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善看着是没那个机会了,倒是他可以试一试,如果学得好,往后家里的衣裳就不用愁了。
确定他真有心接下这事,乐善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跑遍小楼为他找来一个手艺不错的阿婆当师傅。
他们约好这次的冬衣交给对方来做,工钱翻倍,条件是做的时候教教时仲,不指望他练出多好的手艺,能学会裁剪做衣裳即可。
这种活计并不存在教出徒弟饿死师傅的可能,人家阿婆自然愿意接下。
双方说定之后,时仲下午除了休息外加看顾好时父外,余下的时间就是跟着阿婆捻针模线使剪子。
阿婆教人不来虚的,直接要求同她一块拿起针线实战,说等完整地做好一身衣裳,什么都能学会。
时仲是个聪明善学的好学生,老师怎么教,他便怎么做,一步没有落下来过。
乐善每天回来看到他的进度,每次都能油然而生一种骄傲,比自己学会做出来的还要有成就感。
就在时仲越来越上手,快要完成一件棉袄的时候,酝酿几日的大雪终于纷纷扬扬地开始落下,从一开始的小盐粒小雪花渐渐变成漫天飘洒的鹅毛大雪。
一夜过去,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章 白雪皑皑。
早起不少人哈着气嘀咕:“今年大雪来得早啊,冬天估计要比往年冷,得好好准备过冬物资。”
更多的人则欢喜于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高高兴兴地化身仓鼠,开始往家扒拉过冬的东西。
乐善也是其中之一,听说煤站来了煤,她赶紧随着大家一窝蜂地跑过去抢煤球,占着力气大拉回来整整两车,全堆在来年开春打算搭厨房的地方,摞好拿草席和木板盖上,冬天取暖做饭都靠它。
邻居们看她拉得多,想偷个懒跟她换点,不想冒雪来回跑。
乐善这次没答应。
一个是她家有两个屋要烧煤炉子,需要的煤球多,她是估量着自家整个冬天的用量来拉的,分给别人她家就不够用了。
另一个则是不想惯着邻居们的惰性,现在只是煤球,后面还有冬菜章 年货啥的,她总不能每次都分吧。
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抢回来的东西,别人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一旦分不均或者不分了,保准会遭埋怨,那她何苦呢,又不是吃饱撑的,这样的冤大头绝对不能当。
她如此这般跟时仲解释,时仲点着头表示理解,赞同就该这么做。
“升米恩斗米仇,帮的多了,别人习惯成理所当然。”
说完这句话,时仲下意识看了眼乐善,心道自己必定不会做这样的人,她对他的每一分好,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间,时时铭记,刻刻感恩,此生不敢忘。
乐善倒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得到他的赞同已是非常开心,欢欣鼓舞地继续下一项抢储活动。
煤球拉回家没两日,厂里传来消息,今年他们自购的冬菜到了。
乐善为此特地请一天假,早早跑去排队抢菜,大白菜章 大土豆子章 大萝卜等等,不管碰到什么,只要有她就买,争取把家里三人的配给份额全用掉。
期间因为排队抢菜发生了不少摩擦,即使是同厂认识的工友也有闹出火气打起来的,有时候场面被搞得乱糟糟的,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样还是好的,起码他们厂有能力下乡亲自购菜回来给职工,而不是像外面大部分人一样,还要顶雪受冻地等在菜店门口抢。
菜店里虽说每天都能拉来五六车的冬储菜,但是好的基本都被人走后门提前买走了,剩下的一般都不怎么样,还要忍受严寒和排队时的烦扰。
能为职工自购冬储菜的厂不多,乐善他们食品厂算是其中一个,别人看到他们从厂里拉着菜回去都羡慕极了。
乐善急慌慌忙几天,一共抢回家三千斤左右的大白菜,五章 六百斤的土豆子,还有两三百斤的红皮大萝卜。
除此之外,另有几十斤葱蒜姜,以及一些辣椒和调料。
所有东西被她一车车提溜回去,屋里屋外几乎都堆满了,看得时仲非常震撼。
“这么多,能吃的完吗?”
他们只有三个人,冬天算一算也就一百天,几千斤的菜真能吃得完?
