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还未讲完,孟晚柠的喉咙,骤然被人钳制住。
沈清野没收力,她脖子上的皮肤又薄,几乎是立刻,就浮现了两道红紫的指痕。
他依旧是那副带点醉意的表情,桃花眼含着光,潋滟风流,只不过此刻的光,却已是极冷了,像深冬腊月里,湖面上凝结的那层冰,手上的力道也是半分不少。
精致的脸上,覆上一层怒意。
“孟晚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声音,阴沉的骇人。
孟晚柠窒息地干咳了一声,接着对着沈清野阴鸷的目光,挑衅地勾起了唇角。
哪怕是难受至极,她也没露出半点落于下风的表情。
沈清野看她这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忽而松了手上的力道, 冷冷对她一瞥。
“你现在是打定主意,要跟我撕破脸皮了?”
孟晚柠低头干咳了两声,再次讲话时的嗓音带着点哑,但仍旧带着彻头彻尾的恨意和决绝。
“你用我爸要挟我,让我给你当狗当了两年,现在我爸又因为你们家成了活死人,连个公道都没能讨着……”
“沈清野,我现在已经恨透了你。世界上每天都要死七千多万的人口,我每天都在想,死的那些人里面,什么时候才有你……”
沈清野最生气那阵儿已经过去了,眼下再听到孟晚柠磨着牙根说出来的话,心中已经没了最开始那股气血往上涌的怒火,只沉沉看向她。
“孟晚柠,你把话说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就不怕以后再没好日子过?”
孟晚柠把脸一抬,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上,明明白白地对他展露着自己刻骨的恨意。
“我知道你沈家权大势大,就是要逼死我,你也是能做得成的。”
沈清野听到她这句,沉着眼盯她看了一阵,忽的勾唇笑了。
他垂下眼睛,不再去看她:“看来你爸医药费的事儿,你是解决了?”
孟晚柠冷声道:“我就是再走投无路,也不会靠在杀父仇人面前出卖自己换钱。”
沈清野闻言又瞥了她一眼,想了想,道:
“说起来你也算陪了我两年,就算真要走,也不是不能好聚好散。”
孟晚柠冷着脸,冰冷的看着他,没说话。
呵,好聚好散,吃了亏的又不是他,家人在医院里躺着的也不是他,他当然能说的轻松。
她没接话,沈清野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现在为刚才的话给我道歉,我不仅让你走,还会给你一笔遣散费,怎么着也算对得起你那两年了。”
孟晚柠依旧没说话,沈清野抬头,见她神色并不像相信,他嘲弄一笑。
“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以为我就离不开你?”
他往孟晚柠身上瞥了眼,语带讽刺道:
“说实话,孟晚柠,我玩了你两年,该腻的早就腻了。”
“今天你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还是强留你,可真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瞧着孟晚柠,语气里没有轻蔑,只有平白直述的坦然:
“像你这样的,外面一抓一大把,我不过是图你干净,在床上又还算听话,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才一直懒得换。”
沈清野对孟晚柠,除了最开始被她告了,把她弄回身边时有过一段时间的报复心理,后续都一直还算客气。
像今天这种明明白白打破两人之间那道假和平的壁垒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
不过话既然说出口,那意思也就出来了。
孟晚柠对他不满,他对她也早就厌烦了。
两人既然都没什么执念,那想散自然是能散了的。
沈清野的身份,要报复她也着实不是什么难事,眼下能给她一句好聚好散,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保留了绅士风度。
孟晚柠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思索半晌,恨声开口。
“好,我道歉,沈清野,我为了我之前那些不理智的话向你道歉。”
沈清野立刻就笑了,唇瓣微微勾起,精致的面容,眼波复又风流潋滟,伸出手掐了掐她下巴。
“这就对了,柠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孟晚柠皱着眉头避开他的手:“钱就不必了,你只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纠缠我,迫害我就行。”
沈清野挑眉看着她道:“我觉得你也是不该拿钱的,毕竟跟我在一起,你爽的时候要比我爽的时候多多了,算起来还是我吃亏。”
孟晚柠面色一变,转身就拧了车锁要下车,沈清野也没拦着,只思索地盯着她背影片刻,在她关上车门前开口。
“答应你的话,我做到了,你爸那件事上,我说了没插手,就真的一点都没插手。”
至于夏家的人跟他爷爷是怎么捞的夏嫣然,这他就管不着了。
孟晚柠不是没听见他这句话,却是一点再跟他较真的意思都没有了。
只加快了前行的脚步,一点都不停留地,逃一样跑了。
第22章 分开
沈清野讲完那句话后就收回了眼神,嘲弄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还真把自己给当回事儿了?”
