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柠太久没听到这个沈字了。
这些年，这个字在她面前就像成了忌讳一样。
偶尔来看望她的奚美娟不会提，帮她在国外安顿好的唐逸也没有提过。
她自己更是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一切断的清清楚楚，不可能再去刻意想起那些往事。
此时唐逸骤然提起，说明国内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数，孟晚柠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不自觉就松了。
原本提在手中的帆布袋掉到地面，里面的教具和素描笔滚落一地。
她赶紧低下头去捡，唐逸见状把唐卿臣交到穆寒深手中，也帮她捡起了东西。
捡到最后一根铅笔时，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唐逸的手覆在孟晚柠手背上，孟晚柠怔了下，接着便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唐逸顿了顿，低垂的眼中掠过一抹黯然，又很快消失不见。
拿着那根铅笔，面色自然地递到了她面前。
孟晚柠沉默地接过，听到他问：“跟我们一起吃个晚餐吧，好不好？”
孟晚柠只能抿着唇，眉心凝着点郁结的点了头。
穆寒深跟唐逸两人来的时候开了两辆车。
唐卿臣小宝宝在上车时，热情地邀请孟晚柠跟他坐一辆车。
唐逸在一边倒是什么都没说，带着温润如玉的笑，等着孟晚柠自己选。
然而等孟晚柠打开他车架的后车门，便愣住了。
上面竟然满满当当，摆了一堆的玫瑰。
红艳艳的绽放着，夺目而又热烈。
她愣了愣，低头抿了抿唇：“唐逸，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唐逸走到副驾驶，替她开了车门：“别多想，清明节快到了，这些花是我姐夫要送去给我姐姐的。他买太多了，他的车放不下，才堆在了我车上。”
孟晚柠意识到自己是自作多情，窘了下的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顺着他的动作坐进了副驾：“穆先生祭拜夫人，用玫瑰花啊？”
唐逸看着她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唇角慢慢地压了下去。
“嗯，他说我姐姐喜欢玫瑰，所以要送她一辈子的玫瑰，她死了也送，送到他也去地下陪她为止。”
换做别人，孟晚柠可能会觉得这句话只是说的好听，表面文章。
但换成穆寒深，她却一点都不会怀疑了。
当年在医院，她已经见识过那个男人的深情。
国外重逢后，她对他的行为又是叹为观止。
卿臣，此生愿为卿之臣。
唐婉用命换来的孩子，最终随了她的姓。
第156章 报应
人跟人的境遇到底是不同的，唐婉用生命证明了，她没有爱错人。
孟晚柠脸上，不自觉地有些恍神，片刻后才缓过来，有些艰难地开口问：
“你之前说国内出的事，是指……”
唐逸神色微顿，对她道：“柠柠，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不是好消息，奚夫人想让我瞒着你，可我觉得事关你，你还是有知道的权利。”
孟晚柠深呼吸了一阵，可无论怎么，还是无法平复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沈清野，他……”
“对，他醒过来了。”
唐逸皱眉说。
孟晚柠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惨白惨白的，面无人色。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三年前，孟晚柠联合奚美娟做局，原本是想借着跳楼假死脱身。
可她没想到，沈清野竟然会跟她一起跳下楼，并且在跌落时，把她牢牢护在怀中。
他倒在她身下，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地面原本就是奚美娟提前找人弄好的路段，上面看似是路，实际上是一种很软很软，能缓解高空冲力的水泥。
血，是奚美娟早就安排人放好的血包。
再加上孟晚柠高空坠落，真的摔到了肚子。
羊水破裂，婴儿早产流出的血，造成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下面也早就安排好了奚美娟接应的人，在孟晚柠掉下去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把她给送进了急救室。
但沈清野却在奚美娟的示意下没人管。
后来的事，是孟晚柠假死脱身听奚美娟说的了。
沈清野因为在水泥里待了太久，脑缺氧成了植物人。
沈开山震怒，从几个护工口中盘问出事实后，直接让人扬了“孟晚柠”的骨灰去发泄。
他并不信，孟晚柠一个女人有那么大的胆量去对抗他们沈家。
所以还持续追查了一段时间，跟孟晚柠接触过的每个人都遭到了他的盘问。
不过很快，沈开山的精力就转移了。
孟晚柠早产下来的两个婴儿，她一个都没带走，假死后全留在了沈家。
两个孩子在医院的恒温箱里待了一周后，双双坚强的恢复了正常生命体征。
一边是已经成了植物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的沈清野。
一边是嗷嗷待哺，已经做过亲子鉴定，确定是沈家血脉的孩子。
沈开山很快就做出了取舍，带着孩子离开后，再也没过问沈清野。
