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柏顶着百里宴的法术而上,一时间混乱的妖气侵蚀着四周。
果不其然,虎首棍也开始产生波动,城主府邸开始变换,完整的幻鹿城竟开始破碎,四周一片虚无,独留这座半大不小的建筑和正在四处跳动的红色灯笼。
百里宴与鹿柏交战中也顾不得其他,那位玉关,则在一旁看戏。
明明百里宴的实力在鹿柏之上,可他这次却打的极为费力,看着他现在这模样,凛礼警惕地释放自己的灵气,这周围妖气太甚,她贸然出手容易暴露身份。
但正因有了这妖气做掩护,她的灵气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府邸各处。
最让她怀疑的,便是面前的这位大长老。
凛礼虽未见过他,可她看到的玉关,面孔好似要融化一般,与在场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那扭曲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别的身份?
凛礼的目光对上大长老的视线,她从那人的眼中竟窥探到自己的灵气!
不顾妖力的肆虐,凛礼即刻将狂躁的百里宴用灵气拉回,并给他筑了个结界。“你忍住,等离开这个虚假的幻鹿城之前,切莫动用法术。这四周的妖气在消磨你的寿命,好让布下这个禁术的人获取你的力量。”
难怪她的法术无法穿透,却也并未回到身体,再看百里宴消耗过度的样子,这两人分明是想让他力竭。
“本大爷若不上,你这点微末的力量如何应对,况且这是我的私事!”
他撑着站起,可却连半步也无法跨越。
凛礼自信一笑,“你是寂北重要的好友,我自然应当护着你。而且,我的法力并不弱,且看我如何破阵。”
她扔出一只灵碟,振翼而飞的灵蝶募地扑向大长老的脸上,却被他随手一拍,打散了。
“小姑娘,你是在逗老夫吗?一只小小灵碟也敢造次。”
鹿柏侧目看向身边的人,忍不住喊道,“你的脸内有东西在蠕动!”他冲着凛礼皱眉道,“你做了什么?”
那位大长老急切地摸着自己的脸,似有一只只小虫子爬满他的面孔,“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会破除他苦心得来的欺眼术!
他长叫一声,惊魂未定。
此时站在众人面前的已然不是大长老玉关。
而是一位两鬓斑白的长眉老者,与大长老倒是有两分相似。只是面前的人眼中沁出的狠毒,却让人不愿靠近。
“二长老玉权之?”
百里宴已经傻眼,呆愣在原地,没有想到一向与世无争,不理俗世的二长老竟然顶着大长老的脸和幻鹿妖来往?
鹿柏不屑地嘲讽道,“早让你以真面目示人,还非弄这一出。你们凡人还真是心机深重。”
玉权之回击道,“扮成黄口小儿之人,也配指责老夫!”他看着凛礼,十七八岁的模样,除此之外,并无特别。“老夫还真看不出姑娘的身份。”
“你窃取这法术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被人看穿吗?”凛礼嘴唇微微颤抖,“那只眼睛的来历,你莫不是忘了?”
玉权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这左眼,乃是他杀了人后挖下的战利品,可她如何得知?
“你是齐徽什么人?”
他大声问道,难不成是和齐徽一样,都千舒城的人。
但这禁术,就算是千舒城的人也难学会。
凛礼脸色苍白,“我看见你杀了她。从那只眼中,我看到了齐徽死前的最后一刻,那个向她挥剑的人,是你。欺眼术是我送她保命的法术,那只眼里有我的灵气。玉权之,你当真该死。”
黑暗中,听得一滴水声,骤然间无数灵蝶犹如一阵浪潮,掀起轰鸣。时间的禁术出现裂纹,寒冷的剑气划破苍穹,撕裂了虚幻。
寂北满身血腥气,眼眶绯红,浑身透露出杀意,他那纯净清冽的冷松香气,如今却像在血海里泡过一般,散发着肃杀之气。
眨眼间,所有人都回到了真正的幻鹿城,满院皆是尸体。
他们或躺,或悬挂在围栏边缘。城主府的门窗之上也溅上扇形的血迹,寂北衣衫的下摆处已被血水泡的发黑,随处滚落的头颅依旧睁着眼。
一位美人更是只剩了上半身,而她的嘴却一张一合,已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百里宴自认斩妖无数,可见到下手这么狠的寂北也不免吞咽了一下口水。
凛礼胃里一阵翻涌,这些尸体就在她脚下,寂北凤眸暗淡,倒印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溅到他脸上的几滴血,衬的他脸色愈加苍白。凛礼觉得发冷,不自觉地向后退。
寂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拉开距离的样子,心中空空。
凛礼在害怕他满身沾血的样子。
“当年没一道杀了你,真是老夫最大的失误!”
玉权之面对这样的寂北,竟也止不住的发抖,白夜寂北动起手来,和怪物一样。
他握着惊海,剑刃划过满地的鲜血,留下连绵不绝的波痕。
寂北并无吃惊之色,这些年的暗中查探,他早就察觉到二长老有问题,当初的书信他一封未回,分明是刻意回避,如此便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真相,”他顿了顿,“还不说吗?”
