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这一晚盛祥当打烊很早,原因无他,周掌柜的娘子生辰,他准备早点回去,选个礼物,陪陪夫人……正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一个音色清朗的男声问道:“掌柜的今儿还做生意吗?”
  “哎,做。做生意的,只要人还没走,哪能把客往外推呢。”周掌柜一边把门再打开,一边回头招呼客人,一回头就是一愣。
  要说江南也是出美人的地方,街上一走一过的姑娘媳妇,没有面貌不齐整的,更别提当年几大声名远扬的名妓都是随州人,甚至有两个嫁进了京城。当年随州的花魁娘子游街,他也是去看过的。可是穷极他这一生的见识,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眉目漂亮,风流倜傥,放在两百年前是能被在随州是能被「看杀」的水平。
  这男人身边的姑娘倒也算是天姿国色,可现下却灰头土脸,很有些憔悴,脸色灰败,随州的漂亮姑娘太多,她远没有身侧的男人抓人眼球。
  是外地人。周掌柜的迅速下了个定义,不可能是随州人,随州如果哪家有这么漂亮的公子哥,那是藏不住的。
  这委实不能怪苏照歌面色灰败——她功夫虽好,但体力却一直是弱项,谁家训练杀手也不叫他们去码头扛大包,走这种长路,叶轻舟这从过军的人比她适应多了。
  中间他们甚至还休息了一段,进城前还有五里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赶着牛车进城卖货的妇人,这毫不在乎脸面的长宁侯靠卖脸蹭了段车,牛车颠簸,差点给苏照歌这身骨头颠碎了。
  苏照歌还以为叶轻舟这底子虚的身子坐车更要劳累,没想到他坐起牛车还好,一问竟然说是之前可能是有点晕船。
  叶轻舟大步迈进盛祥当,苏照歌跟着他,颓丧地想,原来这就是叶轻舟说的生财之路……
  周掌柜道的眼尖,看这漂亮客人一身衣裳素白,不像是外裳的样子,心里大约有了底,便问道:“客人想当什么呀?”
  叶轻舟把一个包袱向前一推:“当衣裳。”
  周掌柜的接过来,上手一摸,触手冰凉滑软,不禁叹道:“浮光锦,真是好东西。如果没裁成衣裳,还是全好的料子,单这一匹就不下十两黄金了……”
  他又拿了个镜子,仔细看着衣裳上的针脚:“就算已经是成衣,看这绣娘的手艺,必得是一流中的一流,这手活计真是漂亮……公子,您家境富贵如此,怎么倒来典当衣裳呢?”
  叶轻舟随口扯道:“家道中落,媳妇又生病,只能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周掌柜的抬眸看了一眼苏照歌,心想,哎哟,可惜了,可真是有情有义的夫君……
  苏照歌木着脸,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了。她问道:“能当多少钱?”
  周掌柜心想这小娘子虽然是个病身,倒还挺凶,可见把夫君吃得死死的……他一推衣裳,道:“五两白银。”
  叶轻舟:“也好…
  “怎么能是十两白银?”苏照歌一把按住他,目露精光,道:“浮光金一匹市价最低十两黄金,也是有价无市,根据颜色不同价格再长,这一身是雨过天青色,相当难染,市价再怎么也要十五两金,再看这绣活儿,就算裁成衣裳了,也断然不至于低成五两白银!”
  “话是这么说,”周掌柜的徐徐道:“可是小娘子啊,料子裁成衣裳,贴人身体,不好转卖了,价格就得跌七成。您在看您夫君,这身量高而清瘦,在随州想找和他身量相仿那是难上加难,这价还得再低。再一说,浮光锦虽好,但却有价无市,您想,能穿得起浮光锦的人家,谁来当铺买二手的衣裳呢?这衣裳我收回来八成要压箱底,能给五两是很好的价钱了!”
