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捧起他的脸,“你到底怎么了?”
方余闷闷的说了几个字,郁月愣了。
“娄洲也在。”
“……啊?”
郁月注视着他,没忍住垫脚轻轻地吻了他一下,“原来你是在意这个啊。”
方余看起来有点丧气。
“其实没关系的,我只是去吃顿饭。”郁月叹了口气,理了理他的衣领,“你想去便去吧,在外面等我就好。”
郁月:“其实你不必如此的,我既已说了我放下了,其实就是放下了。”
郁月:“刚刚你说娄洲,我怔愣了一会儿,因为我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
“方余,”她唤他,“你该信我的。”
“你别生气,”方余垂下头,抱住她,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发尖,“……我只是害怕。”
郁月的纤细的手指触上方余的脸,他的眉目,眼尾,鼻子,嘴唇,下颌线,喉咙。
“我不生气。”
她笑起来,“我在这里,你感受到了吗。”
方余吻上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感受到了。”
他小声道:“不是做梦。”
【四】
方余为郁月打开车门门,郁月顺势下了车,对他说:“那我过去了。”
“去吧。”方余:“我等你回来。”
“好。”
她迈步离开,却又转身回来。
“怎么了?”
郁月弯起唇角,模样温和,“不要多想噢。”
方余摸了摸她的长发,“我知道。”
她扬了扬手机,仰起头,月色温柔缱绻,星子绵延,白色的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出如同幻梦的荧荧。
方余的心软了下来,听着郁月说,“可以跟我聊天。”
“好啊。”
“嗯,那我走了。”
方余点头,“去吧。”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而这次与从前不一样。
她会回来。
【五】
郁月推开门,许多人抬头望她,她习惯性的微笑,“好久不见了。”
位置坐齐了,好多人都来了,郁月环顾,发现大家都变了样貌,早已物是人非,而当再见从前,褪色的旧景却忽然被人上了漂亮的五颜六色,一切无恙。
“快来坐。”
蒲影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可来了。”
“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还早呢,就是太想你们啦,今天恰好没事,所以就早点来了。”
郁月挨着蒲影坐下,苟钰坐在她身旁,郁月问:“最近一切都好吗?”
苟钰说,“一切都好。”
陌生了。
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这个地步。
她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苟钰一直以来都很温柔。她们互相许诺,要陪对方一辈子,就如同她和娄洲的许诺一样。
【六】
关于当初承诺,十年为期。
她守了。
也许不是想让娄洲知道,她只是需要时间,或许许下诺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她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给自己十年的时间去放下。
而不是囿于承诺,画地为牢。
【七】
蒲影说:“李宁夏怎么还没来啊。”
“田甑也没来。”
“还有杨婧。”
……
“快催催啊。”
而付席说,“娄洲也没来。”
蒲影顿了几秒。
这么多年过去了,气氛居然还是会因为他们几个而变得诡异的安静,真是神奇,好像年少时代的感情无论多久都会一如从前。
班长说:“快了快了,刚刚还在给我说呢,他说路上有点堵车,他快到了。”
“要到了就好。”
他们聊了起来。
“你们肯定都过得不错吧。”
蒲影点头,“还不错。”
李宁夏来了,恰好听到她这样说,便随口揶揄,“那可不是,男朋友对你好着呢。”
蒲影眼角下垂,却笑了起来。
“是啊。”
郁月看到,付席僵硬地低下了头。
【八】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聊的话题依旧如从前一般天马行空无影无踪,这些年的近况,遇到的挫折,经历过的不平,心中的郁郁,如今的工作,所遇的、新的朋友与人。
他们还会说起以前的趣事。
谈起上课睡觉的千奇百怪的姿态,他们一齐开怀大笑。
在这样的热闹与欢愉中。
娄洲推门而入。
他很匆忙,风尘仆仆,面容掩不住疲倦,仿佛跋涉千里的归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
付席站起来,“没有,刚刚好,过来坐吧。”
“……行。”
娄洲余光扫到郁月,一瞬间,他不敢再看,慌忙收回目光。
付席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问:“你何必如此?”
