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顺着他说：“那新娘在哪？该不会是那张照片吧。”
要是承认新娘就是照片，不就等于承认正在进行不可告人的仪式？
姚父狂摇头：“不是不是，我女儿不在家，刚刚只是婚礼彩排，对流程呢。”
“你确定？”姜芜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姚父，意味深长道，“我能来这，就说明手头上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继母惊惶收回视线，急忙拽了拽姚父的手臂，声音轻软：“老姚，咱们说实话吧，别搞这个了，小苒也不会喜欢的。”
姚父脸呈菜色，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终究还是垮下肩膀，无力道：“我承认，我们正在举办阴婚。”
姜芜抱起胳膊，再次扫向会场：“西式阴婚？你们还挺会玩。”
办阴婚的事情她听过见过，可办成国外式的她还真是头回遇见。
“我女儿喜欢西式的婚纱，我就想着得按她的喜好来。”姚父颓丧坐在椅子上，眼中泪意婆娑，“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为她做点什么，我心里难受。”
要不是办阴婚太招摇，也不符合主流思想，他也不能把女儿理想中的梦幻婚礼浓缩成偷工减料的迷你版。
姜芜又看向正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神婆：“想必这位就是主办阴婚的神婆子吧，不曾想现在阴婚业务发展得如此迅速，连外国婚礼也能办得像模像样。”
神婆笑容局促，不安地搅着袖口：“有需求就有市场嘛，顾客喜欢西式的，咱们也要与时俱进啊。”
姜芜点点头，很赞同神婆的话。
自古以来，神婆子搞阴婚那套，都是在昏暗诡谲的场所，画面阴暗到能把人吓出心理阴影，一点也不阳光。
她又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墙根意图逃跑的新郎许金霖：“你跑什么，到这里来，把话说清楚再走。”
猝不及防成为焦点，许金霖面容僵硬，不情愿地挪开步子，但也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不是刻意为之，但三方正好呈三角站位，姜芜站在中间，那位神父则是在较远的第四个方位，一脸吃瓜架势。
姜芜板着脸：“说说吧，阴婚这事谁是主使？”
手臂被向下拉扯，姚父回过神，抬手指向左侧的神婆。
他可没推卸责任，都是神婆教唆他给女儿举办阴婚的。
神婆当即虎躯一震，毫不迟疑指向对面。
许金霖面如菜色，眼珠左右晃动，情急之下将目光移到右侧的神父身上。
神父大惊，慌忙指向正前方的姚父。
姚父：？？
好家伙，完美闭环。
神父比手画脚，操着他那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解释：“NoNoNo，窝不是那个意思，窝只是被姚先生雇来主持婚礼的外国人，就是你们说的收钱办事，其他的窝什么也不知道。”
姚父听懂他为什么会指向自己，忙为他证明：“这个倒是真的，小四是我朋友的朋友，我见他一头金发，长得也帅气，就试着邀请他来当神父了。”
既然神父与阴婚无关，那么按顺序往后倒一位……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许金霖身上，静待他的解释。
“我、我只是……”莫名而来的压力让许金霖喘不过气，他眼神飘忽，结结巴巴说道，“我是因为见伯父被噩梦缠身，所以，所以才想请位高人上门看看。”
姜芜恍然大悟，转向神婆：“所以办阴婚是你想要骗钱，故意编造。”
“不是我！”神婆哪肯背下这口大锅，眼皮都不眨就甩了出去，“是他让我干的，我就是收钱办事。他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就是见这家女儿去世，想吃他们家绝户，还有那个噩梦，也是他让我做法搞的。”
“原来是你们搞的鬼！”姚父当即恶狠狠瞪向许金霖，压在心口的不安正一点点消散。
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
继母轻锤了下他的手臂，疑惑问道：“你早知道他的计划？”
姚父摇摇头，也不再藏着掖着：“噩梦那事我不知道是他做的，也没想到神婆跟他是一伙的，但他那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看出来。”
他混迹商场多年，那点花花肠子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神婆是他自己找的，倒也没料到许金霖手能伸那么长。
只是他这段日子噩梦连连，又被神婆点出女儿在地下遭罪，整颗心揪在一起，只顾着拯救女儿脱离苦海。
许金霖愣了一下，遂即反应过来：“你在利用我！”
姚父没有否认。
更准确的说他们是互相利用。
许金霖虚情假意想要谋财，姚父便顺水推舟让他这个大活人成为女儿结阴亲的对象。
要不是因为许金霖是姚苒唯一带回家过的男朋友，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姚父都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姚父冷着脸，眼神中含着化不开的冰霜：“我都想好了，这事过后给你十万作为谢礼。”
“十万？”许金霖难以置信，“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每天起早贪黑大献殷勤，为的可不是区区十万块。