可以说，孟晚柠当年的一场报复，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曾经那个张扬傲慢、不可一世的沈清野彻底被她给毁了。
她父亲曾经变成植物人，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滋味，他如今也亲自品尝了。
所以孟晚柠在得知他植物人的消息后，就放心地开始了新生活。
决心忘记过去的一切，再也没想起过沈家。
可现在，唐逸竟然带来消息，说沈清野醒了……
孟晚柠心中，无端地漫上一股恐慌，眉心也紧紧拧了起来。
唐逸见她这副表情，赶紧又找补了一句：“不过柠柠，也不全是坏消息，我的人打听到沈清野虽然人醒了，但是昏迷三年，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孟晚柠愣了下，诧异地看向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逸点点头：“之前沈老爷子动怒，命人销毁了所有跟你有关的照片和资料，可以说国内现在没有一点你存在过的痕迹，所以短时间内你不必担心。”
孟晚柠的表情并没因为他的安慰好半分，反而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为什么是短时间内？”
唐逸沉默了片刻，慢声说：“因为据传，沈清野接受不了自己没有记忆这个事实，他找了大量的国内外脑科专家，想要让自己康复。”
沈清野那个人，他要做一件事情时有多执拗，有多不达目的不罢休，孟晚柠都是见过的。
她捂着心口，却怎么都压抑不下心中泛起的不详预感。
晚餐时，孟晚柠都很沉默。
遑论饭后唐逸还在接通一个电话后，给她带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柠柠，我的人告诉我，沈清野他约了这个国家的脑科专家，一个星期后就会过来就诊。”
孟晚柠心慌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拿出手机。
“我看一下自己的课表，到时候能不能跟人窜课……”
唐逸见状，试探着轻声说：“柠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结婚了，就算有一天沈清野想起以前的一切，也拿已经跟别人有了法定婚姻的你没办法呢？”
孟晚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否决了：“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还好，如果不是那就把人家害惨了，我自己过得惨就算了，又何必拖累别人呢？”
唐逸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路，手握在方向盘上，手心微微出了点汗，耳尖发红，说：“假如那人是心甘情愿，不觉得这是拖累，反而为此欢喜呢？”
孟晚柠又是怔了片刻，良久才偏头看向窗外，低声说：
“就送我到这吧，唐逸，我家到了。”
唐逸怔了怔，只好给她开了车门，孟晚柠又真诚地对他道了谢，无论是对他送她回家，还是对他带来的消息。
三年来，她一直这样，对唐逸保留着礼貌而又客气的交往尺度，泾渭分明。
唐逸直到孟晚柠走进公寓，也没收回望着她背影的目光，眼中凝着淡淡的苦涩。
直到孟晚柠所住的那个房间，窗户上亮起了象征着安全到家的灯光，他才收回目光，无奈地垂下了眼，驱车离开。
而孟晚柠，则是在回家后，打开电脑才发现奚美娟也给她发了消息。
她没说任何的缘由，只跟她说了几个时间，告诉她那几天有课的话最好推一推，不要出门。
巧的是，她说的时间跟唐逸说的沈清野会来这个国家的时间一致。
孟晚柠不敢怠慢，在那以后便真的跟人窜了课，那几天也一直老实待在房间里，哪也没去。
一连三天，老老实实待在家自闭，直到第三天，突然地震。
孟晚柠不得不在公寓管理人的组织下，一起跑到楼下。
刚下楼，她就被一个小孩子抓住了裙摆。
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看着她，五官特别精致漂亮，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楚楚动人。
年纪虽然小，措辞却已经很礼貌，很有教养，讲着华语：
“这位漂亮的姐姐，我也是华人，意外跟我爸爸和哥哥走散了，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第157章 白露
小姑娘长相漂亮，笑容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几乎是一下子就俘虏了孟晚柠的好感。
“漂亮的华人小朋友，姐姐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不过刚才下楼时太仓促了，姐姐没有随身携带手机。”
孟晚柠蹲下身跟她平视，示意了下空荡荡的双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你愿意等我一阵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安全信息解散后帮你拨打电话，如果你很着急，我也可以带你一起去向别人求助。”
她指了指同样因为安全疏散，跑出来的那些邻居们。
“这里这么多人，总会有人能帮到你的。”