也不知道在说谁。
讲完这句话,他没再关注孟晚柠,下车换了个方向,直接坐了驾驶座,打开车灯把车给开了出去。
刚才喝了不少酒,酒精有点上头,他把车窗落下来,想让外面进来点风。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外面的风也是热的,扑面而来反倒更加大了他身上的火气。
沈清野受这鬼天气影响,终于忍不住,看着前面的夜色,低声讲出了一句脏话。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不受控地滑出了一段,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路障,沈清野瞳孔骤缩,猛踩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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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嫣然看着生生被车撞断了一截的电线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儿啊,沈大少爷?”
她惊得嘴巴张得合不上:“还说我疯,你这可比我离谱多了,你这是拿马路当赛车道飙上了?”
沈清野头疼地揉着眉:“喝了点酒,把油门当刹车了。”
夏嫣然瞥了他一眼:“你以前可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
沈清野开出门的是辆兰博基尼,现在车头已经彻底撞散架,连修都不用修,直接算是报废了。
好在车内安全设施不错,他人一点事没有,现在懒洋洋靠在废车边讲话的姿态,有点颓,但依旧很迷人。
讲话的功夫,负责处理这件事的警察身后跟着的小实习生,已经止不住地偷瞄了他好几眼。
这个路段偏,没什么人,没造成太大的损失。
沈清野最后只交了罚款,又答应会叫拖车公司处理好案发现场,就被他们放走了。
夏嫣然带他回家时,语气抱怨:“我本来是今晚飞旧金山的机票,就为了来接你,人都走不成了。”
沈清野刚喝酒时没太注意,这会儿却觉得后劲有点大,头上发沉,人在后车座懒洋洋靠着,闻言眼睛都没睁。
“走不成就别走了。”他道:“骆臣孑下周末要办游艇派对,到时候明星嫩模一抓一大把,说不准会有你喜欢的。”
夏嫣然这才算来了点兴致,眼睛亮了亮,但又委婉的说:
“我跟骆臣孑可不太熟,他不见得会请我。”
她跟沈清野说是青梅竹马,但其实她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国外生活,跟帝都圈子里那些二代并不算很熟。
沈清野性格好,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去,又思想很开,不觉得她的取向有什么问题,两个人才会比其他人要走得近些。
但她跟骆臣孑,可是明确不熟的,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对方保不准还真把她当沈清野的媳妇看。
沈清野淡声道:
“到时候我带你去,你跟着我就行。”
夏嫣然顿时乐了:“还是你这兄弟够意思,就冲你这句话,万一那天咱们俩看中了同一个姑娘,我也会忍痛割爱,让你先上!”
沈清野在后座也轻轻地勾了勾唇,笑意很浅,但到底是笑了。
这才对,这才该是他的生活态度。
姑娘没了,再找就是。
天底下比孟晚柠漂亮的,好的,嫩的,知情识趣的,那可多的是了。
只不过,想起孟晚柠,他脸上的那点笑就又快速淡了下去。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才在她身上浪费两年时间。
那女人,可真是没一点好。
连在床上都像条死鱼,让人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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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柠跟沈清野断了后,首当其冲要解决的,就是父亲后续的治疗费用问题。
帝都不同于小县城,消费水平高的离谱,她爸这样住院,一个月怎么着也得十万块。
之前的住院费跟护工费,都是沈清野帮她付的,孟晚柠跟他一撕破脸皮,医院那头立刻就给她打了电话。
下个月的钱停了,请来的护工也撤了,总之,孟家这个烂摊子,沈清野是不管了。
医生之前也见过孟晚柠几次,知道她没什么钱,忍不住劝她。
“孟小姐,其实你爸这样的情况,在医院治疗跟回家治疗都是一样的,能做的我们医院都做了,下一步就是要等他醒,你把他带回家照顾,效果也不会比在医院里待着差多少。”
孟晚柠家里就她跟父亲相依为命,她还在读书,家里哪来的人能照顾父亲?
但医生说的话她也听进去了,帝都的消费确实高,所以她准备把她爸带回老家,在县城再找个医院让他住进去,医疗环境大差不差,但钱上面一定是能省不少。
说做就做,孟晚柠第二天就给老家去了电话,打给她二伯,一个女人搬运个成年男人还是费劲,希望对方能来帮她一把,帮她把父亲带回老家。
二伯是个好人,心地很善良,就是运气差了点,做生意始终富不起来。
后来跟人学炒股,又赔了个倾家荡产,当初孟晚柠她爸就是因为信了他的话,想赚快钱才挪用了公款。
二伯对当时那件事心中是有愧的,接到电话后一口答应,只不过到了他说会来接人的那天,孟晚柠看到来者后却是一怔。
直勾勾盯着人看了半晌,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转化为艰涩一句。
“怎么是你?”
