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灿觉得他慌乱的样子很有趣,故意拉长尾音:“真的吗?”
张潜狂点头,就差举着手指发誓了。
对方是未成年,要是真被人误会,以后就说不清了。
姜芜动了动手指,鸦羽般的眼睫半垂着,声线中浸着寒意:“或许,她是在向你求救。”
张潜闻言呼吸一滞,收拢嘴角抿成直线,喉结攒动,侧眸看了姜芜一眼,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还未确定求救的说法是真是假,身体就出于本能奔跑起来。
第79章
女孩叫做谢宜, 生日在年尾,还未满十八岁,张潜因为工作的关系意外和她产生交集, 并在后续接触中多次收到表白。
郑树霖坐上驾驶位, 谢宜轻车熟路坐上后排,这边车门还没关上, 另一边车门就被拉开。
她惊喜地看着张潜出现在眼前, 弯腰坐进车里。
“小妹妹, 进去点。”褚灿单手抵着车门,俯身探进车里。
谢宜不明所以,见她往里探, 连忙挪到中间位置,两边关车门声近乎同时响起, 不一会儿左右都坐上了人。
在他们调整座位的时候, 姜芜不紧不慢坐进了副驾驶位。
张潜和褚灿接收到的信息里,有关姜芜的身份介绍是卦师, 她的话含金量很高,让人不得不留心在意。
车内一下子坐满了人,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谢宜不适地缩了缩肩膀, 嘴角挤出一抹笑:“你们是有事要出去吗?”
张潜凝眉观察着谢宜的表情:“你今天突然跑过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以前只觉得小孩子胡闹, 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每每听到她的告白, 就头疼脑热,恨不得把她捆吧捆吧, 打包送回家。
三两次下来,都不敢再正眼去瞧她。
刚刚经姜芜提醒, 心里头不由地生出疑虑。
初次见面时,他借了警察的身份,后续也没有再进行解释。
难不成这小丫头屡屡纠缠,真是想向他求救?
谢宜垂着眸,手指无意识抠着裤子上的布料:“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见你,就过来了。”
张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眉眼间多出一分审视:“你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可以告诉我,能帮我就帮你。”
谢宜低着头,半晌后才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声音嗡嗡的黏在一块:“没事儿。”
她支支吾吾,俨然是把真实想法藏于心中,没说实话。
张潜的眉头拧出了个川字,他不是真警察,没学过刑侦推理,也猜不透女人心,无法从过往相处时的细枝末节中找到真相。
“姜……女士。”张潜的舌头及时打了个卷,这才没泄露身份,“她不愿意说,事情严重吗?”
只是十七八岁的女孩,遇到的问题或许没那么严重,若是小事,他可以尊重谢宜自身意愿,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涉及隐私,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可以和她单独谈谈。”姜芜借着后视镜瞥了眼张潜面相,“不过,如果真说出来,对你可能会造成些许困扰。”
既是女孩子的隐私,范围便缩小很多,张潜紧皱着眉:“那就麻烦你和她谈谈,我不怕麻烦,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都能帮。”
谢宜闻言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张潜脸上,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认识姜芜,无法和陌生人交心,几乎没做心里挣扎,开了口。
“我之前跟你提过吧。”收回视线后,谢宜垂下眼帘,“我妈妈是在我初一的时候结婚的,我现在的爸爸不是我亲爸。”
无缘无故提到身世,必定大有文章,张潜面色严肃,心头浮现一个猜想。
他的声音极冷,隐隐藏着怒气:“是他想对你做什么吗?”
谢宜紧抿着唇,双手紧紧握拳,拼尽全力才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我很害怕,后来遇到了你,我就告诉他我交了一个当警察的男朋友,想要吓唬他。”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继父私下里在对她进行性•骚•扰,所以她才想向警察寻求保护。
“我故意把你骗到我家,就是想让他看到你,让他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张潜重重吐出一口气:“为什么之前不说实话?”
谢宜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说话带出哭腔:“我们非亲非故,万一你不想惹麻烦,知道以后就不理我了怎么办。”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羁绊,不说出真相,她还能死皮赖脸纠缠上去。若是告知真相,张潜又害怕牵扯进别人的家事,避而远之怎么办?
