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迟疑数秒，声音变得委屈巴巴。
“你两个小家伙怎么样我们才不在乎呢，我只关心你有没有受伤，突然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你又没有提前和办事处打招呼，出事了可怎么办。你这两天不接电话，我担心到每天晚上都躲在被窝里哭。”
说着说着，他还带出了哭腔。
姜芜：“……”
她确实看到了未接来电，只是担心被兴师问罪，就想着先看过两伤员的情况再说。
没想到靳老那边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姜芜安心松了口气。
这老头年纪越大，反而越难对付了。
收起手机，姜芜就发现文清榕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但五官全在用力。
她的表情不像生气，反而像是有话要说，姜芜摸不透，便先开了口：“你们这次受伤……”
文清榕自我反省：“不关前辈的事，连一招都扛不住，是我们修行不到家。”
“文清榕好歹还给了她一下，我才是直接被秒的那个，还好伤口不大，没有破坏我英俊的外表。”褚蔚从被窝里掏出一面圆形小镜子，照向额头上的纱布，“要是破了相，这世上就少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纯天然大帅哥了。”
“什么人见人爱？”穿着军绿色外套，搭配牛仔裤的短发女人拎着两袋外卖走进病房。
听到女人的声音，褚蔚反应极大，后脑秒沾枕头，白眼上翻，周身呈现出气若游丝的病态感。
姜芜疑惑看向短发女人。
文清榕帮忙介绍道：“这位是褚蔚的堂姐褚灿，她听说褚蔚住院了，专程过来照顾他的。”
说是照顾也不准确，褚灿是昨天下午来的，只坐了几分钟而已。
“我不是专程过来照顾他的，是听说他脑袋被打开了花，赶过来替他收尸的。”褚灿将外卖放在桌上，瞅了眼病床上的褚蔚，神态间流露出失望，“不过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说着，她好奇打量姜芜，大咧咧笑道：“我说褚蔚怎么不回家，成天在外面瞎跑，原来是追美女去了。”
褚蔚听到他姐脑回路大开，吓得连虚弱都顾不得装，“咻”地从床上坐起：“褚灿你个恋爱脑，能不能不要把每件事都扯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他追姜前辈，这么危险的发言，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褚灿眯起眼，伸出手快准狠戳向褚蔚额头：“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
被戳中伤口的褚蔚抱头倒在床上，疼得眼泪直飙。
看不下的静喑显出身，摇头晃脑：“小姑娘，你不能这样对待伤员。”
“你是……那个救了我弟的鬼修？”褚灿忙凑到静喑面前，拉起她的手，“谢谢你在危急关头救了褚蔚，这孩子从小就叛逆，没少让家里操心。”
静喑被她的真情流露打动，回握住她的手：“褚蔚是个好孩子，我以后想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褚灿低垂着眸，刘海遮挡住她的眼睛：“我觉得不行。”
鬼修主动跟在御鬼师身边的举动会被怀疑也无可厚非，静喑决定晓之以情，用真心去换真心。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忽然被扯起，一张嚣张且得意的面庞映入眼帘。
成功将灵锁套在鬼修手腕，褚灿兴奋到声音劈叉：“我不同意你跟着褚蔚，因为你是我的——”
静喑：？？？
这番出人意料的操作，愣是把姜芜和文清榕看得目瞪口呆。
褚蔚见怪不怪，抬手指向褚灿：“其实，我们褚家人的人品都不怎么样，你们以后要是遇到，一定要小心。”
话音刚落，临空飞来一指弹。
褚蔚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褚灿将手指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眼神目空一切：“臭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姜芜：“……”
文清：“……”
第78章
这一指头的力道有些重, 伤上加伤的褚蔚眼泪飙出，缓了好一会儿才捡回一条命。
力道没控制好的褚灿心虚移开眼，拉过旁边的折叠靠背椅坐下, 翘起二郎腿双手环抱, 手上还拽着套住静喑的灵锁。
瞧见姜芜她们投来目光，褚灿振振有词：“人品这种东西见仁见智, 就是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当代活菩萨, 也会有人觉得做作虚伪。
反正我们家的名声这么多年就没好过, 别人爱说啥就说啥呗。流言蜚语又不妨碍我们御鬼门发扬光大，更何况我们从来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比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家伙强多了。”
静喑尝试摆脱手腕上的束缚, 失败后无力叹气：“你现在的模样，确实是我印象中御鬼师该有的嘴脸。”
果然褚蔚那小子才是少有的异类, 正常的御鬼师就应该像他堂姐这般, 该出手时就出手。
