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嬷嬷都要伸手把来喜的嘴给捂住了,不过听他说的是这事,才没有行动。
来喜手舞足蹈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形。
都怪那个马老六!
姑娘肯定是被她气到了。
老大夫听了个大概,倒也诊断出了病情。
说是受了刺激,情绪低落,思维迟钝,严重的会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从而有自虐自残倾向。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气。
特别是孟嬷嬷,手微微的颤抖。因为她已经见识了姑娘刚才的举动。而且她突然回想起之前那次,姑娘拿着水果刀,她以为姑娘是想吃水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姑娘拿着小刀,看的是自己的手腕……
前世(三)
沈颜川伸手环住她的肩,低声的哄,“好了,等过几日天气晴了,我一定带你去玩儿。你不是喜欢京郊的天云寺吗,我带你去。到时候你想玩几天就几天。”
沈颜川说着,伸手端过桌上那碗药汁,“趁热,先把药喝了。”
药汁黑得透亮,如镜子一般,清晰得甚至能看到颤动的眼睫。
“……好。”
瑟瑟接过青瓷小碗,小口小口,到最后,一饮而尽。
金铃让她等等,至少拖延一刻。
又有什么用。
侯府看似守备不严,但暗里却布置得很紧密。实际上进出都是问题。
拖延一刻又有什么用。
没用。
不愧是毒药,又苦又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所到之处像尖刀一般慢慢的划,一直划到心口,她都能感受到鲜血在里面慢慢侵染开来。
到了最后,瑟瑟觉得药是和着鲜血一同吞咽的。
眼眶红了,眼泪漫过眼眶,一颗连着一颗,止不住的往外流。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诚惶诚恐猛的袭来。刚刚还没喝之前,她还有过一丝期望,这不是什么毒药,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风寒药。
治病的。
沈颜川也没有什么外面的女人,他身上的香,虽然与那小厮的一样,但,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染上了点,不作数的,那都是自己胡乱猜的。
他很喜欢她的,明明很喜欢她。
可是现在,腹部越来越痛了。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意让她明白,是毒药。
沈颜川要杀她。
沈颜川外面就是有人。
他不喜欢她。
瓷碗被推开,顺着桌子边缘,掉落到了地上。地上铺着淡蓝织金的长毯,倒也没有打碎。
但足以引起沈颜川的注意。
他看了眼地上翻了的瓷碗,而后看向瑟儿,见不到她的眼睛,却看见有晶莹的泪珠子漫过眼眶,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轻声笑,“哪有喝药还哭鼻子的?大夫说过良药苦口。”
说着他揉了揉瑟儿的头发,起身打算抱她去榻上休息,知道她娇,得去拿点蜜饯哄她才行。
却被一双小手推嚷着挣扎。
瑟瑟要紧咬着颤抖的唇,才不至于让嘴里的鲜血漫出来。腹部以及心口剧烈的绞痛,搅得她精神都开始恍惚了。
“怎么了?”沈颜川这才发觉了异常。
额角冷汗浸湿了头发,脸色惨白,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瑟儿,你怎么了?”
声音竟有些颤抖,他朝外面大吼,“来人!快去找大夫,快去!瑟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怎么了。
喝了你给的毒药,还能怎么了。
瑟瑟被他搂在怀里,却冷得直哆嗦。
到现在,他都还是这么一副温润柔和的模样,不打算撕破脸。
瑟瑟仰着下巴瞅他,但因为满眼的泪,此时看什么都蒙着一层水雾,模模糊糊不真切。
眼眶微红,神色慌张。
当真虚伪至极。
明面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可是却要她死。好给他的白月光腾位。
也算不亏,至少死得明白了。知道是谁要害她,为什么害她。
但愿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祝你们,祝你们…
耳边翁嗡的,对方还在说话,但瑟瑟已经听不清了,耳朵像是被塞了棉花一般。
好像在叫她张开嘴。
张嘴做什么,求饶吗?
自从知道沈颜川的计划后,瑟瑟不是没想过求他放了自己。哪怕是赶她走,休了她,至少给自己一个活路。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想想都觉得对方不可能。计划了这么多年,眼瞧着就差最后一步了,哪里会因为自己求饶就放弃的。
所以现在求他有什么用?
