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眯了一小会儿,恢复些许体力,抓住木施上的梨花白寝衣穿戴在身,趿拉上薄底丝履,噔噔地跑到侧间,找到青铜蕉叶纹斝,倒出里面早已温好的酒,清亮的酒液如注,灌入酒坛。
她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谢澜回来,然而被他洋溢的热情与极致的宠爱冲昏头脑,险些忘记。
双手搬出酒坛放在桌上,摆出早已准备好的酒盏,斟好美酒,沈珏递给谢澜,“祝贺大将军凯旋归来。”
谢澜笑了笑,接过一饮而尽,这是他尝过的最醇厚绵软的祝捷酒。
沈珏抱着酒坛,倏忽脚下一空,竟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地上凉,珏儿也不怕寒入足底。”
见他又要把自己抱回床上,沈珏连连道:“诶诶,把祝捷酒喝完才算圆满。”
谢澜也不细究她显而易见的推脱之辞,步子调转,回到梨木八仙桌前,他坐在硬木大理石心弧形腿杌凳上,她就坐在他的腿上。
白鸽一般的双足被他握在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源从足底传进心田。腰肢被他揽住,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舍不得放手。
“喂我。”
两只手都没空着,自然是要她喂酒了。
沈珏从善如流地斟酒,满得快要溢出来,喂在他唇边。
一杯又一杯蕴含清新竹香的酒液下肚,沈珏心里偷笑。
把他灌醉,自己就能睡半个安稳觉啦。
可谢澜像是看透了她的小九九,又一杯美酒抵在唇边,也不见他痛快地喝。
“为什么不喝了?是不好喝么?我第一次酿酒,就埋在竹林下,不好喝也是正常的……”沈珏耷拉着小脑袋郁闷道。
见惹得心上人垂头丧气,谢澜登时悔了,赶紧找补道:“珏儿酿的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你别难过。”
沈珏转了转猫眼,一股机灵劲儿,“那我喂你,你得喝。”
“喝,全都喝完!”谢澜一饮而尽。
他就宠她吧。
沈珏端起要两只手才能抱住,然而谢澜一个巴掌就能举起的酒坛,继续往酒杯里倒。
倒满后却没有直接给他,而是悉数灌进自己嘴里,又仰面凑到他唇边。
她怕他又生疑,干脆运用从书房里的兵书上面看来的美人计。
谢澜却很是受用,在她闭眸仰面,欺唇而下时再也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一坛子酒就在唇舌缠绵间见底。
沈珏甘当酒杯诱他饮酒,自己也不免喝了些许。家宴上女眷喝的都是度数极低的果酒,和这亲手制造,用料扎实的醇酒完全不同。
纵使没有喝过一杯,沈珏也两颊酡红,耳根像染了朱砂。
“珏儿?”谢澜轻笑,明明想把他灌醉,却把自己弄醉的人,心眼子有是有,但都是空的。
“嗯?”沈珏眼睫霎了霎,迷离的目光像蕴了一层缱绻,眨眼间不经意泄出的媚态尽数被谢澜所览。
他以后万不能再让她饮酒,被人看到醉态……除非只他一人在场。
谢澜眸光稍暗,只在她面前展露的温嗓,似能融化外边的纷飞雪花,“你可还记得出征前,你曾允诺过我,待我平安回来就赠我礼物?”
沈珏思了思,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嗯,有的,你要、要什么礼物来着?”大着舌头说话,她怎么不记得他讨要的礼物是什么了?
“自然是夫人你。”
身子一轻,她被他抱在拔步床上,想起上半夜的“惨样”,沈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嘟嘟哝哝道:“我不要趴着了!”
谢澜果然没敢让她继续趴着,而是背后陷进软被,腰后枕着引枕,可她觉得也挺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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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时分,沈珏才得以睡个安稳觉。谢澜疼惜她辛苦了一宿,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洗漱,赶去上早朝。
沈珏一觉睡到巳时,青棠和碧云火烧屁股一样地冲进来摇醒她,“圣上颁圣旨了,让世子妃赶紧去前厅接旨。”
一阵手忙脚乱,沈珏穿戴好缂丝金枝百花裙,外罩绛色玫瑰印花对襟褙子,莲步急迈,震得腰上的金镶玉禁步直晃。
匆匆行走地沈珏不忘在心底下决心:下一次断不能让他再纵欲了!
