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亮悬在屋顶, 流动的光影透过窗子的缝隙,流淌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温热柔软的木床上。
大红色的喜被覆盖着,描绘出重叠在一起的轮廓。林亦安抛却着一切的杂念, 顺从着最原始的呼唤做一个入侵者。
桑宁再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只能在他的烈火中, 将自己的一切燃烧殆尽, 在刻骨的痛楚与快乐中忘记了自我。
直到晨光破晓,林亦安伏在枕头上睁不开眼睛, 只剩胸口还在不断地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桑宁早已昏睡过去。
阳光刺破黑暗, 笼罩着整个国公府。开始一天劳作的丫鬟小厮们全都聚在一起,议论着昨夜从榭芳院里传出来的动静,稍稍回想,便红了脸颊。
榭芳院里, 无人敢去打扰疲惫了一夜的小夫妻, 直到晌午, 怀蕊在众人的催促下敲开了门。
桑宁已经睡醒了, 但浑身酸痛,像是打了一场很久很久的仗。林亦安也好不到哪去,只比她好一点,还能撑着起床把门打开。
怀蕊和一众丫鬟们这才红着脸进了门, 伺候两个人梳洗。
桑宁的脑袋有些糊涂,迷迷糊糊地陷在昨夜的梦里没有清醒。她脸上的绯红还没有褪去, 羞怯迷人地躺在床上。
怀蕊却一直低头不敢看她, 这让桑宁明白了些什么,她悄悄问怀蕊:“昨天晚上, 你们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怀蕊红着脸点头,提醒道:“只怕院子外的人都听见了。”
桑宁的脑子像是被炸了一样,瞬间清醒过来。她羞怯地将脸埋进被子里,再没脸见人了。
林亦安已经穿好了衣服,见桑宁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面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他走到床边,从怀蕊手中接过衣衫,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眨眼之间,屋内又只剩下二人。
桑宁悄悄探出一双眼睛,含羞带怨:“都怪你。”
林亦安不做解释,只温柔笑着,他拿着衣服慢慢伸进了被窝里,把桑宁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她拦住了他的手,微微一动又是一阵疼痛。
林亦安有些心疼,忙搂住她不让她再动。他垂下眼眸,附在她的耳边,声音嘶哑:“知道你害羞,所以我来帮你穿衣服。”
桑宁再一次红了脸,她躲在被子里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吧。”
林亦安不允许,按住她的手指,低声道:“我来。”他将手伸进被褥里,摸索着为她穿好了里衣。
晌午的时候,怀蕊将饭食端进屋里,林亦安怜她受了苦,不许她起身,坐在床边喂她吃了饭。
直到傍晚桑宁身上的酸痛减轻,能下床活动活动时,袁氏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袁氏一贯严肃的脸上洋溢着笑,让她整个人年轻了不少。
桑宁想行礼,被袁氏阻止,忙扶着让她落座。
桑宁知道袁氏为何而来,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袁氏也有些不好意思,拽了拽张嬷嬷的袖子,让她嘱咐些房中之事。
待张嬷嬷说完之后,她才叮嘱道:“我虽然高兴,但亦安身子弱,你还是要劝他收敛些,不要太放肆。”
桑宁垂着眸想起昨夜,他们已经尽力克制了。只是……大概……林亦安他……天赋异禀罢了。
她红着脸点头,差点没滴出血来。
袁氏不再打趣,留下两包药之后便和张嬷嬷离开了。
晚饭时,丫鬟煎好了两份药摆在餐桌上。林亦安有些奇怪:“这是什么药?”
桑宁低头浅笑:“下午婆婆送来的,一个是助孕的,一个是给你x补身体的,说是能快些恢复体力。”
桑宁越说越羞,头差点埋到下巴里。岂料她的话音刚落,林亦安已经端起碗一饮而尽。
他眨着眼睛故意逗她:“嗯,喝完了,体力也恢复了,又可以了。”
桑宁笑得无奈,轻轻打了他一下:“不许胡说。”
林亦安大声笑起来:“逗你呢。”虽食髓知味、心痒不已,但想着自己的身体,他还是尽力克制了。
昨夜太放肆了,今日他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若是晚上表现不佳,岂不让她失望?
林亦安在心底叹了一声,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却不敢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来。
夜间,他搂着桑宁入睡,全身僵硬地不敢动弹,生怕微微一动便忍不住再来一次。可这种压抑,让他身心俱疲,身体仿佛被虫蚁啃噬,直至夜间也没有睡着。
他睁开发红的眼睛,默默抱着被子去了小床上,独自忍了一夜。
桑宁醒来时才发现林亦安不在床上,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瞧见林亦安正在练习五禽戏,不禁笑出声来:“你在做什么?”
