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后怕之后是生气。宝来拔掉手上的玉簪,看向她,原本是要好好说她几句的,却见她怔着一张脸,眼尾发红,眼泪扑簌簌的掉。口中喃喃着,好半天才听清楚。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不认识你们呜呜呜……”
声音弱弱的,听得出没了力气,就像她此时全身一点力气也无。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宝来有些不知所错。他扔了带血的玉簪,想要去搽她眼角的泪,又怕碰到脸上的淤青,很是手忙脚乱。哪里能够想到,这个因为瑟瑟哭泣而手足无措的男人,在刚刚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哭,不要哭。没事的,没事。”
“呜呜呜怎么会没,”
哭声突然噎住。似乎是听进去了刚刚他说的没事,又似乎有些震惊听到的声音。
但不管怎样,没哭了就好。
宝来低头,对上了一双略带不解的水眸,泪水汪汪的。
瑟瑟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人。
她的脸被之前的那二人扇过,本来就是细皮嫩肉平日稍微用一下力蹭都会红,如今却被男人狠狠的扇过,已经肿得老高。
但眼睛依旧清亮,甚至因为泪水的清洗,越发的干净。
眼底有些疑惑,让她都忘了哭。
是宝来。
刚刚的声音就让她觉得熟悉,一看,人确实是熟悉的。
是宝来。
怎么是宝来?
不是之前的那两个人。那两个男人,虽然她记不得长相,但面目可憎,很陌生。
可这会儿怎么是宝来?
宝来。
光着胸膛的宝来。
难道……?
想到这里,瑟瑟小嘴儿一瘪,眼瞧着泪水就又要决堤了,
“不是,没有!”
宝来大声否认。
见她一直泪汪汪的盯着自己裸着的胸膛,宝来凭直觉猜到她在想什么。直摇头。
“不是!我这是,在给你,暖身子,没有其他,的,没有!”
边解释边胡乱将衣服拢好。
狭窄的山洞里,女人衣衫不整的蜷在地上,身上青青紫紫,冷汗浸湿了头发,看着就像是被狠狠蹂,躏过的,而一旁的男人正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再明显不过,要是被人撞见,指不定被说成“事后”。
所以宝来的解释很苍白。
不过瑟瑟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倒不是相信他说的。
瑟瑟性子柔,胆子小。从小到大,若是遇到刺激之后,她相应的反应会变得很迟钝。就比如现在,因为之前的遭遇,她的思维变得有些笨拙,这会儿虽然缓了一下,但依旧反应慢。
虽然听得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懂,但是,要组成完整的意思,她还得反应一会儿。
但眼泪总算是没有掉下来。宝来见她楞楞的,似乎听进去了一点,于是继续解释。
“刚刚你,冻得昏迷,情急之下,我的身体暖和,就给你,暖一暖。还有,你没有事,那两个人,被我赶跑,了。”
宝来说的本来就慢,解释完还不忘空出时间等她消化。
所以也没过多久,瑟瑟似乎理解完了。她鼻尖通红,眼睛也通红,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此时正可怜兮兮的盯着宝来,仿佛在判断对方说的对不对。
“真的。”
宝来神色认真,点头肯定。
瑟瑟好半天没说话。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她吸了吸小鼻子,这一动作牵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她龇了一下牙。
“痛。”
虽然呼痛,但眼睛一直盯着宝来,似乎在告诉他,自己的脸很痛,也似乎在问他为什么痛。
“脸有些肿,所以有些痛。”宝来看得懂她的神情。
听了她的解释,瑟瑟终于没在看他,而是睑下眉眼,喃喃了一句,
“烂了。”
声音弱弱的,但宝来听到了。
他摇头,
“没有。”
虽然没头没尾,但宝来知道她在说什么。是在担心自己的脸。
捉住她想要贴脸的小手,宝来阻止,“先不要碰。”
又怕她想起之前挨了几巴掌的事,宝来继续解释想要以此引开她的注意力,“脸只是肿了,没有伤口的,这个没关系,等回去之后,敷点药,消了肿,很快恢复的。”
但其实瑟瑟已经不关心这个了,。
她这会儿稍稍低着头,盯着自己身上。
瞧了半天之后,又稍微抬头看了看四周。
最后盯着一处不错眼。
宝来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于是跟着看了过去。
火堆旁的地上是一件女子衣物。那衣物很干净,为了避免沾到尘土,地上铺着他的外衣,他刚刚展开铺在地上的。
“你里面的衣裳也湿了,所以我把它扯了下来。”
宝来边说,边走了过去。
弯腰,他捡起那件衣物。衣物绵软,摸着像是还有些润,宝来以为是还没干透,于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靠近了旁边的火苗一些。
但又害怕靠得太近,他停留了几秒又往回收了一点,生怕衣物被火沾到。
一点点展开,这样干得快些。
有些淡淡的香萦绕,是她身上的淡香,很好闻。
若是平常,看见一个男人拿着自己裹胸的衣物,翻来覆去的摆弄,简直敢都不敢想。
但这会儿的瑟瑟思维有些混乱。以至于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只微微皱着眉,继续看着他。
而后有那么一瞬,瑟瑟突然就反应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支支吾吾,好半天话都说不清。
宝来听见背后动静,他偏过头,问了一句,
“怎么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衣物,宝来愣了愣,而后冲她抬了抬手,示意,“这,个吗?”
