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礼愣住了,沈司洲说的不错,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份委屈求全的婚事呢。
他们一个是昊阳主君的胞弟,一个是千舒城少君的师妹,生来便是要被自己身后的大局困住的。至于自己,也确实没有想的太多,自以为是地指责了他。
凛礼未曾有过自由,也当体会众生的不易。只是明知是这结局还非要笑脸相迎,真是难为了所有人。
寂北却闷不做声,随即带着凛礼离开后院,沈司洲的事还是留给他自己想合适,别人说再多也无用。
见他脸色不大妙,凛礼也不知该说什么,寂北为了与自己在一起也是顶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可他却丝毫未向凛礼提及,约摸着是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只是她与寂北以后的路还是未知数,那抓住此刻,便是最要紧的事了。
——
三日已过,时隔数年,元窟祭坛再度开启,因千舒城的规矩,凛礼只能与寂北两人前往,沈司洲便留在客栈等候他二人。
入口处,时薇夫人早已在此等候,她脸上却是平静,“两位此去祭坛一定要小心,若是没了性命,我千舒城概不负责。”
她走至一侧,邀请道,“预祝你们能寻到想要的东西。”
“借夫人吉言,走吧。”
寂北牵起凛礼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手,前方不知又有什么危险。
这时,齐牧玄缓缓走来,屏退左右,“离离留下的最后记忆就在其中,也不知缚灵录会不会看到不该看的。”
原想着这处祭坛能将他们困住,再不能让他们出来,但缚灵录可不是普通的法器,难免会有意外。
“主君不必担心,离离死的时候,缚灵录不在当场,何况她寻到了真凶又如何,总之与你我无关。”她看了眼齐牧玄,“这些年守着这秘密,也该放宽心了,你身子骨不好就不必担忧了。”
齐牧玄环住夫人,“我知道千舒城的未来离不开你的筹划,所以在我归天之前,总要将一个没有隐患的千舒城交与你和涣儿才可放心。”
他苦撑这三十年,也该到头了。
时薇夫人满目伤感,“莫要胡说,你我从小便在一处,自然以后的每一日都在一起,千舒城也不能没有你。”他们当上主君和主君夫人手上沾了不少血,但只要身边还有彼此,无论未来如何,也都无憾了。
——
元窟祭坛,乃天神受封于千舒城先祖之地,可容纳天下灵气,也是其先祖将缚灵录带出极梦神川后的安置之处。
此间汇聚了一部分混沌灾祸,非实力强大者不能进入。如此也算是断绝了有心之人试图抢夺缚灵录的企图。
但世界之玄妙又岂是天神可预料的,也不知千舒城先祖从何处得来的法子,竟想出为法器寻得一主人,以便操控这天神留下的宝物,而离离,便是那被他们寻得的成功之人。
祭坛内只有一束从天而降,投射至地面的微光,照耀着室内灰尘如星星般闪烁,角落里留着几株早已枯败的树,地缝之间流淌着猩红色的血液,缓缓奔向一圈依旧流动的血池,昏暗又无生机。
凛礼站在正中,抬头望上那片看不真切的天,离离陪着她在此处过了八年。
“这里应该算是我的家吧,我有意识以来,就在此处净化着元窟祭坛的混沌灾祸。印象里离离死后会有一缕记忆留在这里,说不定那里藏着害她的凶手。”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寂北的手微微握紧。
“不记得了,不过这不重要。赶紧找离离的记忆才是正事,想来是用一片花瓣来盛的,灵气充沛,与这里格格不入。”凛礼对他问的这个问题并不关心,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无可奈何,既然早过去,何必再纠结。
寂北却想到了极梦神川内石拓所记载的内容,难不成凛礼被带出后便失了以前的记忆吗?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天神对她的安排未免太残忍。
“找到了!”
凛礼将一片柔软的花瓣捧在手心,像呵护着一件绝世珍宝,“我就知道这里会有,因离离是我主人的缘故,这个记忆可以带人回到过去,亲历那些她认为极为重要的事。”
“你是说要进到过去的记忆里寻找真相?”
凛礼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只是她的记忆里原本就有我的存在,所以我进去后不会保留现在的意识,但寂北你不一样,你未存在于三十年前,所以可以记得现在的事。”
她又有顾虑,“因是过去发生的一切,所以我们都无法改变,明知结局是什么也不能强求,但不能迷失在记忆里,否则就回不来了。”
寂北知道,凛礼说这么多无非是担心自己陷入其中,“你放心,我定会找到真相,替你解惑。等从其中出来,再告诉你。何况还能认识三十年前的凛礼,也不错。”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了解凛礼,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寂北对于自己没有参与她那段经历的事,耿耿于怀,如此,也算是了了他一件心事。
凛礼牵起他的手,握的很紧,“我将用灵气催动记忆,虽不知会将我们送往何处,但一定要切记保护好自己!”