  苏照歌:“……”
  长宁侯也好,良安郡主也好,京城第一舞姬也好,都没有跟人讲价的经验。苏照歌让周掌柜一长篇子生意经怼了回来,压根找不到话反驳。
  这一切都得赖叶轻舟那个败家玩意儿,怎么就能用银子去打船呢?谁知道他们要在随州城里待多久,一路走来苏照歌留心听了下城里物价,狗日的竟然比京城还高,五两银子带住店只够他们活五天的!
  叶轻舟揣着手站在她身后,苏照歌把目光落到他手上——衣裳裁了就是降价,可她记得长宁侯手上有个极品翡翠的扳指……
  叶轻舟把手缩到袖子里,对着她春风化雨般笑了一下——别想了,不给,没可能。
  行,你是侯爷你说了算。苏照歌深吸了口气……把发髻上还剩的三两支簪子都抽了下来,所幸她发髻简单,戴簪子只是为了装饰,抽下来也不至于发丝散落。
  这几根簪子还是京城赏珠宴时叶轻舟送她添妆的,京城最好的金玉坊的货色,上面的玉和宝石都是实打实的,总能再换点,她想了想,出手如电,又把叶轻舟用来束发的羊脂白玉簪也薅下来了。
  叶轻舟:“……”
  “卿卿。”叶轻舟发髻歪倒,他淡然问道:
  “那我的头发怎么办呢?”
  “裁个布条简单系一下吧。”苏照歌把这点零碎也推过去:“这些能多少钱?”
  十五两。
  周掌柜白送个荷包装银子,左右他们两个也不怕什么地痞恶霸来抢。苏照歌是再不敢将钱袋交给叶轻舟了,妥善地安置到了自己腰间。叶轻舟毫不在乎,只穿着中衣,走在大街上十分奇怪。所幸他向来瞎讲究,中衣也是暗纹绣花,乍一看似乎只是一件式样奇怪的外裳。
  长宁侯下江南,就是这样的风流排面。
  随州风物开放,沿途路过了一个乐坊,苏照歌一个错眼,就见叶轻舟从她身边掠过,一头钻了进去。
  苏照歌:“……”
  她倒知道长宁侯性好舞乐,但现在这么紧迫的时候,住哪里还没有决定,是看这个的时候吗?
  她满头雾水,跟着进去,发现叶轻舟办事速度奇快,已经抱着一把琵琶,在跟老板娘算钱了……那腰间挂着的荷包有点眼熟。苏照歌一愣,低头摸自己的腰带——这手快的长宁侯,从哪学的小偷本事,一错身的功夫就把荷包摸走了!
  老板娘道:“公子好眼光,这琵琶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了,五钱银子,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叶轻舟倚在柜台上,闻言一笑道:“还求姐姐心疼……我家道中落,只能靠这一把琵琶赚点嚼用了。我现在满兜上下也就三钱银子,假使姐姐疼我,肯饶我两钱,我回头出息了,一定回来把钱给您补上。”
  苏照歌眼睁睁看着那老板娘被他笑得面上红云密布,半晌地捂住了脸:“哎哟,贵客说什么呢。饶你两钱就饶你两钱啦,只要你记得下次还来照顾姐姐生意就行。”
  苏照歌:“……”
  要不要点脸啊?侯爷?
  叶轻舟一笑道:“多谢姐姐了。”
  他施施然抱着琵琶出门,苏照歌跟着,简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见叶轻舟的方向似乎不是奔着客栈而去,倒好像要去喧闹的集市处,不禁问道:“阿久,我们去哪里?”
  “去卖艺。”叶轻舟道:“住不着急,总会有地方的,王二还有三天才能到,咱们得想办法和他汇合。这几天现在这儿熟悉熟悉。卿卿,撂地跳舞好像有点艰难,你除了跳舞还会什么?会转盘子吗?”