他要的是几百万、几千万，然后顺理成章成为姚家继承人。
见他丑态毕露，姚父嘲讽道：“你不是说爱我女儿如生命，我怕玷污你那份纯粹的情感。”
许金霖被他阴阳到怒火上涌，气急败坏吼道：“纯粹个屁，我早和她分手了，要不是你个死老头给我打电话，故意勾引我，我能干这种事吗！”
姚父：？？？
勾引什么？
谁勾引的你？
继母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冷眼回怼：“所以你图谋我们家财产还怪我们了？”
许金霖红着眼，不觉有错，并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在别人身上：“我向来老实本分，遵纪守法，要不是你们给我机会，让我看到一夜暴富的可能，我怎么可能去冒这个险，还答应跟死人结婚！”
姚家只是付出一点钱，他付出的可是清白啊！
此话一出，不止是姚家人惊得目瞪口呆，就连神婆和神父都是满脸难以置信。
这般没皮没脸的人，他们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事情真相大白，再纠缠下去不过是互相推诿，姜芜以击掌的方式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行了，别吵吵了，今天这事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依我看一块受罚，也就不会有人心里不平衡了。”
许金霖误以为姜芜要抓他们，涨红了脸，毫无底气：“法律不管办阴婚的事，你抓我们也没用。”
姜芜略作沉思，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就算送你们进派出所也只是被批评教育，既然如此，在家里接受思想教育也是一样的。
八荣八耻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坚持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的八荣八耻，你们把完整版抄上一百遍，这事就算过去了。”
姚父瞠目：“一百遍？”
姜芜神情肃然，铿锵有力：“学习正确的荣辱价值观，重新做人，从自身出发，拒绝封建迷信。”
姚父：“……”
神婆：“……”
她就是靠封建迷信吃饭的，不配重新做人。
这时，神父弱弱发声：“窝是外国人。”
抄你们这个八荣八耻不好吧。
姜芜心领神会：“懂了，你不明白抄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不用有心里负担，就是很普通很常见，能够洗涤身心的文明用语。”
神父：？？？
窝怀疑你在忽悠老外，而且手握证据。
第58章
面对‘去派出所’和‘抄八荣八耻’两个选择, 所有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几张白纸，一支笔，五人围坐在餐桌前, 埋头苦抄。
“我也不为难你们, 抄满一百遍，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姜芜动了动唇瓣, 一缕无形的灵力从口中溢出。
言誓术, 用言语缔结下的誓约。
施术者站主导地位, 誓言不可逆。
“知道了。”
五道声音先后响起。
姜芜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立誓者应允，誓言成立。
只要有这个誓言在, 这一百遍的八荣八耻，谁也逃不掉。
姜芜没有说谎, 这件事她确实不打算再继续跟进, 但那收钱骗人的神婆，还有设计骗人的许金霖最后都会被姚父以诈骗起诉, 依法受到处罚。
事情了结，姜芜摆摆手：“那你们好好抄，我先回去了。”
“等等。”继母忽然起身，走向姜芜, “那个, 我送送你吧。”
姜芜朝她看去, 轻点了下头。
走至玄关, 继母才缓缓开口：“你是怎么进到我们家的？”
她眸光灵透，完全不似先前的软绵娇憨。
这话其他人估计也想问, 只是被抓住办阴婚的小把柄后，难以开口。
姜芜实话实说：“直接从正门进的。”
这话太过坦荡, 继母不由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不确定问道：“你是姚苒的朋友？”
姜芜答非所问：“你刚刚是故意配合我的节奏走，你不想举办这次的阴婚？”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继母几次开口，都是在最恰当的时机提醒姚父。
继母流露出些许落寞：“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目的，只是觉得姚苒那样率性而为的性格，不会喜欢被人强按着婚配，我不想看到老姚好心办坏事。
但是我身份比较尴尬，不方便太过强硬，也不好插手姚苒的事。
当然，老姚也没有坏心，他怕女儿在下面被欺负，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求稳心态。”
姜芜朝侧边的姚苒看了一眼：“这么说来，你之前阻止过这件事。”