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盯着周围的人看了一圈，脸上浮现思索的神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等你吧，姐姐，爸爸教过我，遇到事情要优先找华人求助，华人里面又要优先求助女性，不能相信异乡人，也不能相信男人，我相信爸爸。”
孟晚柠听完觉得这个小女孩的父亲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
便领着小女孩等在一边，怕她离开家人太久产生恐慌情绪，她还陪她聊了一阵。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很有礼貌地说：“我叫白露。”
她带着甜甜的笑，十分自信地背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那个白露。”
孟晚柠真诚的夸赞：“你的名字真好听。”
小女孩脸上呈现点羞怯：“我爸爸也这么说。”
孟晚柠一愣，觉得有些违和感，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也许女孩的名字是她妈妈取的呢。
社区危机解除的警鸣悠长的响彻在了半空，打断了孟晚柠的思绪。
她松了口气，跟着流动的人群往公寓里面走，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小姑娘。
“我可以回家了，走吧，我们去拿手机。”
小女孩乖乖地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原来这栋楼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呀。”
孟晚柠疑惑地看看她：“你没见过这样的公寓住宅吗？”
小女孩摇摇头，一脸真诚的闪着大眼睛说：“没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我们家很穷的，我爸一个人要打三份工，白天搬砖，晚上送外卖，凌晨还要去高楼上给人擦玻璃。”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进了孟晚柠的房间，看到孟晚柠随意摆在门口柜子上的糖果后，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新鲜感。
“像那样的糖，从小到大，我一块都没吃到过，爸爸没有钱，我只能看着别人吃。”
孟晚柠只是听她说说，都觉得这个孩子好可怜，她爸爸好不容易。
随手就从柜子上拿了一块糖递给她：“送给你，可爱的小朋友，爸爸那么辛苦也是为了养家，你是个懂事的小孩子，一定会体谅他。”
小女孩拿着糖，迫不及待地就剥开了糖衣，塞到嘴里后，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真好吃，漂亮姐姐，能再给我一块吗。”
她看着孟晚柠的糖果，眼神羞怯。
“我哥哥也从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我想也给他尝尝。”
那罐糖本身也不是孟晚柠自己买的，是她的学生在教师节送的礼物。
她不怎么喜欢甜食，带回家后就没动过。
听小女孩这么说，心里的同情和怜爱几乎都止不住。
直接拿着糖罐送到了她怀中：“都给你吧，小朋友，拿回家慢慢吃，不过不要一天吃太多，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晚上记得认真刷牙。”
小女孩甜甜的笑着，丝毫不觉得拿陌生人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搂着孟晚柠的脖子就亲了她面颊一下。
“谢谢你，好心的漂亮姐姐，愿幸运与你常在。”
孟晚柠望着她抿唇笑笑，多可爱的小天使啊。
一定是很好的教养，才会养出这么让人怜爱的孩子。
“好了，现在说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吧，这么久没联系上你，他们一定担心坏了。”
小女孩却没一开始那么着急，而是又往里走了两步，害羞的说：
“姐姐，我想上厕所，能借用下你家卫生间吗？”
孟晚柠便带她进了卫生间，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里面有女孩的说话声。
她以为小姑娘是年纪小，还不会一个人上厕所，在外面敲了敲门。
“小朋友，你需要帮助吗？”
小区外，一辆外形十分不起眼的黑色路虎里。
车后座，面色温润的男人拿着手机，旁边坐着皱着眉的小男孩。
两人都听见了那一声温温柔柔的问话，以及小女孩慌乱的拒绝对方关心的声音。
过了会儿，小女孩刻意压低后的撒娇声音也再次响了起来。
“爸爸，我想在这个姐姐家再玩一阵子，好不好嘛？”
男人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不可以，露露宝贝，你这样会让爸爸很担心。”
小女孩撒娇说：“可这个姐姐真的人很好呀，她对我特别友善，也很愿意陪我聊天。”
顿了顿，失落地说：“比爷爷和家里的佣人好太多了。”
男人听到她这么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露露宝贝，你还小，等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你只跟她说一两句话，向她求助，她可能会短暂的对你有些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