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宫胸口上下起伏,沉了几口气,良久才道:“我们确实需要冷静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手,松开他的怀抱,带上天书刚出门便不见了。
南江汜失神的看着门口人影消失的地方,不知愣神了多久,直到阿洛莽撞闯进来,才匆匆收拾形态走出去。
“师哥”,阿洛追上南江汜,南江汜将脸色隐藏在黑夜里,阿洛还不懂怎么看脸色,慌忙道:“师哥,你知道吗,听说魔族关了界门,九重天派下来的人进不去,魔族也没人出的来,你知道吗,自从上次我们离开,魔族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南江汜极力压着语气,泪水沿着嘴角滑进了嘴里,散开一股咸味儿,“阿洛,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阿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试探道:“师哥,你怎么了?阿姐呢?”
南江汜没说话,转头独自一人下山去,阿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肩膀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阿洛脸色茫然,感觉天下忽然就不太平了。
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三日后,镇守松针林的鬼将去独苏宫上报,说天柱发现了裂痕,慕白担忧父亲的伤势,为难的走不开,元婴自主请命,带人去了松针林。
松针林里,元婴与同行人狂笑,得意道:“终归是年少无知,看我来日以天柱要挟,将松针林作为据点,就算是九重天又能奈我何?”
“大人英明”,那小魔鬼长了一张阴阳脸,半人半鬼,“魔尊重伤不起,已经连续数日未出门,众人议论纷纷,我看是不行了。等他一死,这魔尊之位非大人莫属。”
“我天赋异禀”,元婴说,“魔族几百万年里,有哪个人能像我一样,只用了区区三十年时间就崭露头角,将群魔踩在我的脚下?!”
“是,大人天纵奇才,智慧超群,只有您才是魔族的未来。”
“可惜了乘琚拥有一身所向无敌的法力,却是个软兵蛋子,整日净知道向九重天摇尾乞怜,害得我们魔族几万年抬不起头!”
阴阳脸忙说:“以后有了大人在,九重天再也不敢命令我们,我们将来还要打上九重天,在三重天玄灵帝君的鱼塘里洗澡尿尿,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烤肉来吃,想必一定能延年益寿、法力大增!”
群魔正要欢呼之际,另一位兜帽盖住了脸,一路上未发话的人忽然出声,“怕就怕少宫魔主忽然现身,她与魔尊交情可不浅,还是魔王慕白的师傅,至今可无人是她的对手。”
热烈的气氛忽然沉寂下去,一股隐忧弥漫开来,元婴瞬间脸色不悦,“我早已命人封住了界门,一点儿风声都透不出去,等她来了,独苏宫里那两个人早就被我吃干净了,到时候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对我的计划有意见?”
“属下不敢”,那人立刻跪下说。
元婴没理他,带着余下的人继续往前走,他的最后一位随从,从背后伸出利爪掏穿了兜帽鬼的脖子,血液飞溅,出手之人吸干了他的神元,兜帽鬼的魂灵化为飞灰,身体腐烂在了泥土里。
行五百里,深入松针林腹地,终于看到了天柱。第一次看到天柱,元婴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柱高擎天,高不见顶,漆黑似碳,他摸着天柱,上面有熔岩留下的痕迹,“原来这就是天柱,我看着也不像是有多久历史的样子。”
镇守松针林的魔将叫陆照,说道:“听闻以前的天柱不久前已经倒塌了,这个是重建的。”
元婴转头吃惊道:“天柱倒了还能重建?”他眉头紧皱,心里开始盘算自己以天柱威胁魔王和九重天这个计划靠不靠谱。
“不可能,这不可能”,元婴说。
“好像是天书”,陆照说,“三十年前六族不知因何聚集在魔族松针林,回去以后那些人皆没有了当时的记忆,不过也有人有模糊的印象,说是那日看到天书覆盖了松针林的土地,盖住了所有天光,等天空再亮起来以后,新的天柱就在这里了。也是,这世上能做到这一切的,也只有天书——大人,你怎么了?”
元婴忽然蹲下身,痛苦的剧烈挣扎。
“大人?”
“大人……”
纷纷去扶他的小魔鬼们,均被他在挣扎中打翻在地。元婴双眼通红,头发散开,牙龈上渗出血,额心的红痕忽然破开了。
众魔鬼纷纷后退,提刀做出抵抗姿态,怕他忽然又发什么疯。然后他们看到,挣扎了半个时辰的元婴,额心窜出了一抹绿光,是一个灵。
“元婴、元婴的魂魄?!”
“不是,这不是,大人还没死,魂魄不可能先脱体而出。”
“这股力量,不像是魔族的东西。”
“像是一件宝物之灵。”
忽然传来一阵铃声,几人一边防备着发疯的元婴,一边寻找铃声的来源。
“你们听到了吗?”