  苏照歌喉头一哽,叶轻舟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又道:“不过女人转盘子也不好看,我记得你之前唱歌,嗓子还算不错的。不如这样,我给你做伴奏,你来唱,也算是生财之路了。”
  苏照歌面上一片空白……茫茫然地跟着他到了随州的天桥下,也不知道长宁侯是不是提前研究过随州的地图,走到哪里都很熟悉的样子。他往天桥下一坐,把琵琶往腿上一架,信手拨了两个音。
  他技艺高超,不过两个音,便有如玉珠滚落,随州是江南最繁华的大城,最出名的是整整一条河的青楼,姑娘们个个被□□的好嗓子。百姓的耳朵被这条河养刁,往来的人一听天桥下的这个人调弦便知道有货,再一看这难得漂亮的人品,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小帮人在这儿看。
  叶轻舟笑了笑,开嗓道:“各位父老乡亲……”
  “那边在吵什么?”隔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不远处的街上路过了一辆青布小轿,轿中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边。
  跟轿的下人道:“好像是新来了两个卖艺的。”
  轿中人失去了兴趣,把帘子放了下来,随口吩咐道:“叫大家都警醒着点,长宁侯快到随州了,别到时候城里治安混乱,叫侯爷看笑话。”
第56章
  清晨。
  苏照歌觉浅,听外头鸡叫了两声便起了。前天晚上他们在天桥卖了一个时辰的艺,几乎给苏照歌要累散架,好在叶轻舟确实技艺纯熟,又有张好脸,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愿意掏点钱捧场,晚上回来把铜板一数,竟然还真卖出了一夜的房费。
  出门办正事,他们两个本不娇气,苏照歌本来打算去住寻常客栈,奈何随州的小客栈没有能容纳两个人的包间,隔音也差。最后只得又找了间华丽又要价高的「云来客栈」。
  她梳洗完绕过屏风。这间房是云来客栈的地字号上房,房内有隔断,分成了一间大厅,两件小屋,正好两人分开睡。
  叶轻舟正坐在厅内案前专心写着什么。他把外裳卖了,却也不能在随州这段时间只穿着中衣过活,昨天回来的时候找了家最朴素的成衣坊买了两件衣服,布料做工都粗糙,还不太贴身,尺寸照叶轻舟原本的身量大了不少,这么穿着,袖口处就有点晃晃荡荡。
  难为吃穿都讲究的长宁侯要来受这份苦。苏照歌打了个哈欠,走过去看他的纸张,本来以为叶轻舟是在写什么公文,没想到一看去竟然是一份曲谱,苏照歌跟着哼哼了两句,发现这曲子很新,从没听过,再一品味感觉风格熟悉,竟然像是叶轻舟自己写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苏照歌在他身边坐下,又问道:“写多久了,您昨夜没睡吗?”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叶轻舟随口敷衍,又把边上的一叠纸张递给她:“卿卿熟悉熟悉这些。”
  苏照歌一愣,接过来手指一捻,竟有七八张。叶轻舟道:“艺也不好卖,好曲子都唱尽了。不如自己写点,讨个新鲜,也能挣多点钱。”
  “您真是乐在其中。”苏照歌道:“不是说要查随州的情报吗,每天就这么卖艺着查?倒还不如我找个青楼挂牌,效率绝对比天桥下卖艺快多了。”
  “算了吧,容易吃亏。”叶轻舟笑道:“随州天桥好比京城群玉坊,是个混乱之地,什么话什么事都能从这里走上一走,说是卖艺,信儿多着呢。”
  可今天卖艺的时候却不太顺。叶轻舟找了个凳子,端坐着弹琵琶,可苏照歌还没唱上两支曲子,迎面却过来两个身形健硕的大汉,苏照歌收了声,只见大汉丝毫不见外的搭上了叶轻舟的肩膀:“兄弟,来聊聊。”
  他们两个身型对比很大,几乎让人觉得这大汉一掌能把叶轻舟拦腰打折。苏照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一身腱子肉,死力气。这种功底,叶轻舟再是身子虚弱,想拍死也是分分钟的事,用不着担心。
  “好啊。”叶轻舟道:“聊什么?”