娄洲嗓子沙哑。
“只是想再见一面。”
【九】
付席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却只郑重道:
“那就再见一面。”
【十】
方余:“在干什么?开始了吗?”
郁月回:“在和他们聊天,差不多已经开始了。”
“都来齐了?”
“来齐了。”
对话框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出对方的些许犹豫
郁月抿嘴小小的欢欣起来。
“小鱼。”
“嗯,在呢。”
“我想你了。”
方余在这边,心里欢愉,敲敲打打,发出去的只有几个字。
“我等你回来。”
“好。”
郁月明白,方余也知道郁月明白——
他只是害怕,他太害怕了,害怕失去,这种害怕根本无关于不自信与不相信,而只是出自真正的内心。
十年。
是的,方余等了郁月十年,而郁月和娄洲,又不止十年,这其中的遗憾方余不得而知,可方余知道,那些年里,郁月就是放不下,是真的,没办法放下。
时隔许多年再次相遇,再次真正站在对方面前,穿梭光影与时间。
他们当然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他们之间也只剩下了回忆和满满的遗憾,可是那些遗憾却都是方余无法参与的。
方余没办法参与她的过去,可娄洲可以。
所以他害怕。
但郁月说,没关系,我会回来,我想你了,我喜欢你,你不要害怕。
方余等。
【十一】
“来来来,”班长站起身,招呼着,“快菜上桌了,动筷吧。”
“来了。”
“快吃。”
“你们喝酒还是饮料?”
蒲影揉了揉额角,“酒吧。”
郁月想了想,“我和她一样。”
“害,难得聚一次,喝什么饮料。”
“就是。”
“那就都喝酒吧,图个兴致。”李宁夏说。
“可以。”
“行啊。”
杯里酒水满溢,水果摆盘,热菜上桌,火锅腾腾。
郁月给方余发消息,“我喝酒了。”
“喝吧,难得一次,我在这里。”
“好。”
【十二】
郁月醉了,蒲影也眉眼朦胧,苟钰变得很沉默,付席直直望向她们这边。
郁月意识朦胧,倒是不知道付席的境况。
是还放不下?
这些年,大家都是何必。
郁月不明白,也没有谁说得清。
娄洲,娄洲同样看着她,她颔首微笑,扬了扬酒杯,算作十年释然。
【十三】
灯光陆离中,娄洲站起身来,走向她。
酒水微晃。
娄洲站定,蒲影自觉的站起身,苟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郁月抬起头,灯光有些刺眼。
娄洲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郁月点头,“挺不错的。”
“你呢?”
娄洲勉强弯唇,“我也还不错。”他说:“你现在过得一定很好吧,是有遇到对你好的人了吗。”
“遇到了。”
郁月和他碰杯,一饮而尽,“希望你也是。”
他们相视而笑,娄洲心中苦涩。
他们默契地避开过去,不再伤春悲秋,各言遗憾,前尘过往尽数烟消云散,光影斑驳褪色,渐渐的又腐朽生根。
娄洲终于愿意承认,一切都已经回不去。
郁月。
早已是夏夜的月光了。
【十四】
2030年。
方余在朝阳初升时向郁月求了婚,北京的雪铺满了整个城市,街道上都是融化的雪水,太阳的明黄洒在白雪上,映衬着这景物的漂亮。
他单膝下跪,拿出戒指,在郁月温柔的注视中,他说:“阿月,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方余郑重开口:“我们结婚吧。”
郁月愣了一秒,笑意浮上,她的眼里都是方余的模样。
“好啊。”
后来郁月问方余,“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那么久?”
方余说:“因为是你啊。”
“可是,那时候的我,”郁月微微停顿,“我脆弱、矫情、玻璃心,迷茫无措、失意仓皇,那样的我,其实根本不值得的。”…
“……值得。”
方余说。
“因为是你,就值得。”
第4章
我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 ——题记
【一】
娄洲收到郁月的请柬时,他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着公司的事,文件堆在办公桌上,他眉目之间有几分疲倦。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娄洲:“进。”
秘书走进来,在他桌角放了一个东西,秘书轻声说:“娄经理,这是有人让我给您的,说是他们要办婚礼了,想请您去参加婚礼,当然,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娄洲一愣,他揉了揉额角,强制自己移开了目光。
“有说他们是谁吗?”
