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给你写了信,想必定是情势紧急,我当然要去。”离离回头看向凛礼,“凛礼一起吗?”却瞧了瞧寂北的眼色,只要凛礼去,他也会跟着。
“嗯。我也未去过百木,能去看看,也是不错,只是它在世外盟内吧,我们此行要当心些。”凛礼回忆了下这座城的位置,听说是得了妖族的馈赠,树木茂盛才已百木命名。
“我都安排好了。”
明峥说完这话,下意识地看向了寂北,那眼神带着威胁和警告。
寂北自然不会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告知两位姑娘,更何况离离也没想到他心上人所图不小,可不像她以为的这么简单。
但想着明峥不会对她二人下手,寂北便也将刚才的事咽进了肚子。“不知你这位同门如何称呼?”他心中虽已有答案,但还是问了。
“雷无异。”明峥随口答道。
果真是他,寂北想到百木又称为傀儡之城,而未来的雷无异又为自己铸就傀儡身躯,想必那百木中的同窗便是他了。
——
一只木雕的鸽子飞入明峥手中,随着一道传输的阵法,几人眨眼间就已身处百木之外,如此方便实用的法器倒是头一回见。
且这鸽子小巧可爱,造型也喜人,只是未曾在各派之间流通,唯有百木人能持有,想必雷无异定是为了让明峥速速赶来,才将这法器给他。
这百木内商贩吆喝声不断,也不知这要紧之事是什么。
不远处走来一人,那狭长的双眼一看便知是雷无异,几人相互道明了身份后,就随着雷无异去了他在百木的居所,一家专做木雕的铺子。
这铺子虽不大,但五脏俱全,约有雕刻师傅三位,掌柜一位,至于那些刻刀和工具也都一应俱全,偶有客人前来问价,生意还算说得过去。
雷无异将二楼的房间腾出,供四人暂居。
因见他来信匆忙,明峥便问了几次到底所为何事,他却皆寻借口搪塞,只说立刻便知,和四人打起了哑谜。为这事,凛礼自觉雷无异是个不真诚的人,藏着掖着实在扭捏。
尝了两口饭菜,只听铺子内一阵尖叫,几人赶忙放下手中碗筷,却瞧见一位带着头巾的木雕师傅高举着右手,疼得直打滚!
雷无异却不慌不忙地立刻上前喂了他一颗药丸,这才缓解了他的剧痛,脸色也由一开始的铁青慢慢恢复,只是那右手已布满树纹,棕褐色的臂膀看着极其诡异,宛如木刻。
他吩咐另外的师傅带着意识不清的那人前去休息,随即才娓娓道来,“这就是我让明峥你来此的目的。从上月起,每日就有木雕师傅开始遭遇这种诅咒,起初是一两个,后来逐渐增多,如今算上刚才的那位已是三十人了。先是手臂再至胸膛,最后整个人都变成木雕,从而毙命。百木众人向万宝斋求了药,又问敬宁山庄买了符,这才能暂时缓解些痛苦,只是也不知能撑多久。”
明峥查探了那位师傅的工作台,遂问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联系?或者说百木曾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好好的人竟然变成木雕,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不能为外人道的缘由。
他关上了铺子的门,神神秘秘,“百木确实发生过一件事,但不知与此次木雕师傅的诅咒有无关系。百木原有一古老的比赛,每逢十年便要借着雕刻大赛,选出一位百木师,此乃天下木雕师傅的最高荣誉。但五十年前出现了一场意外,这比赛也就下令停办。至此之后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就没人当回事。”
雷无异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不然也不会联想到一桩五十年前的旧案之上。
只是这事也奇,据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木雕大师苗老,因其制作的木雕人物极为传神,享誉百木,当时的人们纷纷默认他为百木师,更有几人听闻苗老参赛便灰溜溜的半路出逃,生怕丢人。
但一项只雕男子的苗老,却破天荒的将一个“神女临凡”的作品送来参赛,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件木雕早已超出了苗老一贯的水准,百木自此流传出苗老受天神之传才能雕出如此神品。
正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百木师称号时,却突然自尽于家中,手边是一个未完成的傀儡人偶。
经此一事,皆传言是苗老触怒神意,私自将神女临凡描绘,这才丢了性命。为了安定人心,几位族老一合计,便将这比赛取消,封了苗老的居所,再不许人提及。
这故事至此已有五十年,想来必是没了很多细节,也与当时的情况有些出入。
看来想要弄清出原委,须得先去这苗老的家中一探究竟,但这是否就与百木如今的诅咒有关,还不能妄下评论。
因雷无异是百木人不能坏了族老的规矩,便只能由四人前往,万一走漏风声,雷无异在外面也好及时传递消息,为此特意给了两支笔状的木刻,据说将法力注入,即可唤出一张符,不受法术的影响就可回到此处。
百木中捉妖师不多,这使用法力还需多加留心。
——
苗老的居所藏在幽深僻静的小巷中,好在无人经过,想来暂时也不会被发现。
借着穿行术进入早已荒废的小院,这门窗也已横至一旁。
台阶边的杂草长的只比寂北矮一头,屋外尚且如此,更何况屋内。随地散落的刻刀早已锈迹斑斑,断的断,腐败的腐败,唯有一把约二尺的锯子依旧崭新,附着在其之上的血迹却已干透。
凛礼用灵气查探了这把锯子,果不其然,苗老死前的执念渗透了其中,“木雕师傅的执念依附于凶器之上才让这间屋子的怨气久久不散吧。”
“既然是怨气,想必这位苗老并不是传言中的自尽。你可否重现他死时的模样?”
