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司非的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道:“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她选择的路。”
黎司非当然会问云夏。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并不包括云夏,只打算利用已经疯了的阿莎娅来作饵,把幕后黑手钓出来。至于云夏,她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成为了乌朵的药童。她的父母已经因此而死,黎司非不忍心把她再牵扯进来。可云夏听了这个计划,只是问他:“黎哥哥,这样做,就能抓到害死伯亚的人吗?”
“对。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好你阿娜的,那些人不可能再得逞。”黎司非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他一边反省说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事,,就算她同意了也不行,一边安慰云夏,“黎哥哥向你保证,你阿娜一定会没事的,好吗?我们拉钩好不好?”
“黎哥哥,我相信你,相信乌朵大人,也相信其他圣使大人。”云夏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和黎司非拉钩。黎司非松了口气,又听见她问:“黎哥哥,那,那个家伙要是听见我们还活着就会来的话,能把我也算上么?”
黎司非愣了一下,相当惊讶地看着她。她旁边的阿兰若则是第一个反对:“云夏,不行!你还那么小,你阿娜好不容易保下你,你别做这种事!”
“阿兰若大人,谢谢。”云夏松开黎司非的手,低下头,紧紧抓着衣角,“可是我想给伯亚报仇,我想帮上忙。我相信你们,也不该添乱的。但是,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阿兰若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叹气:“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危月燕看着黎司非:“你还要这么做么?”
“我会小心。”黎司非也垂下眼帘来,他想起泰格诺抱着云夏时开心的笑脸,“云夏,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给你伯亚报仇。”
黎司非出了鼓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往云夏她们住的楼里去。最后他还是没有完全同意云夏说的,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泰格诺的妻女手中掌握了重要的军报,瑞州的将军不日即将到达云诏大寨,她们将会将消息传出去”。明天是他们“到达”大寨的日子,如果杀手的目的是引起两族纷争,今夜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单永暮已经出了寨子埋伏起来,如果杀手带了人来,会被他们和云诏联手截杀。黎司非回到了吊脚楼里,看到屋子里的好几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怎么人这么多?”
屋子里当然有阿兰若和云夏,她们正在照顾阿莎娅。玛图索和危月燕也理所当然在这里。出乎黎司非意料的是乌朵,还有本应该在外面安排军防的单永暮。乌朵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服饰和云诏有区别但又极为相似。他见黎司非进来便打招呼,还要和他握手:“你好,你就是这次带兵来的那个瑞州人啊。我叫鲁德,幸会幸会。”
这家伙肯定是个山诏人。黎司非迅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然后也伸出手来:“我叫黎司非,幸会幸会。”鲁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黎司非决定先不管他,他问单永暮:“你不是该在外面么?怎么回大寨里来了?”
单永暮眼巴巴望着他:“我担心你!反正人手都安排好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当诱饵多危险呐!司非哥,我求你了,让我留在寨子里吧!”
黎司非无奈地扶额。他没办法拒绝单永暮,只好又看向乌朵:“那你们呢?前两天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没有空吗?你怎么也跑过来了?”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云夏现在是我的人,但是是被阿兰若救回来的,要是这时候再不来,就要被阿兰若拐走了。我得看好我的药童。”乌朵一把把鲁德扯了过来,“再说,我的事在这儿呢。反正他也想来看看你们,一举两得咯。”
她的任务是陪着鲁德?黎司非又仔细留意了一下他的打扮,不过鲁德显然已经换了服饰,他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他给乌朵递了一个眼色,但是被无视了,只好放任他们俩到一边去聊天了。黎司非注意到,鲁德虽在和乌朵聊天,但是一直在偷偷打量危月燕。黎司非走到危月燕身边,她不知道正和玛图索说着什么,看起来聊的很是高兴。黎司清了清嗓子,危月燕这才回头看他:“来了?”
“来好一会儿了。”黎司非说,然后指了指鲁德,“那家伙是个什么人?”危月燕皱了皱眉:“那个麻烦的家伙啊,他叫鲁德,名字是圣火的意思。这家伙是山诏的圣子,来云诏是有事要做。乌朵本来不想让他过来,谁知道他自己找到了这里还非赖着不走。我们不能打晕他带走,就只好让他留下了。”
黎司非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山诏的圣子来凑什么热闹?他就不怕在这里出事,然后搞出更麻烦的事来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果然是个麻烦的家伙。”危月燕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玛图索在旁边听他们聊天,像是有感而发一般道:“是啊,这家伙还真是很麻烦。不过山诏有的是麻烦的家伙,我跟你说,他还不是最麻烦那个——”话没说完就被危月燕捂住了嘴。随即她们两个打成一团。黎司非叹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他来到云夏和阿兰若那边,这儿是整个屋子里最和谐的地方。云夏正在给阿莎娅喂饭,曾经聪慧能干的女人已经疯傻了,谁也认不出来,衣食住行都要人帮忙。黎司非坐到阿兰若身边,她的脚已经大好了,不用人扶着也能走路。虽然已经相处了一些时日,但她见黎司非来了以后还是默默挪了点地方,和他隔开一些距离。黎司非并没有太奇怪:“你的脚伤如何了?今天晚上能动么?”
