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可以语冰，高延年永远都不会理解。
“皇上恨不得杀了仲灵！可是先皇不许，即使到最后，先皇心中也惦记着她……”
靳湛逼靳庭年以生母的名义发誓，会把解药送给仲灵，让仲灵可以继续活着。
这解药，是取自他的心头血……
在高延年看来，靳湛也是爱惨了仲灵。
“我来就是为了送解药的，如果你不要，那就不怪皇上了！”高延年狠狠地道。
“药拿出来。”晔儿伸出手。
“不行！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仲灵醒了之后，我要见她，我有话要对她说！”
“可以。”晔儿没有纠结，直接答应，“药呢？”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高延年反应了好一会儿还不敢相信。
——这萧晔，倒是个直爽的。
高延年交出了药。
所以现在问题就到了晔儿面前：信还是不信？
他来到了仲灵的房间，和猫猫说了这件事情始末。
仲灵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被感动，只觉得很恶心。
第1653章 谁的皇后
坏事做绝，现在又来装情圣？
她的一生都被他毁了，甚至让她这辈子都活在阴影中，他却把自己活成了情圣？怎么那么会给自己加戏呢！
“大哥，你相信吗？”猫猫很迟疑，“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有阴谋？我不相信靳湛能为嫂子好，他想让嫂子陪葬我还更相信一些。”
晔儿的心情何尝不一样？
“猫猫，你先出去，我考虑考虑。”
“不，大哥，你是不是想偷偷把药喂给嫂子？”猫猫不放心地道。
“没有，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你会不会给嫂子喂药？”猫猫穷追不舍。
“猫猫，听话，你先出去。”
猫猫颓然地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选择才是对的。可是大哥，我也支持你的决定。这件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是咱们两个一起做的决定。”
如果结局是悲剧，她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大哥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枷锁。
她要帮大哥承担这种选择的责任，虽然这可能没有多大的帮助。
“好。”晔儿对她笑笑，“放心，出去吧。”
猫猫对仲灵道：“嫂子，我一会儿就回来陪着你。”
她真的很担心，这是永别。
等猫猫出去后，晔儿在床边坐下，半晌后才声音低沉地缓缓开口：“仲灵，如果这药放到你面前，你会吃吗？”
仲灵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她会。
因为她不想这样没有尊严地活下去。
不论生死，她都希望有尊严，虽然前世，所有的尊严都被靳湛化为齑粉。
死，不过是短暂一瞬，她不怕。
然而现在，心中有淡淡的遗憾弥散开来，那是一种酸酸涩涩的滋味。
她和萧晔，还没开始就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开始了。
她死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萧晔还得活，他的余生，该怎么过？
他还有素心……
“其实我有点相信的，”晔儿又道，“靳湛的后悔，我相信，因为你值得。他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之后，其他人如何能入眼？”
靳湛？呵呵，他配吗？
当初她被他软禁的时候，心中竟然还生出一种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愚蠢难堪的想法——她想，即使颠覆了这个朝廷，靳湛登基为帝，她还可以做他的皇后。
她对自己的父皇和姓氏，真的没有任何的留恋。
可是最后等来的，是靳湛疯狂的暴风骤雨……
皇后？不对！
仲灵忽然发现了自己最近一直想起的那件事情的漏洞。
她不肯承认，但是漫长的只能躺着的时间里，她无数次想起素心穿着皇后服装拾级而上的情景……
大概是她真的嫉妒了，所以她现在才意识到，素心出现的那个场景，那么熟悉！
素心身上穿的衣裳，是南华皇后的衣裳！素心身后的高高台子，也是南华才有的，根本不是中原的场景！
所以素心根本不是嫁给了晔儿。
难道，难道她嫁给了靳庭年，做了他的皇后？
这怎么可能呢？世界这么小吗？素心还会和靳庭年有交集？
仲灵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一时之间竟然连解药的事情都忘了。
第1654章 赌命
“仲灵，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也能感受得到，只是说不出话而已。”
萧晔他果然知道！
所以他之前掀被子，摸手揉脚的，完全都是故意为之。
他想刺激自己？
“我替你选择吧，”晔儿幽幽地道，“如果我选错了，那你也要记得恨我。这样就不会把我忘记，或许来生我们还会有机会。”
“仲灵，我这前十几年的生命，说一帆风顺也不为过。我现在就很害怕，所有的厄运都降临到你身上，成为我此生的追悔莫及。”
“我不能看着你一日日消瘦下去却束手无策，这药……”
晔儿深吸一口气，起身兑了温水，然后把药化开一点点喂仲灵吃下去。
仲灵觉得药水苦涩难吃，苦得她都没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晔儿替她擦拭掉嘴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药水，然后握着她的手，静静等着。