寂北瞧了瞧角落,那里的灰尘远比其余的地面薄,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东西被搬走了?
灵气流淌进屋中的墙壁和房梁,“我试试,不过只有一瞬间,你们瞧仔细些。”
随着屋内灵气的波动,散落的陈设逐渐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栽倒在地,手中还握着那把锯子,可他的双臂已被分离,整个人活像一具傀儡,独留眼白。死相太过凄惨,这绝不是什么自尽而亡的模样。
角落处一个只雕了一半的傀儡静静地躺着,见证了这一场凶案。
片刻后,屋内再度成了现在的模样,只是没了傀儡。
离离问道,“这傀儡莫不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想来的确如此,”明峥看到那未完成的傀儡后,心中已有了盘算,“只是还有一样关键的东西也没瞧见。”
寂北回想了这刚得知的传言,“神女临凡的木雕也不见了踪迹,就连雷无异所说的故事中,也皆未交代这件作品的去路。”
明峥皱了皱眉,心想:这个人有些脑子。“离离与我去打听下这事的来龙去脉,至于寂北和凛礼,你二位就在此处寻。”
“也好,”寂北一口答应,看来明峥是要去找雷无异多聊聊了,带着他和凛礼怕是问不出什么。
凛礼却有些郁闷,她虽知道明峥此举也是为了能多和离离接触,但也不必表现的如此直白吧。“离离,你和他去吧,我们若是查到什么线索便来找你们。”
“好,你照顾好自己。”离离定要细细叮嘱她才可安心。
瞧着那对璧人离开,寂北饶有兴致地轻笑一声,“凛礼和离离姑娘还真是相互体关心。”
看的他有些嫉妒。
“说这些做什么,找东西才是现在最要紧的,这引来杀身之祸的神女临凡到底是何模样,我也有些好奇。”
凛礼眼中露出一丝兴趣,苗老的手艺定是巧夺天工,能得一见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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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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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峥带着离离先回了雷无异的铺子,将苗老的死状相告,便想再向当年亲历这件事的族老询问其中细节。
雷无异颇为为难,这事本属百木的秘闻,只怕族老也不会理会几个外人,但现在为此丧命的人不在少数,想必他们也要顾全大局。
离离自告奋勇,愿以时家的禁术救治那些生命垂危的木雕师傅,于此刻而言,保住活人的命同样重要。
知她认死理,明峥也只能答应。
那这询问族老的人选便落到了明峥和雷无异头上。
二人打算直接去找最声名显赫的张家主。
张家主掌管了百木一半的铺子,德高望重,虽已是耄耋之年,但当年他可是大赛的主审官,与苗老也是多年的好友,其中的细节自然知道的比别人多。
“张家主不善木刻,可为人极重礼数,又古板,你要注意言行,切莫不当回事。”雷无异交代道,“得罪了他,百木你也留不下了。”
明峥垂了下眼眸,“我也听过他这人,轻易得罪不得。既是帮你的忙,我有分寸。”
雷无异向门口侍者表明来意,原想着张家主也未必会见他们,便已做了打道回府另想打算的准备,谁知两人即刻被请进了正厅,这倒是出人意料,难不成张家主早就料到他二人会前来?
拄着樟木拐的老者满目愁容,脸上的沟壑夹着岁月,他连连叹气,“百木的事,想必明峥捉妖师也已知道了一些事。大人不必吃惊,这百木皆是老朽的眼线,自你们一行人进入,老朽就已知晓。只是此事若能解决,还望大人能保密。”
他这五十年也饱受折磨,但如今已牵连了如此之多的木雕师傅,他身为张家家主便不能坐视不理,他们可是百木的未来,他绝不能让百木的手艺就此断绝!
