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林亦安和袁氏挡在身后,威风凛凛道:“这话该我问长公主和您身后的刘首领,你们想做什么?”
长公主眉间紧蹙,轻轻瞥了眼身后的刘杰。
刘杰嘴角露出笑意,他看着屋子里的人,手指微微发颤。今天,他的仇人都在这里了。
但他没有说话,他已经忍了二十年,并不急在这一朝一夕。现在的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想在死之前看这两家自相残杀。
他默默走到长公主的身后,低声道:“我说过的,只要林家人死了,你就能活。”
长公主咬了咬牙,暗暗下定决心。一抬头,林亦安却拿出了一册账本。
林亦安轻笑了一声:“我今日请长公主和刘首领来有两件事。一是感谢刘首领提供账目,二是请长公主过目,这账目是真是假。”
他将账目递到昭阳长公主的面前。
昭阳面露惊讶,她早已猜到林家手中的账目是刘杰给的,却没想到林亦安会重新交给她。
刘杰也皱起眉头,十分不解。交出账本,林家就没有筹码了。
林亦安淡然道:“我知道长公主现在受制于人,可您真的相信顺从敌人,就能得到敌人的原谅吗?刘首领含恨二十年,蛰伏十年,我深知林家几口的性命绝不可能平息他的怒火,只怕到时候长公主也不能如愿。”
长公主再一次陷入了犹豫。她何尝不知刘杰只是利用她,可若不顺从,她该如何得到解药。
林亦安猜到了她的犹豫。轻轻一笑:“别忘了,刘杰还有一个弟弟。”
此言一出,一直面不改色的刘杰终于变了脸色。
林亦安看见他的慌乱,面上露出微笑。他轻轻抬手,数十个亲卫立刻将刘杰团团围困。
刘杰后退了一步,强撑道:“你们抓不住他的。”
林亦安笑了:“抓住你,就等于抓住了他。而抓住了他,也就等于拿到了你的解药。”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
林亦安的话点拨了陷入困境的长公主,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迷路之人看见了方向!
她毫不犹豫道:“把刘杰抓起来!”
一声令下,亲卫倾巢而上,刘杰毫无反抗之力,被困在庭院中央。
被绑住的刘杰看着昭阳,大笑了起来:“昭阳,没想到你真得信了林家的鬼话!本来你可以活下去的,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此时此刻,他依然在威胁着她。
昭阳恨着眼睛,逼视着他:“我等你弟弟出现,看你还能否这样嘴硬!”
第52章
刘杰被关进了牢房, 下一步就是引诱他弟弟出现。
长公主将此事全权交给林国公府和袁家解决,自己再一次躲进了皇宫之中。
桑宁听林亦安说起这事的时候,刚吃完晚饭散步,她踢了下路边的石子儿, 心中止不住愤怒。她这位罪魁祸首凭什么躲起来?
“要我说, 合该让刘杰杀了她才是。”
话刚出口, 桑宁才意识到不对。她忙遮住肚子, 不想让腹中的孩儿听到这般杀孽之言。
林亦安轻笑了声,蹲下身子倾在她的身前:“孩儿莫怕, 你娘亲跟你开玩笑呢?什么?你觉得娘亲说得对?”
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腹中的孩儿并没有动静。他却好像听见了声音似的, 煞有其事地聊起天来。
桑宁嫣然一笑,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还聊起来了呢?”
林亦安展颜,眉目欢愉:“我刚才听到孩子说话了,他说以后谁欺负了娘亲, 他就找谁报仇。”
桑宁嗔了他一眼, 嘘了一声:“少说些, 万一真听见了呢。”
林亦安挑了挑眉, 并不觉得听了这话有什么不好,就像他从未觉得刘杰想杀死长公主有错一样。
若非涉及到了林家,他绝不会插手此时。但桑宁不爱听这些,他就不说。
他乖乖站好, 做出闭嘴的动作。
桑宁笑容莞尔,眼瞧着天黑了, 她也走累了, 便牵着林亦安的手往榭芳院里走。
刚一转身,脑袋传来一阵晕眩, 脚步不稳倒在林亦安的怀中。
林亦安忙扶住她,担心道:“你怎么了?”
