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流程走完,进入社交环节, 姜芜穿行于衣香鬓影, 推杯换盏之间。
她不擅长与人交际,和江家人站在一起时, 应酬的事情都由他们代劳, 她只需要默默站着, 或是举杯点头示意便可。
拿起一杯香槟,姜芜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她心里估算着时间, 打算再坐几分钟就退场。
若有似无的视线不断传来,姜芜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目光逡巡一圈, 发现不少年轻人都在朝她的方向看。
好些人脸上都带着戏谑与调侃的笑意。
“祁城江家,没听说过啊, 你们知道吗?”穿着燕尾服的男人领着男男女女从姜芜面前走过,几步后停下脚步,靠在装饰的台面,继续与朋友闲聊。
“我听过, 刚刚听那边提过, 好像就是个做小生意的, 不过祁城那种小地方, 就是做生意又能有几个钱。”
“生意不生意咱们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家前阵子跑出个私生女, 还让住到家里去了,啧, 这种家庭,一看就不一般。”
“没点手段怎么能和司家小少爷订婚啊!”
几人说着,状似无意往姜芜所在方向瞥,身着酒红色礼服的女人撞了下同伴肩膀,佯装惊讶:“糟糕,是不是被听见了?”
“那位不会就是江家的私生女吧,就她那个身份,怎么还敢来这样的场合啊!”
“我估计她也不受待见,不然怎么可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他们的语调做作夸张,对视一眼,齐齐被恶心到,戏谑地放声大笑起来。
私生女?
姜芜眼尾轻挑,谁传的谣言?
这几个人显然是故意到她面前表演出刚刚那番嘲讽话,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看她不顺眼这么无聊的理由吧。
“对了,我还听说,她没工作,经常搬个小马扎到天桥底下、大马路上给人算!卦!”
“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事情,那不就是坑蒙拐骗?”
他们说话时没有避着人,声音传开,好些目光移了过来,年长者碍于身份,不好往八卦地凑,年轻人生性•爱看热闹,听到声音就围了过来。
以燕尾服男为首的几个年轻人扫向周围聚集过来的人,嘴角噙笑,十分满意当前效果,得意洋洋地朝姜芜方向看去。
舞台已经搭好,就等另一位演员登台了。
静默几秒,姜芜仍旧端着香槟,优雅地轻抿一口,似乎是被周围目光打扰到,懒懒掀起眼皮,不悲不怒,出尘脱俗,她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清清冷冷地欣赏底下的小丑表演。
燕尾服男没想到姜芜这么沉得住气,斜睨过眼,与看客中的一人视线交汇。
该做的他都做了,对方不生气不上当,他有什么办法。
话都已经开头,总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燕尾服男暗地里扯了扯女伴的手,拼命给她打眼色。
接到指令的女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姜芜面前,抬起下巴,盛气凌人道:“诶,江家的私生女,你每天摆摊算卦能挣到钱吗,江家是不是不给你零花钱?”
如此直白且故意的挑衅,意图太过明显。
他们几次三番引人注目,想来目的是为了破坏订婚宴。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人是想借她的身份,让江家出丑。
江家出丑了,江敏溪这个订婚宴女主角自然要跟着丢脸,要是再闹得大一些,包括司柏岚在内都有可能变成笑话。
仇家没必要以这样的方式破坏一场订婚宴,也没必要针对不在公司任职的司柏岚。
订婚宴闹出笑话,最得利者只怕是司晨屿一家,不过她知道,不可能是他们安排的这出戏。
姜芜顾全大局,展现出极好的修养,不疾不徐道:“你的消息不准,我不是江家私人女,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不管你们为什么突然发疯,现在离开这里,我都可以原谅你们一次。”
眼看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燕尾服男也有些下不来台,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他就这么被一句话吓跑,以后还怎么在圈里立足。
不就是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有什么可害怕的。
燕尾服男说服自己,迎上姜芜的目光,用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说道:“不是就不是嘛,我们就随便问问,你可千万别生气找人把我们赶出去。”
说到赶时,他故意把脸朝向身后,脸上调侃的笑容充满嘲讽。
“你们刚刚不是问我摆摊算卦能挣到钱吗?可以的,挣的还不少。”姜芜放下手里的香槟,嗓音清透,“今天能遇上也是一种缘分,不如我送你一卦。”
燕尾服男不明所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姜芜微微扬起嘴角:“你们家目前正在筹备的项目,会赔得血本无归。”
