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未免林婳在姜府之中受委屈,在成亲只是便送了不少下人随从陪她来府中,这会儿见林婳要被欺负,自然是拦在前面,姜母的人一时也不能将她如何。
“真是反了!”姜母怒火冲天,“姜绥安因你变成这般不守规矩的样子,今日他被扣在皇宫之事也是因你而起,你非贤妻,实属祸水,今日我必要为姜家除害!来人,将给我捆起来送到院中好好教教她规矩!”
林婳并未被她吓到,反而觉得她这话说得属实无理,冷声问道:“婆母这话便是欲加之罪,绥安何曾不守规矩,又何曾因为遭祸?”
“就在他的书房之中,我亲耳听到,若非为了你这个女人,她一开始便不会踏入朝堂。”姜母说着,伸手从身侧的下人手中接过竹条,“那日他在祠堂前所受之刑,本就是因你。”
眼见林婳带来的人被她制住,林婳只呆愣地看着姜母,脑海中还是姜母的这句话。
林婳从上一世开始便一直不懂姜桓为何会忽然跟朝堂之中有干系,而且深陷其中,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两个哥哥给他的压力,到了后来林婳逐渐看不懂他,便更不知晓答案了。
到了这一世,分明已经改变了许多,可他甚至更早地同晋王有交集。
现在,姜母居然跟她说,姜桓是为了她才去沾染权势,这话简直如天方夜谭般诡异。
“母亲,你在做什么!”门口传来的声音使得屋内的吵闹瞬时变成了一桩闹剧,他快步走到两人之间,抬手握住了姜母的手。
姜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你今日迟迟不归,我便来你院中等候消息。”她皱了皱眉,丝毫不觉自己方才所作所为有何过分,目光自然地在姜桓身上打量了一圈。
“便是带着竹条来等我的消息不成?”姜桓冷眼看着落在地上的竹棍。
此刻的场景不用多问,只看一眼便知,姜桓冷冷地扫了一圈院内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林婳身上,软化下来,语调温柔:“你先回房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林婳还沉浸在方才姜母所言之事上,对此刻姜桓所言并没有多少思考,只点了点头便回了房中。
见她回了房,姜桓这才对身后的向白吩咐:“母亲身边的人都这样咋咋呼呼,如何好好照顾母亲?今日来我院中的这些下人,全部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你这是做什么?”姜母听见此言当即着急上前抓住了姜桓的袖子,“你这是要将我在府中的心腹全都除掉,绥安,你怎可这般没有良心?”
“母亲也说了是心腹,倘若这些人都不能劝着母亲,那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姜桓冷眼看着那些人全被拖走,“母亲是我的生母,我自然不能约束与你,只是外头风大,母亲今后还是好好地在自己院中养着吧。”
姜母怒指着姜桓:“姜绥安,你这是要禁我的足!你,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从来不会这样。”
姜桓听到她的指责反笑了出来:“没错。”
姜母对他这般癫狂的反应只觉瞠目,她从未想过,她一直严厉管教的儿子会有一日敢这样对自己。
第69章
林婳虽回了房中, 却并未消减对外头事情的关注,她坐在窗前往院落外头看着, 余光中简竹匆匆地回了房间, 面带喜色。
“如何了?”她侧过头,余光中是不远处姜桓微冷的面色,还有他上扬的唇角。
简竹笑得有些得意:“姑娘, 大郎君将那些下人全都赶走了,气得姜夫人脸都白了呢,又让姜夫人待在院中不要随意外出, 这是给姑娘出气呢!”
“姑娘?”简竹原以为林婳会高兴,她知晓自家姑娘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却不想自己说了之后并未得到她的回应, 她一时间有些疑惑。
“嗯, 我知道了。”
简竹莫名觉得,林婳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
她还要追问,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应是姜大郎君过来了, 简竹便不敢多问, 只好退下了。
到了门口,见果然是姜大郎君 , 简竹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便开门往外走, 经过之际,她还刻意观察了一番姜桓的脸色,见他并未因今日之事对自家姑娘又怨怼, 这才放心出了房间。
姜家夫人厉害, 简竹今日见她在此树威, 生怕姜桓对自家姑娘不管不顾,毕竟这两人的心思实在难猜,简竹至今也看不明白,这会儿才稍稍放心。
林婳立在窗边,看着前几日姜桓命人种下的幼苗,思绪回到了上一世,那时候姜桓整日不沾家,她心知姜母不喜她,她又是个强硬性子,林婳便一直逼着她的风头,不想后来姜母也不曾刻意为难过她。
现在想来,应是上一世的姜绥安曾同她说过什么。
上一世的林婳从未与姜母有过今日这般冲突,是因为林婳这一世与姜桓的际遇不同了,还是因为姜桓不一样了?