褚灿怕她跑了，扯紧灵锁拽到跟前, 两边眉毛向上挑起，故作神秘：“褚蔚就是没有上进心的修二代，不会有出息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有野心啊, 等我以后混到玄门高层, 你的身价就不一样了。
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和天玑大人共事。”
也不知道怎么了, 褚灿忽然眼冒精光, 娇羞捧脸，俨然一副小迷妹状态。
静喑游荡人间多年, 对玄门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天玑？就是玄门对外公布且承认的玄门第一。”
天玑并不是名字，而是代号, 取自北斗七星第三位，也是在玄门规整后，第三位被认定的玄门第一人。
现今玄门最讳莫如深的事情，就是第二位玄门第一人力竭身陨，消息刚传开的时候，险些引发大动乱。
不久后排名更替，新的继任者出现在大众眼前，然而玄门和官方对外都只以“天玑”代称，从未透露过半点真实信息。
这时，文清榕死死盯着姜芜的侧脸，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褚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双颊染上绯红，她拿出手机展示出屏保：“没错，就是排在第一的天玑大人。”
第一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手机里只是一张纤长的背影照，头戴兜帽，连男女都分不清。
时至今日，仍有不少质疑“天玑”是否真实存在的声音，玄门只能将天玑处理的事件对外公布，再辅以几张什么都看不出的照片进行佐证。
静喑见褚灿满脸期待，似乎特别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顺着她说：“我之前好像听到玄门有人喊她姑奶奶。”
褚灿忽然激动起来，猛地拍向大腿：“姑奶奶这个称呼带着点戏剧性，我知道你们很感兴趣，那就让我来给你们好好科普科普。”
她的眼神如狼似虎，直觉告诉静喑，如果不让她科普，后果会很严重。
没等到回答，褚灿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的那一天，玄门论坛里有人吐槽玄门年轻一代不愿意学习自家门派功法，都在跟风修炼灵线。
早在半年前，是玄门每年一次的等级考核，那次的考核地点是罕见的养尸地，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游尸，足足有五具那么多。
危急关头，天玑大人从天而降，数根灵线缠绕飞舞，直接秒杀了那些游尸。”
褚蔚木着脸吐槽：“她就是那届的考生，不过只看到了人家的衣角，还是在大老远的地方。”
同样的故事他反复听过几十回，在外人面前褚灿要脸，讲述的版本还比较收敛，换作是在家里，少不得要吹上洋洋洒洒的八百字彩虹屁才够。
褚灿斜睨过眼，嗤笑一声：“你就是嫉妒我见过天玑大人。”
褚蔚微不可察地朝姜芜瞥去一眼，不轻不重地“切”了一声。
见过了不起哦。
接收到浓浓的酸意，褚灿满意地继续说道：“年轻人崇拜天玑大人开始跟风修炼灵线，引得家族门派不满。讨论度飙升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偏了题，开始讨论起天玑大人是男是女。
当年争辩的盛况，换作是在线下碰头，估计都得上社会新闻版面。
直到有一个帖子出现，标题名为‘我敢肯定，天玑是女的，因为她是我亲姑奶奶’。
就是这个帖子，把整个画风都带歪了，最后证明发帖人就是在倒贴，他根本就不认识天玑大人。但其他人却开始跟风，抢着认亲戚，人人都要喊一句姑奶奶。
虽然大家对天玑大人是男是女还有争议，但不妨碍他们口嗨啊，除了认姑奶奶，喊爸爸的也挺多的。”
对玄门来说，天玑是代号，姑奶奶同样是代号。
褚灿一把握住静喑的双手，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我能不能再见到天玑大人，就全指望你了。”
玄门第一就是无法逾越的山峰，站在山脚的人想要接近都很难，她的目标就是力争上游，不断往上爬，成为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就在她热血激昂的时候，忽然响起的两声敲门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褚灿转过头，看清站在病房外的男人后表情瞬间转换，矫揉造作地抿起嘴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褚灿对门外的男人有意思。
男人不过二十多岁，剑眉星目，看着很是精神：“姜天师吧，我是本地办事处负责人张潜。前两天我们对于家和韩家人进行过取证问话，还有一些细节问题他们答不上来，我们这边需要你的配合。”
姜芜微微点头：“可以。”
褚灿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张潜淡淡一瞥，没有给予回应，扫过病房内众人，确认没有外人，公事公办道：“这次的事件被列为保密事件，接下来的问题，需要单独询问。”
神明扒皮诅咒的消息传出去影响不好，上面决定低调处理。
若不是办事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手，这次也轮不到他们收尾。