“你不会自己看么?”阿兰若的态度依然很是嚣张,不过语气已经没有初见时火药味那么浓了,“好了不少,虽然不能有太大动作,但保住她们绰绰有余了。你们呢?”
“竭尽全力,在所不惜。”黎司非淡淡地,坚定地道。阿兰若看着他的脸,思考了一会儿,道:“挺有意思的回答,难怪依诺凰那么喜欢你。希望你今天晚上靠谱一点,可别让我觉得,依诺凰看错了人哦。”
黎司非耳尖有点可疑的红色:“我定不负所托。”也不知道他答的究竟是云夏的所托还是阿兰若的。见他答应了,阿兰若就没有再理他。两人一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云夏把那一碗饭喂给阿莎娅,然后又哄她喝水,最后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屋子里休息。
黎司非轻轻道:“有些时候,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啊。”
夜幕很快降临。大寨之中有人来报,似乎有几个黑影潜进了寨子里,应该就是听到消息后再次有所行动的人,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数量。黎司非等人便严阵以待,开始分工。乌朵和黎司非在云夏的屋子里,阿兰若、玛图索和危月燕在阿莎娅的屋子里,他们几个人都在二楼等着;单永暮和鲁德则在一楼埋伏,以防有什么不测。阿兰若会假扮成阿莎娅在屋子里走动,黎司非也会跟着走动,造成一种人很多,瑞朝将军要来了的假象,逼幕后之人赶快动手。她们的蛇都在屋子周围放风,周围也有云诏的巫卫埋伏,那个人只要赶来,就一定逃不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阿莎娅已经服了药睡下了,云夏也呆在在房间里,乌朵吩咐她不要乱走。黎司非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小丫头有些紧张地问:“黎哥哥,那些人来了么?”
黎司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能快了,不要害怕。”话音刚落,隔壁就有一声巨大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地板都震了一下。乌朵有几分无语地看着黎司非,他也被自己的乌鸦嘴折服了:“你待在这里看好云夏,我出去看!”
黎司非把门一脚踢开,屋子里有一个黑影正和阿兰若斗得难舍难分,楼下似乎也有兵刀声传来。黎司非没有多想,长枪一振,刺穿了面前那个黑影。阿兰若低喝一声:“低头!”黎司非下意识听她的,头一低,阿兰若则是一挥弯刀,那个黑衣人的头就被割了下来,带着臭气的鲜血喷涌。阿兰若皱起眉:“药人!”
“西岭的东西?”黎司非同样皱起眉,看来幕后黑手是坐实了,他随后立刻想起来一件事,“不好,乌朵!”阿兰若扫了他一眼:“我去帮她,你去帮楼下的人!药人能从楼上进来,楼下一定不少!他们的血有毒,小心点。”
黎司非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好!”随后他握住栏杆,往下一翻,大喝道:“闪开!”黎司非紧握长枪,把楼下的药人当作肉垫,就那么跳了下去。鲁德和单永暮听见他的声音,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鲁德还踢了他面前的药人一脚,两个药人撞在一起,被从上方跳下来的黎司非一枪贯穿。单永暮踢翻他面前的药人,惊道:“司非哥,这太胡来了!”
“有什么胡来的,这不是没什么事么?”身下的药人还在挣扎,黎司非腿有点发麻,又不敢把枪拔出来。好在鲁德及时上前来,一刀砍断了药人们的头。他看着黎司非,眼神之中有些赞许:“你还不赖嘛。小心点拔枪,别把毒血弄出来太多。要是全被药人的血泡了一遍,这间屋子还怎么住人?”
黎司非小心翼翼地拔出枪来,单永暮野如法炮制,砍断了他脚下药人的头。周围亮起了火光,看来是不会再有药人进来了。黎司非比了个手势:“走吧,我们上去看。”
三人上到二楼,地上多了四具药人的尸体,每个人的刀尖都有暗红色的血滴落。玛图索捂着鼻子,满脸的嫌恶:“真是臭,这间屋子以后没办法住人了,还是重新修一遍好了。”
“我也觉得,今天晚上你们就搬出去好了。”乌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云夏站在她身后,有点好奇地看着那些那些尸体:“这些……就是害死我伯亚的人?”
“不算吧,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你小心一点,他们的血有毒。”乌朵把她往后拨了拨,“西岭的药人听蛊号令,无论是人蛊还是别的蛊,幕后黑手一定不会太远。依诺凰呢?”
危月燕背着阿莎娅从屋子里出来:“我在这儿。那这样的话就先下去吧,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无论她是什么人,大寨周围是天罗地网,都逃不了。”
众人一起点头。黎司非本来想过去,帮危月燕背阿莎娅,但她嫌他铠甲上有血,没有同意。黎司非向来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做过多的表示。一行人出了吊脚楼,周围的云诏武士已经围成了一个圈,看来是抓到了人。乌朵率先走上前去:“抓到了?就是这家伙操纵的药人?”