林婳又想到方才姜母所言,他所做一切皆是因自己而起,这一世的姜桓,做出这些事情吗?
姜桓一进门便察觉到林婳心情不佳,他走近她的身侧,从身后握住她发冷的手指,察觉了什么一般,侧过脸去看她的表情,声音温和:“生气了?”
林婳没作答。
“我已经劝过母亲了,她今后不会再来为难你了。”姜桓低声哄她。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相敬如宾,便是字面意思上的相敬如宾,虽然相处和谐了不少,但两人最亲近不过在同一张桌子上用膳,毕竟一开始为何成亲两人都清楚。
林婳本不是执着于过去的人,现下两人已成亲,这一世的姜桓本不应该被牵扯到他们上一世的恩怨之中,林婳也没打算让他一直住在书房之中,所以也曾刻意提过,可被姜桓拒绝了。
除此以外,两人便如同正常夫妻一般相处,就连府中之人也不再有闲话。
此刻,姜桓主动来握住林婳的手,实在是比之前两人的距离近了不少,是以林婳下意识一颤,却没拒绝他。
林婳便在这一刻转身,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姜桓几乎是立即一颤,眼中全然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林婳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他的变化一样,她靠在他肩膀跟前,低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什么?”
他们少有这样的亲近,门外原本打算奉茶进来的下人见状连忙将漏了一条缝的房门紧闭,不叫人打扰,室内的旖旎气氛一下子升到了极高。
姜桓一时间只觉喉咙间晦涩发痒,他低声道:“没,没什么。”她不需要了解那些腌臜之事,前十几年活在林府的庇护之下,今后他依旧可以庇护她一生,不让任何人再为难她。
这句话其实不算是现下最好的答案。
他的声音一出来,便发现了,若他能低下头看一眼她眼中瞬间低落的情绪,或许便知晓她此刻心中所想。
只剩两人的房中,林婳逐渐松开手:“好吧,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便不再问了。”
说着,林婳便往后退了一步,姜桓正要上前,林婳先一步转过身:“今日你母亲来闹了一场,我也累了,便先歇下了。”
“好,我等会叫人熬一碗安神汤给你。”姜桓纵然落寞于她的骤然冷落,但声音依旧温和。
他所求本不多,能常伴她身侧便是极好,别的他此刻已不奢求。
简竹方才见两人之间气氛,原以为今日两人便要打破芥蒂,更亲近一步了,可姜桓还是回了书房中歇息,她一时间着急地到了林婳身边。
见林婳的脸色比姜桓还要难看:“姑娘,姑爷怎么走了?”
“简竹,我总觉得……”林婳思绪乱成一团,她迷茫地抬头看向简竹,见她疑惑的双目,又低下头,“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事情。”
“那我先出去了。”简竹低头道。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下人送了安神汤来,说是方才姜大郎君吩咐人送来的,简竹看了一眼里头正不知为何事而愁恼的林婳,便叫人带着汤先退下了。
林婳做了个很诡异的梦,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上一世的濒死之时,姜桓在最后一刻到了她的房中,奈何她看不清楚姜桓的表情,只听见他好似在自己的床边说了许多话,她一字也听不清楚。
许是这样的梦做得多了,梦中的林婳心情尚且算平静,竟没有对他的怨恨。
后来,她好像没有死,她还在京城之中,好像从没有嫁过姜桓一般,她几乎发了疯地问旁人那六年的经历,可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们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再后来,他们好像也忘记她疯了的事情,家里人为林婳寻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不是姜桓,不是霍以,是一位谦谦君子,梦里的她忘了从前之事,成亲那日是一样的欢喜,结果洞房花烛夜,掀开她盖头之人变成了姜桓。
欢喜之事变成了她的惊吓,她被困在宅院之中,过得十分不好。
梦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亲事,梦中那人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直到最后,那人不再折磨她了,他真的变成了父母一开始说的谦谦君子,对她关怀备至,好像她之前所受梦魇全部不存在一般,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清楚他就是姜桓。
是这一世的姜桓。
林婳终于熬过了无数次拜堂成亲的喜事,却在与他相拥之时看清了他的脸,唇上带着浅笑的姜桓。
梦的最后一刻,林婳骤然睁眼,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简竹端着一盆水进来,慌张地放下手中东西,拿着帕子帮她擦汗:“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林婳大口地喘息,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将现在的她同梦中的那个她分割开来,她怎会做这样的梦,她怎么会觉得姜桓总有良善之时,她怎会还对他抱有期盼。
背部被冷汗浸湿,额上亦是冷汗,林婳冷着脸接过简竹手中的湿帕子,攥紧了手,说了她从噩梦中醒来的第一句话:“姜桓呢?”