乐善表示这都是小意思,吃可能吃不完,但是里面有一部分会在储存过程中烂掉,剩下的勉强能撑到明年开春已是极好的了。
时仲以前没管过这些事,他也不懂,只能尽量想出些办法帮乐善储存好这些菜。
往年冬天乐母买的没有这么多,买回来一般都会垛到屋前盖好冻上,冬天里一边吃一边扔坏掉的,基本能撑到年后两三月副食品店有新鲜菜供应。
但是现在他们家有三个人,每个人的饭量都不算小,尤其考虑到时仲还是正长身体需要多吃的年纪,乐善不免就买得多了一些。
当时抢着买的时候也没有考虑那么多,现在冷静下来倒是要想想怎么把菜存上且存得好。
首先屋前照例可以垛一些,方便日常吃用拿取。
其次可以像以前那样,把一些能做成菜干的菜都做成菜干,比新鲜的好放置。
最后时仲看到院里有老人废物利用,用菜根萝卜缨子啥的腌咸菜,便建议乐善跟人多换点盐回来,再找些大缸陶罐做咸菜。
乐善将找容器的事交给时仲,他跟废品站孙伯熟悉,弄来比较容易。
至于乐善自己,她跑去给人家做咸菜的老婶子帮忙,暗中悄悄偷师,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冬菜能够做成的不只有咸菜,还有辣白菜章 腌萝卜章 酸菜丁章 糖醋蒜章 腊八瓣以及各种酱等等。
最后一个没看到具体过程,听起来比较复杂,乐善没学会,只大概了解到前面几样的做法。
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由于之前的努力,其中所需的材料她大都具备,当下便尝试着做起来。
时仲刚好给她做成一身新棉衣,见此停下来帮忙,两个人前前后后忙上几天,依次把淘换回来的大缸和罐子填满,然后都放到中间摆灵牌的那屋去。
看到食物一点点存储起来,直至放满一个屋子,是一件十分满足的事,令人心情愉悦,安全感倍增。
乐善做完都觉得上瘾,看着家里剩下的一半冬菜蠢蠢欲动。
时仲连忙阻止,提醒她冬天只吃腌菜可不行。
乐善这才作罢,被时仲转移注意力,拉去试穿他做的新棉袄。
因为是给她做的,时仲用料非常实在,布料捡最好的来,棉絮挑最软的用,做成后效果自然不一般。
“姐,快穿上瞧瞧,哪里不行我再改。”时仲献宝似的拿出棉袄棉裤,催促乐善赶快进屋换上。
乐善回屋穿上自己先看了看,白底碎花的棉袄加蓝黑色棉裤,外面再罩上灰绿色军大衣,今年过冬的主要装备齐活了。
时仲在外面等不及,跟进来围着她转几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好看。
“就是这鞋有点不搭,姐等我学会做鞋,再给你做双新棉鞋出来。”
乐善忙摆手,“先把你和爸的新棉衣做出来,鞋不着急,我这样的搭啥都俊不起来。”
时仲一脸的不赞同,叫她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她的魅力一般人欣赏不了。
乐善被夸得心花怒放,明知道他这样说只是想让她高兴,仍旧笑得合不拢嘴。
心情舒畅的她工作时嘴角都是翘的,听到工友透露供销社新上一批棉鞋棉靴,下班后立马跑去看。
供销社这回上新的棉鞋有两种,一种是结实耐穿保暖性强的条绒棉靴,另一种是相对比较普通大众的邮差棉乌拉鞋。
乐善看中的是第一种,好看又实用,当然价格也很美丽。
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她咬咬牙选了三双黑色条绒棉靴,付完账兜比脸干净,痛并快乐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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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铲雪
三双条绒棉靴拿回去, 家里一人一双。
乐善那双立马换上了,踩着走两步,感觉非常不错, 对得起它的价钱。
时仲帮父亲也穿上试了试, 大小正好。
他自己那一双却收起来, 打算过年时再穿。
乐善拦着说鞋买回来就是穿的,现在下大雪冷着呢,赶紧换上。
再说他不是想做新棉鞋嘛,现在先穿买的, 等他学会做出了新鞋,他们过年就穿他做的。
时仲这才穿上条绒棉靴,冰凉的脚底很快暖和起来, 像是踩着一个小火炉。
一家三口全换上了新鞋, 邻居们看到不禁羡慕地打趣:“新出的条绒鞋哎, 听说保暖性杠杠的, 花了不少钱吧?”
乐善翻了翻空空如也的口袋,“那可不, 买完鞋兜都空啦。”
某些看到他们家最近买这买那而生出借钱借票念头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时仲看到后回屋拿个小盒子给乐善,说是过冬费,那些拉回家的过冬物资应该由他们平摊三分之二,而盒子里的钱票券只多不少。
这话在理, 乐善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不要, 只是她得先算算账再说。
外面大雪飘飞, 屋里烧着煤炉子暖融融的, 乐善找出记账本和圆珠笔, 开始一笔一笔地计算这个月她都买了什么花了多少, 最后再得出时仲需要摊负多少。
时仲见她如此较真, 非但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蹭到床边,头对头地和她一块对账算账,偶尔乐善漏算的,他能清楚地做出补充。
算到最终得了一个总数,乐善便从小盒子中拿走三分之二的数目,剩下的退还给时仲。
时仲重新将其收起来,回头看到乐善正在穿大衣,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外面天快黑了,又下着雪,姐现在出去做什么?”
