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虚影也在慢慢模糊。就像她最后的作品一般，正在化为烟尘。
“你不能再消耗自己的灵魂了，否则你就无法转世了！”凛礼试图将其拽回，但发现安如婧早已心如死灰，半点不由人制止。
她牵起仇班主的手，两人触碰间竟都开始飞散，周围静的只听得见轻柔的晚风声。
“那就不转世了，都说凡人灵魂消散的时候，能有机会看见前世的记忆。我想我看到了，凛礼，好好活下去......”
一刹那的光点飞向半空，化为一场密集的雨，包裹了整个百木，也冲洗着五十年的悲哀。
那灵魂之意带着温暖，可这骤雨却迷的人睁不开眼，凛礼看着即将放晴的茫茫苍穹，似是看见了传说中的虚空。
她攥紧心口，轻启唇，说了只有自己听得到的一句，“永别了，安如儿。”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蒙上了拨不开的水雾，她大概是灵气消耗太大了吧，不然为何只看得到离离焦急的样子，却听不见声音。
啊，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寂北，他好像很无助，凛礼回忆不起上一次见他这样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她长久的孤寂岁月里，偶得的美梦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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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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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礼再次醒来时，他们已在去云雾山谷的路上了。
离离说寂北陪着她两日没合眼，现下被明峥打晕了才休息片刻。
至于雷无异，已留在百木主持大局，也还了安如婧公道，木雕师的诅咒也都解了，如今的百木废除了女子不得为木雕师的陈规，以后各色木雕师又将大放异彩。
“凛礼，你不高兴吗？”
离离将她扶起，“安如婧灵魂骤然离体，你又奋不顾身地想要挽回，这才使得缚灵录的力量与你的灵气相互消耗昏睡了两日。以后切不可乱来了。”
“嗯。”
她听话地应和了下来，只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凛礼坐到寂北身侧，看着他的睡颜，倒是心情大好。
像是习惯似的拽着他的衣袖，又觉得此举不妥，便欲放手，谁知正对上他骤然睁眼的慌张。
“你可无碍了？”
寂北扭了扭脖子，一定是明峥下的手，不然谁会这么狠！但凛礼醒过来就好，他想着凛礼是不是看见安如婧想起了什么，可离离说是缚灵录的缘故，便也自嘲是他多心了。
凛礼指了指他紧紧擒住自己的手，“你要是再用点力，我就有碍了。”
不过他此刻的反应倒是与平时的孤傲不大一样，多了不少真情实感。
自遇见寂北起，凛礼发觉这人总是像在看戏一般，与他们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眼前的这个寂北却多了丝真切。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耳垂却慢慢染上了绯色。
一想到是去云雾山谷，寂北便忆及了当初煌绯之事，想来这次定是他们的初见之时了。
只是寂北已知这后事，但凛礼他们却从未想到三十年后的煌绯，会遭遇云雾山谷的背叛。
头顶突然响起一阵敲击马车的声音，几人即刻下了车，才发现是一位发间别着一枝山桃的姑娘，杏色的锦缎灿若朝阳。
寂北一眼认出，这就是三十年前的煌绯。
那姑娘笑语盈盈，从车顶一跃而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外乡人。你们好呀，我是煌绯，乃是这云雾山谷的凝结而成的雾妖。”
她活泼又讨喜，看的人心甜。
离离指了指自己和其他人，“可我们是捉妖师，姑娘如此直白的坦言身份，难道不害怕被我们收了去吗？”
煌绯虽有妖气，却极其纯净，想必定是刚化成人形不久。只是这雾妖倒是少见，想不到竟是如此娇美可爱。
“我又没做过坏事，自然是不怕的。何况，我是有事相求。”
她咬了咬半月蔻丹，“我修为不高，法力又低微，已在此处等了半月，总算是有捉妖师来了。恳请几位大人能帮忙。”
虽不知他们几人是否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但想着自己装的委屈些，他们说不定便会心软。尤其是这两位姑娘，看着是有善心的人。
凛礼听得连连点头，倒不是这话多惹人怜爱，却是因这姑娘是真的很让人欢喜，再加上那装的略微有些虚假的情绪，着实有趣。
“好！说来听听。”
寂北皱了皱眉，扯了扯她衣袖，虽知道她会答应，但没想到答应的如此干脆，生怕别人不告诉她一般。
可凛礼却将衣袖收了回来，不再看他。
煌绯来回踱步，学了几分诗人的模样，“有一只雪狮占了云雾山谷的山头，可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云村的村民也饱受他的欺压，连庄稼都被毁坏了。此次便想请捉妖师除了这为非作歹的妖！”话毕，还施了个礼。
