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起身,走到火堆旁,拿了根木棍将火堆推了,火苗熄灭,山洞里瞬间便暗了下来。
宝来走到瑟瑟面前,蹲在她面前,“你上来,我背你。”
火苗已经没了,只零星的有些火星子。
瑟瑟微微仰着头,只能模糊的看见一团黑影。
瑟瑟开口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
她边说,边就着宝来的手慢慢站起来。
原本没什么力气,不过歇了这么久,到底可以慢慢站起来了。
宝来见状,也没有坚持。扶着她慢慢朝洞口走去。
但刚到洞口,瑟瑟便停了脚步。
她在晚上看不见。
刚刚在洞里,好歹还有点火星,虽然黑,但到底有一丝亮光。
山洞外面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要怎么走?
“宝来。”瑟瑟偏过头,可怜巴巴的喊了他一声,像小猫崽儿小声的喵了一声。
宝来没说话,只是稍稍蹲了下来。
瑟瑟这次没有拒绝,慢慢爬上了他的背。
宝来很瘦,背脊很硬,但他的肩膀很宽阔,很有安全感。
已经入夜了,树林里没有一点灯光。瑟瑟眼前一片黑,是那种混着白的黑。
她这会儿脑子顿顿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反正就是看不见。
山上到处都是树,她却一点儿也看不见,这样子估计还没走几步,就会一头撞到树干上。
她觉得自己刚刚没有逞强是对的。
瑟瑟搂紧了一些。
“……我,很重吧?”好半天没说话的瑟瑟突然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宝来没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但也如实回答道,
“不重。”
轻得和小猫崽儿一样。
也像小猫崽儿一样软。哪哪儿都很软。软得刚刚她贴来背上时,他有一瞬间的恍。
瑟瑟不信宝来说的“不重”,刚刚她爬上他背的时候,分明有一瞬间,感觉他都有些没站稳。
不是自己重是什么?
但瑟瑟其实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说,哪有自己讨论重不重的?
万一与他讨论到最后,他改口说重,那岂不是很尴尬。
于是也就没有反驳。
他说不重,那就不重叭。
似乎是为了证明真的不重,宝来走得很快。大步流星,但很稳。
反正在他背上的瑟瑟没有什么颠簸感。
周围很静,正直寒冬,山上的小动物也没了踪迹。只听得见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
“宝来。”
声音有些小,但周遭静,二人离得也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所以宝来自然听到了。
他没有停,但“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她说。
“……你知道路吗?”
后山很大,风景很美,不然附近也不会有这么多权贵的庄子。
山上她没来过,所以不知道路。
要是让她走,就算是放在白天,她也不知道怎么走。
她上山的时候,是慌不择路的跑,所以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瑟瑟想,要是让她自己一个人,估计得困在这里,走不出去了。
宝来也没来过,所以应该也不知道路。
果然,瑟瑟刚嘀咕完,就听到宝来答,
“不知道。”
那就比较麻烦了。
瑟瑟有些愁,“那咱们要怎么办?”
但宝来不觉得愁 ,
“找路,就是了。下山的路,很好找。”
大方向是下山,就算不知道路,只要朝山下走,总会下山的。至于下山之后,他这段时间方圆十里都转过,所以认得路。
“可,可你能看见吗?”大晚上的。这里应该都是灌木,感觉都长得一样。哪里能找到路啊?
“看得见。”
“什么?”
“我,看得见。”他在晚上是能看见的。虽然视线不是很好,比白天差了很多,但确实可以看见。
“这样吗。”
瑟瑟以前是有听说有些人目能夜视。
宝来也这样,瑟瑟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看来,自从宝来出现后,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奇怪的事,她好像都没有感到意外过。
也从来没怀疑过。
反正宝来说什么,她好像都是下意识的相信。
这会儿似乎是个下坡,路有些不好走,瑟瑟紧紧趴在他背上,小手儿拽着他的衣裳。
倒不是怕摔,而是尽量减少他身上的重量。
看着他好几次打滑,瑟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宝来,你的鞋子还在我的脚上。”
她说着,想晃一晃脚让他注意,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会影响他探路,于是用脚尖点了点他。
又一次打滑,瑟瑟这次差点摔下去了。
还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有没有事?”
