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彤把份子钱和新婚礼物一并交到伴娘小米那儿,讪讪地低语:“礼物是……梓牧给的,他有事来不了。”
这话让金山和小米听去了,两个人就像挖到宝藏一样喜从天降,神秘兮兮地将穆彤“夹”进了酒楼的角落。
“怎……怎么了?”穆彤心虚地问。
“黄牛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还好吗?”金山盯紧了她的眼睛,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
“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小米更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坦白从宽”的眼神。
“他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吧。”这画龙点睛的“应该”二字,道出了两人“生疏”的关系,让在场的两个女人很是失望。
“没戏了?只是普通朋友?”小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劲追问了。
他们之间,自然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穆彤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出了铁一般的“事实”:“我们确实挺长时间没见面了,偶尔会聊一下电话什么的……”这话要是让连瑾瑜给听去了,准会翻她白眼。
“唉,没指望了。”
“好伤心哪!”
就这样,两个“八卦”的女人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穆彤才得以在大酒楼里落座。
穆彤刚上了坐席,发现董卓早已到场。
尽管这是金山的婚礼,但董卓的光芒是怎样也遮掩不住。他穿着缎面平驳领的黑色礼服,打着酒红色领结,谈笑起来和旧日一样帅气迷人,把亲友团的小姐姐迷得一道一道的。
他一见穆彤来了,便扬手打了声招呼,全然没有避讳杜梓牧那些事:“嗨,穆彤,黄牛呢?”
“他有事来不了。”什么时候,她都是“黄牛代言人”,文学社的人还真是不知“变通”。
董卓给了她一个“懂了”的点头,继续和身旁的小姐姐调笑去了。
以前只听说董卓“不专”,却不知道他如此“放浪”。穆彤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几乎就认定这是他的“本性”。
穿上礼服的董卓,比当年在舞台上当主持人更加松弛,更加有魅力。他就像个随性而多情的王贵公子,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不时含着不羁的笑意,叫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这个俊美而热情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人潮中最闪亮的一颗星。
他明明和美丽的金山是那样的相配,命运却没能让他们走到一起,这不得不叫人惋惜。
穆彤这一桌子,几乎全是文学社的“旧人”,彼此间熟悉得可以谈天说地,自然有着“无穷无尽”的话题。然而,当陆师兄不识趣地谈起了杜梓牧的病,在座的各位都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穆彤,一时“噤若寒蝉”。
倒是穆彤大方地回应:“有病治病,没什么,他现在挺好的。”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连瑾瑜是在婚礼仪式开始前的三分钟赶到酒楼的。
她在穆彤身边坐下,低声问:“怎么不把小葵带来?”
“文学社不得炸呀!”
“那你不用奶孩子?”
“世界上有‘奶粉’这种发明。”
两人聊天没多久,宴宾厅的灯光陡然暗了下去,一个陌生的主持人来到了台前,嘈杂的声音像是瞬间被一种浪漫的静谧抹净。
金山的结婚典礼,开始了。
都说婚姻是一段前途未卜的旅行,有人中途离场,有人携手余生,这种不顾后果的奔赴更像是一场疯狂的豪赌。看着金山穿着洁白无暇的婚纱,在父亲的轻挽下走向人生的另一段,不知怎的,穆彤就是觉得她会赢。
在柔和而称身的光线下,金山眉目有情,嘴角带笑,对于投身对方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这定是一段举案齐眉的婚姻。
尽管金山选的丈夫,没有董卓那么好的外形――小眼睛,塌鼻梁,身子圆得像个标准的相扑选手,但他必定有着金山爱慕的品质。
正当所有人把目光投到一对闪耀的新人身上之时,穆彤分明看见,董卓始终避而不看,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那样的情境,让穆彤心中大为震撼。
所以董卓对金山,根本不是“万花丛中过”的一段?
在灯光的阴影下,董卓的影子更加颀长而落寞。他红着眼眶,嘴角带着自嘲的笑,为自己灌下一杯又一杯红酒。
他开始时还是克制的,直到听见台下的人起哄“新郎新娘亲一个”,他才忍无可忍,甩手要冲上台去。
幸亏陆师兄知情,及时压着他的肩膀,低声呵斥,才把他从抢亲的“美梦”中拖拽出来。“别犯傻,他们已经领证了!”