姜芜表示理解，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姜前辈！”文清榕喊住了她。
姜芜疑惑回头。
对上她的目光，文清榕张着嘴，忽然忘记要说什么。
褚灿趁着这个空隙跟了出去，她牢牢拽着手里的灵锁，像放风筝似的带走了静喑。
姜芜离开后，文清榕板着张脸，瞅了瞅看着就不靠谱的褚蔚，欲言又止。
她心里藏着事，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述。
褚蔚单手枕在脑后，状似无心嘀咕：“说起来，玄门为什么要隐瞒第三位玄门第一人的身份呢？”
文清榕闻言怔愣住，眼皮轻轻颤动。
为什么要隐瞒？
当然是因为不能说。
文清榕斜过眼，褚蔚那家伙大概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不过他并不好奇，也不想求证，站在大局观的角度，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通关键，文清榕缓缓闭上眼，摒弃一切杂念。
夏国需要玄门第一对外威慑。
同时也要保护她的存在。
-
张潜关上门，将频频搭话的褚灿隔绝在外。
褚灿单手按住门，唇角弯起，似乎还挺享受被拒之门外的感觉：“冷酷无情的样子也好帅。”
静喑有些看不下去：“你喜欢他？他看起来不太礼貌。”
那陌生又不愿意搭理的态度让人十分不舒服。
褚灿点点头：“是，我刚刚对他一见钟情了。”
静喑：？？
刚认识就对人死缠烂打。
原来没礼貌的人是你。
这间是医院临时腾出的办公室，落座后，张潜拿出笔记本，直入主题：“我们询问过于倩倩，她说你们刚到外祖父家住的地方，就被魑魅引入深山，但是她不知道魑魅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些魑魅是洪时新的执念所化，他们的意识是相通的，洪时新不愿意再换皮活下去，也许是想先杀了被选中的于倩倩。”
除此之外，姜芜想不到魑魅最开始就袭击于倩倩的原因。
洪时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石神，不再永无止境的活下去，至于其他人的死活，想来他是不会在意的。
张潜还问了大舅家被妖怪威胁的事情。
洪时新跟在石神身边多年，或许学习过一些术法，略施手段吓唬大舅家并不难。
但是他的能力有限，又或许是害怕被石神发现，只能假借大舅家的手，引动乱局。
至于山上的护山阵法，要么是石神所设，要么就是洪时新所设，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阵心里出现的原配妻子，都是他们的心魔。
询问过程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结束后，张潜收拾好东西走在前头。
门刚打开，褚灿便顶着张大笑脸将他堵在门口。
她眨巴眨巴眼睛：“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去吃顿饭吧。”
陌生人忽然靠近，张潜下意识往后小挪半步，他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眼前这位御鬼师的眼睛似乎不太好，眨起来没完没了。
他三言两语拒绝，不断给出暗示，希望褚灿识趣让路。
然而褚灿我行我素，步步紧逼。
直至扎着马尾，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女孩子跑过来，插进二人中间，僵局方才结束。
女孩亲昵勾住张潜的手臂：“你可算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盯着褚灿，满脸防备，像是在护住心爱的玩具。
张潜第一反应就是抽回手，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
女孩得意扬起笑容：“我给树霖哥打电话了呀。”
郑树霖是张潜的手下，今天跟他同行，现在守在走廊边上。
嗅到敌意的褚灿笑眯眯问道：“这是你妹妹吗？”
女孩伸手去拉张潜的手臂：“我是他女朋友。”
张潜长吁一声，头疼地把女孩往外推了推：“你别乱说，有些玩笑开多了只会惹人厌烦，你去找郑树霖，让他送你回家。”
女孩似是有些不情愿，依依不舍地看着张潜，见他无动于衷，只能听话地朝郑树霖跑去，两人交谈几句后，才转身离开。
静喑收回视线，声音幽幽：“那小姑娘成年了吗？”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张潜，不算凌厉，却意味深长。
“我记得是高三，好像还没……”张潜发觉她们的眼神越发不善，连忙改口，“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都是她自说自话，不关我的事。”
迟迟没等到回话，张潜不知所措地辩解起来：“真的，我之前调查案子，借用了警察的身份，找她问了几句话，当时留了个电话，让她想起什么就联系我。
她还诓了我两次，说想起东西让我去接她，结果都是骗人的，后来自说自话要当我女朋友。
当然，我每次都是毫不犹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的表白！”
办事处调查需要走街串巷，现代人机警谨慎，借用警察的身份更容易得到情报。
这是官方和玄门私底下达成的合作，并不算冒充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