时仲边说边下意识给她灌了一个热水壶揣上暖手。
乐善披上军大衣,将热水壶塞进怀里,转身又从挂衣架上取下一条毛绒头巾裹住头脸和脖子,收拾妥当后才道:“去领烈士遗属补贴,很快就回来了。”
时仲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提出一块去。
乐善没拒绝,让他穿好军大衣,找出大哥的旧皮帽给他戴上,而后看着他光秃秃的脖子和手,决定之后抽空织点围巾和手套出来。
时仲与她心有灵犀,想到她买回来的东西里有毛线团,便说道:“姐,那毛线你准备做什么的,不如我给织了吧,像毛衣围巾手套袜子啥的,冬天都得用。”
“就打算织那些的,只是你要学做鞋子啊,还有空学织毛线?”乐善挂上门走出去,哈口热气揣着手笑问。
时仲学她把手揣在左右袖筒里,缩着白嫩嫩的脖子,让皮帽和军大衣的毛领子紧密接触挡住寒风,条绒棉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响,嘴里回说时间像海绵里的水,多挤挤就有了,而且织毛线比做鞋子好上手。
乐善看出他有兴趣,就说他愿意可以拿去试试,买毛线的时候送了两根织衣针,正好给他用。
两个人说着话走过白雪覆盖的街道,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再往前路过菜店,那里还有人正在抢菜,不过比起前段时间已经少了很多,余下的大都是家里人口多或者之前腾不出空来的。
人少了,菜能抢到的就多了,但是品质好的早被挑走,现在多是品质不太好比较凑合的,愿意要的能当场拉回去一大车。
乐善两个走过不远就看到一个老汉拉着一大平板车的冬菜,车轮不小心陷在窝着雪的排水沟里,单凭他自己怎么使劲都拉不上来。
瞧着老汉头上都急得冒烟,脸上冻得通红,乐善抽出揣着的手,默默走上去帮他推车。
时仲脚下顿了顿,随即跟上,和她一人推一边,两人合力,三两下把车推回到正路上。
老汉欢喜地擦把汗,连声向他们道谢。
做了好人好事,乐善心里美,脚步雀跃地走上几步,突然弯腰抓起一团雪捏巴捏巴,送给时仲。
时仲一愣,下意识接过来,看着手上四不像的小雪雕猜道:“这是兔子?”
乐善欢快的脚步一晃,“你再猜猜。”
时仲:“……”
所以这团雪到底捏的是个啥?
时仲挠挠额头,还没猜出来,身后突然被一个雪团砸中,随之传来的是孩童们命中目标后嘻哈的欢笑声。
乐善转过头,看到一群调皮小子从眼前跑过,同时雪团像落雨般朝他们飞来。
“好家伙,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乐善兴致大起,跳起来甩了下军大衣,成功将雪团挡下去大半,然后转手露出接住的几团雪,嗖嗖扔还给笑着跑开的小崽子们。
“哎呀!”“哎哟!”“打中啦!”
几个被命中的孩子叽里哇啦地叫唤着,一边蹦蹦跳跳地逃跑,一边手舞足蹈地扒拉掉进脖子里的雪。
乐善成功‘报仇’,叉腰哈哈大笑。
时仲在一旁检查完后背被泅湿一块的军大衣,瞧见乐善这般活泼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跟着露出轻快的笑容。
“咳咳咳——”乐善笑得太欢,不小心被冷风一灌,忍不住咳嗽起来。
时仲赶紧拿出热水壶让她喝一口缓缓,过后才发现给她用的是自己的水壶,顿时心口一跳,耳根发热。
乐善喝完察觉到,赶忙把水壶还给他,改为用自己的。
因为这件事,两人都不再磨蹭,加快速度赶往民政局。
路上耽误一点时间,等他们到达时,人家都快要下班了。
乐善赶紧拿出证件给办事员,申请认领这个月的烈士遗属补助。
这地方她来过几年,办事员早已对她熟悉,看到她也没二话,立马按照流程给她办了手续,完后拿出一个半大的尼龙袋子。
“这是冬月的份额,签好字按好手印拿走,下个月记得早点来,腊月里有额外的过年福利。”
“谢谢同志,我晓得了。”
乐善摁完手印道了声谢,而后拿上那个装满东西的尼龙袋子和时仲离开。
两人走出去不久,民政局这边就关门落锁了。
回去的路上,时仲时不时看向乐善提着的袋子,眼睛里泄露出几分好奇。
乐善发现后笑道:“是不是想看看里面都有啥?”
时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乐善换只手提,说回去就给他瞧。
两人在天色暗下来前回到家中,看见伍叔正在他们屋前等着,肩头已经落满一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