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一回拉扯间就到了门口,林家有专属的贵宾休息室,门口守着司机,见到林州行拉着我来了先是颔首问好,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然后弯起食指敲门:“夫人,人到了。”
我心跳一下子变得很快。
林州行把我推上前:“妈,这就是邓清。”
我僵硬地说:“林阿姨好。”
林舒琴很温柔地点头笑了笑,并没有显得过于热络,但很和气,她好像那种书里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名门闺秀似的,自然一股尔雅大方的沉静气质,很正式的向我介绍自己说:“我是小州的妈妈。”
林州行拉着我坐下,林舒琴又柔和地招呼我:“飞机上没吃到什么东西吧?简单喝杯咖啡,我带你们去喝早茶。”
“好,谢谢阿姨。”
林舒琴的目光很柔和,虽然她一直盯着我看,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只会让人觉得专注,也正因为如此,我也能非常自然的回看她——确实儿子像妈妈,两个人的眼睛长得是一模一样,林州行的五官虽然不是娘气的那种精致柔美,但是放在男人脸上硬朗不足柔和有余,而放在女人脸上,却是刚刚好,真是极美,带了几分英气,岁月的痕迹难以掩盖,气质却被打磨得越发出众,好似蚌肉中的珍珠,磨砺出极有质感的光泽一般。
不过这样的美人,当然会让人忍不住遐想当年,想当年风采正茂时,会是多么的光华夺目。
可惜林州行虽然正是这样的年纪,但偏偏是个男的。
我忍不住悄悄和他感叹道,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肯定是大美人。
林州行特别无语,难以置信道:“我现在丑吗?”
“那倒不是。”我安慰他说,“你一点都不丑。”
他看起来没有被我安慰到多少。
回到熟悉的环境林州行越发放松,上车时无比自然的钻进后座被他妈拽出来,林妈妈嗔道:“你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让清清坐前面?”
林州行道:“嗯?有什么关系?”
别说林州行了,我都是懵的,说实话和他出门我坐副驾都已经习惯了,以往要么是林州行自己开车,我坐在副驾给他导航找车位代回电话处理少爷乱七八糟的事,要么是同事开车,我也坐副驾,林总作为老板心安理得地躺在后面。被他妈妈这样一说,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林州行又被他妈拍了一下:“哪有男孩子这样对女朋友的。”
“哦。”
林州行乖乖去坐副驾,林阿姨熟稔地来拉我的手,她的手上不像一般富太太那样带了很多戒指,很柔软很素,微微温热,让人心生很温暖的好感,我笑了笑扶着她上车,不再感觉那么僵硬,亲热的挨在一起,她还是握着我的手。
“清清,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突然被问到这种没有提前对词的超纲问题,我急中生智回答了一个模糊答案,我说:“我们是同学,毕业之后,也是一个公司的。”
我先回答了,林州行也就好接着我的话插进来说,说没有多久,但林舒琴说可是你们认识很久彼此很了解,好的关系都是从做朋友开始的,蛮好。
我心想好在哪里,好在林州行陆陆续续浪费了我七年吗。
我在心里细细比对,觉得林州行的性格和他妈妈也有相似之处,但根本上是不同的,同样的表情,甚至同样的话语,林州行说出来就很阴阳怪气,但他妈妈就显得很真诚,林舒琴认真看着我感叹说长得真漂亮,我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害羞和高兴。
喝早茶的地方看起来也是林舒琴常来的,一路上轻车熟路地被带进包间,一坐下就有人陆续摆上糕点和小蒸笼,茶是菊花茶,细细抿在唇间一点涩味都没有,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我不懂品茶,只觉得好喝,藏在墙壁内的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我慢慢放松下来。
“小州谈恋爱从来不告诉家里。”林舒琴说,“我也没有见过他以前的女朋友,这次有这个机会,一定要见一见。”
这话我不好接,只好微笑,林州行坐在一旁已经提起筷子,他的口味显然已经被照顾到,这桌上都是他爱吃的,他说:“还没到那一步。”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别人。”他妈妈说了半句,看见林州行已经开始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转而开始说他:“怎么不问清清喜欢什么就开始吃。”
“啊没事的。”我急忙打圆场,“早茶不就是边点边吃的。”
林舒琴敛目淡淡道:“这是规矩问题。”
我不敢再接话,林舒琴对儿子道:“你对清清太随便了。”
林州行竟然一点都不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可能基于我自己的家庭环境使然,我觉得他和他妈妈之间的关系有点说不出的微妙,林州行在他妈妈面前一反常态的听话,但主动交流的很少,他妈妈虽然对他也很关心,但母子之间的疏离连我一个外人都感觉的到。而且林家的确家教严格,林舒琴即便十分和气,此时传达出来的气氛也令我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
我想了想,大概能猜到林州行和他妈妈见面的机会和时间并不是很多,大学离得远,毕业之后没回深圳,也离得远,但无论如何,林州行对他妈妈这么听话,对林董就是一个冷冰冰的“他”字,怎么说也还是和妈妈的关系更好。
025 看起来聪明
【 可我觉得我不够聪明,即使赢了游戏,也只是运气 】
——
“清清以前来过香港吗?”