仲灵也在等。
要么苏醒要么死去。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仲灵在晔儿的凝视中长睫微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黑眸直直地看着晔儿。
“你醒了。”晔儿笑了。
仲灵第一次发现，萧晔笑起来有几分祸水模样，因为她被他这笑晃了下，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看来我们赌对了。”晔儿又道。
仲灵看着他额头上的点点汗意，慢慢开口道：“是你赌对了。”
多日没说话，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我们都赢了。”晔儿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恢复些力气？肚子饿不饿？有什么不舒服不方便的也告诉我……”
他说“不方便”，仲灵就想到这些日子的尴尬，顿时有些不想理他。
“让高什么进来，他不是奉命要见我吗？”仲灵冷冷地道。
她倒要听听，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高延年。”晔儿道，“你现在方便见他吗？我让婆子进来替你……”
“不用，就让他现在进来。赶紧把他打发，让他滚。”
高延年进来，看见仲灵已醒，又是得意又是愤恨：“有了先皇和先皇遗命，你才能苏醒过来。你就不想说什么吗？”
“他没有死在我手下，真是便宜他了。”
“你！”
“轮不到你这样的货色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仲灵面若冷霜，“赶紧说完赶紧滚，我不想见到你。”
高延年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怕任务完不成，他早就拂袖而去。
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先皇的一往情深。
“先皇临终之前说，”高延年咬牙切齿地道，“要请你原谅他。他做了很多错事都后悔了，也尽力弥补了，只希望你不要再怨恨他。”
“那你替我去他坟头说一声，我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原谅他。让他等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鞭尸！”
“你——先皇是真的驾崩了，你就一点儿难过都没有吗？”
“难过？他配吗？”仲灵道，“滚回去告诉靳庭年，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总会杀回南华，让他子偿父债！”
高延年的嚣张，来自于靳庭年对她的不忿。
第1655章 高延年的目的
高延年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感动，反而被仲灵骂了一顿，气得七窍生烟。
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心硬的女人？
就算当年两人确实有过矛盾争吵，可是先皇在那之前对她很好，把她扶持登基；就算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之后先皇也用余生进行了弥补。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在这里幸灾乐祸，口口声声说着要还债。
“我来之前皇上说，要把你带回去陪着先皇。”
“他倒是孝顺。既然那么孝顺，他怎么不下去接着侍奉他爹？”仲灵毫不留情地道，“慷他人之慨那么厉害。你回去告诉靳庭年，我不怕靳湛，更不怕他。有命一条，只要他有足够的本事来取走！”
“你——”高延年被怼得哑口无言，便将愤怒转移，看向晔儿。
晔儿神色淡淡：“你想见人，我已经让你见了。话说完之后，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高延年咬牙切齿地道，“我等着看仲灵后悔！”
晔儿让人把他带下去。
仲灵刚醒，他不想让高延年这样的跳脚小人浪费她的精力和时间。
“为什么不把他撵走？如此讨厌，像癞蛤蟆一般。”仲灵试着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然而却觉得有些陌生的失控感，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
“你躺了这么多天，力气要慢慢恢复。”晔儿似乎捕捉到了她的挫败，所以这般开口，然后又道，“你觉得这药，有没有后患？”
他之所以不立刻放高延年走，也是想看看仲灵接下来的恢复状况。
如果恢复不好，他还得找高延年。
“不知道。”仲灵诚实地道，“靳湛真的死了？”
“我猜应该是。”
仲灵看着床顶，过了许久后才道：“他也会死吗？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还没报仇，狡诈阴险卑鄙无耻的靳湛，竟然会那么早就死了。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她也不肯接受靳湛是为了她才落得这样结局的说法，如果靳湛真的在乎她，哪怕在乎一点点，事情都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不用想他了。”晔儿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最重要的是以后，他们两人的以后。
