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因为我先去了兰堂。”我说，“我从兰堂赶过来的，的确迟到了，珊珊也不愿意去学校，又闹了一阵，大家都在哄，最终我们将近十点才出发，”
林州行问：“出门前谁不在视线内。”
我想了想，真的没什么印象，Wilson 提醒说：“王。”
王姐吓坏了，急忙摆手：“我在厨房打扫！少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一天我哪里也没去，就只在早上见过小姐！”她急得快哭了，双手不住地在围裙上搓着，林州行看了她一眼，道，“知道了。”
宋姐连忙抓住她摸了摸背，轻声道：“没事，别怕。”
我也想说两句缓和下王姐情绪，就听见林州行忽然道：“兰堂怎么了？”
“就……提前交付的系统有点问题，客户损失了十多万，我们在找责任人。”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关注点在这，但还是回答道，“客户闹到公司来投诉，我临时去处理。”
林州行道：“听说你辞退了冯江。”
“是，主观人为责任，他也签了字。”
“以前辉耀的冯江？”
“对。”
林州行很冷淡地评价道：“不该这么做。”
“为什……”我说了半句，却吞了下去，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果然我没有继续之后，林州行也没有继续下去，冷眼一扫，林州行问道，“宋姐，你是怎么发现珊珊不见的？”
“少爷，本来今天说好了是小清小姐去家长会的，我是不跟着的。”宋姐吸了一口气，主动坐下，看着林州行说，“但是您知道，珊珊小姐年纪又小，第一年上学，也没有交到多少好朋友，总还是和我亲，您不是接送过她几次吗，小姐也以为您这次会去，和同学都说好了……”她翻来覆去地讲一些没有重点的话，林州行很有耐心地听着，并没有打断。
她说了下去，忽然冒出来一句：“……所以小清小姐就让我一起去了。”
她这话有点微妙的不对，明明要跟去是她自己的主意，但我当下并没有察觉出来异样，反而专注地听她继续说：“小清小姐进去和老师聊，我身体不舒服，就嘱咐珊珊小姐在外面等，不要乱跑，少爷您知道的，珊珊小姐一向很乖，见不到人她不会跟着走的，小清小姐人很好，她说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先回去……”
不对，不是的！听到这里我血涌上头，震惊地无以复加，她竟然就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撒谎，我根本来不及想一向很好的宋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到底为什么，又有什么隐情，情急之下直接站起来指着她嚷道：“不是这样的！是你带着珊珊走的，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你身边！”
“您在说什么呀！”宋姐瞪大了眼睛，“我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您答应过的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急着辩白，去拉林州行，“我和岑老师谈话的时候她就带着珊珊走了，我以为她们一起回去了！”
“是我的错。”宋姐一下子跪在林州行面前，两眼涌出眼泪，期期艾艾地拉着他的裤脚，哽咽哭道，“少爷，都怪我，怪我把珊珊小姐留在外面，我以为小清小姐一定会照顾她的，我以为……我以为那么多家长还有老师看着，就一小会儿，一定会没事的，小清小姐没带着珊珊小姐回这里，我以为她们直接去找你了，等到晚上还不见人送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不是的！”我一时间大脑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有逻辑的话给自己辩驳，我只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听到的不是这样，宋姐在说谎，还把矛头指向我！
无论如何，最后和珊珊在一起的人是宋姐，是宋姐把孩子搞丢了，所以——我突然想到，所以她害怕了，她害怕被林州行责怪，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说谎把责任推给我，想到这里我冷静了一点，对宋姐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不是在追责，只是弄清楚情况，宋姐，你不能说谎。”
“小清小姐，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怪我。”宋姐擦着眼泪软软地哭道，“但是我没有说谎，我说得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少爷，我来林家十年，从来不敢有一点差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她竟然铁了心要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这一番哭天抢地，顿时显得我是下风，我也有点慌，拉着林州行说：“州行，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够了。”林州行低声道，同时甩开我们两个，冷冷地环顾一眼，“都闭嘴，现在我来问，问什么答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好，可以！你来问！我就不信了，假的还能说成真的！我咬咬牙松开手，宋姐也安静下来。
112 真正的事实
【 林州行用一种中立的，审判的口吻说，你们的说法的确冲突 】
——