“小时候来玩过,十几岁的时候吧。”
“来香港迪士尼玩对不对?”
“嗯嗯是的,那时候是……小女孩嘛。”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也去广州玩过,吃过几次早茶。”
林妈妈招呼侍者拿来菜单,细细跟我讲:“早茶很讲究字号的,你不要看东西都是一个名字,味道不一样的,粤语讲真系正,你听不听得懂?”
我摇摇头。
“哎。”林舒琴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指着林州行道,“小州也不会讲,深圳长大的。”
我斟酌着用词,很小心地说:“听说林董是内地人。”
林舒琴点头道:“他爸爸是北方的。”
“拿来,我来帮你点。”林州行忽然开口,让我坐到他身边去,坐下时很隐秘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大概是我提了不该提的事情,因此小声说:“不好意思。”
他没回复,但浅浅笑了笑,把菜单推过来:“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要是看名字不认识是什么东西,我给你讲。”
林舒琴长年住疗养院,但看这气派,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她的专属别墅,三层楼高的小洋房穿梭着医护人员和工作人员,管家是英国人,叫 Wilson,已经上了年纪,白发苍苍但神采奕奕。林州行跟我说这是他外公留下来的老管家,不仅帮忙打理生活事务,其实基金会和林老先生留下的一些其他小产业也会帮忙代管,林州行评价他妈妈道,我妈做了一辈子的大小姐。
我笑说,百乐只要还在,你也可以做一辈子少爷。
林州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一下,说,你不明白。
我的笑容落下去,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我们并未亲密至此,因此从未互相剖白。这不仅是一种谨慎,也是一种保留,秘密的共担是需要负起责任的,林州行并没有打算把这种压力给到我,从这一点来说,他从来对我温柔。
家里还有很多空置客房,早已安排过打扫好,从窗口看出去,能望见修剪得当的花园和干干净净的路面,偶有园丁穿梭,我不仅向林州行感叹道你小时候就是这么长大的吗?好像电视剧里面的那种豪门哦。
“我妈确实是这么长大的,我不是。”林州行冷冷的纠正我,“我是在深圳长大的,吃肯德基和麦当劳。”
我替他总结:“你的意思是,除了家里钱多一点,你就是个普通人。”
“嗯。”
想想也是,我和林州行认识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在他身上感受过他妈妈身上的这种强烈气质,好像一朵娇柔的温室玫瑰,被好好养在玻璃罩中,细心存放至今,仍是鲜妍,我以前从未对林董起过什么很特别的好奇心,但因着见过他妈妈,不由得好奇起他爸爸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让林州行变成了这样?
不过关于他爸爸的事,明显是林州行的逆鳞,没什么特别原因,我不会再问了。
陆鸣西回来其实是一件大事,陆家早年下南洋,根基一直在海外,近年来国内发展势头很好,陆家也开始动了回国的心思,先是让长子陆鸣东回来探探水深,随后小女儿毕业,也随之回国,更看得出陆家决心。
但陆家想要转移中心,首先第一步还是拉拢和投靠老朋友,这几家中回国最早的就是林家,随后周家也入股百乐,共同携手至今。
罗家与林家亦敌亦友,生意上偶有冲突,规模不及林家,却与陆家的关系更近。原因无他,罗家是第二代当家,直接承接父亲人脉,但百乐如今的执掌者,林州行的父亲林平舟,虽然姓林,但只是入赘的女婿,是他们这个体系中的“外人”,彼此态度寥寥,都是林舒琴在出面维系。
而林州行又更特别一点,他是林家唯一的儿子,却游离在百乐之外,长年不在深圳,但和外公这一派关系又表现的比他爸爸要亲近,更刚好有个特殊原因,把事情恰好串在了一起。因此陆鸣西回国后没有急于回深圳,反而留在了香港,而且把周家、罗家和她哥哥都叫来了香港,借着毕业回国的噱头,邀请林舒琴和林州行,还有我,前去参加晚宴。
……等等?
为什么还有我?!