李冬阳还是那样,他这些年似乎就没怎么变过。
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小麦色肌肤又深了些。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看人不语时,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孤寂。
“孟叔叔腿脚不好,怕耽误了你的行程,所以叫我过来帮你一把。”
孟晚柠打量他时,他也在观察孟晚柠,看了一阵儿,迟疑着开口。
“柠柠,你瘦了好多。”
孟晚柠鼻尖一酸,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去收拾起东西。
“既然来了就别浪费时间了,我拿着东西,你背着我爸,有没有问题?”
李冬阳听话地把她爸扶起来,背在了背上,如同过去那十几年,孟晚柠对他指手画脚要他做这做那的每一个瞬间。
他对她从来是言听计从,从不拒绝。
“东西也给我吧,我拿得住。”
孟晚柠避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外走:“我叫了车,我们直接去高铁站。”
李冬阳伸出去的手怔了怔,看着孟晚柠坚持提着大包小包,脊背绷的僵直的瘦弱背影,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苦涩和痛惜,沉默良久才涩声开口:“好。”
很久以前,孟晚柠软乎乎地挽着他手臂,眼睛里全是殷切,撒娇地说:“李冬阳,你必须得娶我,你看我这么弱,没了你连汽水瓶盖都拧不开,一定会渴死的。”
第23章 过去
回想起过去,李冬阳心头泛出丝丝苦涩,默默加大了步伐,走到孟晚柠身边,强硬地把她手里较大的那个包抢了过来。
“这个给我拿着,柠柠,你拿那个小的就好,我能忙得过来的。”
孟晚柠紧抿着唇,两人这一走一过,李冬阳已经走在了她前头。
他看不着她的时候,她终于有勇气抬眼,悄悄细看起他的背影。
只一眼,眼眶就湿了。
过往回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真切地仿佛昨日才发生一样。
夏日,村庄,暖阳,蝉鸣,潺潺的流水,从墙头一跃而下的俊朗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李冬阳。”
“哪三个字?”
“木子李,冬天的冬,阳光的阳。”
“你好呀,李冬阳。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叫孟晚柠,孟子的孟,夜晚的晚,柠檬的柠。”
初见那日的阳光,那日的蝉声,那日随他而来,携带着一股青草香的微风。
孟晚柠现在还记得,她能清楚地记起遇见他时的每一个细枝末节,甚至连他那天深蓝色的套头T恤上印着的图案都回忆的清清楚楚。
只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路无话,从高铁到县城,再到医院,办理好住院手续。
李冬阳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以前两人一起时也多数是孟晚柠说话,他听着。
现在孟晚柠都没话了,他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默默地帮她把一切都办理妥帖,把她父亲在病房内安置好,李冬阳接了通电话,是矿里工友的,告诉他今晚要加班,提醒他趁早回去。
李冬阳只能对孟晚柠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柠柠,我恐怕得走了。”
孟晚柠自己都是要走的,要回帝都打工赚钱,赚医药费,自然十分理解他。
她点点头,又抬头静静看人一阵,轻轻开口:“今天,多谢你。”
李冬阳苦笑:“柠柠,你跟我要是太客气了,反而会让我难过。”
一句你的客气,会让我难过,成功地让孟晚柠红了眼眶。
一股热血不知怎么就冲上了头,她泪眼朦胧地仰头盯着李冬阳,仿佛又回到了当日那个懵懂无知天真浪漫的少女。
“你不要我跟你客气,那我当初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孟晚柠眼里有泪,却没落下来,她就那样死死地含着,隔着一层水光盯着李冬阳看,倔强的让人心疼。
李冬阳没想到她会旧事重提,愣在原地好一阵儿,低下了头,不去看她,苦涩开口。
“柠柠,我配不上你。”
……
孟晚柠直到李冬阳走了,也没从那种悲伤的情绪里缓过来。
“李冬阳,李冬阳,你怎么这么厉害,背着我走五十里山路。”
“你刚退烧,身体还虚着,别说那么多话。”
“嘿嘿,我就是要说,你听没听见医院那医生说什么?她说我是你的小媳妇儿。”
“那是外人的胡言乱语,你不用当真……也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