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领着两人进屋。
褚蔚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眼珠子提溜乱转：“前辈，秦帆呢？”
姜芜：“高三，学业重，学校周末还组织补课，晚上才能回来。”
距离高考也不剩下几个月，在那之前姜芜都不打算再带秦帆出远门，他只需要负责看家，空闲时候再打扫打扫卫生即可。
文清榕坐姿僵硬，忽然解释道：“我们俩前几天来拜访的时候秦帆正好在家，当时互加了好友，前辈刚回来，他就通知我们了。”
姜芜多看了文清榕两眼，她的态度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处处透着拘谨。
重重的脚步声响起，久渊就像只开屏的孔雀，昂首阔步走到姜芜面前，眼底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
“吃饭了。”他目光直直逼来，一字一顿，容不得姜芜有半点拖延。
姜芜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起身招呼两位客人吃饭，倘若真有急事，边吃边聊也是一样的。
饭桌上，姜芜双手托碗，看着面前有模有样的西红柿鸡蛋面，意外地挑起眉。
她原本已经做好品尝黑暗料理的准备，没想到狐狸竟然能带来意外惊喜，不仅真的端上可食用食物，还色香味俱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只有一份，让被她邀请来吃饭却只能干坐的两位客人略显尴尬。
要是让狐狸再准备两份……想来是不可能的。
触及久渊完全不把客人放在眼底的傲慢姿态，姜芜打消了让他再次下厨的想法。
褚蔚暗暗打量久渊几眼，那傲慢的姿态浑然天成，令人不自禁肃然起敬，他之前见过久渊，但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气势上隐隐散发着压迫感。
见久渊连目光都舍不得从姜芜身上移开，褚蔚眼珠子一转，当即表明态度：“没关系，前辈请，我们不配。”
久渊似乎很满意褚蔚上道的表现，轻飘飘朝他瞥去一眼，连带着看人都顺眼许多。
话是这么说，但姜芜一个人吃三个人在旁边看着，感觉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对上久渊满怀期待的目光，到喉咙间的话又咽了回去，硬着头皮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口中。
面条煮太久没有嚼劲，汤底有很重的胡椒粉味，说不上好吃，但也不能用难吃来形容。
姜芜给出中肯评价：“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褚蔚忽然拍了下桌子，语气夸张，“你看这碗面色泽诱人，香味扑鼻，单是闻到就让人垂涎欲滴。姜前辈，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好吃就要大声说出来！”
姜芜：“……”
这人脑子是之前被砸傻了吗？
他闭着眼胡说八道的狗腿模样，就连旁边的文清榕都没眼看下去。
然而他话的却成功愉悦到久渊，终于正视家里来的客人：“你，冰箱里有蛋糕，你去拿出来分一分。”
“好嘞。”褚蔚狗腿起身，他担心独留文清榕尴尬，还不忘叫上她帮忙。
走到厨房，褚蔚拉开冰箱，心情愉悦到哼起小调。
文清榕站在后边，不解道：“褚蔚，你想干嘛？”
褚蔚刚刚的表现多少有点影响他们在姜前辈心中的形象，就像没有下限的狗腿子。
“你这就不懂了吧。”褚蔚回过头神秘一笑，“姜前辈家的配置一看就是女主外，男主内。既然我们想跟在姜前辈身边学习，势必要得到男主人的允许，只要让他开心，咱们住进来的事就稳了。”
家庭地位与性别无关，本质取决于谁是受宠的那个。
受宠方得到偏爱，自然在家里的话语权更大。
文清榕茅塞顿开，忍不住惊叹：“不愧是姜前辈！”
原来这就是一家之主的魄力，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两人慢慢吞吞，端着蛋糕离开厨房的时候，姜芜已经享用完了她那碗专属西红柿鸡蛋面。
刚放下筷子，她最喜欢的葡萄味饮料便递到眼前。
久渊得意勾起嘴角，姜芜喜欢喝饮料的小秘密已经被他从记忆中找到，晚上那个他再无任何优势。
这一瞬间，文清榕和褚蔚的脑海中同时冒出“贤惠”两个字。
回到客厅，姜芜置身于柔软沙发：“所以，你们两个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前辈的眼睛。”褚蔚不敢拐弯抹角，坦白道，“我和文清榕有件事想拜托前辈。”
文清榕和褚蔚出院后就决定上门拜访姜芜，前几天来的时候扑了空，又不敢贸然打扰，两个人在酒店待着无聊，正好发现祁城这边有新委托，于是接了下来。
褚蔚挠了挠头，扯开嘴角，不自然道：“我们前两天接了个委托，到委托人家走了一趟，连问题根源都没找到。后来看到我家师兄的朋友圈，发现他就在隔壁，就把他叫过来帮忙了。”
