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商洪涛追出病房，然而却再也寻不到姜芜的踪迹。
离开医院，姜芜向大路前行。
“你不生气吗？”秦帆有一肚子话想说，“我觉得他们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咱们就不应该管他们。”
刚刚在病房里，秦帆越听越生气，儿子不是东西，当妈的看似责怪，实则一直在护短。
还有那个罪魁祸首，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这样的人死了都活该。
早知道是这样，第二卦就不应该帮他们算。
姜芜见他一脸愤慨，反问道：“商太太爱子，所以拼了命想要维护他，这算错吗？”
“当然是错的，她儿子干了什么事她又不是不知道，维护就是在助纣为虐。”
“可杀的只是一只黄鼠狼，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不算什么吧。”
秦帆皱着脸，立场转换一下，他或许也会这么想。
弱肉强食，黄鼠狼跟鸡鸭鱼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动物而已。
就算杀害保护动物可以被起诉，但也判不了十年那么久，要是再请个厉害的律师团队，说不定还能无罪。
“可是，她为了帮儿子，还想让你去杀受害者的老祖宗。”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把那只来寻仇的老祖宗解决了，事情就可以结束，换作其他天师应该会选择这么做。”
前来复仇的黄鼬老祖宗是山精妖怪，修行者将它除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他们会不会去找其他天师？”
“他们若是动了杀念，病床上那位绝对活不过今晚，商家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那只因报仇而害人性命的黄鼬祖宗会被天师绞杀，天师又会因为不辨是非折损道行，商家阴德损坏，终将走向末路。”
所以姜芜才说，用十年寿命来化解此事，是最好的办法。
她没有告诉商家人其他后果，是因为他们需要主动承担责任，否则那只黄鼬老祖宗不会为十年寿命而放弃复仇。
秦帆脑子有些乱，这是不是表示商家最后会自食恶果？
“可是黄鼠狼它老祖宗……”
“因果循环，精怪杀人害命，自然也需要承担后果。”
话虽然没错，但秦帆心里还是不舒服，他甚至觉得，只赔十年寿命都便宜了那个害人精，他们家居然还敢不同意。
这时，姜芜看到路边停着辆空置的出租车，径直走了过去：“并不是所有当事人家属都能明辨是非，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大义灭亲，护短才是多数人的选择，因为人性本是如此。”
“所以我们要时刻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不要轻易与任何一方共情。”
秦帆后知后觉，所以姜芜说了这么多，只是在回答为什么不生气？
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视角，不喜形于色，不随意共情。
那不就是上帝视角的意思？
虽然不懂，但感觉境界好高的样子。
拉开出租车车门，姜芜坐了进去，淡淡的声音传来。
“见识多了，你就会发现世界上什么人都有，而经常生气，容易掉发。”
秦帆准备去拉车门的手一顿，不甘的情绪顿时消去，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头顶。
他的头发最近掉的好像有些多，该不会是年纪轻轻，就要早秃了吧？
第36章
隔日上午, 姜芜接到齐初正吐苦水的电话，在离山上埋石头的幕后黑手，还有那发随机放玩偶教人诅咒的犯人, 两件毫无关系的事件, 至今线索全无。
他抱怨着手头工作太多，连日加班, 都没有时间回家看可爱的女儿。
直至姜芜松口答应帮他留意一下, 那无止境的碎碎念才得以结束。
姜芜说话算话, 打坐结束后便动身出门转悠。
久渊跟在她身边，酸溜溜道：“你对别人的事情倒是上心，有这闲工夫, 不如帮我找身体。”
姜芜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是我不帮你找，只是我前些日子掐指一算, 你的身体不是我们想找就能找到的, 需要一些机缘。”
久渊紧盯着姜芜的侧脸：“可你先前也说算不出那两个犯人在哪，不还是出来找了。”
齐初正打来电话时, 他可清楚听见姜芜说“天机被掩，无法推算”，否则也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到处瞎转悠。
凡是修行者，或多或少都有些遮掩天机的手段, 即便是姜芜也不可能在大海里捞针。
狐狸不好糊弄, 姜芜干脆转移话题：“碰碰运气嘛, 正好我床还没挑, 顺路去选张舒服的大床，这样我们明天就可以搬家了。”
“挑床？”久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顿时兴致盎然起来，有了新活动, 也就没功夫计较姜芜消极怠工，不把他放在首位的事情了。
挑完床，姜芜又挑选了各种小物件，就是运气不怎么好，没能偶遇个犯人。
下午她又去看了场电影，片子是久渊挑的，动画题材，主角是只猴子。
姜芜回到江家，正好是晚饭时间。
今天家里格外热闹，经常加班的江可颂难得赶上晚饭点，江敏溪也没有应酬，江敏修的两个兄弟又跑来蹭饭，秦帆晚上要跟着补课，被他们三个一块拉了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商洪涛夫妇，和他们的儿子。
商洪涛把昏迷的儿子放在轮椅上带过来，嘴上说是为省去往返医院的时间，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姜芜刚露面，商洪涛夫妻俩同时起身，那模样就像是正在等待大人物召见，小心翼翼中带着点讨好。