谢宜不敢赌,不敢呼救出声。
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她只能小心翼翼握着,生怕出现一点散失。
张潜沉吟数秒,神色冷冷说道:“先带我去你家,我要见见你继父。”
他的神情极淡,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情绪,谢宜失落地垂下眼帘,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继父那样的人,就是打他一顿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不用逼急,他都敢反咬你一口。
她正想说算了吧,张潜抢先她一步,让郑树霖开车。
路上,张潜问了谢宜许多问题,把事情了解的更加清楚。
谢宜母亲未婚先孕,大着肚子的时候男人跑了,当时月份太大,她不得不生下孩子。
因为带着个拖油瓶,谢宜母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嫁,直到谢宜初一那年,她才和现任丈夫结婚。
继父手握家里财政大权,母亲很依赖他,为讨好他,每月上交工资,只留下部分生活费。即便是这样,谢宜的日子过得也比以前舒坦,平平淡淡,不需要每日遭受白眼。
升上高中后不久,母亲怀孕,继父的视线也慢慢转移到她身上。
总是有意无意和她产生肢体接触,刚开始是摸手,后来是摸腰,假借辅导功课的名义频频故意贴到她身上。
谢宜早不是三岁小孩,察觉到不对劲后,从开始不知所措,到后来的畏惧惶恐。
她害怕见到继父,夜里将房门紧锁还不够,还要把书桌推到门后,才敢闭上眼睛。
张潜沉着脸,他的声线没有起伏:“你妈妈知道吗?”
谢宜紧咬着下唇,直至咬出一排唇印才松开牙齿,面庞涨红:“我妈妈在的时候他不敢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母亲不仅漠视,甚至还在纵容继父的行为。
褚灿讥讽地勾起嘴角:“妻子怀孕,欲求不满就对继女起了歪心思吗?
亲生母亲看在眼里,却置若罔闻,换我早就跑了。”
“我跑过的。”谢宜倔强抹去从眼眶滑落的眼泪,“高一下学期,我偷了家里一千块钱,坐上大巴车,想要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可是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警察找到了,然后被送回了家。”
发现她不见后,家里报了警,回到家后,她才得知母亲在她离家出走那段时间流了产。
母亲和继父在警察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他们统一口径,说谢宜是因为父母不同意早恋才离家出走,把她描述成一个撒谎成性的大骗子。
谢宜有口难辩,只能躲在房间里大哭。
清官难断家务事,继父没有犯罪事实,没有证据,警察也无法干涉他们的家事,把人安全送回后就离开了。
继父在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母亲又因操劳流产,事情传开,谢宜变成千古罪人,所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谢宜高一那会儿成绩下滑到全班倒数,人缘也不怎么好,回归学校后,她早恋离家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受到不少冷暴力。
十五六岁的孩子,鼓起全部勇气逃跑,最终以这样的方式失败告终,心里留下阴影,母亲还藏起她的身份证,断了她所有零用钱,她抗拒挣扎,常常厚着脸皮躲到好友家赖上几晚。
或许是警察上过门,继父消停了一阵子,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还曾经试图在谢宜洗澡时闯进浴室。
好在谢宜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她每天早出晚归,放学留在学校参加晚自习,周末就泡在图书馆。
只要是在家里,她身上永远携带着擀面杖防身,继父想碰她,她就大喊大叫,吵得左邻右舍全部都能听到。
剩下那些无法躲避的时间就藏在房间,用书桌抵住门,发奋读书。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只要高考结束,她就能脱离现在这个家。
谢宜的目标是帝都大学,她已下定决心,离开后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然而她的想法早被看穿,母亲和继父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同意她读大学,要将她永远困在身边。
就在谢宜绝望到想要轻生的时候,张潜出现在她眼前。
几天后,继父突然想闯进她的房间,她害怕得缩进衣柜里瑟瑟发抖,万念俱灰之际想起了那个自称警察的人。
拨通电话,她谎称有线索提供,幸运的是张潜当时就在附近,接到电话后,五分钟就赶到了她家门口。
继父得知对方是警察,以为谢宜报了警,当场就吓成缩头乌龟。
看到生机的谢宜开始找各种借口纠缠张潜,她需要一个警察男朋友帮她撑腰,直至高考结束。
而在外人眼中,谢宜对张潜几次表白,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不顾年龄差距勇敢追爱。
就连张潜本人也是这么认为,还为此困扰许久。
到达谢宜居住的小区门口,张潜还在苦苦思索当前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今天上门找继父算账,事情闹开,后续该如何收场?
谢宜是未成年,法律上的监护权在父母手里,他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没有权利将她带走。
要是谢宜父母闹起来,影响不可估量。
万一被反咬一口拐骗未成年人怎么办?