文清榕露出麻木死鱼眼：“他家师兄到委托人家试了试，结果试完之后，人直接昏迷不醒了，再然后，他家师兄就跑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师兄。
褚蔚尴尬一笑：“见笑见笑，我们家人的人品是真不怎么样。”
就算是亲师兄弟，该跑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腿软。
姜芜了然：“所以，你们想让我帮忙。”
褚蔚声泪俱下：“前辈救命！委托人说我们把他家儿子弄昏迷了，要报警抓我们。”
“行吧，去看看。”
-
委托人姓黄，出事的是他毕业后刚工作不久的儿子黄智杰。
约摸一个月前，黄智杰开始出现嗜睡的症状，起初是下班回到家就犯困，平常要玩手机打游戏到凌晨的人，作息规律突然变得正常。
刚开始黄家父母还挺高兴，觉得儿子终于长大，要改掉熬夜看手机的坏毛病，可没过几天，事情却往另外一个极端方向发展。
儿子放下手机早睡不假，但睡眠的时间却在持续增长，很多时候人站在旁边敲锣打鼓也吵不醒。
身体醒不过来，黄智杰只能请假留在家中观察，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睡眠时长直接翻倍。
最高记录夸张到连睡二十多个小时，清醒后吃顿饱饭，没过多久又开始打盹。
身体不存在不舒服的情况，中医西医看个遍也没找到病因，为人父母的心里着急，经做生意的朋友提醒，这才想起请个大师上门看看。
大师请是请到了，刚开始来了两个愣头青，后来是愣头青的师兄，三个人里外一顿折腾，原本每天还能清醒几个小时的儿子，现在直接昏迷不醒了。
黄父打开门，看到先前那两个愣头青带着个小姑娘上门，脸当场拉了下来。
“两位，这位就是你们信誓旦旦保证，那位厉害到什么都能解决的前辈？”
不怪黄父态度不好，他们前两天带回来的那位师兄看着倒是端正靠谱，结果呢，把他儿子弄昏迷后就跑了。
这回带来的小姑娘年轻漂亮，看着比前面那个还不靠谱，他要是再不把好关，儿子怕是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褚蔚自知理亏，赔着笑脸：“这回这位真不一样，这么说吧，她厉害到能一眼看出你的私房钱藏在哪。”
“瞎说，我哪有私房钱。”黄父眼神飘忽，惶恐他们放大话题，引来客厅里的妻子，忙把人请进屋，直奔儿子卧室。
卧室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双人大床上，青年抱着被子侧卧，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除了脸色略有苍白以外，看着和普通睡着没什么区别。
自从黄智杰昏睡不醒，文清榕便陷入自责，理亏到坐立难安，她看向姜芜，呼吸都放慢了几分：“姜前辈，他怎么样了？”
姜芜扫过青年面相，悠然道：“应该说他好的很，正美美做着白日梦，不愿意出来。”
第107章
窗帘被全部拉开, 卧室亮堂起来，浅淡阳光透过窗户直照床头，正陷入熟睡的青年仍旧毫无反应。
褚蔚收回目光, 附和道：“师兄也说他是中了梦魇, 不过却找不出源头。”
姜芜正在打量卧室，视线落在与床头同侧, 靠墙的三角收藏柜上。
柜上摆放着各种国潮手办, 神兽、美人、如意……最底下那层, 是三幅卷轴画。
黄父松开扶窗帘的手，回过头观察几人，见姜芜的视线停留在收藏柜上, 不假思索道：“我儿子以前特别迷小说漫展之类的东西，现在年纪大些, 没那么幼稚了。”
在大多数父母眼中, 喜欢与动画有关的事物，都是幼稚的体现。
褚蔚反应极快, 走到收藏归前，至上往下观察：“难道是这里面的东西有问题？”
先前来的两次，褚蔚和文清榕就差把卧室翻过来检查个透，别说可疑的物件, 就是邪气也没找到一丝。
要不是后来他家师兄把人弄到昏迷不醒, 他们只怕是早就建议黄家把儿子送进权威的大医院进行全身检查了。
姜芜走过去, 目光粗略扫过收藏柜, 最后落在下方的卷轴画上：“这些画是一直放在这，还是近期刚放在这的？”
黄父凑近瞅了眼：“我平时不来这间房, 也没关注过他买什么。你等等，我问问孩子他妈, 她妈妈隔几天就要进来打扫一次，应该会有印象。”
黄母很快被叫进卧室，她往收藏柜前一看，肯定道：“没错，是三幅，没变过。”
姜芜若有所思地垂下眸，示意褚蔚把画拿出来。
三幅画依次摊开，皆是头戴金翠珠玉的古风美女图。
夫妻俩最初怀疑儿子中邪那会儿就上网查过很多资料，比如那种能招来鬼的，都是地下埋的古物，黄母见状忙道：“这些画都是小杰以前参加漫展的时候买的，不值钱。”
姜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拿起其中一副美人图，眸光扫过美人面颊，缓缓上移，最后停留在美人的右眼上。
褚蔚和文清榕瞧见，分别站在姜芜左右两侧，也跟着一块盯着画看。
三人六只眼睛各看各的，直勾勾盯着画中美人，空气仿佛凝滞下来，压迫感十足。
“别看了别看了，我出来还不行吗！”略显尖细的声音从画中传来。
画中美人的右眼眼白部分忽然全被黑色占据，敦实的身体顺着眼眶往外挤，不一会儿就爬出个拇指高的小人。
身着黑衣，小颊红肩。
脑海中瞬间冒出童话故事的褚蔚惊呼：“拇指妖精？”
姜芜纠正：“这是夜游神。”
夜游神，传说中为天帝守夜的司夜之神，昼伏夜出，且极具正义感。
