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启锋眉目锋利,看向袁译:“刘杰现在在x哪?”
袁译摇头:“未曾在长公主府中看到此人。”
林国公闻言,面色微变:“长公主入宫时,好像正是由此人护送。”
第49章
刘杰坐在虞寿宫门前的台阶上, 手中持剑,面色凝重。就像一个忠诚的死侍,守护着身后的主人。
所有路过的宫人看见了,都会称赞一句忠心耿耿。怪不得长公主受此惊吓, 连身边的宫女都撵走了, 却唯独信任他。
所用送到虞寿宫的物品全部得刘杰检查一遍后, 才会放行。
夜色渐深, 露水沾湿他的了衣衫。
刘杰一动不动守在虞寿宫门前,直到打更人敲响了铜锣, 他才站起身来。
他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 像极了他记忆中家乡的月亮。
刘杰收回思绪,转身回到殿中。
昭阳长公主端坐在红木椅上,她已四十多岁,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美丽, 却馈赠了她无上的尊荣。
她端坐在这里, 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刘杰戏谑道:“长公主怎么还不睡?”
昭阳挑了一眼:“我已命不久矣, 即将长眠于此, 何必在乎这一朝一夕。”
刘杰笑了:“您说笑了,末将会一直保护着您的安全。”
昭阳嗤笑了一声:“那我要向刘首领道声谢谢了,多谢您留我这条命。”
她眯着眼睛,瞟了刘杰一眼。纵然年华老去, 但眼角眉梢的妩媚却非年轻女子可以比拟。
刘杰笑了一声:“长公主风华依旧,真让人不得不心动啊。”
昭阳笑容更甚, 眼中仅有的一丝慌乱也在此刻消散。她淡然自若地看向刘杰, 感叹道:“日子过得真快呀,初见你时, 你才二十岁,一眨眼都过去十年了。”
她一手将他从一个青涩的御林军提拔为副首领。而他,放弃了做皇帝贴身护卫的机会,忠心耿耿地守在她的身边。
昭阳几乎以为她又遇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真心人,可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
“这十年,我对你不好吗?”昭阳的目光渐渐哀婉,她用悲伤的语调,诉说着这些年的情谊,试图勾起刘杰的善念。
刘杰轻笑了声,笑容中满是讥讽:“好,真好。可我一想到我娘被你活活绞杀,我就喘不过气来,我该怎么好得了啊!我的公主。”
昭阳的心渐渐沉没,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死在她手上的人太多了,那个女人几乎没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她想装出后悔的样子,都很难装得出来。
“可我的女儿也死在你的手上。”她看向他。
刘杰俯下身,慢慢靠近她的脸:“不够,远远不够。”
昭阳的手心忽然冒出了汗,不论外表如何镇定,内心的慌乱是无法掩饰的。
她颤声道:“我可以把我的财富与权势和你共享,反正我的命掌握在你的手中。”
她已被刘杰喂了毒药,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成为他的傀儡。反正这也是他想要的。
刘杰勾唇一笑,忍不住拍起了手掌:“真不愧是我的公主,果然聪慧过人。您应该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吧。”
昭阳抿了抿唇,沉默不语。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怕死,才会躲进皇宫。其实是刘杰怕被袁启锋抓到,不能继续完成复仇,才逼迫着她躲进了皇宫里。
昭阳道:“你杀了我身边所有人,却唯独留我到现在,应该是想让我杀了林家吧。”
刘杰是她的心腹,想杀死她易如反掌。可林国公府是他鞭长莫及的地方,他需要借她的手,杀了林家人。
刘杰慢慢跪倒在她的膝下,温柔道:“我的公主,您愿意吗?”
昭阳沉默了。
刘杰见她犹豫,伸出手抚上她紧致的脸颊,笑得残忍:“您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若就这样死去,真是让人心疼啊。”
一句话戳穿了昭阳的伪装,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心底的不甘慢慢涌现。她是不再年轻,可她的权势之路刚刚开启。
她忍不住抬眸看向刘杰,目光中露出犹豫。
刘杰并不意外,他太了解她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性命与权力更重要。
他低声笑道:“我将解药分成了三份。林训钦、林亦安,还有林夫人那没出生的孩子,一条命换一份解药,这笔买卖做不做?”
