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了巴黎，经常路过那家咖啡店，却再也没有进去过。”
“那天下雨，天气很冷。我又路过那里。她突然从里面冲出来，被车撞倒在地。我没有想过自己会跑过去，可是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跪在她身边了。”
“她抓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姓柏……我说不是。”柏思骏看向霍水仙，“霍水仙，那是我唯一跟她说过的话，我说‘不是。’我是不是很残忍？”
霍水仙已经泪流满面，她伸手抱住柏思骏，一句话也不说。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我也不想她。但是我总是会突然记起来爷爷说，她的梦想是成为巴黎最好的糕点师。我查过了，她真的去参加过两次比赛，初赛就被淘汰了。那如果我也去参加比赛，成为最好的糕点师，是不是就算好好说过‘再见’了。”
霍水仙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做了这些。”
**
“你想和我谈什么？”
“谢谢。”
“什么？”柏言崇疑惑。
“谢谢您给我两年时间，让我有机会遇到霍水仙。”
“Evan，你向来很聪明。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迷惑。我、我与你母亲的相遇也是如此，我认为她很特别，一切完美的像命中注定。可是后来我发现，那不过是我自己没有认清楚自己。你最终会回到最适合你的人生轨迹中，不要浪费时间走岔路，尤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我对您来说，是人生的岔路吗？”
柏言崇愣住。
柏思骏极淡的笑。
“虽然都是我的儿子，但你与Lucas不同。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习惯同他比较，我也承认你比他优秀很多，但VL是个封建的帝国，它不会给你第二次进入的机会。”
“我知道。”
“你——”
“还是要谢谢你们。”柏思骏轻轻上前抱了一下柏父，退后道：“最近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时常让我感到，我比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幸运太多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我的努力，但更多的，还是你们赐予的。”
“Evan？”柏言崇不敢相信儿子会说这样的话。“你究竟怎么了？”
柏思骏道，“我很好，只是不想再伪装。爷爷去世后，我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学习着上流社会的规矩，可是骨子里并没有变成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您看到的是我褶皱的衣服，却不知道，这就是我最舒服的样子。爸，你从未真正的了解我。”
“你是在怪我？”
“我只是怪我自己，这么晚，才敢接受自己。”
柏言崇沉默了。
“所以，你真的要放弃股份，甚至连卡斯汀也不要了？”
“是的。”
“柏思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Lucas在东南亚也磨炼很久了，我想他这次回去，会有所改变的。”
柏言崇怒瞪柏思骏，“不要在这个时候提他。”
“他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我也要还给他。”说着，柏思骏露出一个有些顽劣的笑容，“当然，我现在在创业，需要钱。这是我和他的交易，希望您不要干涉。”
得知母亲将股份分给柏思骏，Lucas醉酒飙车发泄情绪，致使五名路人重伤。柏家花了大功夫隐瞒丑闻，把他发配到东南亚管理酒店生意，原先要给他的另一半VL股份，也受到集团压力停止转让。这一切，都让Lucas恨透了柏思骏。
柏思骏对他自然也有提防，所以刚到桃林县，手机和定位同时损坏时，他第一时间便怀疑是Lucas做了什么。
**
“所以你放弃了VL，准备all in什么有机食品？这是不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电话那边的人，虽然说着非常流利的中文，但还是能听出一些口音。
“也许我是在种一棵树？”
“OKOK，我也很期待你的树。”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吵闹，一连串发飙的韩语之后，那人重新回归，“抱歉，臭小子不听话。”
柏思骏勾唇，“真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快结婚生子。”
“哈哈，等你遇到你的灵魂伴侣就明白了。”
“我已经遇到了。”
“什么？”那头的人兴奋到嗓音拔高，韩语英文夹杂着感慨，“她也是中国人吗？”
“嗯。”
“我难以想象你会被什么样的女孩子吸引。请问，你有在她面前展现过你的真面目吗？”
“什么真面目？”柏思骏挑眉。
“Come on！从你找我打架那次，我就知道你是个善于伪装的家伙。”
“我不会对她伪装。”
“Really？”
“当然。”柏思骏垂眼，“伪装的越完美越危险，只有冲突和残缺才能令人印象深刻。你不就是这么记住我的？”
那边一通大笑，“Evan，时隔这么多年，我仍旧想说，你可真是个混蛋！”
那年在瑞士私立学校，柏思骏和来自韩国的大财阀后裔William李，作为全校唯二的两个亚洲学生。不仅不团结，还打过一架，双双受到了警告。
起因是因为柏思骏无意间听到William综合评分第一，有机会获得校长勋章，第二名候选人是他，第三名是个奥地利贵族。
对于柏思骏来说，来这所学校的目的很简单：包装自己。除此之外，就是尽可能获得一切让柏家、让VL能高看他一眼的荣誉。这枚校长勋章，如果不是他的，也绝不能是另外一个亚洲人的。
这场看似意外的打架，是一个少年苦思冥想后完成的邪恶计划。
“William，I\'m sorry.”
