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前红饱书底层一星的餐厅老板,直觉有被讽刺到。他想不通,越想越纠结,这种经营模式和主厨理念根本不适合他借鉴。
或许人家只是想认真做菜呢?
钱和名都不过是随之而来的产物,虽然他无法理解这种出发点,但结果确实如此。
吃完最后一块古法红烧肉,三菜一饭全部空盘,他放下筷子,请帮厨过来结账,丧着气起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主厨叫住了。
“同行,请留步。”
polo衫男人征了一下,身形瑟缩,唯恐要遭遇同行面斥。好在多年生意场上的历练让他不至于慌乱,他站定身形,看主厨从操作台后面走出,笑盈盈:“怎么称呼呢?”
他这才安下心,心道她知道我是同行,想来是我在业内也还是小有名气。于是换上镇定语气:“鄙姓迟,一般人叫我――迟老板。”
第108章 话梅糖
迟胜是京州市荣胜餐厅老板兼行政总厨。
几年时间将荣胜从三十平精致小店, 发展为百平餐厅,去年拿下红饱书一星餐厅后,更是迅速扩张, 招揽厨师班子、扩张餐厅面积,有了红饱书招牌的背书, 慕名涌入的新客源源不断, 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若不是今年红饱书评选结果出来,他的餐厅没能再次入选, 他仍沉浸将一星餐厅开成连锁品牌的美梦里。放眼望去, 京州仅有过的两家一星餐厅都落选了,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着自家餐厅提升出餐效率小设计:预先炒熟的大盆鸡蛋,热一下即可上桌的烤鸭……都曾是他得意的赚钱技巧,竟格外扎眼。
红饱书册子上, 赫然印着华国入选的星级餐厅, 两排一星餐厅, 三家二星餐厅。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自己连一星都挤不进去。
厨师特有的执念, 突然叮了一下他。
千里之外的江城, 有数家入选餐厅, 他得亲自去瞧瞧,尤其是那家资历不深却入选二星的小餐厅。
此刻站在真拾小馆,迟胜当然不会让对家主厨发现自己小心思, 他彬彬有礼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等着对方的回应。
那位主厨点了点头, 似是要记下他名字, 紧接着递出一张四方小卡片, 她说:“您是餐厅主厨吗?有档综艺节目可能想请主厨参与录制。”
迟胜接过卡片, 上面印有联系方式,想必说的是她自己的综艺,最近大火的美食慢综艺,他一点也不好奇,但话到嘴边却是:“我是,辛主厨是说「我想去尝尝」?”
“对。”她点头,“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细节还得等节目组方案。”
迟胜小心地将卡片收进钱包,抽出自己名片,“好,我们回头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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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公司很快敲定两个品牌代言:厨具家电、健胃消食片,同步还安排了不少媒体访问、vlog营业等艺人常规曝光工作,将真真的「业余」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广告TV的拍摄一直到年二十九才顺利完成。
年底最后一天,影视制作公司。
会议室里的幻灯片叠换放映,「我想去尝尝」的年终总结会议正在进行,平台方高层与影视制作高层均位列席上。
D导言简意赅地讲了五十分钟的全年成绩,又花二十分钟展望来年,炎言也跟着汇报了谈定档期的嘉宾,都是综艺开播前想也不敢想的一线艺人,每期嘉宾都不同,唯一不变的是主咖辛真。
双方高层都对这个小成本综艺的效果很满意,虽说中间起过风波暂停,但解决得也快,回归第一期甚至将播放量拉至巅峰。
最高兴的要属平台方,他们的后台数据能看到餐厅踢馆那期,当天就给平台方引来六位数的新用户注册,几个站内广告位换来如此ROI,简直一本万利,更不要说那几位踢馆失败的C站大博主,后续做的综艺混剪源源不断给平台带来流量。如果可以,他们甚至希望这等“小风波”,能多来几次。
会议上,他们对着D导,对着辛真,笑了又笑。
坐在对面的真真,可一点都不想再磨难一次。她现在只盼着,大会快点结束,等领导们离场后与D导沟通新一期内容。
二十分钟后,会议室内只剩执行团队。
