道。
他的音色清朗,此时却带着一丝沙哑平添了几分诱惑,愈加像是蛊惑人心的妖魅。
唐瑾咧开嘴角,略微歪头的望向众人,凌乱细碎的额发划过眼帘遮挡住幽若深渊的漆黑眼眸。
下一秒,众人瞪大眼眸看着他将深嵌入手臂的锁勾一把拔出。
铁勾拉扯着血肉被甩到地上,然而眼前的人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那就玩吧。”
作者有话说:
花珩:你个小崽子还想玩过我。
唐瑾:你等着。
第72章 江湖风月(二十九)
花虔从昏睡中缓缓醒来,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陌生的房间。
暗红色岩石镶嵌的房顶,层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制成高帘垂落于地阻隔了视线。
她这是在哪里?
花虔揉了揉额角,努力回忆着昏睡前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和哥哥相认, 然后系统发出了警报声唐瑾就来了。
然后……染血的蓝衣, 破碎的荷包, 还有那缕红线缠绕的青丝。
昏睡前的最后一幕,是唐瑾捂着胸膛咳出鲜血的模样。
唐瑾受伤了!
花虔心中一紧,猛地起身翻开被子跳下床。
糟了, 唐瑾现在一定气疯了。
“醒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纱帘后传来。
花虔一愣, 就见纱帘后映现出一道朦胧的身形。
她迟疑片刻, 缓缓喊道:“哥?”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轻纱走进来,露出花珩艳丽精致的面容。
花虔望向他那张面庞还是有些没适应, 怔怔地立在原地。
花珩见她踩在地毯上的□□脚丫,无奈道:“怎么赤着脚,当心着凉。”
花虔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拉着他的衣袖焦急问道。
“哥,这是哪?唐瑾呢?”
花珩眼眸微动,拉着她坐下缓缓道。
“这里是魔教总坛,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安心待到伐魔大战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花虔听着花珩所说的话一瞬恍惚。
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回家再次见到哥哥。
如今哥哥就坐在她身边, 花虔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道蓝色的身影。
少年的手臂流淌着鲜血, 明明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 可花虔却从他的眉眼中看到隐藏在阴狠下的悲凉和委屈。
“那唐瑾呢, 他怎么样了?”花虔听到自己问道。
花珩却笑而不谈:“我挑选了一些侍女服侍你的起居, 有什么想要的让她们去置办。”
花虔抬眸望向他:“唐瑾呢?”
“对了, 知道你喜欢做菜, 我在隔壁辟了一间厨房, 还有很多连环画和小说待会儿就会运来。”
“哥!”
花珩听到她急迫地喊声,嘴角笑意略淡,沉默片刻最终缓缓道。
“他暂时没事。我那一掌并未用尽全力,我也从未想过让唐瑾死于地牢。”
听到唐瑾无恙,花虔心口重石落下,松了口气。
花珩望着她明显轻松的面色却平静道。
“花花,不要再惦记他。即使他今日不死,伐魔大战那日也必死无疑。”
花虔一愣,就见花珩轻飘飘接着道。
“那一掌我虽只用了八成功力,却足以让唐瑾身受重伤。魔教早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敌明我暗,又有罗孚道长相助,唐瑾没有胜算。”
“罗孚道长?”
花虔不解,罗孚道长远离尘世本不想掺入武林纠葛,虽然她也曾今寄希望于让罗孚道长阻止唐瑾击杀公子徽,但现如今怎么看罗孚道长都是与武林盟为友。
可是眼前花珩面色淡然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罗孚道长势必会同他一派。
花珩看到她脸上的疑惑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
“罗孚道长虽与魔教有血海深仇,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清醒人。当初血洗罗孚派的魔教先教主及其手下早已在二十年前被他亲手斩杀,自此之后魔教便陷入内乱一度消沉。先教主之子继位魔教后未与罗孚交恶,所以对于罗孚来说,血海深仇已了,恩怨两清,他不会刻意与我为敌。”
“那你为什么确定他会帮你呢?唐瑾与他也无仇无怨啊。而且比起魔教,罗孚道长必然更倾向于武林盟。”
花珩淡淡道:“若是罗孚看到唐瑾亲手制造的人间炼狱呢?”
人间炼狱?
花虔不明白他的意思,却骤然想起圆月之下,火光中嘶喊哀嚎的山匪,还有如烂泥一般的尸体。
罗孚道长群英汇当日才匆匆赶到,难不成是去了山寨?