  这男人应该是附近有名的地痞无赖,见他们两人被他缠上,本来聚在一起看他们两个卖艺的人立刻散了。那大汉见状笑了一声,道:“不在这儿说,咱们换个地方。”
  苏照歌掀起眼皮,那大汉回头扫了她一眼,另一个人立刻坐在了苏照歌旁边:“你的女人就先在这里留着,你且听话,我就不动她。”
  叶轻舟看了苏照歌一眼,发现苏姑娘在这大汉威胁出口的瞬间便瞟了他一眼,目光从他双目,咽喉,心脏,下腹处扫过,大概转瞬间已经想出了这大汉的百八十种死法。他低眉顺眼,好似被吓破了胆子似的,颤抖着道:“你要做什么!我们……我们哪里得罪您了?”
  他眼神示意苏照歌接接戏,然而坐在苏照歌身边那人色眯眯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苏照歌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视着,没接受到侯爷这番示意。
  所幸地痞无赖压根察觉不出来这点问题,还以为苏照歌是被吓傻了。那大汉很地头蛇地笑起来:“外地人不懂规矩,你不交钱,这块地也不是你的,这艺哪能撂地说卖就卖?”
  原来是来收钱的。
  他揽着叶轻舟便向天桥下的阴影处而去了。见老大把男的带走了,坐在苏照歌身边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涎皮赖脸地拉扯她:“喔唷,这小娘子真是生的细皮嫩肉……跟你那男人在天桥下卖艺,有什么好的?不如你跟大爷走……”
  苏照歌掩在大袖下的手指微动,一枚泛着幽青的毒针被她夹在指间翻来覆去。那涎皮赖脸的男人见她不答,以为得逞,上来学着他那老大的样子要把苏照歌带走,苏照歌毫不反抗,那男人还奇了一句:“哟,小娘子,你倒很上道嘛!”
  苏照歌柔婉道:“一切任凭大爷做主,只要最后您还放我回来就好。”
  “嘿嘿嘿,放你回来,放你回来。”拉扯她的男人色心上头,满嘴胡乱答应着,将她向一个暗巷引去了。
  半个时辰后。
  人流如织,苏照歌百无聊赖地坐在天桥下,扒拉着叶轻舟落在这里的琵琶,心想这也太慢了,怎么还不回来?
  “卿卿速度好快。”正寻思着,叶轻舟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苏照歌抬头看他,果然身上两个油皮儿都没擦破,只是脖颈上两点猩红,像是被崩上了两滴血。
  苏照歌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示意,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啊。”叶轻舟道:“问问话而已,我心慈手软的很。只是几个月不能下床,到时候咱们也回去了,不怕他瞎说。”
  苏照歌默然,叶轻舟又道:“咱们换个地方。”
  他们两个左拐右拐,最后拐到了一家偏僻小巷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女人哭泣,箱柜翻倒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骂声。
  叶轻舟示意她别说话,足下一点地,轻功上了房檐,苏照歌跟着他上去,藏在上方看巷子底下的情况,只见那大约是一户贫苦人家,门口所有陈设都破旧不堪,但哪怕贫苦如此,却又有几个穿绸缎衣裳的仆从在里面翻箱倒柜的砸东西,一对夫妇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衣裳满是补丁,大约就是主人家。
  而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人,身躯庞大,看去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挺出了一个将军肚,满面油腻,正用力搂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骂道:“你说你们家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早从了少爷我,接进我赵家,什么香的辣的没有你们的份儿?”
  那缩在角落里的妇人哭道:“求赵公子放了我家女儿吧!老婆子愿意粉身碎骨,终身给赵家做工报恩……”
  “滚滚滚,谁要你这一身老肉?”那赵公子不耐烦道:“少爷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叫你们知道,在这随州城里,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你们几个,快砸,砸完咱们走人。”
  苏照歌轻声道:“这是哪里来的混蛋?”
  “随州知府家的大公子。”叶轻舟同样轻声道:“是他们家的独子,好色愚蠢,为祸乡里,臭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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