林亦安假装严肃,昂首挺胸道:“强身健体。”
桑宁看穿了他的心思,眉目浅笑,她看向怀蕊道:“见效太慢了,再给世子爷熬碗药。”
林亦安笑出声,再也装不下去,他转身走到桑宁的面前,俊秀的眉眼微微眯起,故意威胁她:“你身子不疼了?”
桑宁这才想起昨日的酸涩,面露惊慌躲了起来。
她的身上依然有些不适,本想多躺一躺,可两个人一挨在床上就忍不住,一致决定出门转转,远离这张罪恶的木床。
大雪已经融化,路面一片潮湿,天气也冷得厉害。
马车一路行驶,停在一处繁华的街口。新年伊始,商贩全都上街开始叫卖,街上热闹不已。
桑宁最爱听这些热闹的声音,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拉着林亦安的手开心地奔跑起来,穿梭在一间间商铺之中。
林亦安有些不习惯,他很少上街,更不理解这样漫无目的行走,但桑宁很开心,他也忍不住开心。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货比三家,买了大大小小的东西,笑着跟在后面付银子。
忽然一个小乞丐拉住了他的衣角,永常吓了一跳,几步上前将他踢到一边。
林亦安伸手拦住了永常,垂眸看向这衣衫破烂的小乞丐,他的脸上很脏,身上很瘦,瑟瑟发抖地跪在潮湿的地面上。
桑宁也看见了小乞丐,忙将他扶起来。她见小乞丐捂着肚子,便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小乞丐点了点头。
桑宁忍不住心疼,在路边买了两个包子递到小乞丐手中。小乞丐磕头谢恩,立刻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包子,却把另一个包子藏到了怀里。
热腾腾的包子烫到了他的身体,他却舍不得拿出来。
桑宁心疼不已,走到林亦安的身边叹了一声:“今年冬天太长了,穷人太多了。”
林亦安有些于心不忍,他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到小乞丐的身上:“明日你到忠勇国公府,那里你能让你活下去。”
小乞丐似乎是被冻傻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磕头谢个不停。
桑宁叹了一声,给了小乞丐一些铜钱后,拉着他回到了马车上。
“救一个人容易,救全天下难,我们能做的太少了。”桑宁安慰着林亦安。
她家是开药铺的,有很多买不起药的穷人,日日跪在门前乞求得到一点药材。可是,没钱就是没药。
林亦安没有说话,望着这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再没了逛街的心思。
回到家后,林亦安特地嘱咐了管家,如果有个小乞丐来了记得收留。
可管家等了两天,并不见小乞丐的身影,反而是在第三天等到了顺天府的人。
顺天府的捕快说,城东有一个小乞丐,平日里住在桥洞,前天晚上失足落水掉进了护城河里淹死了。
“这事儿本来不该打扰国公府,但小乞丐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林世子的衣服,故而我们前来问问。”
捕快说明了缘由,管家不敢大意,忙告知了林亦安。
永常向捕快说明了原委,包子铺的老板和街上的行人也能证明,此事便在一声哀叹中结束了。
可流言却悄然开始,小乞丐穿着林亦安的衣服淹死在护城河中,渐渐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你记不记得曾有神医断言,国公府的世子爷活不过二十岁?”
“当然记得,去年秋天他差点就不行了,没想到一场婚事又把他救回来了。”
“我看未必啊,恐怕是新娘子和这小乞丐给他挡了灾了。”
“那林世子的灾祸算是解了?”
茶馆内,一个带着斗笠、操着外乡口音的男人听着大家的议论,忽然道了一声:“兴许是刚开始呢?”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而世人总爱给这些“异常”的现象找个玄乎的理由,仿佛这样才更有意思。
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演说下,连小乞丐的死也和这个“异常”联系到了一起。
于是,所有的“灾难”都堆到了国公府林亦安的头上。什么“不祥之人”“恶鬼追命”,乱七八糟的话越说越玄乎。
桑宁不敢听了,她气得肚子疼,坐也坐不住。她有满肚子的话想和这些人辩一辩,骂他们个狗血淋头,最终却连个“仇人”都找不到。
流言就像一把无形的剑,生生将人活剥了之后,却连凶器也找不到。
只有林亦安丝毫不在意,他躺在藤椅上晃晃悠悠地吃着甜瓜,完全没受任何影响。
桑宁急得转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真是意外吗?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她蹲在摇椅前,紧紧拉着他的手。大冷的天,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林亦安微微垂眸,掀开身上盖得绒毯,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捂着。面上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些话我都听惯了,不值得一气。”
桑宁顿时心梗了一下。是的,这些话她也听过,在她嫁进国公府之前,林亦安就已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短命鬼”“没福气”。
桑宁鼻子一酸,满心的难过。她静静地伏在林亦安的身上,不再说话,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林亦安淡然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别难过了,老天爷收走我前半辈子的运气,是为了把你交给我啊。”
桑宁含着眼泪,轻笑了一声:“对,你现在有我了。谁再说你没福气,我就咬死他!”