桑宁将将站住,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两日有些头晕,我问了张大夫,他说是正常的。”
怀胎十月,总是要吃各种各样的苦,桑宁早有心理准备。
林亦安心中闪过愧疚之意,他将桑宁拦腰抱起,稳稳地走回院里。直到将她放在床上,他才松开手臂。
待她躺好后,林亦安轻柔地揉着她的额头。
修长的手指带着温软的暖意,流淌在她的额间,像是一条溪流缓缓淌过她躁动不安的脑海x。
桑宁的眩晕与胸闷渐渐缓解,她闭上眼睛,陷入浅浅的梦里。
林亦安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忍不住扬起笑意,捏了捏她的脸蛋。几个月的滋润,她比之前圆润了些,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甜蜜的苹果。
林亦安不由得看呆了,轻轻嗅上去好像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他的笑意蔓延至心底,嘴角扬起,半天没有放下去。
夜色渐深,温柔的晚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拂着桌角的一盏红烛。暖黄的烛光摇摇晃晃,照耀着红木床榻上恬静安睡的小夫妻。
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永常在门外喊了声:“爷。”
林亦安睁开了眼睛,轻轻皱起眉头。若非急事,永常一般不会在夜里出现在院子里。
林亦安将桑宁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悄悄起身走到门外。
永常面色低沉,声音急切:“爷,有人劫牢已被擒拿,袁大人请您和少夫人前去辨认。”
目前,只有林亦安与那人交过手,也只有桑宁听过他的声音。
林亦安看了眼屋内,桑宁孕症明显,身子不适,显然不能出去:“我去吧,少夫人刚刚入睡,不要打扰。”
永常点了点头,出门为他备马。
夜间风大露重,林亦安进屋换了件厚点的衣衫才出门,只是心里有些疑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和尚这么快就来劫狱?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但此时来不及细想,到了牢房一看,自然知晓。
他快马加鞭,直奔大理寺的牢狱。
林亦安走后没多久,桑宁就醒了。她本来就睡得不踏实,怀孕后更是轻浅,屋外一点动静她就醒了。
睁开眼见林亦安不在,大概猜到又有什么事了。她心中有些失落,又不好无理取闹,只得叹了一声。
今晚夜色不好,乌云遮蔽了天日。没了月色的照拂,屋子里暗暗的。
桌角的红烛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她看着死一般沉寂黑暗的屋子,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有些害怕,裹紧了小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墙睡。
刚刚闭上眼睛,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阿弥陀佛”。
桑宁瞬间睁开了眼睛,寒意从脚底钻到脑袋。她猛地转身,借着极其微弱的光亮,看见了屋内的人影。
一个戴个斗笠的男人赫然站在屋子中间。
“啊!”桑宁大惊失色,尖叫出声,下一刻,却被捂住了嘴巴。
男人好像一阵风,只一眨眼的时间便到了床边。他身材清瘦,手腕力气却极大。
他勒着桑宁的脖子,反手捂住她的嘴巴,隔着麻布做的斗笠,传来清冷的声音:“抱歉,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掀起被子将桑宁卷了起来,裹挟着离开了榭芳院。
桑宁被他扛在肩上,冷风从头顶吹过。阴暗的夜色、微起的薄雾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灵巧地穿梭在国公府的蜿蜒回廊中,躲避着巡逻的士兵。
桑宁的嘴巴被堵住,什么声音也喊不出来,只能无力地看着国公府离她越来越远。
而那层层守卫依然在若无其事地巡逻,什么也不知道。
桑宁突然发觉,所谓固若金汤的国公府根本拦不住他。只需一个薄雾的天气,他便能突破层层障碍。
可为何这一个多月,他却像消失了一样?
桑宁来不及思索,她的头很冷,冷风好像吹进了她的脑子里。
男人快步穿梭在背街小巷中,虽然已足够稳健,可桑宁还是觉得颠簸,她有些想吐,甚至腹部已经传来了疼痛。
她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小腹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挪动。
身下的男人察觉到她的不安,渐渐放缓了脚步。风开始小了,她的头痛也稍稍缓解。
桑宁已经睁不开眼睛,只能虚弱地躺着。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男人终于到达了终点。
棉被被解开,桑宁的手脚得到了自由。可小腹的疼痛随之传来,桑宁蜷缩在地上面色惨白。
眼前是一双破损不堪的布鞋,也不知他穿着这双鞋走了多久。
桑宁挣扎着抬起手,握住他的脚踝,虚弱地喊着:“疼……”
男人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慌乱,却又不忍看她这样痛苦,蹲下身子,按了几个穴位。
桑宁已经疼到失去了意识,可他这么一按,那剧烈的疼痛竟真的慢慢缓解。
在这逐渐舒缓的疼痛中,桑宁睁开了眼睛。她努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看见了熟悉的灰色的斗笠。
“怀恩师傅。”她隐约记得林亦安提过,刘杰弟弟在寺庙中法号怀恩。
怀恩微微一震,转过身去,似乎不想面对这个名字。
桑宁不明所以,她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这是一间荒废的寺庙。
屋外有风呼啸,像是山谷里的回音。
桑宁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她瘫软在地,颤颤道:“这是哪里?”