见她不答,他将衣物递给她。
衣物被一双小手拽了过去。而后胡乱裹着抱在怀里。
一脸防备的盯着他。
宝来自然是没理解到她的举动,在他看来,自己刚刚的行为没什么不对。
只是在烤干湿衣裳而已。
宝来是一个矛盾的人。
有时候他反应机警,沉稳大气,有他在,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什么都不是难事。比如上次去城内讨账的事,还有出城时成功甩掉黑衣人跟踪的事。
但有时候却透着一丝傻气。比如上次徒手去掏马蜂窝。正常人都知道马蜂窝掏不得,但他却想不到。
又比如现在,他手里拿着人家女子的小衣,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要不是这会儿在山上没人发现,唯一看见的瑟瑟又反应木讷,早将他当做登徒子报官了。
瑟瑟紧紧抱着自己的贴身衣物,挡了胸前白嫩的肌肤。
偏过头没看他,肿着的脸上有些热,好半天才嗡嗡的说了一句。
“我要穿衣裳了。”
一旁的宝来听到了。他的耳力向来很好。
点了点头,他表示知道了。
好半天没见他动,瑟瑟仰着下巴,瞅他,
见他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软软的又说了一句,“我要穿衣服了。”
“……?”
从瑟瑟雾蒙蒙的眼睛里,宝来这次没看出她这话是怎么意思。
“干了的。”他解释道。
他以为瑟瑟是在说问衣裳干了没有。
已经干了,
虽然还有些润,但可以穿。
瑟瑟哪里是这个意思?
见他完全理解错了,瑟瑟只得直白的明说,
“你先,出去。”
宝来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懂了很多 。
她换衣裳,自己当然要回避的。
“……哦哦。”甚至都没说完,他已经出了山洞。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瑟瑟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洞内只她一人。
瑟瑟盯着洞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像万千条丝线在里面绕啊绕,纠缠不清。
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又扯到自己脸上的伤,疼得眼泪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划过淤青红肿的脸颊,痛意更加明显了。
越痛泪水越是止不住。
就在这简陋的山洞,小妇人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默默的流眼泪,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直到胸前的凉意越来越明显,瑟瑟的眼泪终于止在了眼眶,挂在眼睫上。
她就着微弱的火光,开始一圈一圈的将抹胸裹上。
瑟瑟最里面的衣裳有两种,一种是小衣,简洁方便。还有就是这种,厚实的抹胸。
一般冬天她会裹这种,一圈一圈的,绵软但包裹得严严实实。
也幸好今日是穿了这个,要是穿的小衣,那种轻薄,几下就能撕掉。
裹得并不对,松松垮垮的,因为平日里都是嬷嬷给她裹的。但好歹是裹上了。拢上里衣和外衣,瑟瑟将衣裳完全穿好。
她想从地上起来,但因为手脚无力,全身软绵绵的,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也就没再坚持。
蜷坐在地上,瑟瑟这会儿的注意力放在了鞋子上。
她的脚很小,所以鞋子也小巧。
今日她穿了一双绣花鞋,白底绣花鞋面上,缀着一颗珍珠。
瑟瑟盯着自己的右脚。
与左脚不同,右脚上穿的不是绣花鞋,而是一双鹿皮靴,很大很长,一看就是男人的鞋。
她的小脚格格不入,但在里面却异常的暖和。
瑟瑟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肿的脚踝,
不痛。
当时的情况她记不太清了,不知道自己的鞋子丢没丢,但却记得自己这只脚拐了的,因为每跑一步针扎似的痛。
但现在却不痛了。
她稍微动了动,木木的,确实不痛,显然,是有人给她正了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瑟瑟侧过身望向山洞外。