燕尾服男狠狠拧起眉头,脸色阴沉地瞪着姜芜。
他压根没把她的话当真,只当成恶意的报复性诅咒。
他虽然没进公司,但家里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的,他们家目前正在筹备的项目前期已经砸进去不少钱,现阶段准备分投拉合作伙伴,几个洽谈方都已进入最后的评估阶段,基本上十拿九稳。
“晨屿,周家那个项目,我们是不是也在进行评估?”身后忽然响起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本来下次会议就会通过。”
“既然是赔本的买卖,否掉吧。”
“好。”
燕尾服男怔鄂地看着司晨屿和他的父亲三言两语就否定了他们公司的项目,司家退出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其他家也必然会撤。
如果家里知道是因为他把事情搞砸……
燕尾服男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起来:“司伯伯,你们不能听她胡说八道,我们才是……”
“都好心送了你一卦,你怎么还不开窍,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感恩戴德回家报信才对。”司柏岚走到燕尾服男面前,眸光里迸发出冷意,俯身凑到他的耳旁,“你刚刚那几句话可真贵啊,敢在我的订婚宴上捣乱,活该你们家赔个精光。”
合作失败,项目无法推进,前期投资全打了水漂。就算东拼西凑将项目进行下去,最后的结果也是血本无归。
司柏岚直起腰,脸上笑容和煦,用双手按住燕尾服男的肩,手动将他转到大门方向,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对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但这位可不是什么私生女,而是和我爷爷同辈的姑奶奶。”
司老爷子嘹亮的笑声传来:“真算起来,可不就是我老妹嘛!”
他这话,算是坐实了姜芜的辈分。
不少长辈级别人物好奇追问。
燕尾服男面如死灰,急切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他还想再解释几句,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他还有他的同伴,都被保安请出了订婚宴现场。
他们灰溜溜离开的背影,为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轻描淡写地画上句号。
司家人都觉得姜芜刚刚受了委屈,为了帮她正名,挨个给现场几位年长者介绍过去。
姜芜有些难以招架,急中生智,尿遁脱身。
从洗手间出来,姜芜慢慢吞吞到处晃悠,享受着没有人打扰的安静氛围。
好巧不巧,给她撞上了司晨屿和司母行色匆匆的背影,心下一动,猜出他们要去见什么人,抬脚便跟了上去。
母子俩没走多远,就在大厅出来的走廊拐角停下。
与他们见面的是一对母女,从模样打扮来看,两人刚刚都在看戏的人堆里。
今天这出意外,不用细想都知道是故意捣乱,司晨屿沉着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泷莹咬了咬唇,红着脸:“我什么也没做。”
司晨屿并不打算给她留有余地:“你否认也没用,我亲眼看到你和周家那位在打眼色。”
司母见许泷莹快哭的模样,伸手拉住司晨屿,神色不忍:“别急,先听听她的解释。”
司晨屿吐出一口浊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司母和许母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关系极好,当着两家家长的面 ,他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许泷莹声音轻如蚊蝇:“我是想帮你。”
就在前几天,司母到许家喝下午茶,两闺蜜私底下交心,许泷莹路过时顺道听了几耳朵。
司柏岚订婚,老爷子心里高兴,已经找了律师拟好股份转赠合同。
老爷子的心思捉摸不定,司母忧心公司最后会落到老二家里,唉声叹气替儿子不值。
许泷莹打小就喜欢司晨屿,听到司母的话后心思活络起来。
只要订婚宴出现意外,司老爷子那边肯定不高兴,这个意外最好是出自江家,这样丢脸的就只有司柏岚,不会连累到司家其他人。
时间紧凑,许泷莹在祁城那边没有人脉,只得将事情全交给外人去办,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花钱买江家的黑料。
不曾想江家干净到什么都挖不出,江敏溪更是连个前男友都找不到。
许泷莹不信邪,让调查的人再找,并许诺只要能挖到一个黑料,报酬直接翻倍。
重赏之下,好消息很快传来。
情报显示,江家前段时间出现个私生女,没学历没工作,偶尔会搬个小马扎到街上给人算卦。
单是私生女这个身份就足够大做文章了。
想要在订婚宴上捣乱,许泷莹只能从这个私生女下手,她找来追求者燕尾服男,并许诺好处。
原想着说几句难听话,私生女肯定要闹起来,到时候场面一乱,目的也就达到了。
燕尾服男之所以那么卖力,是因为许泷莹误导,他以为是在帮司晨屿办事,帮忙争夺家产,还美滋滋想着事成以后,事业爱情双丰收。
听完前因后果,许母厉声斥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任性,人家的订婚宴,你瞎倒什么乱!”