“张家主开口,我自当不能拒绝。为百木出一份力也是身为捉妖师的职责。”明峥施礼答道。
“得大人这话,老朽也可安心了。”
张家主清了清嗓子,“苗老确实是为人所害,而那凶手便是他的爱徒,安如婧。安如婧出身绵延千年的安家,只是到她这一代唯她一女子,因家中长辈过世的早,便由我们几位族老做决定,替她寻了位安稳的郎君。只是安如婧不甘于屈居后院,以远超常人的能力拜苗老为师,但她一女子难免落人口实,好在苗老为人两袖清风,又重清誉这才堵了众人的嘴。”
“但谁也没想到,在大赛那日安如婧突然疯魔,砍伤了数人,随后竟将苗老残忍杀害。后在百木众人的指责下被判枭首。因这事发生突然,百木如今便流传出,是安如婧的鬼魂成了妖,从而危害百木。”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恳请大人除了这祸害,还我百木太平。”
明峥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张家主放心,我定当尽全力。”
雷无异在一旁问道,“苗老家中并无那未完工的傀儡和神女临凡木刻,不知如今在何处?”
“这......那屋子自五十年前发生凶案后并无人去,傀儡想必被鼠蚁一类的给吃了。至于神女临凡,苗老死后遍寻百木也不得其踪,老朽与其他族老皆认为是被苗老毁了,不然也不会半点痕迹都没有。”
张家主当初想着这木雕虽招致了祸端,但实在精美,便合计着封起来,谁知竟无人知道苗老比赛后将其如何处置,才绝了这心思。
既然已知与安如婧有关,那接下来势必要去看看安家。
“明峥,你觉得张家主的话能信几分?”雷无异有些头疼,眼中等待着明峥的反应。
“他是为了百木求我,与我信不信他无关,”明峥见四下无人,突然发力将雷无异按至墙角,“倒是你的话又有几分真!”他只是将苗老的死状相告,可并未提不见了的傀儡和神女临凡木刻。
雷无异似是对明峥的怀疑期待了良久,“我只是想提醒你,只要将百木掌握在手中,还需顾虑世外盟的明争暗斗吗?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那个主君的位置,儿女情长只会妨碍你。”
“你想对离离如何?”
他手上的劲又大了几分,“我自然是要成为天师,以报这些年在世外盟受得耻辱的,但绝不会将离离牵扯进这些事!”
明峥心怀天下,必要向世人证明半妖也能护得了人间,可还轮不到雷无异来插手。
精明如雷无异,又如何会看不出明峥所想,“离离姑娘是你心上人,对她出手,我只怕活够了。但是......”
他一把将明峥推开,“那缚灵录的器灵解决了也没什么要紧吧。你是正人君子不屑对姑娘下死手,又有顾虑,可我雷无异是天生的小人。”
“你给她的符是什么?”
他既然这么说必然准备好了一切。
雷无异颇为得意,“不是在找神女临凡木刻吗?那我就让她亲眼看看,到时器灵可不一定能出来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都忘了告诉你,那未完成的傀儡,正在我铺子内。还有......安如婧是我的外祖母。”
“这次你是故意让我来的,就是为了让百木成为你的棋子吗?难道那些木雕师傅的诅咒都是你做的?”明峥紧紧握拳。
雷无异即刻否定,“这诅咒之事,我还真是无辜,只是想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可错过。”
明峥了然,解决了这事,百木便欠了他们一个大恩,何况雷无异还是百木人,那他顺势便可将张家主的势力取代。雷无异向来心狠手辣,还好他是明峥这边的,不然世外盟内,可要多个难缠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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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老的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四处翻看了半天皆不见这神女临凡。看来定是不在此处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凛礼本想取出雷无异给的符,但如今他们也并未遇到意外,还是带回还给他比较合适,“我们回去吧,也不知离离和明峥有没有收获。”
“走吧,只是你不用那木刻了吗?”
寂北知道凛礼心痒了许久,谁知她却选择走回去。
“还是算了吧,没到紧急时刻犯不着浪费一张符。”凛礼走到门口,向他招招手,“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来?”
寂北冷冷道,“我们估计出不去了。”
他挥动衣袖,片刻间整座院子内皆布满结界。看来是有人不希望他们离开此地。
凛礼退回两步,“为何我们进来时没有?”
她看向手中的木刻,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这是雷无异给的,地方又是雷无异指明的,“他不是明峥的同门吗?还使这种手段,看来是觉得我们碍事了。”
只是他若是一开始便说明不愿让凛礼和寂北参与,他二人也必会避开,如今却作出这样的事。
“小心!”
寂北瞧见那道莫名的阵法,顺势将凛礼往怀中一览,颇为熟练。
可这阵法似是朝着符而来,并无伤人性命的意图,二人毫发未伤。
正当奇怪之际,不知那里来的力量将他们往地下拖拽,还未来及施法,他二人便陷入了一阵洪流之中。
耳边传来水流的律动声,凛礼睁眼间,却瞧见寂北如一把绘着漫天山色的油纸伞,扑向自己,银发入水,沾染了凛礼的灵气。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眼眶发热,竟不知是因流水的缘故,还是自己莫名的悸动。凛礼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像是穿过了时间后的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