不过这话晔儿也没说出口。
“让我自己静静。”仲灵道。
“嗯。我在旁边看书，不影响你。”
仲灵：“……你先出去。”
她的逐客之意，还不够明显吗？萧晔智多近妖，肯定不是没猜出来，他就是装傻充愣。
“我要留下看看你的反应，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能及时请大夫来。”
仲灵沉默，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又都匆匆转开了视线，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两个，到底不一样了。
这时候，高延年又在外面嚷嚷：“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皇上说了，永远等着你复仇；先皇遗命，南华上下谁都杀你就如同弑君！”
他就要让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看看，先皇对她多好，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让人堵了他的嘴，关起来。”仲灵面无表情地道，“愚蠢又聒噪。”
第1656章 恢复如常
高延年又被带了下去，溪亭站在外面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没想和他交恶，没想到他竟然对我们的人下黑手又跑了来……”
晔儿和仲灵都明白他的意思，南华在中原人心中是令人敬畏的存在，所以都不希望和他们交恶，免得惹来麻烦。
“不必客气。”晔儿道，“他怎么对我们的人下手，就原封不动地给我打回去。”
“……是，是……”溪亭迟疑地退了下去。
仲灵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还想自己挣扎着坐起来。
不过她躺了这么久，身体虚弱，所以还是被晔儿扶着起来了。
“大哥，我听见嫂子说话的声音了？”外面又传来了猫猫的声音。
她刚才不敢面对结果，所以出去骑了几圈马，累得满头大汗，却又迫不及待地回来等一个结果。
猫猫听到仲灵声音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进来吧。”仲灵道。
猫猫喜极而泣，推门冲了进来：“嫂子，你真的没事了！”
仲灵笑了笑：“傻子。”
晔儿道：“猫猫，你在这里照顾嫂子，我去审一审高延年。有任何不对，立刻让人来寻我。”
他担心高延年还有其他隐藏的目的，所以打算再去试探一番。
“好。”
猫猫看仲灵看得眼睛都不敢眨，小心翼翼地道：“嫂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得立刻告诉我。”
“我没事了。”仲灵道，“这些天让你担心，也辛苦你了。”
猫猫对她是真的掏心掏肺。
“我不辛苦，你没事就好。”猫猫咬着嘴唇道，“嫂子，事情果真是那高延年所说的那般，靳湛临终之前说要救你，妥善安排你吗？”
她有点担心，仲灵会被感动，会回南华去祭拜靳湛甚至守着她。
“就算是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要杀我，我就得把头伸过去；杀过了他说一句‘后悔’，我就得回他‘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我受过的那些伤害算什么？我要犯贱到那种程度吗？”
靳湛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即使杀他一万次仲灵都不解恨。
“我也不觉得他是为我好，可能是他的良心被狗吐出来一些，开始后悔……他要的不是我的原谅，是自己替自己开脱，自己感动自己，他对我多么深情。对我来说，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在我心中，只有‘恶心’这两个字！”
仲灵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
“那嫂子，”猫猫小声地问，“你会留下吗？你会为了大哥留下吗？你不知道，你生病这段时间，大哥事无巨细地照顾你……”
别说了，她都知道！
仲灵脸色有些不自然，把头转到里面对着墙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猫猫立刻被她转移了话题，“先喝粥？如果嫌没味的话，再加点肉末行吗？”
“好。”
仲灵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好了起来，醒来第二日，从外表看，几乎和好的时候一模一样，猫猫别提多开心了。
不过高延年不走，她始终不能彻底放心。
她决定去问问大哥，高延年什么时候离开。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意外撞见了个女孩去找晔儿。
第1657章 告密
原本猫猫不至于做出偷听的事情来，但是现在仲灵身体刚刚恢复，又很可能离开，这时候出什么风吹草动可能都影响她的决定，所以猫猫决定听听，这女孩找大哥做什么。
万一再来个像素心那般表白的，她得提前把可能的误会扼杀在萌芽之中。
所以她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里，在溪亭惊讶的目光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像条壁虎般整个人贴到了门上。
溪亭看得目瞪口呆，有心劝她别这样，却被她瞪了一眼。
溪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