董卓就那样窝火地看着新郎新娘在台上亲吻,而他自己,只能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看客。
穆彤突然有点理解这种“不甘”,倘若有一天,她也需要在台下看杜梓牧亲吻新娘,她不确定能不能做到比董卓镇静,但她绝对,会比他神伤。
只有爱过一个人,才会明白对方的幸福与自己无关,是多么残忍的惩罚。
开宴之后,半醉的董卓开始在席间说“胡话”,让大伙知道了更多的内幕:“你们不知道,我是为了她才留在文学社的……那时候她说分手,我说行啊,没什么能给你的,正社长的位置我就不跟你抢了……嗝,我是不是特别绅士,特别洒脱?错!我以为我追着她跑,一定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这一桌子的人,都皱紧了眉头在听,谁也不忍心打断他,但谁也不认为这种“发言”是合乎礼仪的。
这毕竟,是别人的婚礼。
董卓毫不理会别人的眼光,顾自斟了饮,饮了斟,仿佛要把自己彻底灌醉,才能还心上一片清净。“将近毕业的时候,她一句话,我就放弃保研了,为的就是不离她那么远,她还说我不够爱她,你们说,女人是不是很不讲道理?”
“董卓,过了啊,注意场合。”陆师兄见他越说越过分,想要喝止他,没想到会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特么她都嫁人了,还不让我说?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陈金山领情吗?她一直说我‘花心’,老子就‘花’给她看!”现在的董卓,就像只会咬人的疯狗,逮谁都想咬上两口。
这几声吼叫显然惊动了席上的主人,换上了红色裙褂的金山顶着一头摇曳的金饰款步而来。
她正视着董卓,眼神坚定而沉着:“苏董卓,你发什么酒疯?要发回家发去!”
董卓舍不得,竟真的拉住了金山的手!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无望的一次挣扎。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你干什么?”金山甩开了董卓的手,躲在了丈夫身后。
新郎护妻心切,和董卓相互推搡起来。
文学社一众拉住了董卓,不让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气氛,剑拔弩张。
董卓用尽了敌意对抗全世界,对新郎出言不逊:“凭什么?凭什么你这只死肥猪可以娶她?”
“凭我爱他!”金山的一句话,在董卓心上结下了一层冰霜,冻结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然后,董卓只是笑,如同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穆彤从未见过,有人可以笑得那么悲伤,那么凄凉。
金山是个明白人,不愿继续做这种无谓的拉扯,当下就与他说清楚。
“董卓,你还没想明白吗?”她盯着他的眼睛,坦荡得从未打算回避他们之间的一切,以证明她早已把前尘放下。“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的自尊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到现在这一刻,你还是没能学会尊重我。”
“尊重……”董卓咀嚼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苏董卓,我们结束了,从今天开始,没必要继续做朋友了吧。”说罢,金山带着她的新郎,迈着自信的步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闪耀的灯光下,她还是女王,还是她自己的女王。
“董卓哥,你喝多了,我叫辆车送你回去吧。”此时,他身边多出一个眉眼和金山如出一辙的少年来,估计那就是“闻名天下”的银山弟弟了。
董卓趴在餐桌上,捶胸顿足地哭,哭得伤心欲绝,哭得肝肠寸断,给这场喜庆的婚礼,带来了一阵尴尬的插曲。
金山的婚礼,毫无疑问是圆满的,但也确有一股淡然的忧伤笼罩在大伙心里,挥之不去。
董卓的优秀,让他做惯了宇宙的中心,同时也让他失去了俯下身去爱人的能力。
不合适的人,终究是要分别的。
这一夜,穆彤感触良多。
婚礼结束后,连瑾瑜本想顺道开车送穆彤回去,谁料被穆彤“断然”拒绝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和他聊聊天。”
连瑾瑜当然知道“他”指谁,一个劲地摇头:“啊,受不了,虐狗狂,那我回去了,你别在外面瞎逛太久。”
“行,到家给你信息。”她朝连瑾瑜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月色朦胧得刚刚好,不浓不淡,不悲不喜,仗着清风的宠爱,把余晖倾泻一地。
她给杜梓牧去了电话,原以为他今天接不上了,没想到他一直在等她。“婚礼结束了?”
