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不曾提起，所以寂北也默认凛礼不在意，但如今听到离离的打算，才发觉他考虑不周。
“今日受教了。”
他还是难得如此谦虚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我所想的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离离摇摇头，“我与你对凛礼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自然考虑的也不同。可如今见你心悦于她，想必会好好护着她的。凛礼日日夜夜被祭坛内的力量折磨，却还保留本心，她值得你去好好珍惜。”
“我知道。”
忽而一阵细密的声音从屋外响起，眨眼间，门被拦腰打断，无数的鳞甲飞向离离将其裹住。
寂北见那熟悉的法器，便知是苏恒！
凛礼和明峥冲进房内，锋利的刀刃划过鳞甲，试图将离离带出，谁知几人眼前的视线被覆盖，看不清周遭，离离也在一声惊呼中不见了踪迹。
“这妖是何来头，竟没有察觉到妖气！”
明峥握紧双拳，他是半妖尚且修炼了这么多年成为捉妖师，才压制了妖气，如今这妖族怎的如此奇怪。
“你们两个别拖我后腿。”他施展追踪术，可这法术却极为不稳，方向指的也是模棱两可。
凛礼为他加了些灵气，“离离让我看着你，自然是不会给你找麻烦。我与她有血契，加上你的追踪术，天亮前寻到人应该不难。”
明峥眼中放下了一丝戒备，“那便快些赶路，虽说那妖不会伤人，但我还是放不下心。”
他心中想到，缚灵录器灵虽说会给离离带来危险，可自己也犯不着迁怒于凛礼，说白了，那些试图借离离之手得到缚灵录力量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跟着追踪术的指引，三人进入了一片山林之中。
——
那些鳞甲虽坚硬锋利，但身在其中的离离却并未感受到威胁。透过缝隙，她竟发现自己在向上飞升，那层层叠起的白云，在苍穹间飘荡，自在惬意。
这妖莫不是住在天上？
还未来得及多想，她便落在了白云为地的倒吊小镇，看着样子，似是福旺镇。
“你是第九十七个。”
空灵冷漠的低沉男声从四周传来，随即一位身着墨白衣衫的男子缓缓走来，“我不会伤害你，只要姑娘随我验证一件事，等天一亮，我便消除你的这段记忆，让你回家。”
离离见他未带刀剑，脸上也无凶相，想来他就是福旺镇神鬼莫测的妖族。
“还不知要我验证何事？”
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从容，却是一懵，“我想看看姑娘是否有灵气。”
他一说完这话即刻带着离离进入了倒吊的小镇中，见到了一位被返魂草护着的一位姑娘。
“这是？”离离问道，难不成建这云上的福旺镇便是为了这个姑娘吗？可看她也并无妖气，似是个凡人。
“我的妹妹，因替我挡下了一道天雷劫，灵魂被损，不入轮回。”他说这话时，带着自责，“返魂草护她肉身不腐，但还需灵气洗涤天雷留下的力量，才可让她转世。”
话虽如此，但这有灵气之人何其难寻，怪不得要将小镇中的姑娘纷纷带走挨个试探，但想着他要渡天雷劫，又有凡人的妹妹，看来是同明峥一样的半妖。
“苏恒，你这次总算是找对人了。”
一位清朗的少年从他们身后走出，眉间一点朱砂颇为醒目。“我是万宝斋的洛商，还不知姑娘芳名。”他眉眼皆带着笑意。
“离离。”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离离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一瞬的意识似乎不受控制。
难不成他是施了什么法术吗？
万宝斋，她在书中读过，天下法器的宝库，唯这老板却喜怒无常，如今得见，没成想却是个随和的人。
洛商踢了踢脚边的云层，“离离姑娘，苏恒为救妹妹，心中留有执念，却也未曾害人，你宅心仁厚，定是愿意帮他这个忙的。”
离离心下不免动容，天雷劫是何等厉害，如此舍生忘死为兄长献出生命的姑娘，她自然愿意一救，“只是我该怎么做？”
苏恒递出一片鳞甲，“只需用一些你的血。我的法器是自身的鳞片所化，与我妹妹也是血脉相连。如此，灵气也能进入她的灵魂。”
水葱般的食指拿起闪着微光的鳞片，离离没有犹豫，割开手指，只见那血气被鳞片吸收，飞入了那姑娘体内，护着她的返魂草也开始生长，只是不过片刻，却再无动静。
“是血不够吗？”
“是灵气不够。”
洛商凑近离离看了一眼，“洗涤灵魂，开启转世，须得足够纯粹的灵气。离离姑娘虽有灵气却只是个凡人，想来还不足以弥补那份空缺。”
他这话莫不是在暗示离离用缚灵录？
但此人出现的突然，又是万宝斋的老板，难道是想将凛礼带走？可这姑娘无辜，离离既有能力，也不能弃之不顾。
何况此番若是未能成功，只怕苏恒真要惹出什么祸事。
“能否先送我回去，与我同行之人，说不定会有办法，只是我被苏恒公子突然带走，他们难免担心。”
洛商转了转眼眸，叹了口气，“只怕他们也要寻来了。离离姑娘也不必回去，只管在此等着便是。”
他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我万宝斋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能见面也算是有缘，送离离姑娘一个可以借助草木通行的法术吧。就当是感谢你肯出手相救。对了对了，不要告诉凛礼意外的其他人，告辞！”
“哎！”
眼瞧着他跳下云层，手心处留着一片羽毛的痕迹，随即慢慢不见。
他竟也知道凛礼......
