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赶快检查一下。”女人回头看了眼姜芜他们,像是忌惮着什么,说话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之后男人开始捣鼓电动车,女人不耐烦地多次催促,最后干脆把怀里的孩子放下,亲自动手。
被放在地上的小女孩眼巴巴望着不远处的几个陌生人,数秒后,竟直接朝他们跑了过去。
不过两三米距离,小女孩踉跄前行,跑得十分吃力。
“囡囡!”发现小女孩跑掉的女人发出咆哮,大步追了出去。
小女孩吓得眼泪汪汪,她个头矮,看到的位置也低,眼睛紧盯着地面,忽然伸出小短手,抓起茶碗里的桃木骰往商洪涛的身上丢去。
下一秒,她的身体悬空,被人抱了起来。
女人大声吼道:“在桥上你还敢乱跑,也不怕掉到河里去!”
小女孩瘪着嘴,眼眶中盈满泪水,小脸皱巴着却没有哭出声。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女孩身上时,一道清凌的声音如同微风吹进所有人心里。
“缘主,算卦吗?”
商洪涛心头一惊,下意识朝地面看去,那枚他摇了十几次的桃木骰此刻静静落于桥面,向上的那面赫然有个“一”字。
女人闻言看了眼地上那张白纸,“相面”二字又大又醒目,她没好气道:“算什么算,你神经病吧。”
骂完人她就要走。
姜芜示意秦帆把人拦住。
女人看着眼前一米八几的高个小伙,不仅不怕,反而横了起来:“干嘛,想强买强算啊!”
听到她的大嗓门,正在修车的男人回过头,他还在观望,没有直接冲过来。
“不,我们只是在抓人贩子而已。”
听到姜芜的话,商洪涛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怀疑真假,挺身上前拦人。
人贩子这种垃圾,他见着一个收拾一个!
女人的同伴发现不妙,丢掉手里的东西冲了过来,与此同时,最开始开过去的那辆电动车也飞速调头。
“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抢别人家的小孩,信不信我报警!”女人扯着嗓子叫喊,奈何周围太过荒僻,她的呼叫引不来富有正义感的观众。
“好啊,你最好马上报警,不然我帮你报!”商洪涛捏着拳头,“把孩子给我放下。”
“你有病啊,抢人家孩子!”女人同伴冲过来拽开商洪涛,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你们是人贩子,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东西!”商洪涛一点都不怕,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加上旁边的大小伙,收拾两个人贩子绰绰有余。
正当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又冲过来两个男人,他们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刀,在空中比划着。
这两位凶神恶煞,上来就放狠话:“你们几个,还想要命的话,就少管闲事。”
商洪涛和秦帆都退了两步,对方手上有刀,硬碰硬的话,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然而下一秒,那两个正在比划刀的男人同时停下动作,不仅是他们,就连另外两个同伴也没有其他反应。
四人的表现,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
商洪涛和秦帆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迷茫。
“把孩子抱过来。”姜芜的声音将他们唤回神。
秦帆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相信姜芜,走到那个女人贩子面前,小心伸出手,很顺利就将孩子抱走。
他把孩子抱到姜芜面前,小女孩眼里噙着泪,胆怯又畏惧地缩成一团。
姜芜低眉浅笑,声音轻柔:“缘主,算卦吗?”
小女孩忍着泪意,眼巴巴望着姜芜,怯生生询问:“算卦,那是什么?”