真真将迟胜的简介信息投到幕布上,介绍道:“这是京州一家餐厅的主厨――迟胜,我打听到他厨艺还不错,到乡里做团圆饭肯定是没问题的,他本人也有意向参与我们节目。”
D导立即搜索迟胜的餐厅,“他来没问题,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够吗?到时至少要做八桌大菜。”
真真摇摇头,手指点在桌上:“需要再加个女生,但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人选。”
高厨领域里,女性从业比例比男性少许多,而入行的大部分女性又会选择甜点、各式西餐、分子料理等几种远离油烟,对体力考验不大的专项,能做中餐且符合传统味蕾的女性主厨少之又少。
和学生时期一样,某些偏见潜移默化在说女生学不好理科,高厨行业也同样存在偏见:女性体力颠不动锅炒不好菜,女性怕血腥红案工作不适合,女性体温比男性高0.3°不适宜担任寿司师傅……正因如此,真真更想找到女生搭档参与这档节目,以期证明女性也可以在这一领域做得很好。
炎言也同步在找人,但没有好消息:“我联系了几家星级餐厅,他们都没有女性主厨。”
假如临近录制日期还找不到合适搭档,就得用上备选方案,真真想得很明白,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总有机会。
执行团队讨论了几个备选人名单,时间已经来到中午一点,年前的综艺工作才终于告一段落。
“新年快乐鸭!”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与同事短暂告别,真真走出影视公司,乘电梯到一楼,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在门口。
两人住得近,但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霍一白在公司忙完,真真这头又开工了,加上TV拍摄和采访的穿插,硬生生将天花板之隔,隔成网友的距离。
今天晚上是除夕夜,两人都得各自与家人同过,这个空闲出来的下午,也是他俩对了好久时间才凑上的。
“刚开会拖了点时间。”真真小跑到车旁,笑里带着歉意,她事先告诉对方的结束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就是怕他会提前来等,没想到开会拖堂,避免不了的还是等了。
霍一白双手插兜,轻倚车侧,他从口袋握出鼓鼓的一把,伸到真真面前,神秘兮兮的样子:“罚你双手伸出来。”
“什么呀?”真真将信将疑地张开手。
一捧沉甸甸的话梅糖落在手心,糖纸印有话梅嵌硬糖的画片,和她小时候吃的那种包装有差异,那味道呢?
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甜的黑糖,夹混着话梅的咸酸滋味,比单独吃糖,或单独吃话梅的滋味要丰富得多。
她贪心地咬崩糖块一角,咯吱咯吱地咬着碎糖,更大面积地舔舐着话梅。
和儿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硬糖的滋味,瞬间将真真拉到新年氛围中,她睁圆了眼睛,问:“你会找到这种糖?”
“刚巧看到店里有卖。”
霍一白回得若无其事,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可以逛好几处年货集市,才找到这款乏人问津的糖果。看她含得津津有味,他翘起嘴角笑:“车里还有一大袋。”
“我们一起吃。”
真真剥开一颗塞进他嘴里,糖纸捏在自己掌心,“怎么样,甜吧?”
霍一白颔首:“甜。”
坐进车里,两人讨论着约会计划,先找餐厅美美地吃一顿,然后进电影院看一出喜剧片,傍晚驱车到海边看日落,后尾箱装有仙女棒,等夜幕降临时还可以在沙滩点起很多束星星。
选定餐厅后,真真翻着点评网上的介绍,逐一去看餐厅特色,正说着她想尝的菜式。
霍一白的手机响起电话铃。
接起电话,在对方急促声中,他的脸色变了变,真真关切地望去,等挂了电话后才问:“怎么了?”
霍一白放下手机,握起她的手掌,恋恋不舍地捏了捏,“真真抱歉,不能和你去吃饭了。霍一汶的两个小孩离家出走,我得去帮忙找人。”
“先送你回家休息。”说着他就要启动车子。
“我和你一起去找。”真真回握住他手掌,扣了扣,见他犹豫,她又问:“其中一个是上次晚宴我见过的小男孩吗?”
霍一白点亮手机,找出小侄女和小侄子的照片,递给真真看,“他俩是双胞胎,刚好十岁。”
照片里两个小孩的眉眼与霍一白有几分相似,在偌大的厅堂景观中,挥舞着玩具朝镜头奔袭而来,看得出小孩与拍摄者的关系很好。
“怎么知道是离家出走呢?”