苏恒提醒道，“商老板行踪诡秘，离离姑娘不必在意，”他这次极其端庄地施了个礼，苏恒一向不拘泥于人间的礼数，但这次不一样，“多谢离离姑娘愿意救我妹妹。”
“不必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若非苏恒公子未曾伤一人，我也不愿牵扯进我好友。”
她想了片刻，“敢问苏恒公子可是半妖？”
“曾经是，如今渡了天雷劫后，已能控制妖气，洗了妖身。”他身为蛟，必有一日要飞升，如今便只有妹妹这一个牵挂了。
“我母亲是凡人，百年前生下我后因我们蛟一族渡劫失败，仅剩我一人。因她在妖界无人庇佑，另嫁凡人才有了我妹妹，临终前嘱托我要多加照拂，谁知我才是被护着的那个。”
妹妹的死天命难改，但只要能让她平安转世，断了与自己的兄妹情，她也就不必再受此罹难。
他们兄妹二人之间虽不是同族却情深义重，在情感面前凡人与妖族也并无不同。
——
这山林似是没有尽头，走了半天也未看到离离的身影，但追踪术也指明了就在此处，为何苦寻不得。
凛礼鬼使神差地望向头顶，眼中出现了一道绯色的光，似是羽毛划过的样子，可眨眼间却没了痕迹，难不成是她眼花了吗？
恍惚间，她竟感觉到了从天上传下的离离的灵气。
“在上面！”凛礼指了指头顶，“我们要想办法上去。”
明峥怀疑道，“你确定吗？”但想着法器与主人之间有感应约摸着不会有误，便也没有多问。
寂北却认真思索了一番，“御剑如何？”只是他记得凛礼不擅长御剑，若是自己相邀，如今的她会同意吗？
“应该是不行，这里也算是特意为了藏匿那妖的住所而布下的法阵，”凛礼用灵气试探了周围的草木，“它们说有路，这里有一颗盘天阶的种子，只要将其催生，便能到达云层之上。”
如此看来这妖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为何能寻到如此仙草，凛礼记得这是天神留在人间的宝物吧。
那两位了得的捉妖师皆埋头寻那颗种子，带着神性，应是不难找。寂北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苏恒还是如此细致之人，留下阵法掩人耳目，又留下通道便于来去，他身为蛟是厌倦腾云驾雾了吗？
明峥寻得满头是汗，眼中流露而出的紧张，寂北都能感觉到。
“你可放宽心，离离她没事的。”
凛礼难得对他态度良好，“我和离离的血契是能相互感受的，她现在并无危险。”
越是关键时刻，便越不可急躁。
“我知道，”明峥满是自责，“当初我没有力量的时候，让她不得已被千舒城的人带走，如今有了力量，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劫走，半点法子都拿不出。”
明峥以为他只要好好修炼，终有一日能替离离寻得一处安身之所，现下才发现，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凛礼拱了拱他的手腕，“你瞧手边。这种子还不是被你寻到了吗？我想，我也算是见证了你们之间的生离，所以我会帮你找到离离的。”
他将种子握在手中，注入修为，只见翠绿的藤蔓开始疯长，一片片叶子如台阶般排列，直冲云霄。
“走吧，离离在等我们。”明峥停顿片刻，“多谢你这些年陪着她。”
寂北走上前拉着凛礼，附耳悄声说道，“这句话听着像真的。”
踏上叶子，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云层。凛礼却觉心中空空，一路向上，触及虚空，便是天神之境。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人间与天神并不是离的如此遥远。他看着寂北紧紧牵着自己，竟有些胆战心惊和熟悉。耳边突如其来的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九霄。
回头一望，却是看不真切的人间。
她这是怎么了？
“凛礼，凛礼。”
寂北喊了她几声，“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她矢口否认，可眼中却藏了难以捕捉的心事。
寂北突然感慨万千，自己明明握着她，却觉得从未抓住过凛礼。
不知爬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倒吊的小镇，离离见他们三人，随即迎了上来，“你们来啦！这一段路辛苦了。”
要不是苏恒拦着，她定是要去接他们的，可在此处法力却像是被封住了，只能使出三分。
明峥关切地上前仔细查看，确认离离无碍后才松了口气，只是那手指上的一道口子又是何故？
“这位是苏恒，想请我们帮个忙。”
离离将他妹妹的事悉数相告，但此事还需凛礼点头。
“可以啊，既然是离离想要救的人，那自然是好的。”她没有半分犹豫，离离心地纯良，凛礼自当为她排忧解难。何况除了她也没人能办到了。
凛礼借着缚灵录试探了一番苏恒妹妹的灵魂，“确实是天雷劫，不过转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需血亲的半个灵魂。”