“好。”
寂北眉心舒展,听话地颔首。
灵气与缚灵录的力量一齐汇入这片脆弱的花瓣之中,祭坛内升起阵阵光晕,那些光芒内是一个个被困在此处不得往生的灵魂,寂北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这么多的亡者之魂,这就是凛礼眼中的世界吗?
悲伤又寒凉。
--------------------
第57章 进入记忆
=========================
光芒在眼前消散,两人已进入了记忆之中,寂北的身侧却没了凛礼的身影,看来她已成为了过去的自己。
眺望了远处,瞧见了藏在山谷之中的千舒城,他如今正在外围的山崖之上。这记忆中的世界与现实倒是并无二致,就连法术和修为都未曾改变,想着还是隐藏下身份较为稳妥,便将惊海幻化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只是不知凛礼所在何处。
“快!仔细搜,要是没找到人,所有人回去都要受主君责罚!”
树林内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在寻什么人,寂北躲在暗处看着这些人的穿着,是千舒城的主君护卫,能出动他们的也就只有现在的主君齐顶了。
那他们要找的会不会就是凛礼?
身后的矮树中似乎藏了什么人,眼看那些护卫的长矛即将靠近,而那藏着的人打算以命相博时,寂北借着法术将相反方向的树枝打落,把那些护卫纷纷引开。
“跟我走。”
寂北虽未看清那树丛中藏的是何人,但既然是离离的记忆,那这关键之人极有可能是她。只是寂北还是出手了,不然她虽能逃离,但估计会受不小的伤,实在不利于他寻找真相。
随着传输的阵法将二人带离千舒城的领地,寂北这才看清这位姑娘的样子,温和从容,而他的注意力却被她手腕上的镯子吸引了。
“缚灵录?”
看来她就是离离了。
“你是谁?难不成也是为了抢夺法器而来,还是千舒城派你来捉我回去的?”离离质问道,将镯子藏在了身后。
但自己跑出祭坛,法力也消耗殆尽,眼前的这人虽不知来历,但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寂北抬手给了她一些自己的修为,“我若想害你,刚才又何必带你出来。我只是......”
他想了个借口,“来寻我的未婚妻子,凛礼。”
离离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审视着寂北,“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凛礼正是缚灵录的器灵,只是如今虚弱,还未能化得人形,仍旧是个虚影。“难不成你是天神的使者吗?不然怎么会与天神法器有牵连。”
“可以这么认为,总之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凛礼。”寂北顺势说道,“只是她成了器灵,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所以我此番下界特来追妻。至于我的身份绝不能让除凛礼外的其他人知道。”
他这瞎话说的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被抛弃的哀怨之色,估摸着是与凛礼相处久了,也学到了她隐藏情绪的本领。
离离将信将疑,他要夺缚灵录轻而易举,该不会真是凛礼曾经欠下的情债吧,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却让人家辗转反侧,一想自己与凛礼交谈时,她那忘性极大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既如此,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叫我寂北即可。”他施了礼,“姑娘可是名唤离离?”
“不错,你这都知道!”
离离现下是真的对他的话信了六分,知道凛礼,又知晓自己的名字,还救了她二人,想着他身份不假。
手腕处的镯子骤然间碎裂,一只灵蝶从中飞出,即而化成人形,绿波色的衣衫上绣着金色的纹路。
寂北没有半分犹豫,一把接住,只是凛礼未醒,还昏睡着。
离离上前替她把了把脉,“刚才你给的修为也传了一部分给缚灵录,才让困住凛礼的桎梏碎裂,但她如今灵魂未稳,还需休息片刻。”
好在凛礼恢复了人形,眼下也离开了千舒城,她们终于自由了。
“看来我得时刻跟在你们身边,保护二位姑娘了,千舒城定会派人追铺你们,到时我也可帮忙。”
如此一来,寂北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凛礼身边。只是凛礼提早摆脱了束缚,也不知对接下来的事有没有影响。
离离俯身作揖,“我与凛礼多谢寂北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原以为自己和凛礼要艰难而行了,如今有了寂北,想必接下来的一路会少些危险。她带着缚灵录私逃,也不知会引出何样的结局。
——
为了隐藏行踪,三人只能暂且跻身于一间废弃的寺庙之中,所幸寂北身上尚且还带着些银钱,便为两位姑娘买了衣服和吃食,如今还不宜露面,这人多之处暂时避开为妙。
寺庙内跳动的火苗燃烧着枯枝,山中的几声蝉鸣倒也安逸。
离离瞧着寂北的眼神片刻不离凛礼,倒是颇有一种欣慰之感,“寂北,你一定很喜欢凛礼吧。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太明显了。”
“是啊,我就是喜欢她。”
他丝毫不掩饰。
话音刚落,凛礼动了下手指,寂北一把握住,“凛礼,你感觉如何?”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离离说要带自己离开千舒城,随即便将灵气给了她。
可眼前的这个男子又是什么情况。
“你,你是何人?”