“姜大郎君一早便出去了。”简竹纵然不明所以,但见林婳这般着急,还是答了。
林婳“嗯”了一声。
见简竹犹豫地看向自己,林婳出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姑娘,是昨日的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姜大郎君昨日迟迟未归,是留在宫中与圣上下棋了,只是这份用意叫人琢磨不清楚。”简竹斟酌着用词深浅同林婳道。
“你是说,圣上已经开始警惕姜桓,甚至要开始对付他了。”林婳平静道。
简竹听见林婳瞬间便联想到此处,哪里还敢继续说,连忙道:“这简竹可不敢说,只是今日一早,相府中派了人来传话,要姑娘提醒姑爷谨慎行事,我这才同姑娘这般说的。”
“我知道了。”林婳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
简竹以为她是还在梦魇之中,反应迟钝,便伺候着她起身梳妆,待将林婳发髻梳好,又换好了衣裳之后,简竹这才发觉,今日自家姑娘打扮得格外端庄了些。
“姑娘,今日可是要出门?”
林婳颔首:“要进宫。”
不等简竹反应,林婳便又补充道:“不过是乐阳玩闹罢了。”
简竹总觉得林婳今日不大对劲,但见她这般说还是提前叫人备了马车,送林婳进宫。
林婳白日里进宫,直到夜里才回来,竟然比姜桓回来得还要晚一些,林婳扶着下人回到房中之时,姜桓正坐在桌前候着她。
林婳远远看着姜桓的背影,攥了攥手心才往跟前走。
姜桓闻声站了起来,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晚?”顺势伸过手去要接过她到自己身旁落座。
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但林婳却下意识一闪,避过了他,与姜桓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姜桓目光暗了一暗,强压下这片刻的失落,用与往常一般的声音同她道:“还有几个你往日爱吃的菜叫人去热了,待会便好。”
“不必了,便这样用吧。”林婳做出平日里说话的亲切样子。
姜桓看向她冷淡的双眸,夹了她往日爱吃的菜往她碗中送,却在送到跟前之时被她避开了。饶是再好脾气的人,被莫名这样冷待,也该要生气了。
姜桓只是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可是明瑞今日缠着你说话了?”
往日两人一起用膳时的气氛并非如此,纵然林婳有时心情不好,也不会一连这样冷对姜桓,今日气氛骤冷,才发觉饭桌上林婳若不接话,便这般尴尬。
身后立着的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也都不敢接话。
“今日未见明瑞,我还顺带回了一趟林家。”林婳终于接话道。
姜桓记起今日的事情:“这几日朝中纷乱,大哥心情可还好?”
晋王带兵出征,太子又为报私仇惹恼了圣上,这几日朝中彻查从前旧案,官员们人人自危,有势力依靠之人又在搅浑这潭水,自然称得上是朝中纷乱。
“不大好,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大哥清者自清,纵然圣上一日疑心,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官复原职的。”林婳随口道,纵然心中发冷,她仍旧保持着往日的随意。
上次姜家有事,不过很快便缓和了过去,林婳便以为上一辈子的劫难消失了,直到今日,大哥陷入旧案之中,被圣上疑心,林婳才知晓,原来上一辈子的事情根本没有结束。
而眼前之人,也并非她从前以为的那样清白。
陷害林珣之人乃是太子党羽之人,好巧不巧,林婳今日回来之时,正巧见到了在醉仙楼二楼厢房中与太子相见的姜桓。
是她小看了姜桓,紧紧一个晋王,怎么入得了他的眼。分明上一世的一切已经分明,她竟然还会轻信姜桓,实在是太过愚蠢。
姜桓也不知道发觉了什么,晚膳之时便如常一般同她说话,也不管林婳理不理他,一顿饭吃得不冷不热,用过饭之后林婳便回了房中。
向白将今日这一出一看,哪里还看不出这是故意拿姜大郎君撒气,可两人往日偏不是这样的,向白一时间有些担心:“大郎君,这大娘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咱们要不要同她解释解释?”
他见过自家郎君方才被冷待的样子,从前姜大郎君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就连向白看着都着急。
可姜桓只是看着那一桌冷掉的饭菜苦笑了一声:“解释也总得有人质问怀疑才能解释。”
她知晓这件事情之后,连问他也不曾便给他判了死刑,分明是早已经笃定他便是如此,他哪里还有解释的机会。
向白没听懂姜桓的意思,也不知两人今日这一场闹剧并非单单因为林家之事。
姜桓一向心思藏得深,向白从来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此刻也没听懂姜桓的话,只从姜桓那平淡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莫大的悲伤。
次日一早,林婳醒来之时便看到了姜桓,他坐在自己的床边,一双眼睛深沉着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见林婳醒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茶盏。
林婳被突然出现在床边的他吓得一愣,勉强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睡得不好,便想着来看看你。”姜桓的声音依旧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