正因为是神明，力量又太过薄弱，褚蔚他们才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小小夜游神似乎有些腼腆，双手交握在身前，拘谨打招呼：“你们好。”
“夜游神，所以这位是神明？”黄家父母跑上前，看到那毫无威慑力的神明，生不出半点敬畏心，厉声喝道，“既然是神，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小小夜游神瞥向黄父，对他的态度略有不满，就算他们只剩下芝麻大小的力量，那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区区凡人怎配对他指手画脚。
“我们没有害他。”小小夜游神眉眼冷凝，“是他自己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黄父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褚蔚见状急忙开口询问：“要不你先说明一下情况，或许我们可以帮忙解决。”
小小夜游神略作沉吟，不满的情绪并未散去，但为大局考虑，还是将真实情况娓娓道来。
随着时代不断在进步，科学文明取代封建迷信，人类不再信奉神明，缺失信仰之力，神明身上的力量日渐消退，夜游神原本的存在感就很薄弱，如今更是连零星几个信徒都找不到。
“为了重新积攒出信徒，我们兄弟几个想了好多办法，后来发现如今的人类有失眠的症状。所以我们就想以织梦的方式帮助人类入眠，并让他们在梦中做场终身难忘的美梦。”
夜游神是司夜之神，织梦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小小夜游神指向床上的黄智杰：“他就是我们这次要帮助入眠的人类，只是过程中出现了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意外，我们也一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意外？”褚蔚忙问，“什么意外？”
小小夜游神无力叹气：“既是美梦，自然不可能只做一晚就结束，以往最长的梦也就花费三个晚上就能编织完成，可这次被选中者的梦境仿佛无穷无尽，怎么做都做不到大结局。
选中者在梦境走到最后时身心都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此之前，帮忙入梦的夜游神就无法从他的梦中出来。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解决的办法就是再入梦一个夜游神，联手织梦。”
进入梦境中的夜游神越多，美梦就会越真实，得到的满足感就越真切。
褚蔚：“你们一共兄弟几个？”
小小夜游神：“十六个。”
褚蔚：“……”
他已经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能困住十五个夜游神。
黄父难以置信：“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儿子自己不愿意从梦里出来？”
小小夜游神点点头：“是的，如果他自己愿意出来，梦境就会结束。
美梦没有达成，对我们而言也就是编梦失败而已。入梦的夜游神离开梦境后，我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位选中者。
说起来，我们之前担心他上班迟到，闹钟一响就想方设法让他从梦中脱离，后来他请假不去上班了，我们又担心他把自己饿死。
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贪婪到梦境看不到头，在梦中为所欲为不愿意醒来的人类。”
黄父：“……”
你们还真是操碎了心。
不知为何，他莫名就觉得理亏。
那倒霉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美梦？
文清榕：“所以他之前每天都会清醒几个小时是因为你们？那他现在为什么不醒了？”
小小夜游神：“你们没来前，我们在外面还有四个兄弟，后来你们想强行将他从梦中抽出，梦境一旦破碎，不止他永远出不来，我们也会被困在里面。
然后他们三个就想着进去赌一把，联合十五个兄弟的力量，加快美梦进程，我被留在外面，是预防失败后还有机会补救。”
褚蔚心虚：“你们当时怎么不出面说明啊？要是你们早点露面，师兄也不会误会是梦魇在食梦了。”
小小夜游神怒气冲冲：“我们夜游神都是日伏昼出，你们大白天来，我们都在沉睡，哪还来得及阻止。
再说，你们连我们的存在都发现不了，和你们说明情况有什么用。”
神明有神明的自尊，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向人类求助。
这次若不是瞬间就被人类修者找出藏身地，他也不会出面。
褚蔚见他气到头发都竖起，赶忙讨好：“是是是，神明大人消消气，都是我们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