“也不算阻止吧，我的生存之道就是千依百顺，我不会逆老姚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继母急忙改口，“算了，不管你是不是姚苒的朋友，我能看出来你没有坏心，你今天跑到我们家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她话中意思浅显，她的生存之道就是倚仗自身优势取悦男人，姜芜并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她，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我不是姚苒朋友，不过她要给我一千块钱的卦金，她让我去拿她房间里的储蓄罐，我觉得有些麻烦，要不你帮忙给了吧。”
继母面露迟疑，目光落在姜芜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数秒后拿出手机扫码转账。
“你走吧，老姚有点小肚鸡肠，最讨厌人家骗他，等会儿他反应过来，你就走不了了。”说完她匆匆往屋里走去。
她明知姜芜此行有古怪，却没有深究，隐约还散发出好意。
紧盯继母远去的背影，姚苒心中五味杂陈。
在她的认知里，继母矫揉造作，就是贪慕虚荣的绿茶本茶。
要不是因为讨厌到无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或许她就不会死。
然而听完继母刚刚那番话，内心却不受控制的产生动摇。
姚苒喃喃低语：“她……是好人吗？会跟老头走到最后吗？”
说起来今天第二位有缘者得卦还没算，姜芜便顺手给她算了：“算是吧，你父亲长寿，他们会在一起走上几十年。”
得知姚父老来有伴，姚苒落寞地扯起嘴角：“挺好的，至少有个人能给老头送终。”
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眼神空洞直直盯着餐厅方向，然而视线正前方只有土豪风的家具，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遗憾感遍布全身，强烈的渴望让姚苒忍不住想要再见父亲一面，只是身体刚有前倾的迹象，脖颈上的锁链便勒得她喘不过气。
拽住拘魂索的鬼差肃穆凝眸，不留一分情面：“你想办的事都办完了，我们该离开了。”
力气被拘魂索卸去大半，姚苒无力垂下手，眼中水雾迷蒙：“老头晚年找到真爱，想来也不需要我操心了。”
“他们倒不是真爱，两个人都没有付出真心。”姜芜打断她的幻想，声线平平无波，“一个图年轻貌美，一个贪家财万贯，各取所需，下半生也算幸福美满。”
姚苒：“……”
老头，不愧是你！
姚苒的继母确实是为金钱和姚父在一起，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会做。
相反，她还会根据姚父的喜好扮演好小鸟依人的好妻子角色，相携到最后。
既无害人之心，自然能算是好人。
姚父有钱有娇妻，后半生安乐无忧，姚苒接受现实，向姜芜道谢后，释然与鬼差离开。
而想利用她发财的许金霖，以老头的性格，少不了要给他一些爱的教育。
年轻人受点挫折，问题不大。
姜芜刚走出姚家，敏锐捕捉到身后有道视线，她回过头，就看见换下神父装束的金发外国男人追了上来。
他朝姜芜伸出手：“你好，自窝介绍一下，窝的全名叫做尼古拉斯•格林姆斯，很高兴认识你。”
姜芜垂下眸思索片刻，伸出手与他短暂相触：“你的名字有点长，我还是叫你小四吧。”
“没问题，大叫都喜欢这么亲切的叫窝。”小四坦然接受了姜芜给他取的昵称，双眼放光，“窝早就想认识一下夏国天师的本领，这次来姚家也是因为好奇你们这的阴婚流程。说实话，阴婚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太阳光了。那位神婆子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本事，不过你不一样，有机会窝们切磋一下怎么样？”
“有机会的话。”姜芜神色漠然，“不过，你的一百遍八荣八耻抄完了吗？你就算转移话题，也不可能蒙混过关的。”
转移视线失败，小四尴尬笑着。
“你是驱魔师吧。”姜芜语气笃定，眼神锐利，“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规矩，希望你不要因为旺盛的好奇心，就主动参与进不该参与的事情。”
小四意外地瞪大眼，在姜芜冷然的视线下举起双手，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窝明白了，窝一定会遵纪守法的。”
姜芜没功夫陪他虚与委蛇，给出警告后便转身离去。
小四插兜站在原地，目光遥遥追随着她的背影，满是好奇与失望。
片刻后遗憾长叹，直到人影消失，才迈出脚步。
不曾想刚走两步，手臂忽然传来宛如针刺般的疼痛，指结痉挛，不受控制地想要写些什么。
这是夏国的术法！
小四大惊，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他竟然不知是何时中招。
这样霸道的术法，用来监督罚抄还真是大材小用。
痉挛感牵动神经，思绪被疼痛牵回，他紧咬着牙关，脚步虚浮走回姚家。
趁机溜走的计划失败，看来这一百遍的八荣八耻，他是非抄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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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姜芜坐在桌前擦拭汉白玉青石香炉，动作轻柔，精细入微。
这时，一缕白烟从她手腕飘出，汇聚成形。
元魂不齐，久渊想要维持人形付出更多的力量，桃木能够养魂，他长时间待在里面不仅能减少输出，还能滋养魂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