怀恩双手合十,垂首在一座破损的佛像前,腰间却挂着一柄短剑,红色的剑穗微微晃动,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慢慢转身,隔着斗笠道:“拿你,换人。”
桑宁早已猜到了这个答案。刘杰被抓,他一定被想办法救人。只是没想到他能如此轻易地将她从国公府抓出来。
“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要等到今日?”如果他真的想要报仇,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她和林亦安。
怀恩没有说话,他端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静静地等待着林家前来换人。
桑宁不禁有些害怕,她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直在打坐,好像入定一般。
她忍不住往屋外挪了挪。
刚挪了半个身长,怀恩放下了双手,静静地看着她。隔着灰色的斗笠,桑宁好像看见了他鹰一样的目光。
桑宁忙挪回了原来的地方:“我不动,不动。”
她乖乖地瘫坐在原地,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护住小腹。她撇过头,将视线转向屋外,不敢直视他。
余光却瞥见他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布鞋停在身前,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身上。
桑宁瞬间寒毛直竖,本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颤声道:“你别过来,我都说了不动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睁睁看着怀恩抬起了手。就在她吓到半死的时候,一个棉被忽然盖到了身上。
他再次转身回到了佛像前。
桑宁怔了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忙抱紧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寺庙内很安静,只有屋外的风声不断回响在山谷之中,偶尔夹杂着几声狼叫。
桑宁不自觉想到在蒙恩寺后山的那个晚上,正是他的提醒,才让她躲过一劫。
她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怀恩没有说话,依旧双手合十。在桑宁的眼中,他修长的手指遮住了半边脸颊,却意外有一种得道高僧的孤寂与超然。
可惜,他不是得道高僧,而是满心杀戮的复仇者。
“其实,在祁州的茶馆里听到你的故事时,我还期待着你能成功呢。”却没想到,这仇里竟也包含着她的丈夫,甚至,还有她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林家是无辜的。”桑宁小声试探道。
怀恩依旧没有说话。
桑宁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向他解释:“我听说,二十年前,林老国公并没有出面保下长公主,这都是误会。”
“可是,他没有阻止。”他终于开口说话,还是熟悉的外乡口音。
“这是皇上的意思,老国公根本无法阻止!”桑宁激动之下,直接将皇帝说了出来。
怀恩道:“他选择隐瞒,甚至从来没想过将真相说出来,难道不是帮凶?”
桑宁沉默了,她没办法说老国公毫无责任:“可林家,罪不至死。”
怀恩沉默片刻,缓缓道:“所以,我哥从来没想过杀掉你们。他将账本交给袁启锋,正是希望你们能替他揭开真相。”
杀死长公主容易,让她伏法却太难。
刘杰所求,从来不是林家和长公主自相残杀,而是林国公府拼劲全力、没有退路地让长公主认罪伏法。可惜……
“阿弥陀佛!”怀恩长叹了一声。
桑宁在他的声音中怔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双手合十的怀恩,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我带你回林家,你把话和他们说清楚。”
怀恩微怔,透过斗笠,垂眸看向她的手指。
桑宁微微用力,握紧他的手腕:“相信我,好不好?”
怀恩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点了一下。
桑x宁舒了口气,柔声道:“我们这就回去。”
她拉着他准备离开,腰部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稳稳托起,她就这么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怀恩双手将她抱起,半蹲着捡起地上的棉被,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腹部,操着一口外乡的口音道:“山间风大,我走得快,你照顾好自己。”
桑宁有些吓到了,忙不迭地抓紧被子,点了点头。
怀恩这才放心,脚下生风离开了山间。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林国公府。
天边已经露出了亮光,整个国公府陷入了巨大的慌乱之中,所有人都在寻找失踪的桑宁。
林亦安早已急疯了,他带着人将国公府和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看见桑宁平安回府,他才找回了丢失的魂魄。他慌乱地奔向她,却猛然看见她身后的男人。
林亦安如临大敌,将桑宁拦在身后,挡住了怀恩的去路。
国公府的亲卫立刻将怀恩团团围住。
剑拔弩张之际,桑宁轻轻拽了下林亦安的袖子:“我没事,怀恩师傅没有伤害我,他只是想见一见刘杰。你放心,只要见到刘杰,一切误会都会解开的。”
听到刘杰的名字,林亦安面色微变:“刘杰他……”
林亦安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他命人将桑宁带走,更加防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