凛礼将自己的手抽离,起身跑到离离身后,哪有人一上来就紧握着自己的手的!
寂北一阵失落,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想到进入记忆前凛礼的话,此刻的她还不认识白夜寂北。
离离轻笑一声,“凛礼,他是寂北,为寻你而来的。”想不到凛礼果真不记得他了。
“为我?”
凛礼带着一丝敌意,“莫不是为了抢缚灵录?离离你小心些,别被他骗了。”打缚灵录主意的人皆不是好人,万一他不择手段,离离岂不是没活路了。
身边温柔的美人将她拉过,“你听我给你解释。”
两人一唱一和为凛礼说明了寂北是如何机缘巧合下救了离离,又是为何要寻凛礼。
可她觉得这个理由实在假,若自己当真是他口中的未婚妻子何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寂北长得好,倘若确实是与自己有婚约之人,似乎也还不错。
难不成是天神怕她孤单,才给她寻的伴吗?
“寂北你是要与我们一道过上逃亡的日子了吗?”凛礼郑重其事地问了他这个问题,“你可要想清楚。”
她们现在前路迷茫,后有千舒城的追查,着实不必让寂北跟着一起。
“自然,等你想起我后,想来那时你们也已安全,我便可以功成身退。”那时他与凛礼也回到了现世,自不必再待在此处。
凛礼假装听懂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可不像离离那样容易相信别人。
寂北虽暂时不会伤害她们,未必以后不会,但只要装傻,说不定能让他放下戒备之心,也好早日戳穿他的真面目。
寂北打量了凛礼的神情,笑而不语。
离离察觉到手中的花瓣升起,顿时展开笑颜,“凛礼,我要找的人他来了。”
自己一离开祭坛便动用了这么多年未用的追踪术,想不到还真有用。“看样子是在不远处。你说八年未见,他可还记得我?”离离激动地颤抖着双肩,红了眼眶。
“当然记得,不然他也不会来的如此之快了。再说不是还有我在嘛,他若敢把你忘了,我替你出气如何?”
凛礼牵着离离便往庙外走去,竟将寂北落下了。要不是听见他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只怕凛礼真没想到他。“寂北也来见见离离的心上人吧。”
“敢问这位所见之人,可是叫明峥?”
寂北一听心上人三字便已猜到,这就是慕容山主所说的多年后重逢。
两人皆是一愣,离离说道,“正是。”
寂北跨出庙门后,施法熄了火堆,如今还是谨慎些好。走出山门没多远,便察觉到了妖气与打斗声,难不成是明峥遇到了妖族?
三人朝着妖气密集处奔去,果真瞧见一人一蛛正激烈搏斗。离离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珠子褐的身影,玉冠上镶嵌着的,是当初自己送他的临别之礼。
“明峥!”
离离不顾一切地喊道。
粘着妖血的刀刃不近人情,明峥竟有些不敢看她,“别过来,此妖凶狠,你先藏好!”
借着追踪术好不容易来到此处,谁知竟遇上这么难缠的妖。
离离想上前帮忙却被凛礼拦下,“你法力尚未恢复,不宜上前。这样吧,我去帮明峥。作为你的器灵自然要为你分忧。”
凛礼还未施展的灵气被寂北打断,“你也藏好,才恢复人形就安稳些。我在这里,你无需动手。”
呼啸而过的剑气斩断了蛛妖织的网,为她二人寻了处安全之地。
瞧着剑气划过发丝,明峥察觉到此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他未曾料到,离离身边竟还有这般法力高深的捉妖师,可看他的法器稀松平常,难不成是施了法术掩盖了原本的真面目?
寂北踩着蛛脚的关节处翻身一跃,将刺向明峥后背的尖刺挑开,极其连贯,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的捉妖师。
“专心,别分神。”
他一开始并不愿意出手帮这个以后将凛礼视若棋子的人,但他怎会愿意看凛礼帮明峥的场景出现,这出手捉妖也属无奈之举。
“多谢!”
明峥踏着蛛背,试图将其斩开,却发现此妖的外壳极度坚硬,用尽全力也不过留下一道微小的缝隙。若是不能一举刺穿它的妖丹,只怕它会魔化。
从它口中喷出的蛛网带着腐蚀性,树干,枝叶上全都留有黑色的痕迹和一股难闻的恶臭。离离细细观察着那道不易察觉的缝隙,她猛然想到自己曾读过的妖族书册,“凛礼,这妖是人塑魔蛛,那道伤口里藏着他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