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但无论——无论如何说,无论是谁主动,他抱上来就算越界,倘或他们心下无尘,坦坦荡荡,也还罢了。
  然而他与苏照歌心里都不清不白,就没道理情景如此,却不给人家交代。
  可他没法交代。他发过誓,所以没法给苏照歌任何东西,但他又贪恋这个拥抱。其实他本不必面对这个的。一更时他可以起身离开的,那样的话苏照歌醒过来不会发现任何异样,他也不必面对此刻的尴尬。
  可他为什么就是没走呢?那时苏照歌已经睡过去,没有人再拉着他的袖子求他留下了。
  叶轻舟闭着眼睛默默地想,或许是因为如果这段情谊最终无花无果,至少还留有这样的一个拥抱彼此知道吧?
  这是对不起任何人,唯有自己能得片刻安慰的私心。或许这也是报应,我终于得承认我确实有这样自私软弱的时刻,我终于有力不能及的一步,我不想面对任何人,没法把所有事都做的很漂亮,只想安静的睡在这个夜里,明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肩窝里一沉,苏照歌挨挨蹭蹭地把脸窝了进去。叶轻舟心里一动,想起多年前也有个姑娘喜欢把脸埋进这里。他没提过,只是每次都在她把脸埋进来的时候维持住动作,让她可以多待一会儿。
  他顺着苏照歌的力度换一换动作,假装睡得很沉。
  这很熬人。苏照歌有些小习惯和郡主很像,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回到京城,立刻就遇到她,像是上天的某种补偿。可他却没法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意究竟是纯然出于苏照歌是苏照歌,还是这些给人错觉的习惯。
  我这一辈子啊……叶轻舟淡淡想,负人实多,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
  许是白日里睡了太多,苏照歌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并没什么睡意。她嗅着这点叶轻舟身上的气味,突然叹息般叫了一声:“阿久……”
  叶轻舟心下一轻。
  然而寂静深夜里他的心跳突如擂鼓,勃勃地撞进苏照歌耳中。苏照歌一愣,随即浑身都僵硬了,她轻声问道:“你醒着吗?”
  苏姑娘啊苏姑娘,白在青楼打滚这些年,不是个会装傻的人。叶轻舟闭着眼睛,不答。
  暗夜里,苏照歌盯着他的脸,耳畔是叶轻舟一声更比一声清晰的心跳。半晌,她伸手,摸索着扣上了叶轻舟的脉搏。
  肌肤触手温热,男人的,筋骨分明的手腕,脉搏仿佛肌肤下的岩浆奔流。
  但他不打算醒。
  仿佛有另一种静寂在这方寸之间蔓延开来,苏照歌看着他的脸。叶轻舟的表情俨然是熟睡的表情,眉梢眼角都很放松,唇角有点笑意的影子,好似美梦沉酣。
  他真是漂亮,叫人看着这张脸,什么气都生不起来。苏照歌扣着他的脉搏没放,这姿势恰似那日在和国公府宴席上,她也是扣着叶轻舟的手腕把他压在桌案上,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苏照歌仰头,吻了上去。
  手下的肌肉一紧又一松。苏照歌垂眸,他们离得很近,呼吸交缠。她探出一点舌尖细细密密地舔吻着叶轻舟的唇齿,尝到一点桂花酒的味道。叶轻舟的牙关咬得不死——他总在这种不合适的时候在意这种毫无作用的细节,熟睡的人不会紧咬牙关,可此刻这重要吗?
  她放开了叶轻舟的手腕,动作刻意放大的扣住了叶轻舟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几乎有点怒意,叶轻舟很纵容地任凭她有点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随便她对自己做什么,仍旧不醒。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苏照歌终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叶轻舟没有睁眼睛,却能感觉到那目光有如实质,几乎要将自己整个看穿。
  然后他感觉自己本来就有点散乱的领口被人拉开了,随即一只有点汗湿的手从他的脸颊处划下,路过咽喉处时顿了一下,随即一路向下直到胸膛正中。
  哟?苏姑娘?
  那只手却没再做什么,只是按在了他的心脏处。没有了衣裳的阻隔,那颗心仅隔着一点皮肉,一下下撞在她手心里。
  她停留了很久,又似乎没有很久,这段时间在感官上被拉的很长。但最后苏照歌没再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又趴了下来,窝进他怀里,叹了口气,不动了。
  隔日。
  随州又开始下雨,江南这雨似乎要下个没完没了。王朗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来,看见苏照歌披着外裳坐在廊下看雨,表情很疏淡。
  “苏姑娘早啊。”王朗打了个招呼,人还有点困:“怎么起这么早?”
  苏照歌刚想说什么,就见叶轻舟从另一侧推门出来,出来看了眼雨势,感慨道:“哎哟,又下,苏姑娘,还有伞吗?”