坐在他们对面的江可颂刚回来没几分钟，一进门就看见商洪涛夫妻俩坐在沙发上，祁城就这么大，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以往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
出于礼貌，江可颂以主人身份招待，准备泡茶的水刚烧开，姜芜就回来了。
江谦听说姜芜回来，大步从厨房走出来，一看江可颂还赖在沙发上，嫌弃地抬手轰人：“这有你什么事，赶快给我让开。”
江可颂：“……”
他一个快奔五的成功企业家，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被轰走的江可颂无处可去，只好回楼上的房间换衣服。
“小芜，这位商老板说你昨天帮他算过卦，今天中午就过来了，我说给你打电话吧，他们怕耽误你事，不让打，就一直等在这。”商洪涛夫妻俩态度谦和，给江谦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又听说姜芜昨天帮他们算过卦，便同意让他们在家里等着。
至于具体什么情况，他不好擅自打听。
夫妻俩也挺有耐心，从中午等到晚上，期间没询问过一次“大师什么时候回来”。
姜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绕到另一边沙发坐下：“秦帆，过来泡茶。”
江谦也跟着坐了过来，难得有机会围观姜芜算卦，他得离得近些。
他前脚刚坐下，家里那几个小孩也凑了过来，他们几个挤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一脸吃瓜的架势。
江谦正打算把他们叫走，就听见姜芜的声音响起，知道他们开始谈正事，也就不好出声了。
姜芜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两位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大师。”商洪涛眼睛布满血丝，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昨天的事情太突然，我们俩没转过弯，我和孩子他妈认真商量过了，就按您说的去办。”
姜芜意外挑眉：“是什么促使你们做出这个决定的？”
商洪涛攥紧拳头，神色痛苦：“因为您说，欠命还命是最佳的解决的办法，我信您。”
他的态度坚定无比，但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商洪涛一夜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正是因为亲身参与过抓捕人贩子的事，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姜芜的本事，既然她说的是最佳，那就一定是最好的办法。
“大师，我让那孩子去自首，让他接受法律制裁。”商太太并没能说服自己，还想要个商量余地，她哽咽着，“这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抵消一些黄鼬大仙的怒气？”
“晚了。”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姜芜漠然注视着对面的夫妻二人，“我昨天开口时，你们要是当场决定大义灭亲的话，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帆闻言抬起头，眼里闪过震惊，原来大师最开始就给他们指过明路，只是他们没有抓住那唯一的一次机会。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意识到自己错过什么，商太太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绝望捂着脸，“大师，我愿意代替我儿子赔命，您把我的寿命拿走吧，多少年都可以。”
事到如今，姜芜也只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没有说话，沉默已经是温柔的答案。
“够了，他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商洪涛仰着头双目紧闭，大力掐着眉心，直到掐出红印才忍住酸涩泪意，“要不是你无底线的纵容他，事情也不会，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自己孩子什么品性，做父母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
商洪涛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巨大的声响惊得身旁的商太太都停止了哭泣。
“大师，请您出手，不管要多少年寿命，都是他自作自受。”商洪涛顾不得疼，身体一倾跪在地上，“我保证以后一定对孩子严加管教，求您救上他一救，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卦既然开了，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记住，自作孽不可活，希望今后你能说到做到，好好管教孩子。”姜芜抬起手，只见一抹亮光打入轮椅上的青年身体。
数秒后，一道黑影从青年身上窜出，跳到沙发背上，隐约能分辨出是只动物。
黑影与姜芜对视，像是在僵持，倏然间化作烟雾散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窗户飘了出去。
轮椅上的青年缓缓转醒，商洪涛夫妻俩跑到他身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就发现青年头上多出许多条白发。