秘书说:“女方说是您的同学,她长得很漂亮,是长发,身材高挑,男方没有说话。”
娄洲脑中隐隐浮现出什么,他往座椅上一靠,冲秘书摆了摆手,“好,我知道了。”
秘书点头:“那我就先走了,您有事叫我。”
“嗯。”
秘书拉上了门,她走后,娄洲撑着额头,眼神看着桌沿的红色请柬,那红色颇为刺眼,娄洲一时竟觉得眼眶生涩。
半响,他伸手拿过,封面印了烫金字体,看起来大气而端庄。
他翻开。
“送呈。”
“谨定于二零三二年公历十月五日,农历八月十六日。”
“为方余,郁月,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恭请先生光临。”
“方余,郁月,敬邀。”
……先生。
娄洲久久注视着,看着这两个字,不知怎的,他忽的就想起了从前,从前那一段已经回不去的时光。
那时他们仍旧年少。
他们是在那最好的年纪。
“先生,今日见到了墨篮色的天空,灯光却很亮。”
“近来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那云沉下来,风吹的冷淡而空然,很远很远的歌声随着悠悠的波纹传到耳边,感伤而忧郁。”
“先生,你的语调轻快,我从你旁边走过,按公事与你说话,你安安静静的看着我,我不敢看你的眼睛。”
“先生,你说,倘若人没有记忆,那是不是会更好?”
“我不知道。”
“一直认识,一直遗忘,一直远去,从此之后,再见不到那些浮碎的时光,我好像不再喜欢你,却又仍旧好像很喜欢你。我在无数次与你见面的时光中,被勾起了江水一般的记忆,我回头看,我寻找着,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想念。”
“可是先生,一切都过去了。”
“先生,今天的天很暗,远处陈旧的屋顶在不真切的现实之中,如同波浪的云纹浮荡绵延得很远很长。”
“我依偎着身边的朋友开怀大笑,你站在我的身侧,我假装没有看到,后来我一直悄悄追寻着你的身影,我欲盖弥彰,显得痴妄。”
“先生,我暗暗唤你的名字,你没有回头,我忽然才发现,是了,先生,你已经不再记得我,我想,那真的好令人难过。”
“先生,你曾经给予我的一切一切的东西,对你来说,大概都仿佛是云烟,是空气,是散开的雾,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的生机。”
“那么多的云与阳光,居然都消失殆尽,居然都不见踪影,好荒昧又好可惜。”
“先生,我若是再见到你,你会不会也觉得可笑与荒唐会不会在另一个方面也觉得隐隐的后悔与黯然?”
“可是一切都已经远去。”
“先生,我与每个人都拍了照留念,除了你。”
“你与我隔着人群不经意的对视,我移开目光,你没再看我。”
“先生,如今的你真的很好,我终于在旁观时生出了些许难过,那个难过大约是来自于夏天要结束的不舍,我依然会与你有一丁点的联系。”
“可是先生,我如今已没有勇气了。”
“先生,雨又下大了,你过得还好吗?”
……
娄洲翻着已经显出陈旧的笔记本,一字一行,看得他心口生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时间为什么过得那么快?
在这些年,他认识了许多新的人,有了新的朋友,他一切都好,一切却也都不那么好,他心里一层大雾漫天,在那座城市的边缘,枯雨大下,记忆褪色,最终换成一片狼狈的鲜活。
他现在其实过的挺不错,与所有人一样,普通的经历着时间的岁月,浪费着珍贵难得的时光。
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也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他内心始终有一股矫情、可悲、胆小、凉薄,他无所谓是留下还是不留下。
在这样长的光阴里。
他时常与遗忘,遗忘自己的渴望与梦想,遗忘曾经交过心的朋友,遗忘他曾许下过的承诺,遗忘过往的人与事,他甚至不会想起内心的向往曾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