姜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算卦就是可以告诉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爸爸妈妈。”小女孩重复了一遍,眼泪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要,我要找爸爸妈妈。”
商洪涛谨慎收起人贩子手上的刀,心里暗暗感叹大师的本事,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警笛声,没过多久几个民警跑上桥,眼看就要接近,那四个人贩子突然回魂,狂奔而逃。
身体恢复知觉,几个人贩子看到警察本能逃跑,然而没跑多远,就被训练有素的民警们扑倒按在地。
商洪涛见状激动得跑到姜芜面前:“警察来得也太快了吧。”
这里不是市区,就是从最近的派出所赶过来,也不可能这么迅速。
“我坐下时就报警了。”姜芜让秦帆把地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省得到时候还要解释为什么跑到这来算命。
刚坐下来那会儿人贩子都还没出现,这简直是未卜先知啊,商洪涛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直接给姜芜封神了。
人贩子被抓捕,身为报案人的姜芜需要跟着到派出所做一份笔录。
路上她编了套说辞,把发现人贩子的经过变得正常且合理。
偶然来河边散步的三人,偶然遇到人贩子电动车出现故障,偶然接收到小女孩投递出的求救信号。
为保险起见,他们提前报警,靠着斗智斗勇拖延住时间,人贩子的同伴回头让情况变得复杂,幸好警察们及时赶到,一举将他们抓获。
至于那几个人贩子压根就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自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做完笔录,三人被安排在休息室小坐。
商洪涛再次发出请求,希望姜芜能够出手相助。
姜芜拿出桃木骰:“规矩就是规矩。”
再看到桃木骰,商洪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思来想去他还是伸出了手。
他将桃木骰用双手包着,抵在额头进行祈祷,喃喃自语数秒后丢出骰子。
桃木骰在桌面滚动的声音有些沉闷,商洪涛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直到响声停止,才慢慢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隙。
他看到骰面上有一横,很像是个数字。
心想事成后,商洪涛反而生出几分不真实感,难以置信地怔愣住,不一会儿又傻笑起来。
姜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每日的第二卦为可算之卦。
意指事在人为。
第35章
四个人贩子是个小团伙, 从外地窜逃过来,最近祁城风声紧,他们就打算把偷来的孩子及早出手, 随后转战下一个城市。
几个人不是第一次作案, 连电动车都是临时偷盗,需要调查的地方还有很多。
之后警方会按照他们提供的线索找出近期卖出的孩子, 还会根据他们贩卖的途径挖出一整条产业链。
派出所很顺利联系到小女孩的父母, 赶到时姜芜已经配合完全部流程。
经民警介绍, 小女孩的父母对姜芜千恩万谢,还拿出一个信封作为谢礼。
姜芜之所以会等在这,就是为了那一百元的卦金, 这是因果钱,她不能不收。
从信封中抽出一百元, 姜芜没多要一分, 趁着小女孩的父母被民警叫走的间隙,果断离开。
出了派出所, 姜芜看向商洪涛:“缘主子女宫藏有死煞,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劫,我可助你化解,但你确定不会后悔?”
商洪涛面露欣喜:“不后悔不后悔, 还请大师出手相助。”
姜芜深深看了他一眼, 点头示意:“那你带路吧。”
三人动身前往医院。
路上, 商洪涛把儿子的情况简单进行了说明。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不久他儿子毫无征兆的突然倒下,之后被送进医院, 检查了一周,至今找不到病因。
每到夜里, 他儿子还会发出痛苦的闷喊声,就像是喘不过气,在奋力挣扎。
商洪涛生意做的不小,也认识几个风水师,儿子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把人请来,然而平日里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大师们真遇到事,支支吾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混迹商场的都知道,玄学一门历来水深,能不能遇到真大师纯看个人运气,商洪涛无奈,只能向合作方打听。
他就想着,生意人少不了要认识几个玄学圈的大师,他一个个问,一个个去请,总能遇上个真的吧。
也多亏了他的坚持,才能遇上姜芜这位真大师。
站在玄学角度,能够让人昏迷不醒的原因有很多种,姜芜没有妄下定论。
三人来到医院,商太太这些天一直守在病床前,眼底发青,嘴唇发白,精神状态十分萎靡。
听到声音,商太太立即起身,她先前已经收到丈夫的通知,说是找到了一位非常年轻的大师,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虽说早有心里准备,但看到大师的如山真面目后,还是忍不住心惊。
只是大师神色清冷,连正眼都没有分出一个,她不敢贸然搭话。
姜芜走到病床前,看了眼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气息奄奄的青年。
“把门关上。”
不等秦帆动手,商洪涛快速回头将门关上,为以防万一,还上了锁。
“大师,我儿子……”商洪涛刚开口,姜芜就伸出手打断。
只见她面色凝重,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一道光亮直冲病床,打入青年身体。
不过数秒,病房里漂浮起怪异的骚臭味,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刺耳的叫声。
众人大惊,又见丝丝黑气从青年的身体飘出,交汇融合,慢慢变化成动物形态,悬于病床上空,以俯冲姿势发出嘶吼。
这是动物在逼退敌人时发出的警告。
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商洪涛又惊又喜:“这、这是什么!”
影子全身漆黑,只能看出身形较短,还有一条长尾巴,具体是什么动物却不好分辨。
姜芜没说话,手指一动,黑影被轻而易举打散,悉数钻回了青年的身体里。
“怎么又钻回去了!”商太太尖叫,眸光瞥到床上有动静,心急如焚地扑了过去,定睛一看,她昏迷了一周的儿子,缓缓睁开了眼。
商洪涛欣喜若狂,他比商太太含蓄一些,绕到病床另一边,眼眶微红,克制着情绪变化。
似想到什么,商洪涛吸了两下鼻子,掩去眼底的伤感,转而来到姜芜面前,态度恭敬:“大师,刚刚那黑影是什么?”