商太太眼睛发酸，还想要说些什么，回过头就发现姜芜端着杯茶，缓缓送入嘴边。
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明白，这事端茶送客的意思。
商家夫妇齐齐禁声，连眼泪都顾不得擦。
“大师，这是我昨天答应过的报酬。”商洪涛放下一张银行卡，臊眉耷眼，识趣地带着家人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换好居家服的江可颂从楼上走了下来，注意到客厅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
“我以后绝对不要成为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朱北辰忽然如同宣誓般紧握起拳头。
江敏修和宋获听懂他的意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不清楚商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也不难推断。
儿子在外面惹事遭到报应，年长的父母为救子东奔西跑，又是大哭又是下跪，那寥落折腰的身影，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忍不住心酸。
他们不敢，也不愿意代入，自己父母为不成器的孩子四处奔走，卑躬屈膝的模样。
“商总走了？”江可颂闻到菜香，又看了眼客厅里的人数，心想着家里最近可真热闹，“正好，马上就要开饭了，你们几个赶快去洗手，最后一个上桌的负责盛饭。”
“我来盛饭。”江敏修低垂着头，掩下鼻头酸涩，直奔厨房。
儿子突然懂事，江可颂只觉得头皮发凉：“什么情况，不会是在外面惹事了吧？”
江谦心情沉重，背着手缓步前行，开启碎碎念模式：“孩子教育问题得抓严，我不是说小修在外面惹事，而是让你们防患于未然。
还有你，每天早出晚归的，钱赚得差不多就够了，有时间多回家……”
话题点到孩子的教育问题，就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江可颂也逃不了被亲爹教育的命运。
几人陆续离开，姜芜仍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茶杯，见秦帆没有动作，问道：“你在不好意思？”
秦帆点点头，他不是第一次在江家吃饭，只是先前江家的其他人都不在，今天人齐热闹，他一个外人，多少有些尴尬。
“明天你就搬到对面去。”姜芜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脸皮厚点，以后多的是蹭饭的时候。”
当她的助手，脸皮这么薄可不行。
“对了，打拳和画符你更喜欢哪个？”姜芜见他一脸懵，解释道，“做我的助手没点技能傍身怎么行，你现在是高三，抽不出很多时间，只能从简单的练起。”
秦帆挠挠头：“打拳和画符的区别是？”
姜芜一本正经：“拳头用来对付人，画符用来对付鬼，干咱们这行危险重重，你总得能对付一个吧。”
秦帆一个激灵，毫不犹豫道：“打拳、打拳，请务必让我学习打拳，明天我就去报拳击班。”
姜芜眼中闪过精光：“不急，明天先给你介绍两位新同事。”
秦帆还是头回听说姜芜手底下还有其他员工，脑海中不自禁浮现前助手齐初正的模样。
如果都是像他一样靠谱的前辈，相处起来会很和谐吧。
见他一脸向往，似乎还挺期待与前辈们相遇，姜芜觉得有必要提前让他认识到社会的残酷，于是坏心眼说道：“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你的胆子还挺大，就是阅历太浅，所以……是时候让你见见鬼了。”
秦帆：？！！！
第37章
得知要见鬼, 秦帆一整晚都没能合上眼，又敬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午夜时分,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于死寂, 昏暗的房间，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台照进屋内。
越是避开不去想, 以往看过的鬼片画面就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回过神的时候, 整个后背都在发凉。
顶着黑眼圈，秦帆认命低下头，想到马上就要见鬼, 双腿不自禁打颤。
姜芜帮他打开临时的阴阳眼，随即抬手介绍：“这位是久渊, 姑且算这个家的男主人吧。”
久渊斜过眼, 发出不满的声音：“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勉强。”
姜芜十分善解人意：“那我就把男主人划掉？”
久渊冷冷回应：“你把姑且两个字划掉我会更开心。”
“好的，那我重新介绍一下。”姜芜的语气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这位是久渊，算这个家的吧。”
久渊：“……”
白衣白发，仙气飘飘，秦帆呆呆站在原地, 眼睛都看直了。
这鬼长得还怪好看的, 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久渊在坏心眼的姜芜手上吃瘪, 五官染上怒气, 整个人鲜活起来。
触及姜芜含笑的眉眼，烦躁的心绪莫名平静下来, 双手环抱把头歪到另一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姜芜也不管他, 抬起另一只手：“这位叫做方知余，因为一些原因，暂时跟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姜芜的左手边出现一团黑影，伴随着丝丝寒意，黑影拉长，幻化成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