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十五年前的他不过是一时的戏言,没成想寂北真的等了她这么些年。
凡人的光景何其短暂,可他却把最意气风发的年月都用在了期待一场未必会实现的再次相遇。
他执拗的,远比凛礼认为的还要厉害,原来她独自修炼的那些时间里,还有一个人在默默怀念,凛礼从来便不是一个人。
心中的一阵暖意,让凛礼有些失措,她好像不知该如何面对醒来以后的寂北。不过自己的演技向来了得,想必他也看不出什么端疑。
“不过,你竟然唤他寂北了,”凛礼侧过身,故意说道,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如今贼人已死,看来不用我再说什么了,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了吧。”
百里宴的心虚之色爬上眉眼,“本大爷这是随口叫的,被你带跑了。而且我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误会!”
他只是生气寂北不与他分担而已。
“所以你也清楚他让你离开天狱,是为了保护你免受二长老的迫害了?”
“这还用说吗?本大爷可是他在天狱唯一的好友,我们之间的默契非常人能比,再说,别人当那主君本大爷也不服!”他的音调故意提高,不经意地将腰板挺直,“不是说你们的事吗?怎么往本大爷身上扯,坏的很。我看是某人自己害羞了吧。哼!”
两人互相盯着看了一眼,相顾无言,纷纷别过头去。
——
时间一晃,来到二十四年前。
凛礼又不知这次山洞来到了哪座山头,这洞中无所事事的日子她掰着手指数了下,已是过了六年。
她不知自己的精神力还能撑多久,洞里的石头,野草都成了她讲话的对象,凛礼觉得寂莫大概如此吧,也只有看着泉中的倒影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活着。
系统说洞口布下了结界,不许外人随意进入,凛礼也不得脱身。
还记得刚来时,不相信系统的警告,偷偷跑出不过十米,便被看不见的灵气拉回,她不认命的三天两头跑,可次次都没能离开。
洞外狂风裹挟着冬雪,闯入凛礼的眼前。她未见过雪,更未见过如此凶猛的雪,不过几片零落的雪花,却如刀子般冰冷。估摸着这次来到了一座雪山,除了白色看不见一点生机。
她站在洞口看了许久,眼睛也已酸疼,却不想一个杜若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茫茫天地之间。凛礼凝神一看,似乎是个女子,她走的艰难,一步一迟缓,不服输地抵抗着风雪。
那女子似乎看到了凛礼所在的山洞,加大了步子,伸出手,想要进入这里暂避寒冷。她好像已经用尽了力气,猛地一跌,栽进白雪之内。
本以为她没了呼吸,谁知那人竟抬了头,两行热泪看的人心疼。
“姑娘,救救我吧,我怀孕了。求求你......”
她生了一双好看的凤眸,秀气的鼻子和冻得通红的脸颊在雪地的妆点下,带了一点凄凉的娇美。
凛礼看着她哀求的模样,也狠不下心不管她,更何况那人还有了身孕,要是见死不救岂不是一尸两命。
她呼唤着系统,希望它能同意让那女子进入洞中。
意外的是它竟愿意通融,可系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让她进入的代价便是凛礼接下来的时间将连洞口外十米都不得走出。
“不就是只能呆在山洞内嘛,不出便不出吧。”
反正多那十米和少那十米也没什么要紧。
两个时辰后,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她一下便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察觉到孩子没有异样后,才放下了心。
“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凛礼凑近她的身边,给她递了个果子,“洞中没有四季,但吃的也就这个了。”
那人连忙起身行了个大礼,“齐徽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情绪有些激动,还以为这次再也走不出雪原了,没想到遇见一位愿意搭救她的姑娘,这一定是天神的恩赐。
凛礼吓得将她扶起,“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情绪大起大伏对身体不好。”凛礼将外衫脱下给齐徽当了垫子,铺在石凳之上,“洞中虽说没有外面冷,但石头太硬,恐怕会让你坐的不舒适,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将就下用吧。”
虽说孩子很重要,可怀孕的母亲所要受的苦远非常人能理解,洞中没有棉被,但好在温暖,也不至于让她寒冷。
“这怎使得,姑娘出手相救已是不易,怎可还借用你的衣衫。”齐徽推辞说道,“一个果子已足够,我也不是娇气的人。”
看着这姑娘也是修行之人,但来此修炼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齐徽也不愿再麻烦她。
凛礼蹲下拍拍凳子,“就当是我好人做到底吧,你要是不接受我就把你赶出去。”
她笑着威胁,一双杏眼却满是柔和。
齐徽点了点头,也不好再浪费她一番心意,“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日也好报答你的大恩。”
“我叫凛礼,凛冬的凛,温和有礼的礼。不过报恩就不必了,”她微微一笑,“以后也不会再见了,等风雪一停,你就回家去吧。不要告诉别人你见我,也不要提及这个山洞,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凛礼不忍她死在冰天雪地内,但也明白自己确实不该与其他的人产生太多交集。
“姑娘放心,我定会保密。但凛礼姑娘这名字倒是有趣。”齐徽掩嘴笑道,“我夫君的家乡有一个节便叫凛冬节,那日子时,漫天礼花绽放,白雪翩翩而落,称得上人间绝景。”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若有机会,等我前去一观。”
她的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与她名字相关的节日,确实很吸引人。
但一个怀了孕的人为何会被风雪困住?
