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有点委屈二姐,她之前是大型快消的 CRM 主管,但一时之间百乐并没有主管及以上岗位的空缺,我也还没有把别人调离的能量,权限只到这里,二姐一听却非常紧张,问我是不是在百乐做不下去了,需要她帮忙。
“不是,真的不是。”我认真解释,“我就是怕你在家里闲不住。”
二姐感慨道:“这么一直待下去我确实会疯。”
“那你要不要试试?”我说,“以你的能力做这个肯定没问题。”
二姐凛然道:“试试是其次,我主要还是为了看着你一点。”
哎,早知道我就不跟她讲周琦把我当灰姑娘的故事了,不过既然要去,我不得不嘱咐一下二姐到了新岗位千万不要大动肝火,身体要紧。
二姐很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百乐现在的风评真的非常差。
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还时常不在岗,参加集体会议的时候从来不发言,但却莫名获得了一些男性主管和总监的善意,果然除了一张脸什么用也没有。
所以我和二姐说,如果听到什么关于我的传言,千万不要反驳。
“把女朋友推出去当先锋官,小清,你怎么就跟了他啊?”二姐现在已经到了提起林州行就要骂他两句的程度,“人做的事他是一样不干!”
“对对对。”我一边附和一边想,到时候签婚前协议的时候得加上这条,这可是我的清白名誉啊,得加钱。
不过相对而言的好消息是,李享之也推进的很不顺利,和我相反,我是从来不在会议上发言,而 Jason 同学是逢会必发言,且屡屡有惊人之语,落脚点很广泛,往往一开口就说:“我认为现在公司的管理效率和人事结构都有很大问题,太陈旧了。”
如果是林董在场的高级会议,那一般来说他说完后全场无人接话,往往是姚副或者被点到名说陈旧的几个部门自己出面自嘲一下打圆场,但如果林董不在场,那各位总监也就没那么客气了,有的会笑一笑直接开口问:“那李总觉得更合适的方案是什么呢?”
说话的这位是人事的王总监,姚叔写在纸上的名字之一,她很快帮我办好了二姐入职的事情,进百乐十二年,是绝对的干将。
“那,首先我觉得可以不用叫我李总的。”李享之说,“公司的每个人都可以叫我 Jason,可以给我写邮件,我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沟通。”
“那请问您一天能看完一万三千封邮件吗?”
李享之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我不认为公司每天能产生一万三千封需要用邮件传达的决议。”
“的确。”王总监不紧不慢地说,“但什么级别需要告知什么上级,这就是制度,是制度让邮件从一万三千封减少到了三封,李总,这就是层级的意义。”
“那你是说我的建议没有作用咯?”
“我没有这样说。”王总监说,“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叫试试?”李享之在办公室发脾气,“她不能把我的观点无限扩大,从而极端化,这是归谬法,我看得出来!”
“你真的想让所有一线员工直接给你发邮件吗?”我谨慎地搭话,试图问出一点什么来,李享之点头说:“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一万三千啊!”李享之想了一会儿还是很气,“难道会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说吗?”
会啊,当然会,我心想,这就是某些管理者的误区,往往自上而下的想事情,但打工人的心态总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凝聚他们需要合理的激励制度、人性化的关怀、正确的管理方式和一点点小小的欺骗——某个宏大的愿景,或者鼓舞人心的别的什么东西。不知道李公子想在他的邮件里面看见什么,不过我觉得,比起直接来自于一线的建议和反馈,可能更多的会是为什么节日礼品给我少发了一箱橘子的疑问吧。
但这些我没有说出口,我说出口的只是问李享之:“要带咖啡吗?”
李享之还在闹脾气,因此抱着手臂说:“不要。”
“好吧。”
除了咖啡,我这次还买了蛋糕,上楼前分了一小块给刘佳,顺便聊了会天,渐渐熟了之后她们很喜欢问林州行的事情,这位从不在百乐出现的继承人还是很惹人好奇的,刘佳就问过我担不担心林州行被别人抢跑,我笑了笑说:“还好吧,追我的比较多。”
刘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单独包好的一块蛋糕我拿给了王姐,也就是人事的王总监,刚好财务的刘会计也在她办公室,两个人都是姚叔嘱咐过的人,见到我也不是特别避讳,我把蛋糕分了,把自己的那份咖啡给刘会计,她们继续说了两句李享之,说小朋友海归精英,还是太年轻了点。
王姐道:“小孩是这样,总想着大干一场。”
“是啊。”刘会计接着她的话说,“哪有那么多大展宏图的事情,说的多高大上多了不起,结果对财务的要求还不就是省钱,省钱,能不能再省点钱!”
王姐就笑:“怎么了,这个季度又超支了?”