宝来的声音有些哑。
瑟瑟摇头,“没…,宝来,你先停一下,把鞋子穿上,我现在又不走路。”
不穿鞋容易打滑。
但宝来没停,
“这会儿冷,你没穿鞋,脚会冻。”
瑟瑟没反驳冷的事。
这会儿确实很冷,寒冬,又是半夜,还在山上,虽然雪不大了,但却时不时飘几片,气温很低。
她在外面的小手,都快冻僵了。
而穿着鞋的脚,确实很暖和。
“可是你也没穿鞋。”也会冷。
“我不冷。”
“你在骗我。”怎么可能不冷啊。
“真的。”
“那你的脚没穿鞋,踩到石子儿了会不会痛?”
“地上垫着,雪,踩不到。”
“踩到雪的话,脚就会冷。”
“我不冷。”
两人的对话,似乎回到了奇怪的循环里……
瑟瑟没有相信宝来说的话,但也不再继续说这个。
她这会儿有些累,满身的疲惫。可能因为之前跑了一路,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有了宝来在身边,她放松了下来,全身就提不起精神来了。
且这会儿是半夜,换作平日早就已经睡了,所以现在整个人昏昏欲睡。
感受到背上渐渐平稳的呼吸,宝来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得更稳了。
他估摸了一下,这会儿大约一更,即便慢慢走,天亮之前也能走到庄子。
但瑟瑟其实睡得并不好。
梦里她被人追杀,被人压着,嗡嗡的说着胡话,等惊醒后搂着脖子又大哭了一会儿。
宝来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默默的站在原地,他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只得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身上她的位置,让她趴得舒服一些。
等她渐渐平复之后才又开始走。
瑟瑟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倒没有再哭,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们还在山上。
宝来依旧平稳的走着,她一直趴在宝来肩上,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
“宝来。”瑟瑟刚才从梦里出来,人还不是很精神,恹恹的。“宝来?”
“嗯?”
“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语调沉稳而坚定。
听他这么说,瑟瑟有些放心。
他这句话,比保证不说出去还让她安心些。
“那你心里也要忘掉。”
“嗯。”
“……宝来,你以后记起以前的事,是不是就要走了。”
“不会。”
“你在骗我。”
若是记起来了,肯定要回到原来的生活。
宝来长得好看,又会那么多东西,以前肯定不是小人物。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现在,只是小厮。
而且还只是个庄子上的小厮。
庄子里的小厮,在一般人眼里就只有两种,一种是附近农家吃不起饭的。另一种是城里犯了事儿被罚的。
都没有出息。
“没有。”
“嗯?”
“我没有,骗你。”宝来顿了顿,继续,“我从来,不骗你。”
“你现在虽然这样说,但要是哪天你记起来了,就会变了。而且,到时候会不会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会不会,”
“不会。”宝来打断她越来越离谱的假设。
“我只是打个比方,这哪里说得准。……你看,你现在都忘了你以前的事了。”
瑟瑟越说越觉得可能,脑海中甚至有了宝来记起全部但忘了这段时间的场景。
声音里有些落寞。
“若是到时候记起以前,相反的,忘了现在发生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宝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她这句话的可能性。
思考到最后,宝来开口说道:“那我,不喝药了。”
“……嗯?”瑟瑟没理解他怎么一下子说到喝药上面了,但不喝药肯定不行。
“那怎么行?不喝药你身体就会不好。”大夫说宝来的脑袋里还有淤血,不喝药,很危险。
“不喝药,就不会,因为想起,以前,而忘了现在。”
他不想忘了她。
他其实依稀记得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脑中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不多,但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很平淡。
但因为有她,他觉得这样平淡而美好。
若是他记忆恢复,代价却是忘了她,忘了这段时间,那他宁愿不要恢复记忆。
听他说得这么慎重,瑟瑟怕他真的不喝药,
“我刚刚只是假设。又不一定真的会忘记,药当然是要喝的,喝了药,你身体才会好,你才会变成正常人,话也会说得利索,不会像现在这样。”
“…嗯。”
“那你要坚持喝药。”
“…嗯。”
“……可是宝来,我不想你走。”
小脸一侧贴在肩上,这样能缓一些脖子的麻木,虽然脸有些痛,但还能忍受。瑟瑟的声音明显低了好多,嗡嗡的,“宝来,我好害怕。”
从在山洞里醒来,她一直压着心里的恐慌。
她知道是谁要害她。不是沈颜川,就是慕容嘉。
原本她以为,这一世会与前世不一样。长公主光明正大的回来,不用再躲躲藏藏,也就不需要别人给她腾位置了。
那自己也就不用死了。
但没想到,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哪世都一样。
依然需要有人腾位置,侯府少夫人只有一个,被占着,长公主怎么成为沈颜川的少夫人。
所以都一样,
都想要她死。
前世她都斗不过,重活一世,她依然是她,不会就此变得多厉害,以至于能应对。就算知道这个结果,知道别人要害她,可依然斗不过。躲不掉。
这么明晃晃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她,却无能为力。
“我好害怕…”
“不怕。”不知是不是错觉,宝来的声音很温柔,“我会在,你身边。”
“……真的吗?”