“嗯,你还记得。”她把董卓的失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她好奇地追问,“你听完难道没什么感想吗?”
“没有,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命定的姻缘,强求不来。”
听他老道士般的言论,她忍不住调侃:“杜大师,悟道了呀,悟出‘四大皆空’了吗?”
他抬头望着相同的月色,情真意切地说:“有你,空不了。”
彼此会心的笑意,绽放在一样的夜色里,让寂寞的晚上更加温馨,更加旖旎。
有一种感情,无关乎时间,无关乎距离,它只存在于两个人心中,从此山海可平。
第71章 Chapter 70
时光在一点点流逝,杜若葵在一天天长大。又到腊月时分,原来皱巴巴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粉雕玉琢可人儿,那张肉嘟嘟的小脸让人一见就想上手去捏。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在家的穆彤像只巨兽一样叉起了腰,“居高临下”地瞪着杜若葵,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小葵,你把妈妈的拖鞋藏哪儿了?”
杜若葵的小屁股一撅一撅的,灵巧地爬到垃圾桶边,无辜地眨着小眼睛。
穆彤打开垃圾桶一看,好家伙,“丢失”的鞋子果然在里面。
自从这小鬼会爬以后,家里的小物件就经常“失踪”,穆彤每次想要“教训”她,外公外婆就会“护犊子”替她辩解:“半岁大的人,懂什么呀?玩腻了自然就不藏了。”
这会儿,外公外婆刚好回了餐馆,穆彤终于逮着机会“教她做人”,将她像兔子一样拎上手――正当穆彤要好好“教育”她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穆彤摸出沙发上的手机,接下了杜梓扬的电话。“喂?梓扬,什么事?”
杜梓扬兴奋得快说不清话了:“姐,好消息,翟医生他答应了,他肯放人,我哥要出院了!”
听到可以和杜梓牧相见的消息,穆彤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一颗心怦怦直跳,无法平息。
一年多的久别,超过三百通电话的交流,也没能缓解一星半点的思念。她不知道他在她心上种下了什么蛊,能让这份感情日久弥坚。
“什么时候出院?”她平静的语气底下,是一个波涛汹涌的世界。
“明天上午十点。”杜若葵不是个安分的主,坐在穆彤怀中猛抠手机,“嗯嗯啊啊”地叫个不停,一度惹杜梓扬怀疑,“什么声音?”
“没,没什么,电视……明天我也来,一起接他回家。”穆彤扣住了杜若葵的双手,狠瞪了她一眼。
“翟医生够心狠的,一关把他关一年。”在杜梓扬看来,穆彤病愈以后,一直没有现身,怕是早对哥哥“心灰意冷”了。
“治好病最重要。”穆彤浅浅地说。
杜梓扬倒是认同这一点,哥哥若再伤人伤己,谁也承受不了。“那行,明天见面再聊。”
“嗯。”穆彤挂了电话,一阵恍惚,早已忘了接电话前要做什么。
显然她的心已经不在此处。
越是接近相见之日,穆彤的心情越是复杂。
毫无疑问,她是想见他的。
做梦都想。
但她总担心他出院以后会“胡思乱想”,尤其是面对杜若葵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存在,他会作何感想?她到这一刻又怀疑起这件事“该不该瞒”,一股焦虑附着在心上,压不下去,又消解不了。
说到底,她就是怕了。
闭上眼,教学楼天台上的一幕幕又像电影般浮现,那是她人生中最“痛”的浩劫。
她接受不了重来一遍。
穆彤捧着杜若葵粉嫩的小脸,想从她身上寻求慰藉:“小葵,明天就要见到爸爸了,你可不要太皮,把他吓出毛病来。”
杜若葵从来没接触过“爸爸”这种玩意儿,只当是练个发音,歪着小脑袋喊:“bababa……”
穆彤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既开心又忐忑。
第二天清晨,穆彤一早就起来打扮了。她化了个“素颜妆”,绑了个公主头,披上了一件过膝的棕色羊绒长衣,自然得没有半分“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