林州行先问宋姐：“你从学校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是吗？”
宋姐擦着眼泪说，“我把珊珊小姐留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口，好多人都看着呢，我……”
林州行这时打断，只说：“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的少爷。”
“几点钟回到公寓的。”
“两点半钟。”
“到家了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不舒服，休息了。”
“在哪？”
“在房间里。”
林州行转了视线，用英文问 Wilson：“宋一个人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询问过。”管家老先生说道，“她解释说珊和清待在一起，并且她说，清是知情的，司机先生能够证明，我询问过司机先生，认为整件事是合理的，因此没有提出疑问。”
林州行皱眉道：“为什么合理？”
Wilson 轻轻看了我一眼，半是叹息地说：“Liam，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介入，和清有关的事情，我应当保持沉默。”
这是一个管家的觉悟，保证主家绝对的私人空间，我感激他对我的尊重，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们用英文对话，因此司机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直到林州行问到他头上。
“是这样的林总。”司机急忙澄清自己，说，“我按照安排送去学校，进去的时候是邓总、宋姐、和小朋友，中午休息，我送她们去吃饭，下午大概两点多的时候，宋姐先出来了，她说她不舒服，邓总答应她可以先回去休息，我就送……”
“等一下。”林州行打断道，“宋姐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是。”
“你送了她回公寓之后，又返回校门口了吗？”
“对。”司机重重地点头，“我想邓总和小朋友还在学校，我得回去接呀。”
“那么邓清。”林州行很平静地念出我的名字，“她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吗？”
“是！”司机急着说完，“我还专门问了，我问邓总知不知道宋姐提前走了，她说知道，所以我才放心的！”
林州行很谨慎地问：“原话吗？”
“原话。”司机眼神一亮道，“林总，您不信可以看行车记录仪！！”
一道闪光穿过脑海，我心想完了，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
致命的错误。
我太大意了，因为那通电话，我潜意识地以为，并且宋姐就这样让我以为，宋姐提前回去了，是带着珊珊一起回去的，可是并没有！
那时候珊珊在哪，打电话的时候，她带着珊珊到底在哪？！
没错，我误解了，才亲口说出了我知道宋姐走了的那句话，可是不是的，真相不是这样的，宋姐误导了我……
所以……她根本不是疏忽了才弄丢小孩，她根本就是想好了要嫁祸给我！可是现在局面不利，我解释不清，我攥紧掌心，告诉自己要忍耐。
林州行继续问了下去，保镖补充了一遍司机的说法，他们说的时间线基本一致，早上十点出发，三个人进入学校，中午出来吃饭，下午再次进入学校，然后宋姐单独出来，由司机送回公寓，司机再次返回学校，接着是我，只有我。
保镖们解释说，全程他们都分点位围住了整个学校，确保没有可疑人员混入校园，但是当他们接到司机的通知，说我打算去往兰堂的时候，他们撤掉了所有监视，默默回来了。
“废物！”林州行一脚踢翻茶几，桌上的玻璃杯碎了一地，众人垂着头后退了半步，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那个时候就知道孩子丢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还要等一个保姆发现了告诉我！”
“林董，实在抱歉。”安保负责人深深地低下头去，“公司会给予您相应的赔偿，没能完成任务，我们深感惭愧。”
“你们他妈的……真有种。”林州行气笑了，我第一次听他骂脏话，睁大了眼睛，他冷笑着说，“因为孩子是在学校里面丢的，不关你们的事是不是？！还是因为……”他忽然变了脸色，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后背发凉。
“还是因为。”林州行慢慢地说，“因为是邓清，所以你们不敢告诉我。”
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厉声叫道：“不是我！”
林州行吼了一晚上，嗓子已经沙了，低声道：“清清，如果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可是不是我！”我说，“我再说一次，我从岑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按宋姐说的，她已经在公寓休息了是不是？可是不是的！她给我打过电话！珊珊和她在一起！”
我掏出手机扔在沙发上：“有通话记录！”
“我是打了电话，我是想确认情况，听见珊珊的声音我就放心了，才安心休息的！那时候珊珊还没失踪，还在邓清身边！”宋姐也说了起来，直接指着我。
终于撕破脸了，终于不装了是吗？！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女人平时装得温顺，竟然是这种人！我气懵了，举起巴掌就想扇上去，林州行却架住我的手腕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前被人颠黑倒白，还无法自证，声音都在发抖，我盯着宋霞那张可恨的脸，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宋霞不能在场，我单独和你说。”