不对,把人带走好像也有点奇怪,他愿意出头是出自正义感,帮人可以,总不能帮了人还要负责她的人生吧。
思索间,他们已经走到谢宜家门口。
谢宜眼底带着自卑,局促不安地望着张潜,迟迟没敢去开门,似乎在等待他的命令。
张潜察觉到她的不安,当即停止所有心理活动。
算了,今天这趟只怕无法和平收场,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等会儿进去,你先回房间收拾东西,重要的都带上,今天跟我走。”停顿一下,张潜下意识扫向其他人,义正言辞强调道,“我安排你到酒店住一段时间,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谢宜的眼眶再次泛红,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忙收起泪意,用钥匙打开入户门。
推开门,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砂糖橘。
家里没人。
谢宜没管地上的砂糖橘,绕开后朝着房间走去:“今天是周末,他们俩约好出去吃饭,我就想早点从图书馆回家,结果刚进门没多久,他突然回来了。”
继父突然回来,手里拎着一袋砂糖橘,一想到两个人将要独处,谢宜就心惊胆战,找准机会推开人跑出了门。
她太过害怕,又无处可去,下意识就是去找张潜。
真见到人后,发现他在处理工作,身边又有年轻女孩,担心招他厌烦,只能听话离开。
谢宜的房间不大,书桌就摆在门边上,上面堆着大量学习资料和试卷。
张潜跟着谢宜走进房间,其他人在门口等着。
谢宜从衣柜拿出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背在身上,接着拿出书包,把书桌上的课本和一些考卷装了起来。
双肩包一看就是早收拾好的,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逃离现在这个家。
收拾好课本,谢宜把书包抱在怀里,刚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奖状。
张潜走过去,从她手上拿走奖状,依次翻过,发现其中一张上面有透明胶带粘补的痕迹。
他的指腹抚过透明胶带位置,嘴角向下抿着,忍不住心疼起来。
谢宜骄傲地扬起笑脸:“我现在的成绩是年级前五,接下来再努努力,说不定能上年级前三。”
逃跑失败后,谢宜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头脑清醒,她知道逃离开这个家,选择不一样人生的办法只有参加高考。
在没有走投无路前,她都坚定着这个信念,垂死也要挣扎着。
安慰人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张潜将奖状还给她,拿过她怀里书包:“收好,我们走。”
一行人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开。
跟在后头褚灿兴致缺缺对着姜芜说道:“家里没人,我们就这样把她带走,晚上该不会被警察敲门吧?”
要是谢宜的父母咬死女儿被拐骗,警方出动调查,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们身上。
姜芜眼底神色不明,眼尾上挑后竟让她身上多出几分薄凉:“那就当着她父母的面带走不就好了。”
褚灿疑惑歪过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就像是在说他们走不了一样。
第80章
行至小区门口, 忽见一个样貌秀丽的中年女人疾步走来,她一把抓住谢宜的手臂把人往后拽,嗓音尖锐:“你们是什么人, 要带我女儿去哪!”
女人身后几步开外, 一个梳着三七分背头,看着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跟了上来。
声音传开,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刚进小区的人听到动静, 也下意识回过了头。
继父见过张潜,知道他的身份,伸手拽了拽谢母。
周围人多, 担心以后没脸见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谢宜借机挣脱, 躲到了张潜身后, 反正事情已经说开,她现在有人撑腰, 也不怕撕破脸,将家丑公之于众。
她抬手指向继父,大喊出声:“他一直对我动手动脚,我不要再留在这个家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小姑娘穿着高中校服, 脸颊还带着稚气, 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年。
而被她指控的男人四十出头, 都可以当人家爹了。
陆续有人向继父投去鄙夷的目光。
没想到谢宜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谢母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她生怕日后被人指指点点,第一反应就是维护丈夫:“你现在怎么学得满嘴谎话, 我们不同意你早恋,你就要跟人私奔!”
她又冲向张潜,怒目圆睁:“我女儿都没有成年,你就连哄带骗,还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拐人。我是她亲妈,就算今天豁出命,也不可能让你把人带走!”
谢母嗓门极大,又有亲妈身份在身,三言两语就颠倒了黑白。
路人心里动摇,又见谢宜和张潜身上大包小包,确实像是要私奔的架势。
不管两个人真实关系如何,大多数人都不赞同诱拐未成年人私奔的做法,议论声起,斥责的目光全转向了张潜和谢宜。
又是这样,只要她开口,就会被倒打一耙,谢宜急得面红耳赤,慌忙辩解:“不是这样的,她撒谎,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