“今天早上他们敲碎了储蓄罐,转移家里阿姨的注意力,自己开门出去的,摄像头拍到姐姐和弟弟一起走出路口。霍一汶那边已经报警,老爷子安排了霍家所有人力去寻人。”
霍一白打通李利电话,给他发了小孩照片,让他安排人增加搜寻范围,年关当头,小孩离家出走的危险性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两人寻了几家商场、公园,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忙着购置年货的人群,不见他们找的小孩踪影。
下午三点,两个小朋友失踪了五个小时。从商场游乐区出来,霍一白和真真坐回车里,预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手机群里实时同步的信息,小朋友的学校、相熟的同学家、舞蹈学校、马术教练、钢琴老师都找了问了一遍,半点不见迹象。
看完信息,他一言不发,只是将手机交给真真继续关注动态,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真真看得出,他虽然与霍一汶的关系不佳,但丝毫不影响他对侄儿的疼爱。人潮拥挤的年关,两个侄儿失踪几小时,他已是心急如焚。
她侧眼看到他蹙起的眉川,抚了下他手臂,同步看着霍家群聊信息,她想说些什么,只能从记忆里搜寻,“小朋友有什么爱好吗?是不是也喜欢赛车?”
霍一白嗯了声。
没多久,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握紧方向盘,急速转了个弯,驶离原本方向。
他说:“我知道去哪里了。”
很快,他们来到江城郊区,场馆挂着硕大的招牌――奇诺卡丁车场,入口处空荡荡,显然很少人会在除夕夜前来这里玩车。
真真疑惑地看向霍一白。
“小屁孩是主动离家的,很有可能是去一个大人不许他们涉足的地方。”
霍一白停好车,和真真走进场馆,经过入口处问了值班工作人员,果然有两个十岁小朋友自称大人晚点到,买票进了场馆。
得了答案,霍一白的脚步才慢下来,他向真真解释,小侄子曾抱着相册问过他童年练车的经历,本是随意的聊天,没想到小屁孩记在心里,策划了这场出逃。
练习赛道上,只有寥寥几辆卡丁车。
一个全武装的小朋友驾着卡丁车,在道上横冲直撞,拐弯不顺撞到轮胎垫上,倒车再冲,再撞。
围栏外,一个小女孩与其他大人隔了段距离,蹦着脚丫高呼,水壶肩带在她身上晃来晃去,童声咿呀:“弟弟你回来!时间到了!到了!”
霍一白在后方停住脚步,抬手看了下表,与真真站定在原处等着。
不多会儿,小男孩的卡丁车被工作人员牵引着回到出口处,小女孩奔跑过去,拽着弟弟的手,两个小孩争执不休,谁也不让谁,出逃小队濒临解散。
“说好玩一下就走的!”
“我不走,还没学会呢!”
“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
小男孩往姐姐身后看了眼,嚣张气焰弱了大半,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女孩跟着回过头:“叔叔――”
霍一白与真真走到俩小孩边上。
小男孩试图硬气:“不要告诉我爸爸,不然……不然我就绝食!”
面上是威胁,小手却拽着姐姐衣角。
“不是第一次来玩卡丁车了吧?”
霍一白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看着小侄子,点拨道:“加速很猛,但你不懂控车,也不会急转。”
小男孩眼里亮起光,拽紧姐姐衣角。
“想学吗?”
“想!”
小男孩毫不掩饰地点头,他和姐姐的零花钱有限,不足以请动场内教练,而且每次来都是偷偷的,更不敢让场馆知道他们是未经家长允许。
更何况,场馆教练哪能和他叔叔比!
他狗腿地上前两步,抱着叔叔的大腿,圆鼓鼓的小脸蹭着叔叔衣服上,尽显撒娇本领:“叔叔。”
十分钟后。
真真与小女孩坐在场边,吃着热狗面包。
霍一白与小侄子各开一辆卡丁车,在赛道上实地「教学」,这是真真第一次在赛道旁看霍一白赛车,虽然驾驶的卡丁车,对手是个十岁小孩。
她看得津津有味,总觉得霍一白的童趣被激发出来,一左一右,好似认真又好似玩乐地追逐着小侄子。
“你会和我叔叔结婚的吧?”小女孩问得认真,嘴角还留有一抹美乃滋。
真真没反应过来这称呼,被可乐呛了下。
小女孩啃一口面包上的热狗,晃了晃脚丫,“我听到叔叔说他只会和你结婚。”
“他怎么会和小朋友说这些呢?”
“不是和我说的。”
小女孩托腮想了下,“是曾爷爷生日前两天,我在客厅写作业听到曾爷爷问,他才说的,曾爷爷问他什么时候结他没说。”
那时正是两人电梯吵架后一天。
所以在矛盾解开前,他也是坚定不移的吗?
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面对家人的催问呢?
真真突然觉得很抱歉,赛道上的欢笑声传到耳边,她看着卡丁车转了一圈又一圈,不自觉红了眼眶。
“未来婶婶?”小女孩眨巴眼睛。
真真抬了抬下巴,收干眼泪,看到小女孩吃光了手里的热狗,“还吃么?婶婶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