况且,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嘴里包着血,只要一说话,鲜血就会涌出来。
一嘴的血,肯定很狼狈吧。
还会沾到她新换的裙子上。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条合身的。
就是有些冷。
好冷……
“瑟儿!”
“瑟儿——不要吓我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换过的,我分明换过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到底是谁?!我分明将药换过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
天云寺,后院的一间禅房里,微弱的灯火闪闪烁烁,照亮了桌上的牌位。
牌位前,静静的站着一男子,白衣,消瘦。
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他伸手,修长手指拂过桌上的墓牌。
【爱妻锦氏之位】
他有好多话想说,但还没来得及,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有带刀的护卫一个个涌进来。
最后面的是沈颜川。
依旧是公子如玉,但眼里有血丝,整个人看着有些憔悴。
他扫过房间里的人,眼神阴沉,咬牙切齿,
“是你,”
沈焕并不意外沈颜川会找到这里,只是觉得有些快而已。他以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掩护,至少对方会费些功夫。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果然,嫡子就是不一样。有资源有人脉,有钱有权,做什么都容易。
“是我又怎么样?”沈焕抬眼,直视沈颜川。
这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敢这么直视自己这位兄长。
庶子卑微,他在府里,不说唯唯诺诺,但也不敢这般态度。
他或许早该这样反抗才对。
才不至于,让瑟瑟成了现在这般。
“砰”的一声,沈宦被一脚踢飞。
沈颜川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可见十分用力,“沈焕,你怎么敢,你他妈怎么敢?!你个蠢货!蠢货!”说着直接踹了对方一脚。
沈颜川是发了狠的,被踹的沈焕踉跄了一步,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但沈颜川尤不解气。他抽出旁边沈铖的佩刀,眼睛发红,他一定要杀了这个蠢货。
不过沈颜川被沈铖拉住了,“主子,这里是寺庙,”眼瞧着拦不住,沈铖直接半抱住快要发狂的主子,“那药房闲杂人根本进不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主子冷静!少夫人的尸身还需他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地上的沈焕这时突然大笑起来,神色有些疯狂,他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向沈颜川,“我有什么不敢?你沈颜川都敢做出强占弟妻的龌龊事,那我还有什么不敢?我只是想救我自己的妻子有错吗,我有错吗?”
他只恨自己没有成功。
虽然换了药,但她还是死了。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把那碗药换了的。明明听那丫鬟说过,案上的是毒药,药盅里的是风寒药。
明明小心而谨慎的换了的!
沈颜川紧握着拳,听对方说这些,他并没有否认。显然,沈焕说的,都是事实。
听着他一口一个“妻子”,沈颜川抿着唇,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闭嘴。”
“呵我为什么要闭嘴,瑟儿她明明是我的妻,是我的!我与她都合了八字,下过聘,是你!是你横插一杠,你抢了她!”
”你侯府嫡子,高高在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单单要抢她?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父亲答应的,你明明知道我心悦她,从小就心悦她,可你还是把她抢了。沈颜川,是不是我们这些卑微人的感情,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你抢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对她为什么还要杀她?你为了与你的老相好相亲相爱,杀了她!你杀了她!”
“你他妈闭嘴!”沈颜川推开沈铖提着刀就劈了过去,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瑟儿哪里会死,是他沈焕杀了瑟儿!
沈铖见拦不住,直冲过去撞了主子一下,刀尖擦过沈焕头顶,插进了旁边的木板上。
发冠落地,要不是偏了一点,沈焕现在已经没了呼吸。
但此时他也不怕了,披头散发,自顾自的继续,“怎么我有说错?沈颜川,我卑微,我争不过你,我认,我忍。但如今你爱的人已经回来了,你可不可以把我的瑟儿还给我?我不求别的,只求她灵魂能有个安身之处,这都不行吗?我只是想给她立个碑…”
沈焕哭了,一个大男人,此时哭得想个孩子。
是妥协,是认命,
身份卑微,他争不过。
但沈焕的哭声只换来沈颜川一声冷笑。
他转身,盯着那牌位。
“我沈颜川的妻子,不需你来立碑。”
说着,不顾沈焕的挣扎阻止,便吩咐人将那桌上的碑给砸了。
“不要!沈颜川你干什么,那是瑟儿的墓牌,她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她?住手!”
