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再旺盛的火焰，遇到她这湖死水，也无法生出一星半点的火光。
沈清野定定跟她对视片刻，骤然收回目光，冷着脸把手里的粥放到了一侧的置物架上。
他偏着头，侧颜一片紧绷着的隐忍，眼中情绪崩溃而又复杂，攥成拳头的手骨节凸起，狠狠打在墙壁上。
“不可能，孟晚柠，你提其他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只有这一件，永远不可能。”
第195章 偿失
孟晚柠也没想到，在涉及到李冬阳的事情上，沈清野会反应这么大。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她之后就没再开口。
沈清野也跟她负气，也不再主动与孟晚柠说话。
那碗粥静静地放着，从温热到变冷，凝固，孟晚柠始终没动。
沈清野也不再去劝，冷着脸离开了她的病房。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直僵持着，直到晚上，孟晚柠再一次拒绝吃药。
强喂给她也没用，只要稍稍让她得到自由，她便立马会把药给吐出去。
就这么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孟晚柠始终都不肯吃药。
沈清野终究是放不下心，又来偷偷看人，正好见到孟晚柠把药吐掉的场面。
怒火蹭的就窜到了头顶，他立刻快步朝着孟晚柠的方向走了过去，又在对视上她平淡微嘲的目光后，火气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的无力感。
沈清野握住孟晚柠的手，从她回到他身边到现在，不到一个月，孟晚柠便已经快速的消瘦下去，手上似乎除了骨头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他握着她真的一点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她给捏碎。
“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沈清野讲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充满了痛苦和自嘲。
孟晚柠垂眼沉默了会儿，说：“我有个问题，一定要问问他，如果我不知道答案，就算是死了，估计也不会瞑目的。”
沈清野垂眼看着她的手，握着她的力度一直在发颤，他垂眸思索了许久，许久，才再次疲乏地开口。
“你这样说，我是不可能让你接触他的，孟晚柠，你知道的，我不想你死。”
孟晚柠便说：“只要你让我问完这个问题，我就配合治疗。”
沈清野再次看向她时，眼底一片殷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一碰就会碎的虚假面具。
“我不信你，孟晚柠，除非你也发个誓，你用李冬阳的生命起誓，你问完这个问题，就会乖乖听话，吃东西，配合治疗，努力配合医生活下去，否则李冬阳就会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孟晚柠愣了片刻，她没想到，沈清野竟然会用她在他身上用过的招数来对付她。
“你不是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吗？”
沈清野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现在信了。”
迟疑片刻，孟晚柠按照他说的照做了，然后她便等着沈清野去给她找人。
沈清野却没动，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通号码。
“你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没有再跟他见面的必要，就在电话里问吧。”
顿了下，沈清野道：“毕竟他之前也见过我们那些事，你跟他现在见面也尴尬。”
孟晚柠不解地看着他：“他见过我们什么事？”
沈清野因为她这句话，盯着孟晚柠愣了许久，而后猛然掐断电话，出门去找了医生。
他跟医生聊了许久、许久，再回到病房时，看向孟晚柠的目光十分复杂。
“柠柠，你确定一定要跟李冬阳通话吗？”
孟晚柠点点头，抿唇道：“我必须要把这个问题问明白，否则我永远都会不甘心，我要是永远不甘心，就会永远忘不了他。”
沈清野听到她这个说辞，郁结的心情才好了一些，但也没全好。
孟晚柠骗他也不是一回两回， 他也无从判断，她这回是不是又在说谎。
但他还是妥协地按照她的要求照做了，把电话打给了李冬阳。
他没有李冬阳的联系方式，但查一个人对他来说也并不费事，沈清野很轻松就找到了李冬阳，并且在让他跟孟晚柠说话前，自己先跟他聊了近十分钟。
手机递到孟晚柠手中时，李冬阳的情绪已经十分平和了。
“柠柠，是你在听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如记忆里的，温暖、沉稳，充满了安全感。
孟晚柠一瞬间，立时便红了眼眶。
“李冬阳……”
“是我，柠柠，我在。”
有些东西，真的不是用语言能诠释的明白的。
孟晚柠生病以来，沈清野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对他发过无数次脾气。
但她这会儿面对李冬阳，却是立刻就心中生出了百般委屈。
孟晚柠红着眼圈，握着手机说：“李冬阳，我生病了，我现在真的好疼……”
一旁，面无表情旁听着这通电话的沈清野倏然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孟晚柠，眼中掠过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暗沉。
“别那么多废话，直接说重点，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直接问。”
另一边，听到孟晚柠的话后，立刻关心起她身体状况的李冬阳也听到了这一句，声音立时顿住，不再说话了。
孟晚柠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控，用手擦了擦眼睛，而后才说：