  苏照歌非常自如道:“没有了,之前那把伞出门时被人要走了。”
  “要走了?”叶轻舟挑挑眉,又半真半假抱怨道:“好薄情啊,那可是我亲手画的呢。”
  苏照歌顿了顿。王朗看看她,又看看他,感觉好像有哪不对,又说不上来,他们两个的表情都很自然。
  他们两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睡了?王朗茫然想。
  “算了,不计较。”叶轻舟伸了个懒腰,出门去了:“苏姑娘大可继续休息,等我消息就好了。侯爷就……侯爷自便吧。”
  苏照歌没回他,王朗有点牙痒痒。
  “您有时候会不会觉得他实在是个混蛋?”苏照歌看着面前的雨幕,突然出声。
  真睡了?王朗毛骨悚然地想,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叶轻舟你脑子不清楚,苏姑娘武功这么好,回头把你宰了,难道我能救得了你?
  “我时常有这种感觉。”王朗谨慎道:“但总体来讲还不错,他不是东西的地方一般都让人挺没办法的。”
  “是啊,让人生气。”苏照歌淡淡道:“胆小,被动,一直在等别人。如果不是实在长得好看,我一天打他八回。”
  王朗:“……”
  王朗道:“啊。”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苏照歌垂头,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王朗没有听清了。
  叶轻舟不是不喜欢。苏照歌想,这个人的心就是这么深,你没法从语言,行为,动作上窥得真相,你只能去听他的心跳。
  但只要如此,我就还能够再勇敢一次。
第67章
  王朗的日程依旧是跟江南不同的人物们吃饭。叶轻舟把他竖在这里就是个幌子,好掩护着他去干自己的事情,至于具体要做什么,他是不跟旁人交代的。
  临来江南前,叶轻舟对苏照歌说把她带过来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话应当不假,苏照歌不知道理由,但叶轻舟的身子确实有点问题,一般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可另一方面,叶轻舟真正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很习惯把她甩在一边,并不在乎她是不是时刻在自己身边坚守护卫之责。
  苏照歌不明白他,她也尝试过牢牢跟住叶轻舟,奈何叶轻舟甩人功夫一流,想不被人跟着的时候真是眨眼间就散进茫茫人海,压根找不到他的背影。苏照歌被他甩掉过三回后便不再尝试去找他,反正最后总会自己安安全全地回来的。
  左右区区一个赵府,还真能叫堂堂长宁侯阴沟翻船吗?
  苏照歌素着脸,端着托盘跟在王朗身后,表情不显,可王朗总觉得身后有冷风嗖嗖刮来。
  “大船啊。”这是在去赴宴的路上,叶轻舟白天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苏姑娘出门去寻了一回,似乎是没寻到,最后无处可去,只好跟着他。
  王朗没回头,知道以苏照歌的耳力完全能够听清:“那混蛋怎么惹到你了?”
  苏照歌不答,王朗耐心等着,走出去七八步,才听苏照歌的声音凝成一条线,慢吞吞压进他耳朵里:“婢子不配。”
  王朗道:“哎,说说嘛。我只是个局外人,说不定能提出点……见解呢。”
  “这也奇了。”却只听苏照歌顿了一下,有点新奇似的道:“长宁侯身在云端,我只是江湖上的碎催。我与长宁侯不般配至此,您身为长宁侯挚友,亦是出身显贵,怎么倒像是很希望我和侯爷能认真发展出什么的样子?”
  王朗哼道:“我岂是那起子以权势分等的俗人……”
  “婢子不敢说自己不是俗人。”苏照歌道:“权势富贵是世间第一等残酷之物,您出身显赫,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然而身份卑微如我,怎敢轻看。哪怕不提这个,恕婢子直言,您是长宁侯挚友,婢子就算对长宁侯有什么微词,怎么也不会对您说吧,成什么了。”
  “……”王朗一噎:“苏姑娘是个敞亮人,可真够不客气的。”
  苏照歌表情麻木:“婢子只是不想和旁人聊风月。”
  王朗刹那间回想起叶轻舟十年前和三殿下的某一场谈话,心想这可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活该你俩是一家。
  然而叶轻舟说完不谈风月,紧跟着良安郡主就出了大事。谁知道这位苏姑娘说完不谈风月,叶轻舟会不会明日暴毙当场。可见为了所有人的安好,这东西该谈就得谈,当下不谈风月,之后就容易谈风水。
  为什么希望苏照歌和叶轻舟有点什么未来?王朗心想,因为没时间了。叶轻舟性情上多少有些放纵不羁,又有良安郡主伤痛在先,所以身患重疾却不上心医治。而他不忍见,所以总想着找一个人间的牵挂,定一定叶轻舟的心,好叫他别奔着死去了。
  大家小姐世家闺秀,自然是好,门第匹配得上,然而他多少也知道,那些女孩子性情多是平稳柔婉,哪里压得住叶轻舟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
  王朗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觉得可惜,我觉得他年纪轻轻的……”
  苏照歌感觉这话不太对味:“嗯?”
  “他这十年过得很难。”王朗却话风一转:“沉湎于前人伤痛不能往前走,未免太可怜了。苏姑娘,王某不才,但自忖有几分看人见事的本领,我总觉得你是那个能把他从原地拽出来的人。”
  王朗敏感地察觉到身后呼吸好像突然窒了一瞬,暗道有效!这闹别扭的姑娘被他完美的劝说打动了!