她看向苏恒，“你想好了吗？没了半个灵魂到时再渡劫时，估计性命难保，甚至在抽离灵魂时还有可能瞬间毙命。”
“来吧，比起妹妹的来生，我如今算不得什么。”苏恒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绝对不能错过。
寂北却有些担忧，施展转生法术，凛礼的灵气也不知够不够，“那你可会受到影响？”
“我无碍的。”
随着金色的光华从心口飞出，一段画卷从凛礼身边朝着那姑娘飞去，漫天的灵气四溢，云层之上犹如白昼！
苏恒只觉意识恍惚间有灵魂被撕裂之痛，凛礼眼见他面色不好，想着他走到如今极其不易，便替他稳住了神性。
蛟的神性极强，但眼下也收不了手了。
返魂草的叶子开始舒展，融入了苏恒妹妹的身体之中，连带着那位姑娘一起，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凛礼顺势收回缚灵录，“她的灵魂已经净化了，如今她便可以转世轮回了。”
“我何时能寻到她？”苏恒捂着胸口，有些不安，灵魂分割，远比他想象的更痛苦，“可是今日？”
“这是天命，既然她已经转世，你也该放下才是。”
凛礼无奈道，“十天，十年都有可能，你早日成龙登天才是不负她为你做的事。”他若执念太深，实在不利于修炼。
苏恒走向倒吊的小镇，“这笔恩情，我记下了，只是若不能亲眼见妹妹安好，我是不会死心的。”
他这执拗的性子到与明峥有些相似。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他们道别后，也便顺着来时的阶梯离开。寂北看着苏恒，想到了时盈儿，他也不会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得知几人为福旺镇解决了麻烦后，整个小镇的人皆来送行，本想着给几位恩人送些金银与吃食，但都被四人拒绝了，他们现在更像是逃难，着实不能太过招摇。
想着能兼顾凡人和妖族的立场而解决事情，凛礼心中也觉得颇为喜悦。
人与妖本就没有差别，只是因各自的贪心才造成如今分庭抗礼的局面。她好像能体会离离是用何种心态爱护着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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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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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福旺镇，明峥和寂北便察觉到了有人跟踪，两人先后寻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打算瞧瞧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打离离和凛礼的主意。
寂北多留了个心眼，凡事他不必冲在前头，只需看准时机再动手。想着明峥与他目的相同，便隐藏了气息悄悄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他确实找到了跟踪之人，但那对明峥毕恭毕敬的模样倒是反常，难不成是他的暗探？
如今明峥虽还未成为天师，但突破这瓶颈也是迟早的事。
“大人，世外盟的尾巴都处理干净了，也都布置好了。旁人只会以为是千舒城下的手，不会怀疑到您的身上。”
带着面具的男子一一汇报着情况。
明峥思索一阵，“让我们的人先按兵不动。等我命令，主君既然迫不及待地想置我于死地，那我便顺了他的意。总之我会带离离回去，你先将住所安排好，顺带再多加两间客房。”
本想着先解决了缚灵录，好让离离更加安全，但凛礼也无什么过错，针对她还会让离离不悦，至于那个神秘的寂北，暂时也未看出什么企图，只是眼睛却没离开过凛礼。
他手下道了声是，便隐藏于人群中，如水滴入海，寻不到身影。
“你法力高深，想必定是捉妖天师。”
明峥抬手一挥，寂北即刻现身于眼前，“你究竟有何为目的？”
寂北察觉到了杀意，“没目的就不能跟着你们了吗？”
他靠着墙，得理不饶人，“倒是明峥你别有用心。”看来他是要对付致使离离与他分别多年的世外盟和千舒城。
“多管闲事。”
就算寂北察觉了自己的意图，明峥也并不在意，多年来的小心谨慎已让他能看出什么样的人会对他不利。寂北，不是这一类的人。
二人前脚后脚地踏进茶棚，倒是让离离和凛礼心生疑惑，他们的关系似乎近了些。找借口出去，莫不是为了谈心？想来男子间的情谊也需要一点悄悄话来拉近距离。
明峥取出一封信件，“我有位同门今日来了消息，他被困在了百木，想让我去助他一臂之力。我特来问下你们，可愿与我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