鹿柏见状,自知大势已去,便打算用凛礼要挟,谁知寂北匆匆一瞥,利落的一剑,直接砍下他一臂。
待鹿柏察觉到疼痛时,他的手臂已与自己的身体分离。
吃痛地惨叫一声,捂着伤口蜷缩在地面之上,鹿柏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恐惧却也让他不敢多说一个字。这位持剑之人犹如爬出地狱的恶鬼,此刻,鹿柏竟分不出谁更像妖。
玉权之大笑三声,“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一切,要怪就怪你白夜家这百年来独占天狱主君的位置!老夫空有一身法术,计谋,却只得当一个屈居人下的二长老,叫我如何甘心。只有除了白夜家,才有老夫出头之日。你父亲愚蠢,竟然丝毫不曾怀疑老夫,还将布阵图交与我。如此机会怎可辜负,老夫暗中联系幻鹿城城主,围剿白夜家,好不容易等到白夜家阵亡,谁知百里家的人竟在天狱冒了头。那个臭小子的父母还偷偷跟踪老夫。他们既然挡了我的路就别怪老夫下手了!”
“十五年前与幻鹿妖族大战,白夜家三百五十九名捉妖师战死于阵前。前任主君白夜袭,携夫人齐徽皆命丧当场,救下被困者一万三千余人。九年前,二长老玉权之私盗禁术,勾结妖族,陷害百里家两百二十三人。煽动天狱众人向大长老施压,处百里家以极刑。今日,玉权之试图杀害现任主君白夜寂北与百里家遗孤,百里宴。所作一切,不为天下所容。”
寂北细数着这些年玉权之对天狱所做的罪。声名远播的二长老,实则是一个残杀族人,手段狠毒的叛徒。
凛礼心下一揪,寂北默默背负着这么多性命,夜深人静时,他大概不得安生吧。
寂北的身姿挺拔,他就像天地间的一道光,绚烂的有些虚幻。
看着那些散落的尸身,寂北下手时想的又是什么?
是这些年他们的为非作歹,还是已故之人的白骨皑皑?
她突然觉得自己残忍,刚才的自己竟然避开了他,那时的寂北该有多难过啊。
“寂北,你还在等什么?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百里宴跳出凛礼的结界,虎首棍带着怒气用力向下打去,地面的砖石犹如碎裂的飘带,被棍子带起。
玉权之也不甘示弱,一狠心抠下已经无用的左眼,随即捏碎,空洞的眼眶鲜血直流,在幻鹿妖族的妖气中,疼痛可以激发他的力量!
“要报仇,来啊。那些事的确是老夫所为,可死的是他们,老夫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白夜寂北,连你母亲的眼睛,都被老夫挖了出来,更何况你。”
青色的身影匆匆略过,斩断玉权之的发带,惊海的剑气在眨眼间已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无数的豁口。
他并未下死手,寂北想要的是,慢慢折磨他。
幻鹿妖的妖气并未退散,甚至愈加浓烈,明明只剩鹿柏一人,可妖气却在持续增加。凛礼察觉不对劲,即刻跑去鹿柏身侧,却对上他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的身体里,竟藏了别人的灵魂。”
鹿柏蜷缩着身体勉强站起,“幻鹿城本就是一座死城,只要妖气不散,我们就不会消亡。你看看与你一道来的那两人,吸入了那么多的妖气,也不知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呢?”他撞上三人合抱粗的柱子,当场没了气息。
他刚才说的是缚灵录吗?
幻鹿妖竟然可以看见它的存在,还说是死城,难道幻鹿妖族一开始便不是活的,而是被人用法术吊着性命,所以才需要活人的鲜血来维系性命。
那他们的妖气里带着的便是魔化的气息,所以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寂北和百里宴的性命,只是他们的身体!
“寂北,你们不要在动用法术了,稍有不慎你们会丧失心智成为幻鹿妖的容器。如此,玉权之就可借机将你们除掉,一箭三雕!”
凛礼无法靠近他们的战斗,难怪玉权之故意拖延时间,激怒两人,无非是为了让妖气加速进入他们的身体。
可杀红了眼的两人如何听的进去,玉权之现今已是强弩之末。
他冷笑一声,直接撞上了寂北的惊海,“等你们魔化以后,我分离出的灵魂会进入天狱主君的体内。从此,老夫便是斩杀叛徒,替白夜和百里两家昭雪的英雄!”