许泷莹低头不敢出声,她委屈得眼眶泛红,却不能辩驳,她明明只是想帮忙而已。
司母和许母关系极好,心里也曾生过亲上加亲的念头,她于心不忍:“泷莹的出发点是为了你,要不就算了,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到时候再打点一下……”
余光中多出一个人影,司母看清来人长相,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她无地自容地垂下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此时,陪着看了好一会儿戏的久渊在姜芜耳边说风凉话:“他们不是一伙的,但又是一伙的,什么都不做你心里不痛快,但做什么的话难保他们不会记恨。”
姜芜面带浅笑:“其实我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久渊斜睨过眼,他倒是好奇姜芜如何心胸宽广。
司晨屿知道这事躲不过,想要独自扛下所有:“姜大师,这事的问题在我。”
姜芜面上无波无澜:“没事,都过去了。”
许母昨天就听司母说他们请了位很厉害的大师帮司老爷子解决心病,还给她看过大师的直播视频。
姜芜今天化了妆,和直播里不太一样,她也没往那方面想。这会儿听到司晨屿的称呼,只觉得头皮发麻,忙不迭拉着女儿上前道歉。
歉道的倒是挺诚恳,只可惜不是真心认识到错误,而是畏惧她的本事。
“这样吧,我也送你一卦吧。”
委屈与不甘的情绪交织,许泷莹错愕抬起头。
姜芜眸光流转,一字一顿,细声轻语道:“你的姻缘路坎坷,跟司晨屿没有缘分,要是再继续死缠烂打,反而会拖累他。”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话已经放下,以司母谨慎的性格,一定会去找人核对八字。
恶魔的低语萦绕耳畔,许泷莹紧咬牙关,触及司母若有所思的目光,愤恨的泪水涌上眼眶。
身体或是心灵受到一次重击,远没有灵魂深处坚守的执念被摧毁来得疼痛。
她和司晨屿……永远没有可能了。
久渊回头看了眼被打击到宛如失去灵魂的许泷莹:“你不是说你的心胸很宽广?”
姜芜无辜脸:“我这还不心胸宽广?”
她失去的只是爱情,至少还有钱啊!
第90章
订婚仪式结束, 姜芜也收到了司家打到卡上的丰厚报酬,她是个闲不住的人,隔天就到马路上闲逛, 找地方摆摊算卦。
途径马路口时, 姜芜停下脚步,掀起眼皮, 目光掠过车辆扫向远处。
此处并不是人流量大的路段, 但红绿灯前的人行道上却站着一位交警指挥交通。
姜芜环顾一周, 想看得更加仔细些,但眼前似有一层薄薄迷雾,阻挡视线。
走到斑马线前, 绿灯仅剩几秒,对面走来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 他们手舞足蹈聊着话题, 一路打打闹闹。
交警注意到,匆匆跑了过去, 催促他们加快脚步。
小孩见到交警,本能生出畏惧,呼朋引伴跑了起来。
姜芜停在斑马线上,看着他们从身边跑过, 视线收回, 紧随其后的交警冲她抬起手, 示意后退。
“小姑娘, 红灯了,往后退退, 等会儿再过。”
姜芜配合地退到斑马线后。
目送几个孩子安全远去,交警来没来得及松口气, 眸光偏转就看到一对情侣挽手低头,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打情骂俏。
他忙上前提醒:“这个路段最近经常出事故,你们年轻人过马路更要注意,不要总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小情侣不以为意地瞅向交警,敷衍应了声。
交警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有记在心上,他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
现实中大多数人都听不进去旁人的劝导,危险没有真正落到头上,善意的提醒只会被当成危言耸听,真要出了事,又反过来责怪他们不多做保护措施。
无奈下,交警只能守在小情侣旁边,确认他们安全走过马路再离开。
红灯转绿,斑马线两边的人几乎同时前行,交警跟在最后观察行人,余光瞥见一个中年男人将电动车停在马路中央,眼神瞬间锁定在他身上。
常年累积的职业敏锐度告诉他事情不对。
在男人伸手摸向后腰的时候,交警火速跑了起来。
下一秒,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径直冲向离得最近的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注意到的时候男人已近在咫尺,她本能发出尖叫,身体却因恐惧无法动弹。
眼看菜刀就要砍到身上,危急关头,交警一个飞扑,将女孩推开。
男人第一刀落空,转头就向其他人冲去。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车辆被迫停下,整条路乱做一团。
交警扑倒女孩便冲向持刀男人,用声音和动作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手头没有武器,只能边试图将人拿下,边小心躲闪。
持刀男发现周围有不少路人正虎视眈眈,他慌张害怕,发起狠来,毫无章法乱挥乱砍,交警被逼得节节败退,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