凛礼问道,“齐徽夫人怎会来到此处?你既有了身孕,为何没有夫君陪伴?”
“近日妖族进犯,他已去参战。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此处雪原会有天上的神女出没,被她祝福的人可以平安。此行本欲替我未出世的孩子求一求,不成想却被困风雪。”
齐徽说着说着自己都红了脸,这种无稽之谈她还当真了,夫君身处战场,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与他一道,可这孩子却不得不交托家中长老教养,趁他还没出生,总想着为他多做些事。
凛礼有些无奈,哪有什么天上的神女,不过都是传说,但当母亲的人难免多愁善感,“你好好的,就是对孩子最好的祝福了。
齐徽看着凛礼思索片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凛礼姑娘既救了我,说不定就是神女呢。”
“虽说我不确定你口中的神女存不存在,但我绝对不是。”她只是被别无选择地带到此处,至于救人也不过是巧合。
可她却不以为然,“真假又有何关系,凛礼姑娘人美心善,给我孩子祝福也是一样的。”
齐徽时刻盯着凛礼,丝毫不许她的视线逃离。
凛礼拗不过,便答应了。
齐徽拉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凛礼感觉到了那孩子的灵魂,新奇而又有力量。
“我希望你能平安长大,经历美好,所愿皆得。”
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开启他的未来。
“他好像很喜欢凛礼姑娘。”
齐徽秀眉一挑。
凛礼噗嗤一声,笑道,“都还未显怀,少胡说。”
“我可是他的母亲,感觉得到,这个孩子与凛礼姑娘你,有缘分。”齐徽轻轻拍了两下腹部,口中低低唱起了歌谣。那声音婉转而温柔,犹如迎春的柳条,带来新的生机。
凛礼听的入神,她好像曾听过这旋律,“你的声音很好听,这歌声总觉得有些相熟。”
齐徽一愣,“这是我家乡的一位朋友曾经教我的,她说这歌能让人安心。凛礼姑娘莫不是也来自千舒城?”
“并不是,也说不定是我听差了。”凛礼手中聚集了灵气,飞向齐徽的眼中,“我给你了你一个法术,等你离开后若遇危险,便可用它。此术名曰欺眼术,能变换相貌,伪装自己的力量,”这个法术不用消耗太多法力,于她再合适不过。
齐徽听完却显得有些诧异,“凛礼姑娘当真不是来自千舒城吗?但这是千舒城捉妖师的禁术。”
竟然是禁术吗?
凛礼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些法术,但一来到这里,它们便印在了脑海里,原以为是原身的力量,没想到竟是捉妖门派不外传的禁术,这可如何是好。
“啊!我这个是偷学的,你可千万要保密。”凛礼胡乱想了个借口,“当初遇到一位云游的捉妖师,我见他修为了得,便趁着他不注意时悄悄记了下来。”但愿她不要追问。
齐徽惊讶地说道,“想不到姑娘还有如此奇遇。”
没想到齐徽相信了她如此拙劣的借口,这下凛礼倒开始心虚,可脸上却是极为平淡,虽说偷学是可耻的行为,但如今她与世隔绝,倒颇有一种躲避仇家的意味。
“也许就是奇遇太多,如今才被困在这里吧。齐徽夫人,你是我来此遇到的第一个人,还有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这里太孤寂了,再过段时间我恐怕要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她委屈地低语,“我好想离开这里。”
温暖地手掌抚摸着她的头顶,“虽不知凛礼姑娘为何会说是被困在此处,但多亏了你在这里才能救了我啊。天神是仁慈的,他既安排了姑娘要经历这份寂莫,必然会在别处补偿你。”她指了指洞外纷飞的大雪,“就像这场我们正在等待的风雪,它总会停。”
这场雪,冷的就像凛礼此刻的心境。
“齐徽夫人,我一开始挣扎过要不要救你,甚至觉得你就算因此丧命也与我无关。”
“可你还是选择了救我,不是吗?人活一世,处处都是选择,随心而动即可。”
一夜过后,风雪已停,齐徽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和凛礼讲了许多戏文,故事和传说,似乎是为了弥补凛礼不能出去的遗憾。
齐徽跑回山下时,正巧遇上从战场回来的夫君-白夜袭,她说自己遇到了恩赐祝福的神女,白夜袭只当她是做了一场梦的幻觉。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还到处乱跑。”白夜袭宠溺地将夫人抱在怀里,他一身傲骨,也就只会在齐徽面前低头,“我会担心的。”
齐徽笑了笑,“好,以后不会了。对了,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去极梦神川的天神祭坛求了,以后便唤他—白夜寂北。”
苍茫的声音穿透山野,绵延亘古。
--------------------
第34章 逃出生天
=========================
脑海里想起了当年的事,如今回忆起来仿佛犹在眼前,齐徽夫人说的不错,凛礼与寂北确实有缘分。
她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在洞中救了他两次。
寂北的手指动了动,他的身体很轻,体内的魔气和妖力都已经消散,而他依旧是自己,并没有被玉权之的游魂侵占身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凛礼主动吻了他!
