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登时, 邢无妄被她的直言直语惊住了，周围是如此地安静, 一字一句清晰得就像风吹过耳边。
他目光一晃, 很快收回，握着宝藏的手指微动，敲了两下, 停顿了。
而后眼尾挑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
“许同学。”他声音低哑，透着漫不经心的散漫, 勾唇, “想什么呢, 你突然这样说，是要把宝藏里的钥匙扣变成一个男朋友？！”
许以葳微怔：“你乱说什么，如果他们不提起那个帖子, 我都忘了你是绯闻的男主角……”
邢无妄挑眉, 走到她面前, 俯身：“怎么，我不配当你的男主角？”
她抬头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气息扫过自己的脸颊, 温热节节攀升——
此刻，她呼吸都是森林泥土的腥味和落叶腐木苦涩, 以及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淡淡皂角香的味道。
气息交缠不过须臾，很快，邢无妄站直身子, 抽走那包饼干, 把宝藏放到她的手心。
声音很淡, 却有点儿缱绻：“我不就是在找搭档的环节没有回应你，你怎么秋后算账了, 心眼真小。”
许以葳一噎，莫名被他反将一军，有点羞赧，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
外婆的那句话是逗她的，她居然还傻傻地相信，丢脸丢大了。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是栾穗的声音。
“以葳，你找到宝藏了吗？”
许以葳转身，点点头：“找到了两个，你呢？”
栾穗一手举起一个宝藏，笑道：“当然找到了，你看看，我还以为会放在犄角旮旯里面，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路上还捡到一只璐璐。”
何璐呸她：“什么捡？我们是半路遇到，会不会说话。”
许以葳点头：“怎么就你们俩，你们搭档呢？”
“米由的头卡树上了，大头现在帮他把他的头拔出来，不知道成功了没，我带你去看看。”栾穗挽着她手臂，笑了笑，“大头没卡，米由倒是卡上了，他才应该叫大头。”
许以葳笑着跟她们走，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邢无妄。
邢无妄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别管她。
见她走远，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倚靠在树干上，有些粗糙的质感。
厚积的云层忽然散去，氤氲的月色透过树叶，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他仰头，嘴里咬着一根饼干条，扯出一道利落分明的下颌的线条，月色隐隐照耀着。
另一只手握着饼干的包装袋，是她抓过的位置，好像牵过她的手。
他失笑，知道她说话向来语出惊人，没想到会这么直接——你是不是暗恋我。
是啊……
遇到她时的惊艳，早已被困其一生。
*
邢无妄走出森林，大部分人已经回到露营基地，几乎都找到了宝藏，惩罚只能按时间最慢的一组算，他走在许以葳身边坐下来。
许以葳瞥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久，迷路了？”
邢无妄挑眉，轻笑了声：“对啊，少了你这个指南针，是容易迷路。”
许以葳上下打量他一下，指了指他的口袋：“地图，在你这儿。”
他低头，口袋露出地图的一角，而后双手撑在身后，勾了勾唇：“昂，没看到。”
许以葳懒得理他，一看就知道故意的。
邢无妄偏头看她，眼尾挑得更开，笑意弥漫。
坐在不远处的米由，揉了揉脖子，卡着头差点脖子都废了，看着计时器说：“嘿延哥，是你们这组最慢，怎么回事，该不会学龟兔赛跑，中途去睡觉了吧？！”
北延啧了声：“你管我，惩罚是什么。”
“爽快——”米由笑呵呵，“我就爱你这股劲，不过我们还没想好惩罚，给点时间啊——”
一说到惩罚，班级的人都在集思广益，游戏有些惩罚已经玩过了，不想重复使用，没意思，然后出主意一个比一个狠，什么以公主式抱起陌生人，或当着陌生人跳一段舞。
不是亲密接触，就是尴尬跳舞，北延坐在这儿，黑着脸，眼神冷厉盯着这一帮人。虽然他们感受到后脑勺被盯得有些发毛，还是越聊越起劲，甚至忘记了一个人，是北延的同组搭档——应珈蓝。
应珈蓝听到那些惩罚，抿着唇，视线看向北延，要不是她笨手笨脚，也不会连累他，最后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那个……对不起。”
当时走进森林见到一条分岔路，她提议两个人分开寻找，因为宝藏就在附近，一来省时间，二来不知怎么跟北延独处，上次不但见到那件事，还撞到他身上，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
没走几步，就看到宝藏在一棵不高不矮的树上，她费力踮起脚尖，伸手还是够不着，摆放的位置太高了，便继续蹦蹦跳跳，连续尝试了几次后，还是无果。
想着再试一次，不行就去找北延过来帮忙。
她踮起脚尖跳起，落地时，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底打滑，随即往后倒下，突然整个人靠到结实的胸膛上。