“是啊。”刘会计道:“你裁二十个人给我省省人力成本。”
“胡扯。”
听到这,我笑着插了一句:“那不如我这省点,也免得裁人,我还想再求王姐多招些人呢。”
王姐道:“可以啊,上次推过来的姐妹就很好嘛,小邓总有这种资源,再多介绍点。”
我想了想说:“如果把日常办公消耗规范化,应该能省下不少。”
王姐赞同,但好心提醒我说,你这么搞,对员工的约束更多了,他们会有意见的,于公司言是好事,于自己而言确实有点吃力不讨好。
“没事。”我很有信心地说,“那我就省一些不需要人做的钱好了。”
小罗少爷参加的这个比赛,在一个废弃工厂里面,到处是涂鸦和艺术装置作品,八层楼高的工厂被改造成跑道,一圈一圈的盘旋上去,排气管轰鸣的声音震响了墙壁,几乎感觉墙皮在一层一层的落下来。他们玩的机车都是改造过的,外形又炫又夸张,林州行算是他们当中低调的,黑色的车身只贴了一点银灰贴纸装饰,林州行笑我不识货,说贵的在里面,他让我仔细看,我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就听见一声口哨声。
“这改的也太牛逼了吧!!”小罗先是看见车,然后才看见林州行,“州哥,你的车?”最后,才是我,很随便地打了打招呼,“美女姐姐,又见面了。”
我有点不满,嗔道:“好歹也记一下我的名字吧?”
“就叫美女多独特呀。”小罗嘻嘻笑,虽然可爱但十分敷衍,马上把视线移开,围着林州行看他的车,不停感叹,“州哥,真没想到你也玩这个。”
“是啊。”林州行装样子有一套,话不多装高手,懒洋洋地半倚半靠地挨着车,咬着半根烟笑道,“我来了,你的连冠就要小心了。”
“我靠你这话说的!”小罗不服气,马上跨上自己改装成火焰车头的红色机车,拧了两下油门,扬起下巴道:“来 solo?”
林州行淡笑着火上浇油:“不欺负小孩。”
小罗最听不得这个,一连声嚷道:“不行,今天比定了。”他忽然看到我,音调又提升了一个八度,“敢不敢比带人?”
林州行挑了挑眉:“你带谁?”
小罗身后跟着一群小模特,穿得清凉长得漂亮,小罗便回身嚷,但半天没有人敢上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算有一个胆大的,穿着超短裙扭着腰上前来,响亮地在小罗脸颊亲了一口,长腿一跨坐上后座,媚眼如丝地望着我们一笑。
小罗一拧油门抬脚便走:“州哥,起点等你!”
我整个人傻了,林州行倒是很淡定,熄灭了烟尾,扔了个头盔过来:“上车。”
我摇头。
“你怕?”
废话!我心想,我怕死!
林州行见我不动,轻轻拧了拧油门滑到我身前,摘下头盔笑道:“不会吧,真的怕?”
我沉默地吞咽一口,嘴硬道:“不怕,但是我不去。”
“邓清。”林州行忽然叫我名字,“相信我一次。”
045 谁是Q小姐
【 行政部不少妹妹都打算找你取经,想知道你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一次性搞定两个富二代的 】
——
我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咬牙带上头盔,心一横跨坐上车,抱住了林州行的腰,他再没说什么话,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但很快排气管的轰鸣声拧出一股无处发泄的躁动,耳边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我紧紧闭上眼。
发令枪响后小罗发出一声夸张的啸叫,林州行一声不吭地猛然加速冲了出去,心跳声震动在呼啸的风中,速度带来一股奇异的失重感,过弯时速度不减,我无法自控地尖叫一声,根本不敢睁开眼,下意识搂得更紧了。
疾风扫掉了冷汗,紧张和恐惧让人浑身发冷,能抱住的这个人是唯一的热源,我闻到林州行夹克上一股很淡的烟草味,似有似无地揉捻着我紧绷的神经,我放松了一点,但很快又一个急弯,离心力几乎把我甩出后座,我又是一声尖叫,心脏差点骤停,太阳穴突突直跳。时间被拉长了一般,每一秒钟都难耐难熬,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又折磨的急刹声后,林州行停了下来。
我后背全是冷汗,哆嗦着摘下头盔,慌忙下车,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勉强撑着膝盖,人还是懵的,就看见林州行一双亮亮的眼睛,兴奋地说:“赢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反应,他忽然俯身压下来,噙住双唇吻我,又急又快,我被吻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挣扎了一下推开他,大口吸着空气,牙缝中挤出一句:“混蛋!”
林州行不在意我骂他,整个人的状态还没从刚刚刺激的比赛中脱离出来,胸膛起伏剧烈,一边喘一边笑,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舌尖舔了一遍虎牙,又说了一遍:“我们赢了。”
我现在说不出任何话来,连再骂一句都不能了,用力捂着心口平复,满耳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小罗慢吞吞地滑着自己的机车上前来,很不甘心:“算一比零吧,三局两胜,再来!”