寂北飞快地弹起上半身,谁知竟直接撞上了凛礼的额头,她毫无反应地往后一仰,随即按着头,略带幽怨地问道,“看来你已经恢复了,但怎的如此激动?”
“不好意,我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
寂北心疼地检查了凛礼的额,他刚才那一下一定不轻。
“快让我瞧瞧,都红了。”
百里宴则在一旁笑岔了气,“不亏不亏,凛礼救了你,你回了她一击,正好扯平。”
寂北如此失态,看的百里宴心情大好,虽说还被困在这片血海之中,但有这样一出戏也是不容错过。
寂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刚才也不拉着我。”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啊,再说了,躺人家姑娘怀里睡了一觉的,又不是本大爷!”百里宴收起法器,做出防御的姿势,他总有预感,寂北下一刻就要同他动手。
凛礼挡在两人中间,“你俩好不容易解决了玉权之,怎的又对上了。”她绕着寂北仔细观察了一圈,“寂北你已无大碍了,只是完全清除魔气还需费些时日。”
她这千年修为可不是浪得虚名,但既给了寂北,凛礼的法术难免会削弱,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现在还有灵气,一般人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寂北拽着凛礼,将她拉至面前,满是担忧,“你用了什么法子救的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被束起,可那根发带不是丢了吗?
“耗损了一点修为,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而且我不是完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嘛。至于发带,来不及给你做个新的了,拿衣带凑合下吧。”凛礼抬头对上他眼中的慌张,拉了拉他衣袖,想让寂北安心。
可他似乎并不这么好糊弄,“百里宴,她说的是真的吗?只用了一点修为就可以了?”
要是敢骗他,他就......
看着凛礼偷偷使的眼色,他背过身去,”那,那自然是真的,器灵非凡人,他们的能力岂是你我可以理解的。”
竟然让他撒谎,真是心中郁闷。
凛礼接过话茬,“没错,我可厉害了。为今之计是想办法从这里脱身,玉权之的那缕灵魂寻不到栖身之所,定会回到他身体,还有这片幻鹿妖妖气形成的血海,只怕要借外力才可以破除。”
可关键是哪里去寻这外力,如今他们被困在此处,也无法喊人前来相救。
“既然是外力,当初我在那小屋留下的结界说不定可以一试。”
寂北唤出惊海,锋利的剑刃对准一个点释放力量,血海顿时不再安静。
他胸有成竹的神情看得凛礼发愣,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凌厉的眼神中不存丝毫犹豫,她竟有些失神,就连脸上微微发烫都未曾察觉。
剑气持续地冲击着那一角,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血海内掀起波澜,卷着三人一齐消失。
待到血腥气散去,三人站稳后才发现,已是回到了悬崖之上,只是那条悬挂的瀑布此刻早就消失,一切恍如一梦。
躺在一边的玉权之尸体,揭示着刚才发生的所有并不是梦境。
天狱的二长老此刻面色铁青,口中含着最后一口气,那缕被调出的灵魂,也已回到他的体内,但也再无轮回的可能。
他害了太多人命,终究不过是咎由自取。
正当三人松了松心弦时,树林内传来御剑而行的声音。
忽的掀起树叶满天飞动,随即五位捉妖师收起法器,翩然落地,向着寂北行了个大礼。
为首的是一位端庄持重,梳凌虚髻,眼波流转,身着牡丹绣花的姑娘。那一对珍珠流苏簪子轻轻晃动着,宛若晨间的露珠,细腻美丽。
“收到主君的调查令后,尺素已查到二长老玉权之在天狱的据点,特来向您禀告。”
她一抬眼,目光却停留在了百里宴身上。
只见百里宴随手将虎首棍往寂北怀中一塞,又是委屈,又是激动地一把抱住玉尺素,也不顾众人的目光,竟哭出了声,“素儿!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那些幻鹿妖特别吓人,他们还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