“Why？It\'s not like you！”
柏思骏轻笑。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给我的手机质量真的很差，专线定制就是这样的品质？”
“哈哈，这要怪我的助理！他居然愚蠢到把测试品寄给了你，我发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原来如此。
竟然真的是巧合。
柏思骏看向远处黑漆漆的山。
或许，冥冥中真的有什么力量要将他留在这里。
--------------------
第八十章 长期主义
===========================
机场。
“阿骏，无论你爸爸怎么说，我是真的很为你高兴。”
周阿姨拉着柏思骏的手，一脸宽慰，“虽然快十年没见，但是阿姨了解你。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但是看到霍小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
柏言崇又来了。
“叔叔您来了！柏思骏刚走，需要给他打电话吗？”
“不用。”
“哦，那、那您快进屋吧，我给您泡杯茶！”
“就在这里说吧！”柏言崇撑着拐杖，一脸严肃，看着霍水仙道：“阿骏很固执，我希望你能说服他，不要意气用事。”
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儿，看到了她眼里的局促紧张，可是一瞬间后就只剩下坚定。
“对不起，叔叔，我没有办法帮你。”
柏言崇毫不意外，继续说道：“一个人生活在庄园里，是不会觉得周围的景色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当这个人到了野外，偶然遇到一朵野玫瑰，他会被吸引走所有目光。小姑娘，你觉得这个人最终会为了一朵野玫瑰而放弃自己的庄园吗？”
“可我并不是什么玫瑰……我是一颗树。”霍水仙说着，眼睛突然发亮，“柏思骏也说过，我是一颗木绣球。”
柏言崇皱眉，不敢相信儿子的比喻。
“一棵树肯定比不了庄园，但至少能挡个雨，我也会努力——”
“你知道他有很多事情隐瞒你，却仍旧原谅他？坦白的说，我认为你很天真。如果阿骏失去了所有，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我、我不能否定我确实从柏思骏那里得到过很多帮助。但是叔叔！我真的从来没有过想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而且我觉得，有些东西是无价的。”
“没有无价的东西，只是价格会贵一些。”柏言崇冷酷的说道。
这句话也像是柏思骏会说的。霍水仙忍不住想。
“即便您这么说……只要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不可能主动放弃他的。”
柏言崇对霍水仙感到棘手，“你和阿骏的妈妈很像，但是显然，她比你更加聪明、更加有尊严。”
霍水仙忍不住闭眼：奶奶，如果你在天上听到了这些话，千万不要生气。
“叔叔。我觉得。”霍水仙一字一句，“如果柏思骏的母亲真的喜欢您，却放弃了您。那无关尊严，那是您有问题。”
柏言崇锐利的目光直射霍水仙。
“虽然您和柏思骏是父子，但我觉得您并不了解他。柏思骏，他绝对不是一个像您那样潇洒的人，我觉得，他也很需要我。”
柏言崇几乎要笑出声来。“你很自信。”
霍水仙飞快摇了摇头，“您肯定觉得我别有目的或者不知好歹。但其实，我真的鼓足了勇气。抓住柏思骏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掉链子。”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霍水仙抿唇，告诉自己一定可以。
柏言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在西方，也未必能见到霍水仙这样理直气壮的人！
Evan独来独往，Lucas身边的女伴换来换去。这是柏言崇第一次出面处理儿子的女友。但显然，他并不能真的如同影视剧里一样，将人强行绑走。
两人竟然就这么诡异无言的互看着。最后，还是孩子们打破了对峙。
“像柏哥哥的爷爷又来了！”
柏言崇被几个孩子围住。
“大满你傻了呀！他肯定是柏老大的爸爸呀！”
“真的好像啊！我要去告诉我妈妈！”
“菲菲！”霍水仙来不及阻止，就被大满拉住手。
“水仙姐姐，爷爷是柏哥哥的爸爸吗？那你是不是也要叫他爸爸？”大满仰头来回看了看两人，“那我们要叫他什么呀？”