“李冬阳，我现在真的生病了，很难受很难受的病，所以我待会儿问你的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不然我一定会更难受的。”
她对李冬阳，惯用这种刁蛮的霸王条款，只是这样的孟晚柠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这会儿却又仿佛重新变回了曾经那个天真明媚，刁蛮任性的小姑娘。
李冬阳也有几分恍惚，他已经从沈清野那知道了孟晚柠生病的事，也知道沈清野一直在竭尽全力的找人给她治病，这会儿要顺着孟晚柠来，不能让她受刺激。
对于她提的要求，他本来也是不会拒绝的，这会儿自然也是一样。
“好，你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孟晚柠便十分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李冬阳？”
说着说着，她的泪水又不受控地滑了下来，疼痛加上难过，让孟晚柠终于难以抑制的，抱着手机哭出了声。
“李冬阳，李冬阳你必须回答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就这一点，她必须要知道，不然她真的，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一旁的沈清野，在听到孟晚柠这个问题后，脸上骤然浮现出了无限的自嘲与狼狈。
心脏像被人扔下了万丈深渊，持续地下坠、下坠，心口只余下一个空洞，嗖嗖的灌入着冷风。
第196章 因果
人，终将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于沈清野而言，孟晚柠是他的求而未得。
对孟晚柠来说，她的求而不得却是李冬阳。
当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在疯狂衰退，很多事情都不再记得清楚时，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执念，那就是一定要问清楚，必须问清楚，李冬阳到底为什么当初要拒绝她。
听到孟晚柠的问题后，李冬阳沉默了许久，他此时人在矿井外面，刚毅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对孟晚柠而言，也许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问题，但对他来说，答案却是他一生都无法真正启齿的隐痛。
对不起，柠柠，答应了你要跟你说实话，但我要失信了。
“柠柠，你都已经结婚了，过去的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
“如果我说我放不下呢，如果我说你要是不告诉我答案，我就算病死，也会心中装满遗憾呢？”
李冬阳想回避这个问题，孟晚柠却不许，她能感觉到，她的脑子越来越混沌了，她忘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也许她今晚就会悄然死去，但在死之前，她必须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的执念太深了。
她这一生，浑浑噩噩，前半生潇洒明快，恣意任性，其中她的每一分快乐里，都离不开李冬阳存在的痕迹。
他是她快乐的主要源泉，他曾经对她那样好，那样好，对孟晚柠而言，她舍不下的又何止是李冬阳，更是他们之间共有的，度过的那十几年愉快的过往。
可就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有着那样多美好过往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说不要她就不要她呢？
孟晚柠想不明白，所以她今天必须要问出一个明白。
李冬阳面对着孟晚柠的质问，又沉默了好一阵儿，才沉重地开口：
“柠柠，从小到大，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如果在与你相处的过程中，我做出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行为，那我替过去的自己向你道歉。”
“但是柠柠，我在做那些事的时候，真的没想过其他方向，我只是拿你当妹妹看，作为哥哥，我当然不希望自己妹妹受人欺负，也希望自己妹妹能开心快乐，所以才一直照顾你，对你好……”
孟晚柠握着手机的手，骤然一松，手机从指缝滑落，泪珠成串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拿她当妹妹？竟然是拿她当妹妹看。
好讽刺，真的好讽刺。
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原来竟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她竟然从未想过。
孟晚柠捂着嘴，无声地大颗大颗掉着泪。
半晌，她才勉强缓和下情绪，颤声开口打断了还在尽力把两人关系往兄妹上圆的李冬阳。
“好，我明白了，看来之前都是我自作多情了。李冬阳，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也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正喜欢的人，跟她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一生平安顺遂。”
说完，不等李冬阳反应，她快速地说了声再见，接着立刻挂断了手机。
另一边，矿井，李冬阳拿着手机的手，也终于缓缓无力地放下，眉宇之间，凝聚着深深的痛苦之色。
早日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呢。
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为什么不喜欢孟晚柠？他怎么会不喜欢孟晚柠呢。