“若真如你所言，确实是个麻烦。”
明峥回道，虽说他们路过云雾山谷是为了掩藏行踪，但看见受苦的凡人还是有不可推卸的捉妖师职责。百木一事，迟早会传到世外盟的眼线耳中，近日路过的城镇内也多了不少千舒城的人，看来是在找离离和缚灵录。
眼下万事不可大意。
“烦请煌绯姑娘带路。”
离离主动握了握明峥的手，保护凡人，不会对苦难之事置之不理，这才是她认识的明峥。
“不用那么麻烦，”她鬼灵精地示意几人向下看，“我的泉水可是绝无仅有的穿行法器。”
只听几人一声惊呼，皆被脚下泉水带走，等到回过神时已是进入了山谷中，眼前所见皆是山岚雾霭，秀美的不掺杂任何一点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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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这里就是云雾山谷，不过这山中雾气是有毒的，唯恐对你们有损伤，我将十分宝贵的雾妖妖气分给了你们，省着点用哦。”
煌绯走至凛礼身边却停下了脚步，“姑娘你很特别，我的妖气竟会侵蚀你的力量。既如此，你便握着你身旁之人的手吧，这也是有用的。”她看了看离离，又瞧了瞧寂北。
寂北听完率先将凛礼牵住，“你我有婚约，自当是我来。想着你会害羞，我便主动些，吃点亏吧。”
他眸中闪过柔和，可那意犹未尽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便麻烦你了。”
凛礼被紧紧限制住了抽离的举动，这寂北，完全没打算让凛礼自己选。
离离轻笑一声，凛礼也算是遇到对手了。
“这狮妖在何处？怎的察觉不到妖气？”离离秀眉一紧，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妖族，已经同苏恒一样渡了天雷劫？
煌绯施法揭开对面山头的一层浓雾，“他在那里，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他没有妖气。”
雾水渐散，雪白的鬃毛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迎着艳阳高照，可却被那半边腐烂的骨肉夺了视线。这雪狮犹如从深渊爬出，依旧不惧阳光的战士，誓死站在山头。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几位外来人，那狮子竟踩着山间雾气冲下山来，向这几人飞奔而来。
一道煌绯早已布下的结界即刻张开，将那雪狮抵挡在几人两丈之外。只见煌绯使出法术，原本安静的雾气竟缠上了雪狮的四肢，猛地往下拖拽，只听噗通一声入水声，那雪狮再寻不见踪迹。
煌绯转了转手腕，“回回来这么几下。这雪狮最令人费解的是不知为何，它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山头，似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他们之间的较量每天都要上演数次，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那雪狮从山崖下再度飞升而起，却停下了攻击，只是静静地瞧着几人。
他的半边白骨已是有些微透，可如此奇怪的狮子，竟也是妖吗？
凛礼嘴角扬起苦笑，与那雪狮对视片刻，“它才不是妖，而是天神创造的灵兽。”
她哀求地看向寂北，“信我吧，我可以解决的。”
他的犹豫远比这云雾山谷经年不散的浓雾更加绵远。可寂北还是松了手，凛礼说的他都信。
“多谢。”
凛礼跑出结界，她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径直扑进那柔软的鬃毛中，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水月，我回来了......”
名为水月的雪狮仰天长啸，带着凛礼一齐消失在了天际之间。
“她不会有事吧？”
虽说亲眼瞧见凛礼唤出了雪狮的名字，只是她真能安然吗？
寂北低下了视线，“我信她。”
从离开千舒城开始，他便察觉到凛礼一直在按着某人制定的计划行进，无论是苏恒妹妹的转世，还是傀儡之城的神女临凡，皆是为了让她无怨无悔地走入某人编织的网中。
只是寂北不明白，这个某人究竟想要对凛礼做什么？
万宝斋已是天下皆知，洛商为何要将凛礼也视作棋子，就算是为了缚灵录，做到这种地步，筹划三十年实在太过可怕。
“这雪狮似乎并不打算伤害我们，想来也是不会对云村的庄稼和村民出手，”寂北扭头看向煌绯，“你是亲眼所见他行不义之事的吗？”
离离也觉有理，“还请煌绯姑娘说实话。”
“这件事吧，我也是听村民说的。”
她倒坐在树杈之上，一双脚来回踢着裙摆，“我时常要去吸收雾气，便听见有村民抱怨，庄稼总是被毁坏，就连屋子四周也常有奇怪的痕迹。这些事都发生在那雪狮妖出现后，可不就是它！”
云雾山谷有雾气的地方，必然逃不出煌绯的视线，思来想去也就雪狮这一个变数。
明峥摇摇头道，“此事尚未有定文，你怎么私自下判断。为今之计还是先去云村中调查一番为好。”他递出一张符咒，“这符咒可将姑娘伪装成凡人，如此你也可一道前往。”
