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让我义无反顾地冲向尖刀,迎来那个我七年前就该迎来的结局,逃避不是永恒的解决办法。光会显示波粒二象性,而观测会干扰最终结果。可是我不能永远不掀开盒子,就像薛定谔说的那样,猫不可能又是死的又是活的,林州行对我,我对林州行,也只可能有一种结果,我已经明确的意识到我的心,可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问出口,就会知道,可是我曾经害怕知道。
但是现在,我决定就算害怕,还是要面对。
因为如果不知道结果,就永远无法前进。
和乔威的感情结束,我妈表现出了良好的接受态度,虽然在我的要求下我妈没有跑去找乔威妈妈闹一场,但姚阿姨那边是实打实的狠怼一顿,差点闹翻,她有一阵子没有再提相亲的事,我也不会再去,专心工作,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不想再次轻率的投入一段感情。
二姐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观点,她认为是某种地域玄学问题,头头是道的分析道:“根本就是深圳这个地方败你的桃花,你想想,每次去出差,回来都分手,不要再去了。”
我本想大力反驳,让她相信科学,结果二姐很快又说:“姓林的也是深圳的,克了你多少年,你自己说是不是?”
提起林州行,我无言以对。
“嗯,那个……周……”二姐借此机会又想提起,我却摇摇头说算了,最近心绪烦乱,我什么都不想考虑。
二姐问:“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想出去散散心,正好老刘让我去东南亚的分公司办点事。”我下定了决心说,“出去之前,我会找机会和林州行说清楚。”
“去海岛转转也挺好的。”二姐深以为然,“我们度蜜月就去的那里,因为比马尔代夫要便宜嘛,临上飞机吵了一架,没给我气死,但进了酒店窗帘一拉看见海,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是呀。”
“要不是你主要为了出差,我一定陪你去。”
“没事。”我说,“纯粹为了散心也怪矫情的,工作上有点事情做,也能分散不少注意力。”
这次刘总安排我去东南亚,基本可以看做是深圳之旅的补偿,比起深圳那一趟的宫心计来说,这一趟的任务简直是小儿科,因为东南亚游戏市场规模小,云辉代理的国外游戏往往都会直接拿下整个亚洲区的代理权,分为内地、日韩、港澳及东南亚地区几个不同板块,各设分公司。虽说是分公司,但基本就是办事处的规模,东南亚分公司全部员工加起来不到十个人,除线上沟通外,每年总部会派临时特派员到当地听取述职,简单考察公司情况。
如果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古代的京官下地方,免不了要被招待,一路被带着吃吃玩玩,刘总还特别说,前段时间辛苦了,到了那边就放心玩,费用公司报销。
我的勇气实在有限,临到阵前仍想逃跑,我想着要自然,尽量不着痕迹,不想隆重的问出口,最好是顺其自然的答案,事后能轻松彼此面对,为此我思量许久,推演了好几种方案。
日程很快安排好,行政把机票发给我,我暗含心思地把截图发到朋友圈,仅对一个人可见。
配上字:打算离开了。
我还在反复刷新手机试图查看有没有红点,铃声直接震动起来,林州行的电话一接通就是质问语气,我都能想象出他皱眉的样子:“邓清!你在搞什么?要去哪?”
“嗯……”我忍着笑说,“出差。”
林州行起码愣了五秒,虽然他马上明白过来我一定是故意的,但已经给出去的反应收不回来,隔着听筒我都听见他吸气的声音,我拼命克制才没笑出声,心想我终于把你气到一回。
林州行平复了半天终于开口,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么发不怕吓死乔威。”
“他看不到了,我把他微信都删了。”
“嗯?分手了?”
“嗯。”
他没再问下去,半天不说话,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林州行终于开口,淡淡问了问护照、常用药品、行李这些事,然后说:“一个人出国注意安全,多和你爸妈联系。”
“嗯。”我听出来他打算挂了,因此心里一急,直接没什么铺垫的说出口,“我走那天你来送我吗?”