林州行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我的手腕。
“好。”
林州行并没有选择在公寓和我沟通，我们顶着星夜寒风回了家，一路上沉默不语，他肯定在思考，我也在思考，但是我什么都思考不出来。
冷静下来，我对自己说，我暂时不知道宋霞诬陷我的具体动机是什么，但她就是说谎了，那么先把动机放在一边，我尝试整理她说辞中的漏洞，但我无奈地发现，宋霞的转变实在太突然，一点铺垫也没有，事情发生的也太快太猛烈，我什么逻辑都整理不出来。
而且我能意识到，单纯从旁观视角来说，我和宋霞的话相互冲突，难辨真假，甚至她的作证人更多一些。
可不是这样的，我清楚，我清楚真正的事实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只能把我知道的事情说给林州行，我希望他相信我，他必须相信我！
刚刚在众人面前，我不能逼他表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他可以相信我了，虽然不知道林平舟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宋霞让她诬陷我，但我们可以查，林州行那么聪明，一定能查的出来，我紧张地在心里组织词句。
关上了门，没有开灯，林州行的所有神情都隐没在阴影中，他静静吐出两个单字：“你说。”
他这个态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和方才在众人面前没有两样，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情绪，我说：“这不是个单纯的误会，是宋霞有意诬陷我。”
林州行用一种中立的，审判的口吻说：“你们的说法的确冲突。”
听到他的话我愣住了，他的态度太糟糕了，冷静地让人心惊，我的心凉了一半，抱着最后的希望，我问：“你先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宋霞。”
林州行谨慎地说：“我没有相信宋姐。”
“那你相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要你正面回答。”
“我希望不是你。”
可我要的不是希望，我要的是相信！我不值得被相信吗？！
“我问你相不相信我！”眼圈里也涌出热意，高声喊道，带了哭腔，林州行似乎有所动容，他好像想抬手帮我擦掉眼泪，但最终还是放下了，低声说：“我说过了，如果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你只是太忙了，也太累了。”
所以他并不相信我，又或者说，他真的在怀疑我，或者，更严谨一点讲，他想要相信我，只是虽然倾向我，但是保持着对我的谨慎。
他居然说万一是你，我不怪你，好似宽容，可是我要的不是他的宽容，我要的是他的相信！因为这件事我没有做，就根本不是我！
“如果是我，我认。”我强忍着泪水不想滴落，咬着牙颤着声音把话说完，“可是不是我！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误解了司机的话，宋霞给我打的那通电话里面有珊珊的声音，她们在一起，她说她把珊珊带回去了，是她这样引导我，我才会在司机问话的时候以为她们是两个人回去的，我才会回答我知道了，我才会自己出了学校去了兰堂，我从岑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问了别人，她说她看见了宋霞把珊珊带走。”
林州行微微点头：“谁看见了？”
“雅德置业。”我回答说，“上次和我吵架让我赔裙子的那个女人。”
“所以。”林州行总结道，“是宋姐说了谎，她诬陷你。”
“对。”
“为什么？”
我伤心地说：“我也不知道。”
“通话有录音吗？”
“没有。”
谁会想到录这个呢？
所以。
没有任何证据，只有我的说辞，听完了这一切，林州行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然后他开始拧上自己一直敞开的领口，扣好衬衫，裹紧了大衣，在门口找车钥匙，我好失望，他这个态度让我太失望了，我拽住林州行的胳膊不放：“什么叫我知道了？”
林州行任由我拽着不动，道：“我出去一趟，你先好好休息。”
“你的态度就是这样？！”我不肯放手，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喊道，“你应该相信我！”林州行的冷淡太伤人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哭着问他，“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是怎么对你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林州行说，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拉开我的手，他的声音很克制，但是冷漠。
他说：“我会查的。”
他还是走了，门狠狠扣上，黑暗里，我捂着脸流下眼泪，跪坐在地上。
好难过，难过和委屈甚至压过了愤怒，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是我大哭起来。
113 拒绝被审判
【 如果是这样……如果只能是这样，如果得不到尊重和信任，林州行，我宁可不要你 】
——
林州行再回来时带了满身寒气，半开着房间门，维持着这个推门的姿势，停住了脚步，他回来时打开了外间的灯，屋内我没有开灯，因此他的全部身形背光，地上拉出来一道长长的影子。灯光也给他的侧脸勾出一道轮廓分明的边缘线，发梢尖锐地发亮，几乎透明，他本来就高，站在那里像一株无言冷松，压迫感十足，静静地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