赶到前厅檐下,沈珏扶了扶耳坠与步摇,整理好晃乱的禁步,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绪,姗姗踏进屋子。
屋内围了一堆人,打眼一看,阖府上下都到场了,就等她一个。
沈珏扬起的笑僵在脸上,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
好在宫里来颁旨的宦官解围,不甚介意地平和道:“世子妃接旨吧。”
沈珏走到空位,国公爷、柳氏、谢老太君及一干姨娘庶子庶女,包括眼瞎目盲的谢璨都齐齐下跪。
宦官展开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的圣旨,高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护国大将军谢澜之正妻沈珏,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特封一品诰命夫人,赐授印一枚,赏黄金百两,钦此。”
宣旨完毕,沈珏端端稳稳地双手接旨,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小指在颤抖。
宦官恭贺:“恭喜世子妃,荣获一品诰命夫人。”
沈珏捧着圣旨,眉心点着杏花钿的脸微仰,一双乌色浓圆溜的杏眼盛满欣喜,单盈盈眼波就胜过千言万语。
即便见过宫里来来往往尽态极妍的美人、娘娘们的宦官,也不由心神一荡,深深懂得护国大将军为何放着奖赏不要,而是要给妻子挣诰命。
宦官办完事就要回宫复命,临走前沈珏让青棠给他包了一个鼓囊囊的大红包,宦官喜笑颜开。
继卫国公府上出了个护国大将军,又出了个一品诰命夫人,一时间在上京城炙手可热、争相追捧,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就在沈珏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全力以赴迎接上门拜访的各个贵夫人时,谢澜下朝后引了匹骏马,载上娇美的妻子打马直奔城外。
马儿跑过四十里路,来到城外的一处傍山宅院。
落在地上的雪被扫开,堆在两边,露出一条通幽的曲径,直直通往垂花门后,隔着高高的灰色院墙,冬天秃了的槐树枝桠上开出如花如云的袅袅白烟。
沈珏被他牵着手进到后院,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兜着满腹疑问,“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呢?”
“这处宅院是我回京时发现的,宅子的主人经商为生,遇到情况资金周转不过来,便出售宅子。”
“所以你就买下来了?”沈珏被风吹得微红的眼睛愠着恼,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知不知道因柳氏一事,家里账本上的亏空还有许多都没补过来,现在就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也不知道开源节流。
谢澜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努力狡辩:“珏儿不妨看看再生气也无妨。”
那就看看吧。由着他牵着手,两人并肩迈入垂花门,见到院墙后的景状,沈珏不掩怔愣。
墙后是一处巨大的圆形池子,由光滑的鹅暖玉石搭建,四周砌玉,雕刻梅兰竹菊等花卉图案。放置巾布的托架巧妙地结合在一棵梅树上,如伺候的美婢,穿戴红梅衣裙,手捧托架。夜明珠绽出温润光辉,照亮这雾气氤氲的露天温泉池子。
“这里原本是一处天然的温泉,被人发现后买下,再圈起来建成私宅,我也是运气好遇上,否则还不一定能在上京城再找出第二个这般得天独厚的宅院。”
其实,他平乱有功,圣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可以买几十间这样的宅子。她不过是念着,这些金银之物都是他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才挣来的,实属不易。
但只要他开心,便是全买宅子,她都不会有怨言。
沈珏赞他,“夫君独具慧眼,珏儿也喜欢这处宅子。”
他买宅院就是为了讨她欢心,如今得她亲口说喜欢,当即喜不自胜地抱起她,转了几圈,裙袂荡漾若花。
直转得沈珏都有些目眩了,他才渐渐停下,但一双镣铐般的铁臂还紧紧锢着不放。
她眨巴眼,“夫君放珏儿下来好不好?”