林亦安被她逗笑了,伸手搂住她的腰肢,忽然用力将她揽在怀里。两个人躺在一张摇椅上晃晃悠悠,在冬日的暖阳下悠然自得。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两个人的身上,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静止,这世间再没有任何烦心事。
只可惜愿望总是泡影,永常敲开了院子的门,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爷,国公爷在书房等您。”
林亦安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真正在意的人,来了。”
桑宁顿时皱起了眉头,紧张地握住了林亦安的手:“那个林义D会不会趁机捣鬼?”
桑宁甚至怀疑,小乞丐的事和城中的流言都是他搞的鬼。
林亦安笑了笑,稳稳地托着她的后腰,将她放在摇椅上,自己则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
“无所谓,世人若无偏见,流言又怎能响起。”
他俯下身,取过一块甜瓜放到她的嘴里,趁着甜味还没散开时,在她的嘴角落下一个吻,瞬间与瓜的香甜融合在一起。
林亦安笑道:“别多想了,等我回来。”
桑宁红着脸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到了中午。桑宁越等越着急,眼瞅着到了饭点,只好央着盼茵去打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盼茵也不敢去书房,但是从袁氏的院子里听到些消息,说是这事儿有些麻烦。
新年伊始,皇帝刚刚颁布了吉诏,隔日就出现了“灾星降世”的传言,恐怕有所冲撞。
桑宁不禁惶恐,说到底,就算全京城的百姓都说林亦安是灾星,也不过耳朵受点罪。可若皇帝也觉得忌讳,麻烦就大了。
桑宁起身走到榭芳院的门口,遥望着前厅的方向,惴惴不安。终于在临近晌午的时候,看见林亦安疾步而来的身影。
桑宁大喜,立刻跑上前去,紧紧抱住他。
林亦安面上露出笑容,揉了揉她的头发:“等着急了吧。”
桑宁委屈地点点头,又摇头:“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好。快进屋,午饭都备好了。”
她拉着他的手往院里走,林亦安却顿住了脚步,他面带微笑,声音微弱:“嗯,吃完饭可能还得收拾些衣物,我接下来要去庙里住几天。x”
“庙里?为什么?”
林亦安扯了下嘴角,有些无奈:“刚才聊了半天,商讨出来一个结果,就是让我去庙里祈福,还得在那里住上几天。”
林亦安一声苦笑,没想到他真的要被当成“灾星”,带去庙里“洗清罪孽”了。
桑宁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这也是个办法。世人愚昧,大多相信鬼神之说。若此举能消除他们的偏见,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可对林亦安未免太过残忍,谁愿承认自己是灾星转世?
她轻轻地搂住他,安慰道:“没关系啊,刚好我在府里呆久了也想出去,咱们一起到庙里去吧。”
“好。”林亦安垂眸,紧紧拥住她的后背,眼中满是愧疚。他本以为只要他活下去,就可以陪她一生喜乐。如今才知世事无常,活着才最烦扰。
若桑宁没有嫁给他,以她这样的好脾气,应该会安稳地过一生吧。
他的心中充满愧疚,呼吸渐渐沉重。
袁氏的速度很快,晌午刚过就已经准备好了入庙祈福的所有东西。她迫切地想让这件事尽快结束,想让全京城的人立刻闭嘴,再不能说她儿子的一句坏话。
林亦安与桑宁全部收拾好了行囊,数十辆马车启程,浩浩荡荡直奔京郊蒙恩寺。
蒙恩寺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一个寺庙,也是皇家常来的寺庙。
寺庙主持准备好了一切的仪式。桑宁陪着林亦安一起沐浴、听经、敲钟,忙活到傍晚仪式才算结束。
庙里的方丈说,林亦安还需要在庙里修行半个月,灾祸方能解除。
林亦安并没有疑议,只提出想让桑宁同住。
方丈原本不同意,但袁氏之前请钦天监的人为他俩算过生辰八字,是相生相依的命格。桑宁又是传说中为林亦安挡过灾祸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出了几条戒规,诸如戒荤、戒色之类的。
林亦安当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桑宁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待回到居住的地方,收拾好行礼后,桑宁抱住情绪不佳的林亦安,低声浅笑:“半个月而已,忍忍嘛。”
林亦安笑了声:“我并没有难过,也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刚才不说话,只是不想气着那方丈罢了。
“啊?”桑宁有些惊讶,“这样可以吗?”
林亦安微微挑眉:“为何不行,你信我是灾星?”
桑宁立刻摇头:“当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