绿光化作一柄伞的形状,徐徐旋转起来,接着忽然天昏地暗,天柱轰隆一下倒塌,大地裂开,地底熔岩喷溅而出,身边的人已经掉了下去,惨叫声还回响在耳边,伴随着那阵诡异的铃声。
天空像被点着的纸,火光过处,地面与其一同化作虚无,坠入不可预知的黑暗里,众人慌忙奔逃起来,与上面燃烧着的天空赛跑,一口气跑出了松针林。
众魔忽然惊醒,看到天柱还安稳的立在他们面前,纷纷腿软坐了下去。
“那是什么?是末日吗?”
“你们也看到了?”
几个人一商量,才知道他们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象,心中愈发惊恐,就算是做噩梦也没有这么同步的。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是什么?那绿光呢?”
绿光早已消失不见,在他们还做着噩梦的时候。
“是降灾”,元婴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声音沙哑的说,“是天书的降灾。它根本没救过我们,它要毁了我们所有!”
“我刚刚好像看到……”
“看到少宫魔主,她在天书的中心指挥着天书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你也看到了?”
“难道你们还不懂?!她就是天书的主人!要杀我们的就是她!!”
一阵风抖落树叶洒落下来,万籁俱寂。
雪山上,少宫展开了天书,意外看到了松针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想到时隔多年竟意外找到了陆之道,嘴角上挑,心中竟然隐隐期待着,想看看这些人接下来会怎么处理此事。
元婴,即陆之道,如今他忽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内心变得异常混乱。
陆之道是判官的手下,判处是非曲直,摆渡死灵,必定要怀着一颗刚正不阿的心,当初带着阴阳伞之灵跳进轮回台,亦是为了等待机会将天灾一事公示天下。
而元婴,是残忍嗜血的魔鬼,吸食了无数同类的神元,才拥有了今天的法力,到如今还在步步为营的算计着魔尊之位。他骄纵自大,杀人不眨眼,从不讲道理,是非曲直于他来说如同无物。
元婴的灵魂变得混乱无比,一时不知道该做哪个人,是陆之道,还是元婴?
“啊!!!”
元婴抱着头仰天长啸,只感觉身体要被两份记忆给撕开。
元婴垂下头,眼神忽然变得正气起来,“走,回独苏宫,禀告魔尊,势必要毁了天书!”
一行人惊魂未定,一脑袋浆糊的跟他回去。
独苏宫已经被群魔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哀怨痛哭着,也有人连连大声咒骂,元婴听了一路,明白了他们所看到的幻象,恐怕魔族所有的人也都看到了。
“抓回魔主,毁了天书!”
“抓回魔主,毁了天书!”
“抓回魔主,毁了天书!”
……
独苏宫的洞门被挤破,群魔聚在魔尊的房门前,慕白开了门,孤身立于门前,心里知道,只要这些人动手,他孤掌难鸣绝不是对手。
“魔王慕白是魔主少宫的徒弟,若不毁了天书,我等势必怀疑你对魔族的忠诚!”
“魔王直言相告,是否早已知道天书降灾一事,却将我等蒙在鼓里,只等到时候少宫将你们一救,我等均是草芥!”
慕白紧握拳头,脸色惨白,终于出声,“你们觉得我会是师傅的对手?”
“魔王身为魔族之主,至少要拿出态度来,事到如今你还管她叫师傅,是否已经决心舍弃群族?!”
群魔准备开始进攻了,合力对慕白大打出手,慕白额上淌下汗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虽然就算反抗也没有用,他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还是在他们怒火冲天之际。
眼见着黑雾裹挟着群魔的法力迎面砸来,慕白紧闭双眼,大叫一声,正要反抗,眼前的人却已经全部被掀翻了,被击出百米之外。
“师傅?”
少宫收回手,说:“我就在这里,随时恭候诸位前来挑战。”
她的腰上还挂着天书,金灿灿一卷在白衣服上格外显眼,简直就是来挑衅的。
少宫说:“南海以南的雪山之上是我的住所,谁能活着爬上去,我就把天书交给谁,就看谁有本事来取了。”
独苏宫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应战。这些人也只有在明知能欺负得了的人面前发疯,遇上个足够狠得、惹不起的,也只知道装傻充愣。
倒是显得规矩多了。
少宫一声冷笑,携着慕白和魔尊飞走了。
第58章
魔尊如今重伤,雪山上寒冷至极,如今自然是不能去的,少宫想了想,只能带他们回了木悦山庄。到的时候南江汜正不在,只有阿洛一人守空门。
“阿姐!”阿洛从门口的台阶上站起,忙跑过来,正要问:你这几日是去哪里了?忽看到了她身侧的慕白,神色立刻变得含蓄了许多,立刻作揖行礼。
慕白脸色死气沉沉,连回礼都没回他,整得阿洛有些茫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洛”,少宫说,“去将厢房整理出来,再拿几瓶滋养神元的丹药过去。”
阿洛来回瞅了瞅面前的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于是也不敢多问什么,忙跑去厢房收拾了。
少宫进了厢房以后,才将袖子里的魔尊放出来,魔尊昏沉沉躺在榻上,他本就是重伤,又折腾了这一路,如今早已没有了意识。少宫也没有再过问谁的意见,伸手盖在魔尊的面上,掌间聚起法力,从额头一直抹到他的胸口,约一刻钟之后,才收回手中的法力。
慕白担忧道:“师傅,我父王怎么样?”