谢澜笑了笑,夹杂伎俩得逞的痞坏,“好。”
忽然,他热烈地俯身吻住她的唇,搂抱着她一同跳入温泉,激起水花四溢。
双唇相贴,无孔不入的水都无法挤兑进去,嗓子眼的尖叫被他吞进嘴里,沈珏一点儿水都没有呛到。
两人身体皆湿,站在及腰的温泉中紧紧相吻。
第67章 主动
不知是被氤氲的热气熏蒸, 还是被他攫住双唇呼吸不畅,沈珏小脸嫣红,就连脖颈都是粉的, 如朱砂入水泅染开来,隐隐漫至衣领深处。
好半晌,像有一个时辰那么长,谢澜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沈珏细眉一拧, 微红肿胀的朱唇撅得能挂油瓶, 似嗔似怨道:“衣裳都湿了。”
“喏。”谢澜示意她向梅树看去, 托架上面不仅摆放着巾布, 还有素色袍衫, 以备主人泡好温泉后更衣。岸边楠木小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点,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跳入温泉池子溅起的水花沾湿乌发, 几缕发丝贴在她的面颊两侧, 发梢打着勾人的小圈儿,沈珏媚眼横波, 整个人如不染淤泥的莲、饱沾露珠的芙蓉,直看得他口干舌燥, 不自禁动起手来。
“为夫伺候夫人泡温泉可好?”
怕她会出口拒绝, 谢澜动作迅速地解开她的衣带, 褪去湿漉漉的襦裙与外衫。
沈珏:……
他扒衣服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须臾,沈珏后背抵在岸边圆润鹅卵玉石上, 似还不熟悉这般的“坦然相对”, 她缩进水里, 露出曲线优美的薄肩。
谢澜将两人打湿的衣物放在岸边,回身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哑然失笑,无视她的害羞窘迫,主动搂她入怀,为她按|摩肩颈。
脊背贴着健壮的胸膛,温热的水在周身流动,肩颈处传来力道适中的按压。种种舒适下,身体放松,大脑放空,心也安稳了。
分别数月的思念与劳苦在他的悉心照料都彻底消弭。
沈珏闭眸享受威风凛凛谢大将军的亲手服侍,等再睁眼已是日落时分,草丛、树枝的烛灯被点亮,混着薄薄的落雪,如栖草停歇的点点萤火,又如雪山上的琼枝雾凇。
“我、我睡着了?”沈珏傻眼,她第一次因为太过安逸而在泡澡时睡着。
谢澜如实回答:“冬日本就昼短夜长,我们来时已是傍晚,你不过睡了一盏茶罢了。”
沈珏稍稍安下心,站直身子,以免继续压着他。
谢澜年纪青涩,还只是个小将时,就带兵埋伏在草丛里静待敌人的来临,一动不动一天一夜都坚持下来,这点时间委实算不上什么。
但他嘴上不说,却颇有心机地转动手臂,以释胀麻之感。
果不其然,沈珏担忧地轻捏他的手臂,颇为自责道:“压到你了,木了吧?我帮你捏捏。”
一面捏一面嘀咕,“怎么也不叫醒我……”
“见你睡得香,便没忍心出声打扰。”实际上,是看见她全然安稳的睡颜而忘了时间。
沈珏颇不好意思,“若有下次一定要记得叫醒我。”
“好。”顿了顿,“那这次,我给珏儿当了人形床榻,珏儿有什么能报答我的?”
报答?要不,她也给他当一次人形床榻好了。可瞧瞧两人的体型差距,难度怕是有点大。
就拿掌心揉捏的臂膀来说,那么健硕,都快有她腰粗了。
“想不到?我倒有一个法子。”
沈珏认真地问询,“是什么?”
紧接着被他锢住腰,整个人转了半圈面向岸边。
“双手撑好。”谢澜语调温和而平静,没有半丝异样。
沈珏依言照做,未几,她才知晓他的法子到底是什么,但已经晚了。
水波以二人为中心,层层荡漾远去。
……
沈珏切切实实体会到“温泉不宜泡太久”这一前人得出的经验,否则她今儿可能都要折在那儿修造华丽的池子中。
宅子里有奴婢负责照看、打扫,两人用过晚饭后,挨着坐在罗汉床上,围着紫罗兰云纹毯子叙叙话。
而今宅子买下来了,但还缺一个名儿,两人干脆凑在一起取名,思来想去,便定下“月满居”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