因为……因为我就是那个刚好的、恰好的特殊原因,把我带回国是陆家实际出的力,陆鸣西开口邀请,林家的确非去不可。
商务晚宴大型会议我也出席过很多次,因此穿上了带来的一套晚礼服,但林妈妈却看着我说这身不行,并且毫不客气地也一同批评林州行,说他的西装也不行。
“妈妈帮你在英国定制的那套怎么不穿?”林妈妈一边安排 Wilson 去找一边嗔怪林州行,说他今年总不回来,没办法量体,只能穿去年的,可是每年都该订一套新的,不然人家要笑你的呀。
林州行终于在他妈面前显出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来,说随便。
“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你,快去吧,去给清清买一套。”林舒琴推着儿子道,“首饰就带我的好了,等衣服买回来我来帮你们配。”
林州行拒绝道:“你去给她买。”
于是又被说了:“哪有男孩子这样对女朋友的。”林妈妈补上一句,“人家都是恨不得妈妈消失多和女朋友相处,你怎么回事。”
“嗯。”
“好了好了,走吧。”我伸手把他挽着,放软了嗓音撒娇,“陪我去嘛。”
林州行动了一下,但小声跟我说:“正常点说话。”
“怎么了呀?”我戏演到底,学周琦的语调故意恶心他,“州行,我想让你陪嘛。”
林妈妈因此很满意,笑眯眯道:“早点回来,从家里一起走。”
司机把我们放在置地广场,说等一会儿来接,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林州行终于能放开了手脚抱怨,说要不是因为我,根本都不用去。
是是是,都怪我,谁叫这事的确是我欠他人情,我低眉顺眼地应,哄了一会儿,顺口问道,你这么不想去,难道就没有一个熟悉的吗?
我本来就很少回深圳,林州行突然想起来什么 ,看着我笑道,哦,周琦算熟一点的。
嗯,我也笑,介于我现在的身份,是不是该礼貌性吃醋一下。
随你。
我想了想,以周小姐的性子,就算我不找她麻烦,她大概也不会让我安稳的。
选衣服的时候我问他有什么什么要求,林州行想了想说,越贵越好,然后又补充一句,而且要漂亮。
嗯?我愣道,为什么?
你现在是做我女朋友,林州行这时候显出些公子哥习气来,当然要全场最漂亮。
这么短的时间,只能买成衣礼服裙,我选了不会出错的黑色,花苞状的领口设计能很好的勾勒胸型,裙摆收腰有拖尾,显得很隆重,细细的红色装饰线从上身曲线一直延伸到裙边,搭配着呼应 Christian Louboutin 高跟鞋的红底。结账的时候即使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在小票上数出七位数时我还是吃了一惊,林州行慢悠悠地刷卡也慢悠悠地笑,又带我回去,带上林阿姨价值几十万的珠宝,我看向身侧镜面,镜中人鲜妍明艳周身光华璀璨,再看向身侧的林州行,恍然如梦。
游轮从维多利亚港口驶出,迎着夕阳,破开日暮中金黄一片的海面,天幕逐渐落下,两岸一派金光灿烂,彰显着这座城市持续百年的奢靡与繁华,海风慢慢裹上夜色的凉意,我们在黄昏时分登上游轮,远远地,西西踮起脚来向我招手。
我也浅浅地摇了摇手,动作幅度很小,安分地跟着林阿姨后面,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迷茫,这种场合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商务晚宴我参加过很多,觥筹交错间大家都带着目的前来,要谈什么不谈什么彼此心知肚明。普通的社交场合到不了这个规格,到了这个规格的又非私人宴会,我问林州行我是不是安静地跟着当个花瓶就行,林州行却说不行。
“起码要看起来聪明。”林州行说,“不要让别人认为你会是我的软肋。”
他这样一说,反而更让我不知所措,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回想起被他第一次带去玩桌游那天的感受来——被塞进全是陌生人的场合,被安排好一个身份,被要求参加一场游戏,被凝视着收获莫名其妙的敌意,被期待着要表现得聪明——可我觉得我不够聪明,即使赢了游戏,也只是运气。
而林州行也就像站在桌前的法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好像是在帮我,可他又什么都没有说。我意识到在那一次经验中周明祎的可贵,他的位置和林州行总是不同的,是入局的玩家,是同队的伙伴,我不需要追逐他,他也不需要追逐我,可是这一次,没有周明祎了,只有我自己。
027 错过的真相
【 我可以为喜欢的人改变人生轨迹,只要我觉得值得 】
——
因为是陆鸣西作为小辈发起的晚宴,所以各家的实际到场也颇为讲究,林家承了陆家的情,因此除了林州行和我之外,林舒琴作为林家夫人也亲自上门,除此之外到场的长辈就只有周琦的父亲周武,而他到场的一大半目的是为了给林夫人作陪。
罗先生前后娶过三任夫人,生下罗家三美一子,三个女儿气质不同,各有千秋,执掌旗下产业的是二女儿,因此除罗二小姐未到之外,其他三位都到了,罗大小姐已婚,老公是台湾塑料大王陈家的二公子,领着家族基金年金的富贵闲人,也陪着到了。
再有就是陆家生意上其他的合作伙伴,加上请来的模特、歌手、名媛,晃荡的裙摆中摇动着香槟杯轻轻相碰的清脆响声,钻石比维港被霓虹染透的夜空还要璀璨,周琦这一次一定下了大功夫,浑身珠光宝气的堆起来,还没走近就已经听见她娇娇气气地炫耀说:“这可是我飞去巴黎直接从设计师手里买的秀款,全世界就这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