“嗯。”
“不会离开?”
“嗯。”
宝来不知道她想的是前世的事,以为她害怕是今天遇到的事。
对于今日的事,他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
“我会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不要怕。”
感受到她渐渐平静下来,身子也不那么紧绷,宝来轻声继续:
“已经到山脚了,下了山,还有一段路,才到庄子,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瑟瑟小声应了一声,趴在他的颈窝。
有声音嗡嗡的传来,
“…宝来…我会对你负责的。”
脚步一顿,宝来停在原地,
“……嗯?”
他有些没听清刚刚她在说什么,或许听清了,但不确定话里的含义。
瑟瑟瞧着他的侧脸,看不清楚,但离得近,能大致看见轮廓。
线条分明,看着有些冷峻。
她微微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带着她独有的淡香,
糯糯的回他,
“你不离开,我就会对你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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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依旧万字肥更,包含前世真相!
第26章
夜已经深了。要是以往, 庄子里早已熄了烛火。
但此时还有一处院儿亮着。
屋子里,孟嬷嬷坐在椅上,抱着那只绣花鞋, 已经红了眼。
她一边祈祷姑娘能平安回来,一边自责。去守什么小厨房, 谁不能守, 什么时候不能守,为什么偏偏就那么一会儿。
要不是她去守着厨房, 姑娘也不会丢。
就算真的有什么事, 自己在姑娘身边也有个照应。深更半夜, 姑娘胆子那么小, 还不知道在哪里哭。
旁边来喜一直走来走去,神色焦急。
他已经回来了,沿着那条道,一直找到镇上,一无所获。
镇里那么大, 完全无从找起。他托人问了入镇的几户人家, 如今大雪封镇, 都说没看见有人经过。
那就完全没了线索。
如今等在这里, 就看宝来那边了。
“不慌,还有宝来, 宝来很厉害,那么厉害, 一定能找到姑娘的。”来喜碎碎念着, 似乎是在劝孟嬷嬷想开点, 又似乎是给自己打气,“宝来很厉害的, 他今天还帮着抓了两个人贩子。”
原本是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来喜才给嬷嬷讲了宝来的事迹。
但孟嬷嬷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耳朵里就只听见什么抓女娃子什么人贩子,心里是越发的恍。
因为她突然想到两年前,她们刚来帝都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家姑娘也失踪了一次。
当时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就不见了,到处找都没有,后来还是世子带人找到的。也是人贩子抓了她,还说要把她卖到青楼。
孟嬷嬷不想承认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但如今,也出现了人贩子。
那时没有办法报给了沈世子,但这时候世子离这里路途遥远,远水哪里救得了近火。
“嬷嬷,要不,咱们报官吧。”来喜这时候也将人贩子与姑娘失踪联系了起来,再淡定不起来了。这样等下去,万一宝来那边也没找到,那可怎么办?
“或者让庄子里的人一起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