应珈蓝：？
声音在她右耳边：“应珈蓝，你很喜欢平地摔？”
……是北延。
她有点儿脸红，想远离他时，发现他的手臂握着她腰肢上，下一秒声音又来了：“走楼梯摔，跳一下也摔，看来药房专门做你生意。”
北延一把拎起，像拎一个小鸡仔似的，将她移到另一边，等她站稳后，才松手，应珈蓝红着脸，咬唇和他道谢。
正因为她蹦蹦跳跳的没有第一时间找北延帮忙，导致他们最晚回到露营基地。
“米由。”
米由转头，“啊”的一声回应北延。
北延看她一眼，然后叫了声米由：“最晚回来的不是我，是邢无妄。”
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他和他的搭档是分开回来，怎么算，都应该算他回来的时间，全场最迟是他。”
大家的目光全落到邢无妄身上，甚至有人惊呼道：“哎，有道理。”
邢无妄被气笑了，舌头拱了拱脸颊，莫名其妙地被北延一把推出来。
惩罚是两个人一起接受的，他可以，但她不行。
他起身，朝北延走去，下一秒改变路线，一手夹住了米由的头，同时北延也跟在后面。大家看着他们三人越走越远，满脸的问号。
最后的惩罚是什么呢？
……嗯，就是米由被他们俩暴揍了一顿，谁叫他是游戏的发起者。
*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许以葳洗漱完，走出帐篷，看到有不少同学比她还早起，等待日出的出现。
她也找了个位置，双肘抵在栏杆上，清晨的风吹来凉爽，却掺夹着一丝凉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肩上多了件衣服，她转过头。
邢无妄站在她身边，被风吹起额前碎发，露出好看的眉骨，眼皮耷拉下来，看上去有点倦。
“谢谢，”许以葳说，“风很大，你不冷吗？”
邢无妄偏头，垂着眼皮看着她：“正好，吹吹冷风会清醒得多。”
许以葳笑了笑：“你难得那么早起，也来看日出。”
邢无妄点头，眼尾微微上挑。
——陪你看日出。
又等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同学都起床来占位置，就连平时雷打不动的北延也来了。
慢慢地，太阳从地平线一点点冒出，光辉穿过云层，亮光熠熠地升起来，天边染上了一层淡薄的金色，大地渐渐苏醒了。
“快看！太阳升起来了！”
“啊啊啊日出，我终于等到了，也太美了吧。”
“要不叫老板帮忙给我们拍张照片吧。”
大家站在栏杆前，太阳从身后慢慢升起，把他们的影子扯得很长，在阳光照映下，地面上重重叠叠的人影，黑黢黢融合在一块。
老板调整好画面，说：“来，3，2，1——”
“好困啊！”
平时要早八的大学生不愿意为课程起床，却为了一次日出硬撑蹲守，或许他们知道，这一刻是值得他们共同留念，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
假期结束了，又是面对满当当的课程，还没从假期喜悦中调整过来的同学，基本上在课堂倒头就睡。许以葳刚记完笔记，就听到英语老师点名字，批评后排几个男生。
随后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气得拿起教案，甩头就走出教室。
“以葳，你待会要去集训吗？”应珈蓝问。
许以葳点点头，转头看她一眼。
应珈蓝笑：“我记得你集训时间刚好都是那个点，我们提前陪你吃饭，你再去集训。”
许以葳边收拾东西边说：“怎么这么突然？”
应珈蓝摇头：“不突然，我们不用集训，什么时候吃都行，其实平时等你晚点就晚点，是你非要我们先去吃饭。”
话音一落，何璐也凑过来：“我们今天去食堂吃吧，听说食堂阿姨炒了几道新菜式。”
栾穗搭话：“哎哟，阿姨跟上潮流，搞新花样啦。”
她们四个人有说有笑，走出教室，下楼去食堂。
半路，许以葳突然发现手上少了一张集训要用的资料，想了想，好像塞到课桌的抽屉里面，忘记拿了，便和她们说一声，急急忙忙回到教室拿。
转身离开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有手机铃声在响，伴随有微微震动。
一步步走向后排，她慢慢地靠近铃声响起的座位，伸手进抽屉里，拿出一台黑色的手机。
屏幕弹出“北延”二字。
很快，屏幕光线自动暗下去，铃声也停住了。
许以葳不确定手机是谁的，正想尝试能不能回拨，铃声突然又响了，吓得她一激灵，差点没拿稳手机，在手上连续颠了几下，这才接稳。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头，瞳孔骤然一缩。
透明手机壳的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校服，弯着眼睛，唇角微扬，神情喜悦。
照片保存得很好，边缘没有一点儿泛黄。
——那是她的照片。
第27章
高中那会儿, 许以葳各科成绩都接近满分，获得全校第一, 个人照片贴进了学校大堂的优秀学生表彰墙, 之后连续霸榜，再也没有从优秀学生表彰墙下来过。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找到她, 问她要一张个人照，因为贴在大堂表彰墙上她的照片不见了。闻言, 她当时只觉得贴久后胶水不牢固, 掉落下来被风吹走了, 也没再多想。
——可是现在，藏在手机壳背面的照片，应该就是当时的那张照片。
那手机的主人是谁？