少宫说:“活是活了,不过他损失的法力我可给不了他,这个只能靠他自己。与天魔的那一战法力消耗实在太多,神元遭到重创,恐怕三五十年都恢复不到原先的水平。”
少宫心想着,若是魔族没有发生那些乱象,三五十年而已,魔尊只需要放出闭关修炼的消息,一眨眼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忍不住叹一口气。
慕白再次沉默,立在一侧愣神发呆,微低着头,眼神茫然又沉重。少宫一时也没说话,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只见她眼神发冷,感觉下一秒就要杀人了。
阿洛来回看了看,只能学着他们站在一旁也跟着沉默,又想到那日师哥也是这样的沉默,忽然发现,原来沉默是大人的一种标志。
少宫要走了,临行前嘱咐阿洛,“阿洛,魔尊和慕白在这里的消息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几天不要乱跑,等过几日魔尊调养好了我会再过来的。还有,最近没事不要出门。”
少宫施法封住了魔尊和慕白的神元,让他们属于魔的气息不至于太过浓重,毕竟两只魔在神族太容易被发现,然后就转身走了。
“你不等师哥了吗?”阿洛追到门口,“他去师傅那里了,传信说明日一早就能回来。”
“我还有事,不等了”,少宫说。
慕白跟上来问道:“师傅,你要去哪里?”
少宫回头看他,“去雪山之巅,迎接对手啊。”
慕白苦笑道:“他们不会去的,没有人敢过去,师傅你以前在魔族打人打的太出名了,他们见到你就怕得要死,更何况,有谁敢挑战天书呢?”
阿洛这才趁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洛,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等我回来”,少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洛皱眉看着慕白,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白叹了口气,坐在门档上,阿洛也跟着坐下,慕白说:“群魔聚在我家门口,要我和父王杀了师傅,抢回她手里的天书然后毁掉。”
阿洛赞叹一声,“哇哦,那阿姐一定是去收拾他们了,早知道应该跟着去的,看她打人超爽的!”
慕白于是不理他了,也不再说什么,起身进了门坐在垫子上,等魔尊醒来。阿洛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他看着慕白明明看着跟他差不多大,慕白活脱脱像个小大人似的,倒显得自己更像个孩子了。在师哥面前,他也没有这么觉得过,甚至时常觉得南江汜比他自己还要像个孩子些。
阿洛游移不定,坐在门口看了又看,这才慢吞吞走过去,坐在慕白对面,“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慕白还是面不改色,看也不看他,阿洛只得说:“对不起。”
慕白微微叹了口气,“你没错,只是魔族是我的家,聚在门口闹事的是我的子民,我们虽然生性嗜杀,但不代表我们没有感情。你说,被自己的子民聚在家门口逼迫我杀了自己的师傅,我应该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阿洛想不出来,将下巴垫在案桌上,抬眼看着慕白,“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慕白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为了夺位而战斗,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因为我们的本性如此,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但不管怎么互相残杀,我们都属于魔族,我们的神元上有相同的气息,法术一脉同根,是从生下来开始,就抹不掉的痕迹。不管我们怎么争斗,至少在面对不同种族时,我们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可现在……”
“你不想让阿姐杀他们是不是?”阿洛问,事实上慕白说的话他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不想的话可以直接跟她说,她是你师父。”
慕白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一下,阿洛问:“你笑什么?”
“笑你小”,慕白说。
这下阿洛脸色不悦了,脸颊发红,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不小,我们差不多大。”
慕白抬眼一愣,“你算错时间了吧,我比你活的可长的太多了。”
哦,也是,阿洛一愣,魔族和神族一样,长得是很慢很慢,膝盖高的娃娃都能有两万岁了。而他是一只妖神,小时候更像妖,越长大越像神,对于魔族来说,他长得真是飞快了。
阿洛不情愿的接受这一事实,“我现在已经长得很慢了。”
“看出来了”,慕白说,“你身上的法术有种我熟悉的气息,想必师傅指点过你,以你如今的法力,其实已经可以飞升神族了,否则,你虽然是妖神,也只是属于妖族。”
“妖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