黑影又钻回儿子身体,他总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我暂时将它压制住了。”姜芜神色淡淡,“至于它是什么,你直接问令郎,相信他自己会有答案。”
商洪涛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从大师的神情姿态就能判断出这件事是儿子自己招惹来的。
大师让他自己说,分明是要他主动交代,承认错误。
商太太小心将儿子扶着坐起,还没来得及关心几句,商洪涛忽然怒气汹汹走了过来,大声喝道:“你给我老实说,究竟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才招惹到祸事临头!”
被连续折磨了几天,青年面容憔悴,却没有丝毫悔过的歉意,咬着牙发狠道:“爸,是黄鼠狼,你赶快带人到壶口山,把它们的老窝一锅端了。”
商洪涛下意识去看姜芜,却发现她已经走到窗前,漠然注视着远方。
“你给我闭嘴!”商洪涛呵斥,“你给我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什么黄鼠狼,你跟黄鼠狼究竟结了什么仇!”
青年黑着脸,心中很是不满,他受了这么多委屈,他爸居然只关心黄鼠狼。
商太太一看就知道孩子臭脾气上来,连忙给他使眼色:“你就说实话吧,大师要弄清楚前因后果,才能够帮你啊。”
青年顺着母亲给的暗示,看向了站在窗边的姜芜,又想到这几天遭受到的折磨,终于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几天前,他出面组局,邀了几个朋友去爬壶口山,一行人里面有个他追了很久都没追到手的女孩子。
在朋友们的协助下,他和那个女孩子得以单独相处,他趁机把人堵在一个很荒僻的地方,深情表白,过程中情绪有些激动,拉扯了她的衣物。
这时候突然窜出一只黄鼠狼,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女孩借机脱逃,他心有不甘地拿起石头砸向黄鼠狼,没想到还真给他砸中了。
“拉扯她的衣物?”商洪涛气愤得一巴掌拍到青年脑袋上,“你他妈还挺会美化自己的行为!”
“你这孩子也是。”商太太故意大声责骂,“怎么能做出这么,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平时真的太惯着你了,那只黄鼠狼明明是在救你呀,你还拿石头砸人家。”
当妈的骂不出“畜生”两个字,只能换成温和的词汇。
商洪涛再次扭头看向姜芜,见她仍没有反应,抬手又要抽下去。
商太太心疼孩子,伸手把人护进怀里。
商洪涛的手没能挥下去,他咬牙追问:“你给我说,还有什么!”
青年躲在母亲怀里,迫于压力,终于全部交代了出来:“我也没想到运气那么好,一下子就砸中了那只黄鼠狼。它直直倒在地上,我当时太生气了,就多砸了它几下,把它砸到血肉模糊才走的。”
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实则是虐杀了那只黄鼠狼。
商洪涛只觉得两眼一黑,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黄鼬可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姜芜回过头,“你要是愿意主动投案的话,或许能减轻它老祖宗的一些怒气。”
青年露出了荒谬可笑的表情:“就是一只畜生,只要你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姜芜神色间没有一丝变化,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梦中还遭受虐待,是因为那只黄鼬的老祖宗前来寻仇,想要让它离开你就得付出同等代价。”
商太太见姜芜没有反驳隐瞒杀害黄鼠狼的事情,只当她是愿意为钱沉默,顿时安心下来:“大师,要付出什么代价?”
姜芜:“黄鼬的平均寿命差不多是十年,赔给它十年寿命便是。”
“妈——”青年听着荒谬,高声呼喊,扯着母亲的衣服挤眉。
让儿子给黄鼠狼赔命,这个结果商太太无法接受,她急忙说道:“大师,那只纠缠我儿子的黄鼠狼老祖宗是妖怪吧,你把那只妖怪除了不就没事了?”
姜芜冷然的目光直逼过去,声音如同霜雪凌冽:“欠命还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
黄鼠兰的命和人的命能一样吗?
商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姜芜却收回了视线。
“缘主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劫,我已提供了最佳的解决办法。”姜芜给了秦帆一个眼神,“此卦已结,请付卦金一千。”
劫难未解,自然没必要收取其他费用。
秦帆拿出二维码上前。
商洪涛还沉浸于赔偿十年寿命的事情,浑浑噩噩地转了一千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来得及看到姜芜冷漠疏离的背影。
姜芜踏出病房的一刹那,躲在商太太怀里的青年突然身体抽搐,紧接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商太太抱着昏厥的儿子,无助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