“出差也要送?”他的第一反应其实在我意料之中,但还没说下一句,我怕他拒绝,狠了狠心咬牙道:“我想让你送,行不行。”
相识多年,这点自信和笃定我还是有的,这种类似要求并不过分,只要肯开口,他多半会答应,果然林州行没怎么惊讶,轻轻笑了起来,“可以。”
人在审判来临之前会是什么心情?忐忑?期待?平静?就像悬停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当你终于决定手握剑柄劈开自己时,也许会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畅快,甚至还有隐约的期待,我为那个问题设想了所有结果,我想,无论哪种结果,我都能接受。
但不得不说,林州行一贯有之的本事,就是永远在我的意料之外。
透过机场极高的落地窗,我看见外面澄澈透亮的天空,周围的人行色匆匆人来人往,行李箱在地上拖动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嘈杂的环境让我感到安全,阳光很大一片的铺进地面,整个的包裹住我们,林州行很敏锐地说:“总觉得你很紧张。”
“因为我……因为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等下……你别停下!”我推了一把让他接着往前走,林州行不明就里地听话,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做不到看着他眼睛说,那一瞬间我好像蚌肉被剥掉了壳,咬着牙根,尾音也在颤抖。
“……我喜欢过你。”
035 意外和表白哪一个先来
【 我现在是二十几岁,不是十几岁,这么多年了,我也得有点长进 】
——
我想象过他很多反应,也许并没有多惊讶,也许会得意,也许会刻薄,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很微小的一种可能——就是他会很温柔,但林州行的反应是点点头,用那种老师抽到好学生回答问题的引导语气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尽量轻松、自然、大方地笑了一笑,“然后没有然后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为什么不追我?”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林州行说:“我肯定会答应的。”
那一瞬间的荒诞感完全占据了我的思维,我一时间难以跟上林州行的逻辑,非常傻的愣在那里,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很傻的重复了一遍:“我追你?!”
“做我已经做了很多,所以说该你说。”林州行道,“你好好想想,邓清,别装傻。”
“我?!”我失声反问,音调不由自主地越来越高:“你女朋友没断过,我怎么说?”与之相对的是林州行非常冷静的反驳:“你也谈过。”
“所以你就看着我和别人谈?骗我进公司,然后还把我开了?”
“大学的时候你不就这么做的吗?”
“是你先答应蔡璇的好不好!”
“啊……原来是那个时候。”林州行眯起眼睛,慢慢道,“周明祎追你太紧,我不喜欢和人抢。”
“巧了。”我针锋相对地冷笑道,“我也是。”
不对,这样不对,本来是一份迟到的表白和遗憾的心情,莫名其妙变成吵架也就算了,还吵的是这么奇怪的架,七年的消磨好像一个扭曲荒诞的笑话,林州行对此的反应是露出他那颗非常碍眼的虎牙,反问:“是七年吗?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我又羞又气,耻于承认,怎么有这种人?!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怎么还会喜欢过这种人?!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情绪慢慢积累终于一下子爆发,我顾不得周围人来人往,大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然后我劈手夺过自己的行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埋入人流,感觉脑袋好像充血了一样一直晕乎乎的,我现在不想理任何人说任何话,上了飞机第一时间调成了飞行模式,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安静,和冷静。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我仍然试图在脑海中删除刚刚发生的那段情景,太离谱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和这么离谱的事,情绪失控扭曲了记忆,我已经完全不能确定我当时和林州行吵架的声音有多大,周围是不是有围观的人,总之唯一庆幸的是我已经离开中国了,最好越远越好,先把一切抛在脑后,当一只鸵鸟。
落地之后打开手机,我摸了摸心口,感觉好多了,但两分钟之后林州行的消息就来了,时间之准仿佛掐着表算过的一样,他问的很客气:“到了吗?长途飞机累不累?”
他这么客气,我当然也得礼貌,于是回复道:“多谢关心,刚到。”
这一句短暂的寒暄铺垫结束,林州行马上回道:“你刚刚骂我。”
血压又上来了,所以他想怎么样?不行……不行,我现在是二十几岁,不是十几岁,这么多年了,我也得有点长进。
五分钟后,我打了很长一段话回复。
“我刚刚的确一下子情绪没控制好,现在冷静下来了,跟你道歉。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的确没做错什么,我不该骂你。本来我说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过去划一个句号而已,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总归是朋友,有空再联系。”
“好。”林州行回复得也很得体,“玩得开心,注意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这八个字我越看越不顺眼,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做出更多不冷静的行为来,我把林州行拉黑了,微信手机号企业 OA 统统都拉黑,我现在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人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人生。
现在,这一趟国外旅行,是真真切切的需要散心了。
小香是这次负责在当地接待我的人,她是混血儿,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中文说的很好,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去年总部来人也是她接待的,因为是位性格严肃的总监,所以小香全程都很紧张,害怕出错。这次她本来都不想接下任务的,但因为分公司负责人认为她有经验,所以还是这样安排了,我知道之后悄悄安慰小香说没关系,那位总监我在深圳时也一起共事过,如果他全程都没有提出异议,那就是你们做的很好。
我告诉二姐我已经把林州行删了,二姐夸我做的好,知晓我们七年纠缠的人再没有别人,我的内心现在十分平静。
新鲜的人、新鲜的景色,热闹集市和特别的食物,用心体会下来方才发现生活宁静的美好,分公司设在城市中心的 CBD,这里和世界上的每一个繁华的城市一样,有几十层的高楼和光鲜亮丽的百货商场。虽然不会讲当地的语言,但是他们的英语口音都很可爱,有些深藏不漏的柜姐甚至会三国语言,相比之下中文竟然比英语更好一些,二姐和朋友们开了一堆海淘清单让我帮她买,我妈也蠢蠢欲动,下班后小香陪着我穿梭在繁华的街道和温馨的小巷子,逛逛吃吃,遇到弹着吉他的清吧,就进去喝一杯。
热带的阳光总是充足的,一切都如此鲜明的呈现在大地之上,街边的小院子时不时地伸出本地人种的三角梅,桃红的一片像瀑布般倾泻下来。因为太热,所以他们的食物以酸辣开胃的口味为主,青芒果拌上辣椒粉,脆脆的一片一片很好吃,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集市上现切的水果,装在小袋子里面,每一种都很甜。
小香还带着我去水上集市玩了一趟,一条条的船在运河上行进着,每个人的船上都摆满了货品,一定要买个椰子,便宜又新鲜,慢慢吸着甘甜的椰汁,好奇地四处查看——肉串,奶茶,特色小吃应有尽有。河上的船太多了,行动比较缓慢,但是正是这样想买什么就完全不用着急了,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当你看中船上的货品,店家便会拿那个长钩子把船勾过去,每当这时,小香总会又小声又焦急地提醒我:“清姐,一定要讲价哦!”