“是,圣女大人。”有个武士把地上绑着的战俘抓着抬起头来,是个穿着西岭服饰的女人。乌朵皱了皱眉:“西岭人么?看着不太像。带回去关起来,一会儿我亲自去审问。”她转过头来,开始安排其他人的去向:“玛图索,你跟依诺凰一起,先找个地方安置她们,一会儿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就过来。黎司非,你跟我一起去,另外那家伙可去可不去。鲁德,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滚回去休息。”
话音刚落就有反对声。鲁德笑眯眯地说:“我不干。”单永暮则是对乌朵的措辞有点意见。玛图索她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带着人就走了,只是云夏看起来不太想走的样子。黎司非赶紧出来充当和事佬:“没事,衡明,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安排寨子外的兵马,之后就去休息吧。今夜辛苦了。”单永暮被他半哄半骗地推走了,乌朵则是皱眉看着鲁德,露出一副“我想把你打晕但是我不好下手”的表情。鲁德无视了她的表情:“我有话要和你说,现在就要说。说完我就老老实实回去。”
乌朵示意他上前,鲁德便上前,用山诏话附耳道:“这个瑞州人还算可以。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如果之后需要帮忙的话,山诏可以考虑出兵,但只是帮他一个人。不过你别担心,按盟约来看的话,山诏的立场和云诏是一致的。”
乌朵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低声道:“好。我能问为什么么?”鲁德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不告诉你。这么晚了,又没有我什么事,我难道不应该老老实实先回去么?明天再说吧。”乌朵相当真情实感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赶紧滚蛋,鲁德也很老实地回去了。黎司非和乌朵便前往不远处收押那个俘虏的地点。他们到达时,那个女人已经被搜了一遍身,结结实实地捆着,跪在地上。一个云诏武士上前和乌朵汇报:“圣女大人,这家伙身上搜出了西岭的蛊和药,以及西岭大巫师写来的信,还有我们的地图。地图上也有长宁寨的安排,可以确定是西岭那边派来的。但是她好像是个……”
“我也看出来了。”乌朵上前一步,抓住那女人的下巴,“你是越川人?你姓什么,为什么要帮西岭做事?”
女人恨恨地盯着乌朵,或者说乌朵身后的黎司非:“我叫仰阿燕。为什么帮西岭做事……当然是因为他们答应帮我报仇!长宁寨那个瑞州人是我杀的,他杀了我很多族人,我凭什么不能杀他!只可惜我被发现太早了,没能杀掉更多的瑞州人,给我的族人们报仇!”说着说着她挣扎起来,看起来想和黎司非玉石俱焚。乌朵眼神一凛,很快制住她:“你是越川天巫的族人,仰阿坤对自己的嫡系看得很死,就算越川损伤大半,也能保住你们。你不可能出身边境或是长宁寨!这个理由谁也不信,老实说,你究竟为什么会勾结西岭!”
“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算是天巫大人也未必能保全自己所有的族人。”仰阿燕冷哼一声,极不甘地望向她身后的黎司非,“可恨的瑞州人,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落到这种地步!我杀了你——!”她突然发难,挣脱了乌朵的束缚。黎司非下意识把四方一横,险些就刺出去。幸好乌朵反应快,一脚踢在她腹部,仰阿燕吃痛倒在地上,被周围围上来的云诏武士制服。她回头看黎司非:“还好你没动手,枪锋上还有毒,要是她就这么死了,我们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黎司非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让她得逞。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我们也暂时不好交代。”仰阿燕被一堆云诏武士摁在地上,仍是极为不甘心地挣扎着,似乎只求一死。黎司非和乌朵都起了疑心。黎司非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简单。”
乌朵点了点头:“我们会想办法的,暂时先不劳你操心了,姑且也算是盟约的一部分。比起这个,你应该快点准备发兵隐谷的事。我们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们是不是应该有所作为呢?”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大声,显然是刻意告诉仰阿燕的。听到发兵隐谷,仰阿燕又是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过被乌朵无视了。黎司非这时也明白过来什么,道:“好,我们会尽快的。我今夜便回去写信给陛下,请他定夺此事,希望你们那边一切顺利。”
“但愿如此。”乌朵扫了一眼地上及其不甘的仰阿燕,淡淡道。
--------------------
是不是又该上微博更新一下设定了,等我整理一下再说。好久没更新了,顺便把之前无聊摸的一点小漫画放上去吧。
第32章 不与瑞州盟
瑞朝的目的是泰格诺之死的真相,现在大抵是明晰了。乌朵审了仰阿燕一夜,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将她暂时收押,关在云诏的地牢里等候发落。黎司非总觉得她还隐瞒了什么,奈何他们实在是撬不开仰阿燕的嘴,只好作罢。只能行事更谨慎些。
幕后黑手已经查明是西岭,之后就是汇报前线的情况给建宁帝,由他定夺。黎司非写了一封战报,没有提太多关于盟约方面的事,只是言辞中肯地说明了真相,并希望建宁帝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