没记错的话, 好像, 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是……
“邢无妄。”
许以葳没来得及细想, 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她一惊，拿着手机, 走了几步贴到后门的墙壁旁，试图将自己隐身起来。
但是她又不安分, 偏头，眼角余光朝教室外面张望。
邢无妄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 慢条斯理地瞥了商雪菲一眼。
商雪菲咬咬唇：“是你——”
邢无妄听不懂她无厘头的话, 也懒得应声, 准备转身再次离开。
“我知道是你——”商雪菲连忙出声，“学校贴吧热一关于你和许以葳的绯闻帖子, 我找人查过ID，是你发出去的，也是你制造出的绯闻。”
邢无妄听完，眯起的狭长眼尾透着漫不经心，却看上去神色不善。
他淡淡地“昂”一声，然后大方承认，声线散漫：“是我发的，你有意见？”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许以葳手里紧握着手机，那双荔枝眼微微瞪大了点，唇缝慢慢地分开，隔了会儿，又抿了起来。
原来散布谣言的源头竟然是他……？！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商雪菲正好帮她问了这个问题，整个人又气又不甘心，紧握着拳头，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里，尖锐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要镇定，但还没忍不住，冲邢无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她？！！”
“她一天到晚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待在寝室里，像个书呆子似的，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凭什么你因为她，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邢无妄立刻眼神一凛，压低声音：“你疯够没。”
商雪菲咬着下唇，眼睛蕴含着泪光，看向邢无妄。
从小她就不学好，偷偷染发，做blingbling的美甲，抽薄荷烟，还差点去纹身，上到高中喜欢跟不学无术的男生混在一起玩，谈恋爱当然也少不了的。
偏偏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少年，靠在巷子墙角那抽烟，淡薄的烟雾笼罩着他的眉眼，眼睑的弧度阴柔，唇角微微勾起，跟人插科打诨，有说有笑。她看上了他，当即甩人，让男友变成前任，问了人才知道他名字，也想尽办法弄走他的女朋友，扬言要追到他。
邢无妄这人很浑，交过的女朋友不少，追他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知为何她努力过，最后还是追不上。
商雪菲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邢无妄，我从高中追你到大学……”
“追？”邢无妄轻嗤一声，不耐地收拢进眼尾里，“你不是天天到处扬言我是你前男友吗？哪来追这一说，看来你散播绯闻的能力也不赖嘛。”
商雪菲瞳孔震动，神情慌张，没想到他知道这件事……
说不难受是假的，朋友都劝她放弃，追不上就追不上，说邢无妄三天两头换女友，至少比失恋好过点，但她就是不想放弃，以她的资质不应该碾压他交往过的女生吗？
之后经常叫他出来单独聊天，被别人看见了，误会他们的关系时，她就趁机说他们在一起。但不知为何见到他，每每都觉得心有点虚，然后又找个理由说他们分手。
其实她很想弄假成真，但是现实就是不如她意，甚至还被哥哥知道，以为邢无妄甩了她，找他打了一架。
幸好，哥哥没有把她爆出来，不管怎么说，直到现在她还是喜欢他。
商雪菲轻轻提了口气，说：“许以葳哪一点值得你喜欢，她和你都不相配。”
“哪一点？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么。”邢无妄蹙着眉微眯眼，轻笑，“还有，我劝你最好澄清一下我们没有在一起这件事情，我脾气不好，虽然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你会没事。”
商雪菲一噎，下唇都快咬出血了：“我喜欢你这么久，当真看不见我？”
邢无妄不为所动，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自顾自地朝着教室走过去。
商雪菲隐忍着泪在眼眶里打转，慢慢地，一滴热泪从脸颊划落下来，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冲着他的身影说：
“邢无妄，你没有心！”
*
邢无妄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走进教室，他抬起眼皮，就看到有人站在后门墙壁前，下一秒头转过来看他，表情略显惊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