昭阳目光微动,林家三个人换她一条命,很值。她侧目看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刘杰沉着道:“他们死,你活。一言九鼎,绝无虚言。”他抬起眼眸,看向昭阳,“这十年,除了我的身份,我没骗过你任何事。”
昭阳望着他的眼睛,心中微微动容,这十年,他的确对她很好。他向她承诺过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她忍不住看向刘杰,眼前的男人三十出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染上了男人的坚毅,正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老了,也糊涂了,在这样的时刻,心底竟萌生出一种念头。
刘杰直到现在仍然待她尊敬,未曾有一丝不敬,也许是他也舍不得杀她。
她垂下眼眸,喉咙微动。脑海中竟开始顺着刘杰的提议,思索起林家的两个男人。
林训钦年轻时纵情声色,现在看着高大威武,其实身子早就空了一半。而林亦安是个病秧子,要他死易如反掌。
至于桑宁刚怀孕的孩子,就更简单了。
昭阳暗了暗眼眸,沉声道:“一言为定。”
刘杰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他从心底露出一丝讥笑,慢慢走到昭阳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为她揉捏着肩膀。
“我的公主,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末将会永远守护着您。”
昭阳的心在他低沉如春风般的声音中,再一次颤了颤。
她忍不住攥紧了刘杰的手:“只要林家人都死了,你会保我平安,是不是?”
刘杰点了点头:“我与公主的仇,已在灵音郡主身上了结了。只要林家人死了,我此生再无执念,便是这条命也可交给公主处置。”
昭阳的心慢慢揪在一起,她并不相信刘杰的话。但她知道,如果刘杰想杀了林家人报仇,就必须留她一条命。
她狠下了心,沉声道:“好,我替你杀了林家。”
刘杰俯下身子,低伏在她的身边,笑道:“要快啊,不然毒药发作,我也没法子了。”
昭阳一惊,颤声道:“期限是多少?”
“半个月,您必须给我第一条命。”
昭阳微微皱眉,半个月……
正思索之间,屋外有小太监敲门,刘杰按住了昭阳的肩膀,起身走到门前。
小太监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卑声道:“请问刘副将,长公主可睡下了?”
刘杰点了下头:“长公主睡了,你有何事?”
小太监道:“六公主病了,吃了药后非要见长公主才肯睡,愉妃娘娘哄不住了,才让奴才来问问长公主有没有空。既然长公主睡了便罢了,等明日长公主醒来,还请刘首领代为转达。”
刘杰应了一声。待小太监走后,他慢悠悠地走到昭阳面前,笑道:“小太监说六公主病了,想见见您。”
昭阳微微诧异:“云雯病了?”她与愉妃关系不错,但尚不至于深夜打扰她。
昭阳不动声色,看向刘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明日我去看看云雯?”
刘杰轻笑了一声:“您说呢?六同刘,如果我没猜测,这应该是林国公府的人来给您的提醒吧。”
“六公主病了”,即提醒长公主“刘有问题”。
昭阳呼吸一滞,害怕林家人的提醒会让刘杰反悔。
刘杰笑道:“别担心,咱们的约定没有变。不过这林家人动作还挺快。”
话音落下,他叹了一声:“都怪那个老家伙,好好的编什么故事。”
他坐在昭阳的脚边,闲谈道:“我师父你还记得吧。这老家伙离开御林军之后,居然成了茶馆的说书先生,还将我弟弟的事情编成了戏文。你猜怎么着?”
刘杰看向昭阳,笑容灿烂,像是对着信赖的朋友诉说着自己的的骄傲。
“几乎所有听了故事的人,都认为这少年做得对。茶馆里每日座无虚席,他们都在期待着少年复仇成功,连那林夫人也听入迷了。”
刘杰笑出了声音,看向昭阳:“您瞧,这才是民心所向。”
昭阳的脸上露出一抹讪色,正是她当初的一个念头,造成了今日的恶果。
刘杰俯身,慢慢靠近昭阳:“半个月的时间太久了,十天,十天之内我要见到x第一条命。”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地狱中传来的低语:“您想好了吗?第一条命,要谁的?”
昭阳微微慌乱,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她思索道:“林国公和林亦安一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孕妇不一样,前三个月胎位不稳,流产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刘杰微微挑眉:“好,十天之内,我等您的消息。”
清晨的阳光照进榭芳院。桑宁早早地醒了,她开始有了孕吐的反应,从清晨起就吐了好几次。
林亦安心疼不已,比他自己难受还要痛苦。
他陪在她的身侧,片刻不离,捧着止吐的姜片和止酸的水果,焦急地守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桑宁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情慢慢平和,孕吐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她虚弱地靠在床边,看着林亦安满头是汗,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你安分点儿吧,你爹要累坏了。”
林亦安忍不住笑了,他点了下她的鼻尖:“不难受了是不是?”