  然而苏照歌却好像抓错了重点,愣了片刻,才有点茫然似的问道:“什么前人伤痛?”
  今日宴席甚好。
  王朗吃了两天后显然已经习惯了被江南官场当成猪的生活,与诸位名流推杯换聊得好不愉快。只不过他是从商的人,显然和商会聊得更好,倒显得和官场上的人疏远了。
  苏照歌跟在他身后,自从听王朗说完叶轻舟的那点子前尘往事后好像整个人就空了一点,表情有些莫名,魂魄也不知道游荡到哪个地方去了。要说嫉妒前人?倒也不像,那表情似悲似喜似嘲,复杂得很。
  王朗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出了个什么招,希望不是馊主意。
  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那个传闻中的季家仍旧没有出现。甚至今天似乎赵大人有事,官场上也没来什么人,可能是经过了最近这几天的相处,赵大人确认「长宁侯」是个不太需要费心对付的角色,便也懒怠来应付了。
  “生意难做啊!”江南商会一个老头过来和王朗感慨,他们上一句在聊什么来着,好像是玉石场……
  “这却奇怪了,江南位置很好,自古是就是富庶之地。”王朗恰到好处地挑眉:“本侯一路过来,随州城的物价可还比京城高上不少呢,百姓富庶至此,生意怎么会不好做呢?”
  看堂堂「长宁侯」摆了个洗耳恭听的架势,那老头来劲了,左右看了看身侧没有官员,苦笑道:“不瞒侯爷说,江南水匪猖獗,但咱们做生意的,走货哪有不从水上过的!这帮人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每每碰到都是狮子大开口,利润至少要被他们分走三成,我们也是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都是勉强支撑罢了。”
  王朗一愣:“可我……江南水匪这样猖獗,官府竟都不管吗?”
  他也从江南走货,走了这些年,怎么就一次都没碰见过?
  那老头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个笑话:“水匪寨子多,势力在江上盘根错节,哪里是官府几次出兵就能解决的。何况也不能出一次事就报一次官,次数一多,官府也没办法。总不能一个月出兵十多次吧?何况每次一报官,水匪报复,本来只是求财,下次见到你就要害命,再者江南这地界,哪里是官府说了算!还不是听几个大家族说话!”
  王朗迟疑道:“季家?”
  季家是我们江南最大的世家了。”老头叹口气:“可即便是季家,回回走货也要照数上交过路费。季家都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然而季家倒是家大业大花费得起,即使如此蒸蒸日上,我们却没这样的好家底。您光说随州的物价高,随州的税赋也高啊,来回这么一盘剥,简直要没个活路。”
  王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干巴巴道:“京城商户们也有从江南走货的,倒少听说这种事。”
  “自然了。”老头道:“水匪也会看人下菜碟,京城是天子脚下,要真闹出什么大事反而不好,看着常来常往京城的,都不怎么动,只祸害本地了。”
  王朗:“……”
  “我也不是平白来和侯爷嚼这些烂谷子,”老头殷殷切切道:“只是侯爷是天子近臣,江南官府解决不了的事,或许您有办法。”
  王朗一抬头,果然看见前两天见过的那几个商会老人都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很有些期待的样子。
  看来是经过了前几天的相处,也算是有了点交情,这江南商会的人终于选出了这老头作为代表,上前来要和「长宁侯」诉说一下自己的需求。
  这不扯么!王朗头大,心想这让我怎么接!我只是个冒牌货,你们这事我解决不了啊!
  就算长宁侯本人在这也未必能成啊!难道指望长宁侯带着圣安司去把水匪解决了吗?王朗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圣安司是暗卫密探的衙门,人不可能太多,暗杀刺探情报出奇兵还行,去打盘踞一方的水匪这就艰难了吧?
  这事你还是得找官府或者水军,找长宁侯是哪里瞎出的昏招……
  然而他的沉默却被老头误解了似的,老头又殷切道:“自然也不让侯爷白忙。”
  王朗表情空白地盯着他,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想给我点钱吗?
  “之前听说过侯爷似乎有家眷身患奇病,”那老头道:“我们走商的,走南闯北,奇闻逸事见过不少,侯爷问的那种病,老头子似乎听说过。”
  王朗眼前一亮,心想这个行!
  有个好处在前面吊着的时候人才有十足的劲头,王朗刚才心里还左一个有毛病右一个办不了,现在突然又觉得区区一个水匪而已,叶轻舟当年连关外人都能收拾,他就算当下一口应承下来,之后也都是叶轻舟去愁。
  然而眼前突然却上前来一个人影,好像一直在魂游天外的苏照歌上前一步,毕恭毕敬慢条斯理地开始给老头续酒。
  王朗:“……”
  给他续什么续!这老头还剩半杯呢!是续酒的时候么!
  他当即反应过来,苏照歌不知道叶轻舟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可八成能感觉到叶轻舟身体出了问题——这不用说,他俩同床共……同榻……同屋……谁知道他俩进行到了哪一步——总之同进同出了这么久,倘或察觉不出来叶轻舟的变化,那才真正叫个薄情悲凉,他也不必在这废心当什么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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