“不比这个了,开个台打球去。”林州行看我一眼,笑道,“她都能赢你,信不信?”
小罗果然被激起斗志:“嘁,走!现在就比!”
“走吧,上车。”林州行这次很温柔地把头盔递给我,我又是狼狈,又心有余悸,讪讪道,“慢一点。”
林州行又笑了,声音在头盔里面闷闷的:“收到。”
小罗的确是花架子,比林州行还不如,连打两局都是我轻松赢下,我笑着问他还打不打,小罗咧着嘴笑,抓了抓满头金发,林州行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无论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现在可都赢了。”
小罗蛮可爱的,性格也不错,笑嘻嘻地说:“我发现了,州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专门带人来砸我的场。”
“绝对不是。”林州行当然否认,顺势就说,“那今晚的酒我都包了,算给你赔罪,行不行?”
“不行,那显得我多小心眼。”小罗不干,“我来出!”
“他喝酒是喝不过你的。”我打算哄罗小公子两句,便插了句嘴,“现在赔罪,是怕你等下灌他。”
“哎呀,那怎么会呢。”小罗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林州行很做作地叹了口气,眉眼弯了弯,“放过我吧。”
然后林州行说要去开车,找借口先离开了,留下我和罗小公子,还有跟着他来的美女们。
“那美女姐姐跟我喝吧!”小罗突然兴奋地转向我,我却没有马上回应他,只是抱起手臂淡淡笑了笑,说,“除非你好好记得我的名字。”
小罗有点愣,苦恼地眨眨眼:“美女姐姐,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记中文名不太行,那你告诉我你的英文名吧。”
“我没有英文名。”我说,“可以叫单字,Qing。”
“好,我记住了。”小罗双手一撑,跳上球台坐着,两只脚晃啊晃,微微向我这边倾身靠过来,眨眨眼,“那我可以叫你 Q 小姐。”
我说:“这是你最常用的一套搭讪方式吗?”
“不啊。”小罗耸耸肩,环顾一圈,和小模特们挨个飞了一圈媚眼,歪着头看我,“通常都是别人来搭讪我。”
我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未成年。”
“别这样说,我也是可以很 Genteel 的。”小罗不生气,反而拉了拉自己的夹克领子,跳下来,耳钉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微微笑着说,“Lady Q,可惜你是州哥女朋友。”
我听得懂他的话外之音,但当然没点破,只是淡淡反问道:“是吗?那确实可惜。”
小罗很敏锐,马上问:“州哥对你不好吗?”
“还好。”我想了想说。“但也许还可以更好一点。”
“我明白了!”小罗眼睛亮亮的,“我来帮你!”
嗯?他明白什么了?
喝酒的时候林州行以开车为理由一滴没沾,当然是借口,但潜意识里小罗大概还是有点怕他,没有硬逼他,反正一群小模特围着,哄得罗公子高高兴兴。说是让我和他喝,其实也没让我喝多少,临走前还挤眉弄眼地让我放心,他已经明白了。
我不敢问他到底明白什么了,但最好他明白的那个是我想的那个,这样我的愧疚感能轻一点。林州行说我这种愧疚完全是自寻烦恼,他说要是能把他的注意力从那一堆嫩模里面转移出来,罗家三个姐姐都会谢谢你的。
他天天这样玩,他的姐姐们也管不了吗?
也还好,主要还是没必要管,林州行说。
只是喝酒赛车和美女趴体而已,不违法不乱纪,已经是好宝宝一枚了,我不由得嘲讽道你们富二代的道德要求还真低,林州行笑了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说,人和人不一样,你这是标签化。
这样一提,我就想起来,我还没见过罗家二姐,真正当家的那个。
上次香港陆家的聚会来的是小罗,和他的大姐、三姐,不止是我,林州行说其实连他都没有正式见过。
罗家和林家同样做零售起家,部分业务重叠,部分业务合作,部分业务冲突,总体来说算是对家。年轻一代里面最强的一个应该就是罗家的二姐罗海韵,二十多岁接下家族企业管理至今,丰海的规模扩大了一倍。
她是从来不参加无关聚会的,林州行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业务机会见过或者拜访她,他毕竟是林家长子的身份,贸然上门,对方也会不明所以地严阵以待,反而弄巧成拙。
换句直白点的解释来说,罗海韵作为丰海的掌门人,是可以和林平舟平起平坐的,林州行,还不够格。
周一去上班的时候,总觉得刘佳对我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我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什么,我有点奇怪,不过很快发觉奇怪的不止她一个人。虽然这段时间我看众人眼色已经习惯了,但是大家今天这么毫不掩饰还是有点莫名其妙,我一边上楼一边发消息问二姐怎么了,二姐说,你到了办公室,站在窗前思考一下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