小满看了看柏言崇的拐杖，又看了看他的腿，默默拉住霍水仙的另一只手，眼里有同情。
“如果柏老大和霍老师结婚了，那霍老师也要喊爷爷爸爸了。”江若星掰着手指头，“不对呀！那我们如果喊爷爷‘爷爷’，就不能喊霍老师姐姐了。”
霍水仙心里一动，原来江若星想喊自己姐姐吗？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们都想到结婚了？”柏言崇微咳几声，嘲讽道。
“他们肯定要结婚呀，他们昨天还……呜呜。”霍水仙连忙捂住江若星的嘴，“小孩子口无遮拦，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柏哥哥抱姐姐了，我们都看到了。”大满小声补充。
霍水仙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劝走三个孩子，门外却热闹起来。
“哎呦！这门口还站个帅小伙子！一起来的吧，怎么不进去坐？水仙！我听菲菲讲小柏爸爸来啦？”菊婶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菲菲，满脸笑容的走进来，“你这姑娘，怎么来人了不知道跟我们说一声！”
门外，保镖探头看了一眼，收到柏言崇的眼神又退了回去。
“您是？”
“哎呀，您就是小柏的爸爸吧？”菊婶想伸手握手，看看对方的衣着，再看看自己，手在菲菲的肩膀上拍了拍。“小柏可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您从哪儿来啊？不急着走吧？要不中午上我们家吃饭吧！刚好让我家那口子陪你喝一点。啧，按讲应该到饭店吃的！水仙也是，来人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菊婶！”霍水仙努力给菊婶使眼色。“柏叔叔还有事儿，一会儿就走了。”
“这么急啊！”菊婶光顾着高兴，没有看懂她的局促，“哦，忙是吧？那成！下回来也一样，下回一定要提前跟我讲！”
出乎霍水仙的意料，柏言崇竟然温和朝菊婶点了点头。
“哎呦，真好！”菊婶一脸感慨，心里想着得去跟人说说喜事儿，轻推菲菲，“你跟大满他们到里屋玩儿，别吵啊！”
“我知道了，外婆！”
菊婶热热闹闹的来，又热热闹闹的走。留下的霍水仙，已经想要破罐子破摔。
“看来所有人都认为你们会结婚。”
“……”
“我很多年没有回国，但据我所知，国内的乡村还是相对保守，你们未婚同居，竟然能得到她们的支持。”
霍水仙咬唇。
“霍小姐，我没有任何看轻你的想法。但是我很好奇，如果Evan是一个花花公子，你要怎么办？”柏言崇只是养尊处优惯了，但并不傻。相反，他很快看穿霍水仙的处境，并以此为击破点。
“……我没有想过。”她真的从未想过，柏思骏可能会是一个花花公子。
“原来如此，无知者无畏。”
“如果他是，我就会忘了他，继续好好生活。”
“哦？”柏言崇明显不信，“你不会想要挽回名誉，甚至博取一场婚姻吗？”
“我不知道，叔叔。”霍水仙坦诚以告，“我没有做过这些假设，没有考虑过该怎么办。但是我并不是无畏，我其实也很害怕。
我本质就是一个农民，农民看四季天时种庄稼，遇到了好天气，就会努力多做一些，不太会心存幻想。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柏思骏的差距，没有心存过幻想。
只是，只是我觉得，我懂他，我知道他是个值得我争取的人，我一定不能放弃他。”
柏言崇彻底对霍水仙无语，转身欲走。
“您等等！”
霍水仙快速回房，抱了一个小玻璃罐出来。
“我看您好像一直在咳嗽，这是我熬的秋梨膏，什么添加剂都没有，对嗓子很好。”
柏言崇皱眉。
“他从来不喝没有标签的东西。”柏思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快步走来，看着霍水仙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接过秋梨膏，“这不是你给孩子——”
手里的秋梨膏被柏言崇拿走。
秋梨膏。玻璃上还印着天然槐花蜜。
柏思骏也有些意外。
“我明天回海市，你跟我一起回去。”柏言崇道，“卡斯汀是你爷爷的心血，你需要一个更正式的说明。”
柏言崇转身就走。
“叔叔是什么意思啊？”霍水仙小声的问。
柏思骏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霍水仙。”
“嗯？”
“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事情。”
“什么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