煌绯道了声谢，便接过。想不到她一个法力低微，修为尚浅的小妖还能拿到捉妖师的符，真是值得好好炫耀的一件事。
云村向来避世，偶有几个外人进入也成了一大奇事。男女老少竞相出门，也想一睹捉妖师的风采，想着几位客人是来替他们解决庄稼一事，连声感激。
虽说屋外的痕迹已被清理了大半，但依稀可见似有东西爬过，至于那庄稼田地，更有隆起的高低土块无数。
好不容易盼出的秧苗也已奄奄一息，且不说田地，就是那攀上篱笆的小果也被无辜毁坏，眼看今年收成无望，一时间全村村民也都束手无策。
安抚了愁眉不展的村民，几人绕着云村四下查探。怪的是这村中处处是妖气，加上浓雾不散，根本无法分辨妖气的源头在何处，难不成这妖无处不在？
或许是像煌绯一般的雾妖？
但她却并未感受到其他同族，想来这云雾山谷还有别的妖存在，且其行踪难以琢磨，来去匆匆，毁坏庄稼的妖，到是头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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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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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狮水月带着凛礼飞去了一座破败的建筑前，眼前尽是颓败。
凛礼倒有一种似是而非之感，高墙倾倒，青苔滴翠，这处已看不出原貌的建筑被埋葬在了岁月里，唯有被洗去了一半的“神坛”二字还能辨认。水月匍匐在凛礼脚下，满是安逸，它坚持到现在只为了这一天。
可凛礼除了忆及水月在等她，别的早已不再记得。
她取出怀中的猩红灵蝶，那是她的千年记忆，凛礼至今也不说不明白，面对安如婧的死，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但她肯定，这一切皆在这灵蝶之中。
可既已取出，便是有不愿再回忆之事，何况......她想到了寂北，一见那个人，自己总是变得莫名其妙，若是想起以前的事，她预感如今的日子要结束了。
“看你如此纠结，倒不如将那记忆给我保管如何？”带着笑意的少年从树林中走出，似是等待了凛礼许久。
水月一看到那人立刻警觉，口中喷出怒气。
“这么久未见，水月还是这么凶啊。”
他只是抬了抬手，水月便被无形的压力按住，再也无法直起四肢。“不要急，我不会与一只灵兽计较的。”
随即收了法术，他只是想给水月一个教训。
凛礼将灵气给了水月，只是如今的水月虽还是灵兽，但已不是当初的它了，见到凛礼后，它的生气正在溃散，飘摇如风。也不知她还能替它续命多久。
“万宝斋的商老板，你来此地，千舒城的人知道吗？”
凛礼慢慢走近，“你究竟是谁？”如此强大的法术，却顶了个妖身，还知道自己提取记忆。这个人的身份当真只是万宝斋的老板？
洛商双手抱胸，竟无奈地哀怨了一声，“你还真是唯独把我忘得这么干净啊。也是，我将安如婧灵魂抽走时，倒是忘了你与她曾经相熟，才大意到让那一点点灵气回到了你身体。”
这也怪仇班主，非要保留安如婧的意识，否则他抽离灵魂时，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是你帮的仇班主？”
看他刚才使用的力量，确实是能做到。“想来商老板来找我是为了寻回这灵气。”不然他也不必特意跑到云雾山谷来堵她。
“这只是一个目的，我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凛礼能将你的记忆交给我保管。”洛商这话说的极其厚颜无耻，他甚至没有问凛礼愿不愿意，只是坦然地开口索要。
凛礼发觉这个洛商大约是故意的，不然也不会连人话都不会说，他这意思是要明抢，还打着什么保管的借口，实则也不过是说出来好听。
“我的东西，凭什么交给商老板？”
他突然瞬移至凛礼身后，凑近说道，“因为凛礼你现在是缚灵录的器灵，还承受不了这些。”
这声音犹如鬼魅，听凛礼不自觉感到一阵寒冷。
“你不愿给也没关系，只要将那些与你有牵绊的人都解决了，想必你就会想通了。”洛商眉间的朱砂红的夺目，可却说着不带任何怜悯的话。
“我可是为你准备了好多有趣的事，带着以前的记忆可就不好玩了。”
其实他也不想弄得如此复杂，但若是轻而易举达成目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他的兴致。
“你真是个疯子！”
凛礼没想到这人间竟有以挑起事端为乐的人。
难怪洛商说自己唯独将他忘得干脆，也是，这样的人她是断不会承认认识他的。想来寂北说的不错，对万宝斋商老板必是要多留心。
她悄悄施展灵气，打算趁着此时带水月一道离开。
“凛礼，你还是这么好猜。”
洛商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凛礼凝聚的灵气不留情面地打散。
“我何时教过你能对我出手的？看来真是在人间待久了，被不必要的情感影响了。”他眼中是汇聚着深渊般的墨色，周身灰色的法术化作翎羽布满周围，这少年平静的外表之下满腔怒意。
洛商将法力化成一片绯色的羽毛，直接刺进凛礼的心口，渗出的殷红血迹透过外衣，竟似晕开的红日。洛商瞧见她痛苦的神情却是十分欣慰，何况这样的疼痛，凛礼是不会舍得让离离感受到的。