噗呲一声,寂北从那肮脏的身体内抽离自己的法器,可玉权之的话语却像诅咒一样回荡在他脑海。
体内汹涌的妖气开始不受控制,府邸内的尸体化为血海,试图卷走寂北。
他失态了,凌乱的银白长发染上了疯魔的气息,那条熟悉的发带划落在血海之中,再无痕迹。
凛礼向他飞奔而去,她总觉得这次要是不能抓住寂北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变成,你所憎恶的样子。”凛礼哽咽着扑进寂北的怀里,她的灵气环绕上惊海,净化着四周的怨念。
她听到了血海之中的哀鸣,那种痛是凡人死前的恐惧和幻鹿妖的贪欲结合而成的撕扯她灵魂的痛。即使如此,她也未曾有放手的打算,凛礼知道,寂北需要她。
“趁着这时候,你和百里宴走吧。”
可这次,寂北却并为给予凛礼回应,他的眼前是满目疮痍,是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亡魂。那些人和妖最后一刻的神情都是一样的,满眼皆是恶毒的咒骂。
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们的眼神,但实际上却记得如此深刻。
凛礼摇了摇头,将他抱的更紧,“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寂北,你别赶我走。”凛礼没想到这种时刻她竟开始撒娇,可她除了这法子,也想不出其他的。
寂北想将她搂住,可满手的鲜血提醒着自己,凛礼刚才在害怕,害怕自己满手沾血的样子。
血海再次翻涌,将整个城主府包裹,眼见形式不妙,凛礼也顾不得其他,用自己的寿命筑了一张网,将三人包裹其中,以免被妖气侵蚀更多。
不同于之前的河水,血海内的窒息感尤其强烈,百里宴靠着虎首棍的威力勉强能支撑住。
魔化的妖气试图散尽寂北的意识,他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连呼吸也慢慢无法控制,天狱主君做到他这样,千百年来也再寻不出第二人。
寂北开始庆幸自己还未向凛礼说出自己的心意,不然等到他不再是当初的寂北时,她该有多难过。
不过好在白夜家的仇报了,天狱有大长老坐镇,百里宴也不必四处躲藏,只要等意识消亡的那刻,他令惊海对准自己的心脉,一具死尸也无法承担别人的一缕灵魂。
如此,凛礼和百里宴定能逃出生天。
眼睑越来越重。
这时,他的思绪被突然拉回,凛礼按着寂北的肩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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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威武!
第33章 更早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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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寂静,两人之间,只有顺着血海传播的心跳声。
她的丹唇软软地压着寂北,吻的生疏又努力,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眉心微簇,似有些娇羞和苦闷。
凛礼像溺水的一朵昙花,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了能亲吻仅属于她的皎皎明月。
直到那熟悉的冷松香味再度变得温和,凛礼才不舍地将他放开。
寂北已经恍惚地无法言语,正想张口时,她却一个手刀将其打晕。
“睡吧,你太累了,等你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凛礼扯下里衣袖口处的丝带,替寂北重新束了发,轻声嘱托道,”这次可别弄丢了。”
在旁目睹一切的百里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可他真的无处可躲。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竟开始胡言乱语。
凛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浅浅笑着,“他的法器无法吸收妖力,身体也不能消除魔气的影响。为了不让玉权之得逞,我把千年修为给了他。刚才发生的事,等他醒来会当成是一场梦,记得保密。”凛礼不希望寂北对自己心存愧疚,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纠葛便没有尽头。
百里宴摆摆手,“明白了,我也不是八卦之人。”
但他一想,度修为用的着......如此吗?
凛礼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那寂北岂不是被个姑娘轻薄了。
他试探了一下周围,“也不知这个阵法什么时候能散去。”
“等它找不到附身之人应该就撑不了多久了。”凛礼抬头看着血海中的灵魂影子,这些人的身体和魂魄都已不完整,消散后只怕也无法转世。
那些灵魂在颤抖,是因为自己不救他们而为此愤怒吧,可缚灵录器灵也不是天神,她此刻能做的,也就只剩旁观。
百里宴坐在虎首棍之上,“对于你认识寂北母亲齐徽夫人的事,本大爷倒是很惊讶。你们俩怎会相熟?”
“因为缘分,但这件事我不想他知道。”凛礼摸了摸寂北的耳垂。
“为何?”
她任命似地长舒一口气,红了眼眶,“羁绊太多,离开时便不能潇洒了。”
“你竟然还想着离开寂北?”
百里宴极为煞风景地摇了摇头,“凡是他宝贝的,就算是把天下搅的不得安宁也要留在身边。所以你是肯定跑不掉了。”
凛礼眼眶内打转的两滴泪硬生生被百里宴的话给逼了回去,“我从未见过哪个人讲话像你一样不看状况,你没瞧见我正伤心吗?”
百里宴不服道,“本大爷说的可都是实话,你怎的还不知好歹。而且你是不知道,寂北他从小就惦记着你。在天狱还有他专门给你备的一座楼,想当初为了这事,他挨了大长老多少顿打。本大爷十二岁那年曾偷偷进去,不小心瞄了一眼你的画像,结果寂北追着我揍了一个多月!”
他扶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日在山洞中一见,才发现竟然是缚灵录的器灵。你俩之间可是隔了千百年的岁月,寂北却还如此念着你,可见他有多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