然而旋即花虔便摇了摇头否定道。
“若只是因为山匪被唐瑾灭口就笃定罗孚道长会与他为敌,哥哥就错了。山匪本就是恶人,罗孚道长年轻时也是江湖漂泊的游侠,恩怨杀戮见得多了,而且唐瑾火烧山寨本就是为了救人,罗孚道长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转而反水帮助魔教,这与他的品性不符。”
花珩瞧着她一脸的认真的推断,含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光是山匪自然不够。”
他缓缓道,“既然知道公子徽最终会死在一个疯子手里,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你知道吗,唐瑾以前养过一条东海鳄,后来因为吃了至玉机门拜宴醒酒时无意落水的宾客被唐瑾亲手斩杀谢罪。而在此之前,许多得罪过唐瑾的武林人士皆莫名失踪,我派去玉机门的探子也是如此。”
东海鳄。
花虔听到这个词,想起唐瑾送与她拙骨鞭时曾今听到过。
“这些年我暗地里其实始终关注唐瑾,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就像是一根时刻紧绷的琴弦,早晚有一天会崩裂。一旦那根弦断裂了,他便会是浴血而生的恶魔。那个时候的唐瑾只会见人杀人,也人人皆可诛。”
花珩微微一笑:“而我,不过是在地牢里给唐瑾送了些玩具。”
他故意不断刺激唐瑾,用最恶毒最肮脏的字眼招注于他,其后又将那批魔教教徒留在地牢里。
经受过背叛、抛弃,无处宣泄暴戾于愤怒的唐瑾自然会将他们当作发泄的玩具。
用最残忍最痛苦的手段折磨他们至死,凄厉的哀嚎如华美乐章,这种凌驾于生命的极致快感是唯一可以让唐瑾释放欲望的方法。
那间地牢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
花珩淡淡想着,许是残肢满地,血流成河吧。
待唐瑾离开后,收到消息而至的罗孚道长看到那般充斥浓郁血腥的画面,或许震撼却依旧难以置信,但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
一次难以相信,那两次,三次呢?
亲眼看到山匪一具具焦炭般的尸体,看到血流成河的地牢,等到伐魔大战那日,面对杀红了眼敌我不分的唐瑾,罗孚道长决计不会任由他妄为。
伐魔大战那日就是为唐瑾精心准备的陷阱。
但这些花珩不会同花虔解释。
他知道花虔不会同意他的计划,因为这陷阱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堆积而成。
若是以前花珩或许也会觉得太过残忍,可七年的折磨早已磨光了他的善良。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忍受着饥饿和寒冷,拖着羸弱的身体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走了三天三夜才得以幸存。
可随后而至的却是无尽的追杀。
这七年来,花珩做过无数的噩梦。
梦中无论他如何努力,但最终还是死于唐瑾手中。
这个梦魇就像是一根深扎入心底的尖锐长刺,年复一年地被恐惧和愤恨所浇灌,最终融入骨血,成为削骨刮肉才能拔取的心结。
花珩厌恶唐瑾。
武林中众星捧月地存在却是一个天生的疯子。
伪善,残忍,卑劣,诡诈,没有任何的道德和羞耻可言。
这样一个人生来就拥有了自己和花虔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一切,却又因为他的疯狂让自己用尽心血才攒铸的安定一隅轰然倒塌,来到这个鬼地方。
如今甚至连唯一的妹妹都被他占据。
太可笑了,像唐瑾那样卑劣的人根本配不上花虔。
那是自己用尽全力呵护长大的太阳。
父母去世之后,花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花虔,竭尽全力地为她构筑一隅庇荫,让她像寻常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的妹妹应当在温柔和呵护中活得肆意快乐,而不是留在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身边担惊受怕。
然而花虔此时却垂着头静默不语。
花珩以为她被吓到了,便不再提及唐瑾,起身轻快道。
“好了,哥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昏睡了一日想来也饿了,我让人送些饭菜来。”
说罢他又笑眯眯地捏了捏花虔的脸,随后转身离开。
然而撩开纱帘的那刻,身后却传来花虔的声音。
“哥,你是不是利用我故意引唐瑾到地牢。”
花珩撩起纱帘的手一顿。
他静静立在原地,莹莹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隐藏在暗处的阴影。
最终,他只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旋即离开。
轻纱因为他的离去被风卷起轻荡,空旷的房间中只余花虔一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怔怔地坐在床上静默无言。
花珩虽未言半句,但她已经知道答案。
*
寂静的房间里,清俊的少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一条手臂被层层纱布包扎却依旧渗出深红的血色。
许大夫为他号了脉后叹了口气。
见他神色凝滞,唐武眉头紧皱问道:“许大夫,我儿究竟如何?”
唐瑾在群英汇后便匆匆消失,无人知晓他去了哪,经历了什么。
直到入夜,玉律发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花虔床上,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不清颜色,右手攥着一个破损的荷包,人却已经昏迷不醒。
而花虔也不知所踪。
许大夫起身回道。
“少盟主肺腑皆伤,好在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好好静养几年便可恢复。”
听到这话唐武才松了口气。
然而许大夫顿了片刻,接着道。
“只是他的左臂筋脉俱断,便是日后痊愈,怕是也无法再行动如初。”
第73章 江湖风月(三十)
无法行动如初。
唐武听到这句话, 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旋即怒意心中生。
习武者,尤其是顶尖高手过招成败皆在微毫之间, 一招一式稍有差池便是致命之误。
唐瑾是玉机门的继任者, 是他的骄傲, 要带领玉机门走向辉煌的人,如今废了一手,想要跻身顶尖高手之辈便难如登天, 到时候如何服众?更别说率众讨伐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