他当然喜欢她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她像个小精灵一样，天真明媚，吸引着别人的关注。
可是，李冬阳知道她是谁，孟晚柠却不知道他是谁。
孟晚柠的二伯，年轻时做小生意，发达过一阵子，李冬阳的母亲就是他当时养在外面的情妇。
后来他生意失败，情妇卷钱跟人跑了，把孩子留下，他才不得已把李冬阳带回了村，对外说他是孤儿。
多年相处，李冬阳对孟晚柠，从来都不是不喜欢，他是不能喜欢，不敢喜欢。
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产生兄妹以外的任何感情，否则伦理不容，世道不容。
这样肮脏难以启齿的事实，李冬阳又怎么能让孟晚柠知道呢？
男人闭着眼，背靠着矿井，眉宇之间，浮动着深深的痛苦。
那个姓沈的男人说，他已经娶了柠柠，跟柠柠有了孩子，他会照顾好柠柠。
他相信他，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
孟晚柠挂断电话后，又哭了好一阵，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沈清野的存在，直到眼前，突然多出来一张面巾纸。
沈清野从她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眼眶也有些红，却又生生抑制住，语气极力维持着平静。
“孟晚柠，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
孟晚柠接过面巾纸擦了擦眼睛，咬唇默默地看向他。
沈清野对着她勾了勾唇，眼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全然是深不见底的凉薄。
他就那样笑看着她，低声问：
“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孟晚柠因为他这句话，愣怔了一秒左右，连哭都忘记了。
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开口说：“就凭你包庇害死我父亲的人，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
沈清野依旧深深地凝着她：“你父亲没出事的时候，你也没想过要一直跟着我。”
孟晚柠眼里浮现几分讽刺：“你当时确定是拿我当人看吗？你对我就像对待一只小猫小狗，希望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听从你的命令和指挥，换成你，你会喜欢上那样对待你的人？”
她突然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那枚疤痕，指着给沈清野看。
“就凭这个，沈清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对你这样的人产生任何的感情。这个疤痕，它的存在永远提醒着我，曾经受到过什么样的屈辱和折磨，而我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带来的，沈清野……”
孟晚柠红着双微肿的眼睛，衣衫散乱， 指着自己身上的疤，她都能想象到，在此刻的沈清野眼中，此时的她一定跟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沈清野沉默地看着孟晚柠，跟她的歇斯底里不同，他奇异的平静，目光顺着她的手指，落到她锁骨上的烟疤上，凝视片刻，骤然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197章 循环
孟晚柠激动的情绪，在沈清野离开后就又收敛了起来，她沉默地拢好衣领，然后缓缓抱住自己，像蜗牛缩回自己的壳一样，又慢慢钻回了被子。
片刻后，房门骤然被人用力推开，沈清野沉着面色走进来，往孟晚柠旁边扔了个东西，接着抬手就开始脱衣服。
孟晚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起了不少旧日的阴影，脸色煞白的坐起身，也不顾自己还没穿鞋了，就想往床下跳。
“沈清野，你冷静点，我只是答应了你，打完电话配合医生治疗，但你这样，跟逼我去死也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生病了，孟晚柠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可能真的成功跳下去，她才挪到床边，手臂就被沈清野给攥住了，孟晚柠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你放开我，沈清野，快放开我！”
沈清野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抱进怀里，任由孟晚柠胡乱的拍打着他，她手上的力道已经衰减的非常小了，对他而言跟挠痒也没什么区别。
“别乱动，孟晚柠，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再乱动下去就不一定了。”
看她情绪激动，沈清野怕她因此加重病情，立刻低声发出威胁。
这话一出，孟晚柠果然老实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腿上，红着眼眶静静看着他，眼里装满了水，仿佛眨一下眼，就能顺着眼角淌下来。
沈清野这会儿已经把衣服领口的扣子解到了第四颗，刚好露出锁骨的位置。
他拿起刚才放在孟晚柠旁边的那盒东西，一只手抱着孟晚柠，另一只手拿着小刀拆开包装。
孟晚柠紧张地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她误会的那个东西，接着又是一愣。
沈清野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包烟。
心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她怔怔地坐在沈清野怀中，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