“知道,知道。”
一周的时间过去的很快,周末我计划去海岛浮潜,然后启程回国,小香要回家,不能陪我一起去,但是很好心地帮我整理了攻略,我定下拥有私人海滩的五星海景酒店,准备好好享受周末。
我的安排很宽松,一天的时间用来在海滩上走一走,捡贝壳,还有一天的时间包船去海岛,因为小香的特别介绍,我没有跟随旅行社大团会去的主流海岛,而是选择了一个法国老板买下的私人岛屿,离岸有一段距离,沙滩是白色,近岸海水是靛蓝色。
因为是私人岛屿,每日上岛有人数限制,快艇续航不了那么久的路程,我和其他游客一起登上双体帆船,大家简单寒暄一番,发现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出海行程都大同小异,一般是海钓,然后安排船上现场烧烤,随后浮潜,最后抵达海岛吃欢迎餐,在岛上自由活动,当傍晚海面的夕阳燃烧着涂满天空时,就可以返程回到码头。
岛面不大,开发程度也很低,海滩上浅浅放着几张沙滩椅和阳伞,步行环岛下来半个小时足够,大半个小岛被高大的椰林覆盖,中间藏着一栋精致建筑,是岛主私人度假用的别墅,四周围墙高耸,我们被提前警告不要靠近。
景色真的很美,沙滩是细腻绵软的白色,偶尔还能捡到被海浪冲上来粉嫩柔软的海星,小岛虽然不大,但零星的游客散落其中还是如同鱼入池塘,一下子就隐没不见了,躺在海边四下静谧无人,几乎要有天地空茫孤岛一人的错觉,心情爽朗,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本来想把自拍发两张到朋友圈,却发现岛上根本没有网络信号,看起来只能打电话,那就算了,我收起手机,回酒店再发好了。
可偏偏就是傍晚的时候出事了,来到预定的集合码头,却看见游客们都聚集在一起没有上船,本地船员艰难地用蹩脚的英语和他们解释着什么,有些游客来自非英语国家,听得一知半解,众人乱哄哄的,我看到他们的神情意识到不对,急忙加入询问,细听之下,震惊得不知所措。
军方突然发动了政变,控制了重要交通枢纽和道路,宣布与执政政府谈判期间首都戒严,码头、机场、车站全部有军队把守,船员们打着手势宣布说,他们现在不能启程回到码头,会有危险,船上有食物和水,他们决定在岛上过夜。
“可是船上的食物和水是不够的!”马上有人指出,船长耸耸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是的先生,所以我们只能先保证船员的份额,请你们保重。”
冲突是瞬间爆发的,我能做的就是紧紧保护住自己唯一的几样贵重物品,游客和船员推搡起来,几名高大的欧洲男子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女人们冲进船舱抢夺食物,我挤不进去也不敢挤进去,同来的还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单身女孩子,我们慌乱之下互相眼神示意,抱团离开了现场。
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同行的女孩忍不住哭了起来,掌心冰凉,我握住她的手,强迫自己停下颤抖,我们三个互相打气,磕磕绊绊地开始用英语商量对策。来自瑞士的金发女孩之前和那群欧洲人更相熟一些,她告诉我们游客之所以和船员打起来,除了抢夺物资的原因,还因为之前有人听到船员用他们本国语言商量连夜离开,去别的码头停靠和补给,但是不带任何游客,因为燃料不够,而且,他们担心有外国人,会有外交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