桑宁扁起嘴巴,委屈道:“难受。”
林亦安心软了,忙将她搂在怀里,想要分担一点她的痛苦,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桑宁笑道:“好啦,逗你玩的,我已经好很多了。”
她从林亦安手中接过一瓣橘子放到嘴里,酸味入喉,却在心里化作甜蜜。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飞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看看她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第50章
春日暖阳照耀在榭芳院的海棠花上。远远一瞧, 闪着耀眼的光。
桑宁躺在林亦安的专属躺椅上,晃晃悠悠地看着院中的景色,顺便等着林亦安回来。
他一大清早就被林国公叫去了,匆匆忙忙地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她想问, 林亦安却不说, 永常也不说。
因着她怀有身孕, 庭院之外的所有危险, 大家都十分“默契”地瞒着她。
不管暗地里如何暗流涌动,桑宁的眼前永远都是风和日丽, 春光明媚。
在林国公的安排下,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固若金汤的国公府。
可桑宁也出不去了, 袁氏也不许她操劳,什么也不让她做,甚至让盼茵和张嬷嬷两个人一起看着她。
她只能看天、看云、看花、看林亦安。一旦林亦安不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在这样的重重保护下, 桑宁已感受不到一丝的危险。她每日在院子里养花逗鸟, 足不出户, 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似的。
林亦安给她找了许多话本子, 让她打发时间。可一个人看书太过无聊,她总是看着看着便睡着了,醒来后,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又是一阵难过。
她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唉声叹气, 一声又一声。
在她叹了小半天之后, 院外终于传来一阵笑声:“怎么了?竟愁成了这样?”
桑宁睁开眼,瞥了眼院门口长身而立的林亦安, 幽幽叹道:“你舍得回来了?”
虽然知道林亦安出门是有正事,可她心里憋闷,忍不住将脾气撒在他的身上。
林亦安并不恼,眉目含笑地走到她的身边:“想我了?”
桑宁“哼”了一声,嗔道:“想你做什么?你整日出去快活得很,独留我一个人守在家里,我现在连儒意街的铺子门朝南还是朝北都忘了。”
林亦安知道她无聊,心疼地蹲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就带你出去。咱们直接在儒意街找个客栈住下,每天一开门就是叫卖声。”
“好不好?”林亦安耐心地哄着她,舒解她心中的烦闷。
桑宁脸上浮起笑意。她本来也没有真得生气,又看见他回来了,心里的不开心早就消散。
她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你在就好,其她都不重要。”
林亦安心中微动,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嗯,这两天应该没什么事了。”
桑宁抬起头看他:“是有眉目了吗?”
林亦安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反而是有些麻烦。”
前些天夜里,林国公安排人向宫里报信,次日清晨,长公主派人送来了一个平安结。
意思是一切平安,不必挂心。
自此之后,斗笠男人也消失了,皇宫内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平静得不像话。
林国公觉得奇怪,他怀疑长公主已被刘杰控制,可他派去的人都说长公主一切安好。
甚至老梁王的女儿晋安王妃亲自去了一趟,回来后也说与长公主交谈甚欢,言语之间并无不妥。
原先他们担忧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反倒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林亦安这几日也闲下来了:“我爹打算等几日看看,若还这样摸不清头绪,便直接禀告皇上。”
他们不能直接冲进皇宫抓人,但皇帝一声令下,谁也跑不掉。
桑宁听明白了原委,十指紧扣他的手指,柔声道:“他们不动,你也别动,急得是他们!”
林亦安笑了,点了下她的鼻尖:“夫人说得对。”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怕歹人会威胁到桑宁的安全,所以才如此上心,一直和袁译追查那个斗笠男人的下落。
他攥紧她的手指,牢牢握在手心:“我看桑正这几日没什么事,要不把他喊进府中陪你?”
如今状况不明,林亦安不敢贸然带她出府,便想着找个人进来陪她。
桑宁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他只会气我,我才不想见他。”
林亦安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将她搂进怀里,余光瞥见地上掉了一册话本子,像是睡着了掉在地上似的。
他轻笑道:“要不我给你找个说书先生?”
桑宁脸色微红,捡起地上的书本,隐隐约约还有糕点掉落在上面。她笑着抖了抖:“一个人看书实在无聊。”
她将书本放在一旁,凑近他的脸庞,眨了眨如水的眸子:“要不你给我讲吧。”
“好啊!”林亦安挑了挑眉,来了兴趣。他接过话本子扫了一眼,是一本才子佳人的故事。书停在的那一页,正是两个人浓情蜜意的片段。
林亦安笑了笑:“这若是读出来,我恐怕是要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