沈焕被人压着,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的墓碑被砸在地上,折成了两半。
眼神发红发狂,“沈颜川!你强占弟妻,枉顾伦理,你草芥人命,你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我沈焕咒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会有比你更尊贵的人出现,他会夺了你的一切,就像你夺了我的一切一样,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
依旧是禅房,有些偏僻,但盛胜在清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阳光唰的一下照进来,驱了满室的阴冷。
木榻上,小妇人一身素雅的颜色,裙摆上的几朵鲜艳的花,与禅房的灰青色格格不入。
眼眸是闭着的,但神色宁静,面色如常。要不是没了呼吸,看着就像睡着了一般。
小妇人已经没了呼吸好几天了,但因为剧毒有防腐的效果,所以尸身没坏。
一只大掌牵过小手,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冷得刺骨。
“之前你说你喜欢天云寺,我还想带你来的,你怎么就先来了。我都还没让人准备。”
“还穿上了这么漂亮的裙子,我有没有与你说过,这件衣裳很好看。不对,不是衣服,是你好看。我的瑟儿很好看。”
“南疆进贡了一颗奇草,说是可以开出五颜六色的花,你不是最喜欢花吗,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你一定会欢喜的,怎么不说话瑟儿你平日话那么多…我错了,瑟儿我真的错了我本来打算与你好好过日子的,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瑟儿…我错了…”
有眼泪从高处滴落下来,顺着纤细的手指,划过指甲,以往晶莹剔透的指甲,如今因为毒药的原因成了黑色,衬得她的小手越发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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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甜文,真的,宝子们看作者专栏,作者只写甜文。
只是这本要先把女主翻墙的原因解释清楚,才没有道德绑架。
以后超甜的!
第27章
老大夫给的应对不仅是吃药。这是心病, 吃药只能治标不治本。
他开了几副宽心的药,并嘱咐一定要让她保持心情愉悦,并且开口多说话。
因为若是长时间不说话, 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恐怕会陷入什么误区, 很危险。
吓得孟嬷嬷接下来好几天都不敢离开姑娘。
一有时间便与她说话。
可瑟瑟不想说话。
那老大夫说她病了, 她其实隐隐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对劲。所以她积极的配合大夫按时喝药,与嬷嬷一道经常散心。
但就是不想说话。她最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好不容易因为别的事分了些心神, 但没一会儿脑子里就会闪过那天在山上她被两个男人欺负压的事, 心里就闷得难受。
想哭。
瑟瑟又从睡梦中惊醒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做噩梦了。
孟嬷嬷见她这几天喝了药, 睡得早,怕打扰她睡觉所以没有一起睡,但她没告诉嬷嬷的是,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不光是那天的事,还有前世的。
从记事起到出嫁, 再到婚后虚假的甜蜜, 最后惨死。
有一次她还梦见沈颜川亲自提着刀来找她。吓得她连连哭求都没用, 那人还是手起刀落了。好在当时突然惊喜, 才没有看到鲜血横流的自己。
额角冒着冷汗,胸脯起伏, 瑟瑟小口小口的喘。
等平静下来之后,小手揉了揉眼睛, 瑟瑟下了床榻。
角落里的烛火已经灭了, 但屋子里却并不黑——窗外有皎洁的月光, 如轻纱一般撒下来,透过窗子来到屋内。
屋内光线朦胧而柔和。
但窗外一角光线却是暗的。
瑟瑟盯着瞧了片刻。
是人影。
显然, 窗外有人在那里。
窗外那人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主动往旁边一点,露了面。
黛青色的小厮服,剑眉星目。
是宝来。
发梢有些润,显然,他已经在窗外站了许久。
“…你吓到我了。”颤抖的拳头微微松开,瑟瑟瘪着小嘴儿,盯着他眼眶微红 。
是真的吓到了,吓到腿脚发软,路都走不动了。
她刚刚以为,又像那天一样,院子里无缘无故的闯进来两个人,然后看见她便一脸凶相的朝她扑过来。
“对不起。”见她红了眼儿,宝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撑着窗台想翻进去给她搽眼泪,又因为她说吓到了而不敢靠近。
“你别哭…我这就,走。”
宝来说着就要转身。
瑟瑟站着没动,盯着他,见他当真转了身走了,她嗡嗡的问,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又走,那为什么要来。
宝来止了步,他慢慢转过身来,透过窗子,看向屋子里的小妇人,
“我想,看看你,脸上的伤,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