这会儿外面一片漆黑。
没想到现在已经是夜晚了。
刚刚有火苗笼罩,又刚醒,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陷入绝境的白天,和雪地。
“…我好了。”瑟瑟朝着山洞外面,小声回。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外面的宝来就会进来。
但并没有,外面静得出奇,只有呼啸的风声,并没有什么脚步声。
瑟瑟没坚持几秒,一下子就慌了。
“宝来?”她的声音大了些。
从小到大,瑟瑟哪有像现在这样在山洞里待过,还是深更半夜,一个人。
洞内的投影在群魔乱舞,混着外面的寒风,吓得她嘴唇止不住的抖。
泪盈于睫,很快,便又泪眼汪汪了。
起初,还是默默的抹眼泪,后来实在害怕呜呜的风声,也跟着呜呜的哭。
因为那样,至少耳边都是自己的声音。
外面的宝来好远就听到了哭声,心里咯噔一下,朝山洞飞奔了回去。
小妇人眼眶通红,呜呜咽咽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宝来心里一阵心疼。
他扔了手里的枯枝跑了过去。脚步有些凌乱 ,
“怎,怎么了?”
“…呜呜呜,你走了。”
“没走。”
“你不见了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在这里这里好黑呜呜呜……”
“我去捡柴,了。”
他半蹲下来,认真解释,“这附近没有,所以我,走远了些…我没走。”
瑟瑟刚刚见他抱着一捆柴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刚刚去捡柴了。不是丢下自己。
但就是控制不住。
哽咽着,满脸的泪。
许是刚刚大哭了一场,瑟瑟这会儿脑袋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更懵了,就像大梦初醒那样的懵,暂时记不起刚才一个人的慌。
倒是有些囧。刚刚哭得太大声了。就像,就像小孩子一样。
她瞧了眼宝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她移开视线。
山洞里没了呜咽,有些静。
二人都没说话。
瑟瑟沉默了一会儿,伸着小手,指了指旁边的火堆,
声音嗡嗡的,
“火苗要灭了。”
不得不说,还挺及时的,这边的火苗要灭了,他就抱着柴火回来了。
宝来顺着小手看了眼火堆,里面的几根枯木都已经烧完了,露出薪白的木炭,冒着些火花。
确实要灭了。
“宝来,你去添点。”瑟瑟小声催他。
但宝来却没有去添柴。见她盯着自己,宝来解释,
“不用,我们现在,就要走了。”
瑟瑟没想到宝来会说现在就走。
她偏过头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幕。外面那么黑,怎么走啊?
在她的潜意识里,晚上就不是赶路的时候。
她盯着宝来,摇头,“不走,咱们等天亮了再……”
瑟瑟忽然闭了小嘴。
因为她陡然想到,她这副衣衫不整头发乱蓬蓬的样子,若是在白天下山的话,那铁定被人看见。
这个地方虽然是郊外,甚至离雨花镇都还有一段距离,但村子并不小,房屋也是各地散着的,保不齐就有村民看见。
到时候闲言碎语,哪里能够扯得清楚。
瑟瑟瞧了眼宝来,显然,他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说这会儿就走。
可是,
“可是你还捡柴火回来。”
好可惜,明明用不着。还费劲儿去捡回来。
外面那么冷。
不过宝来不觉得可惜。
“刚刚我们,生火用到,的柴,是原本在,山洞里的,我们将它,用了,就要还。”刚刚我们生火用到的柴,是原本在山洞里的,我们将它用了,就要还。
瑟瑟都有些呆住了。
她没想到宝来用意是是这样的,自己都完全没想到这个。
是啊,这里为什么有柴火,是因为之前有人放的,可能是用来应急的,若是他们用了不补,到时候别人需要的话怎么办?
瑟瑟盯着宝来,眼睫扑闪了一下,弯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淡淡阴影。
“……你想得真周到。”
不管是这柴火,还是趁着天黑回去的事。
宝来被瑟瑟发抖亮晶晶的眸子这般盯着,心里有些异样,他瞥开视线,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